巴掌大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块手心大小的碧绿色玉佩。
萧锦把玉佩从盒中取出来,把盒子递给钱肖平拿着,细细地翻看着这枚玉佩。玉佩的颜色绿得很鲜艳,萧锦虽不太懂玉石,不过瞧着这枚玉佩定是上上等的好玉所制。玉佩正反两面都雕着各一条龙,这两条龙的尾部相互交缠在一起,仔细看,交缠的地方还刻着一只小小的凤凰。而凤凰的形状仔细一琢磨,分明就是个“萧”字。
萧锦现在可以很肯定的认为这就是“萧乞儿”藏起来的东西。这枚玉佩虽小,但是瞧其精致的细节,当是不简单之物。
萧锦回头问钱肖平:“这枚玉佩你有看出什么?”
钱肖平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我跟在莘大姐身边这么久,见过许多不凡的东西,这玩意却是第一次见。”顿了顿,他更加严肃道,“不过,我觉得这东西应该是大富大贵人家所有的。”
钱肖平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萧锦脑海里莫名就闪过“这枚玉佩是皇家所有之物”这个念头。
萧锦敛眉垂眸,手里摩擦着手心的龙凤玉佩,心里沉了沉。
“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见一见谢子辽。”
钱肖平只是斜了他一眼,心里有他的打算。
萧锦得了玉佩也没有急着离开广茂村,他拜托村长帮他弄了些香火过来,让村里的小孩带着他来到了何屠夫的坟墓前。钱肖平不知道去了哪里,萧锦也没心思去管他的去向,他点燃了自己手中的香烛,认真地朝着坟头拜了三下,然后拾起脚下的酒杯,绕着坟头把杯中的酒洒在了泥土上。
做完这一切,他原地站了一会才缓缓地转身离开。
或许何屠夫已经在阴曹地府与萧乞儿相聚了吧。萧锦摇摇头,笑了笑。
找到了玉佩,又祭拜了何屠夫,萧锦和钱肖平便打算离开广茂村。村里的人都知道萧锦就是“萧乞儿”,也就没了他们刚来时的警惕和虎视眈眈,瞧着长得俊秀非凡的萧锦要走,村里那些未出嫁的姑娘眼里也都是满满的不舍。
村长劝了萧锦两句,希望萧锦他们能多待两天,不过还是被萧锦谢绝了。萧锦这一趟本就只是寻物而来,温夜阑还独自在京城,萧锦想他也心忧他。而且谢子辽的事一日不解开,他也一日无法真正的安身下来。
萧锦离开广茂村时给村里留了一笔钱,也算是给“萧乞儿”和自己与这广茂村做个了断。他大概以后也不会回到这片土地的了。
萧锦和钱肖平在广茂村附近找了个镇子休息了一天,才驾马往京城赶路。他们回到京城用的时间和离开时一样,短短的四天。
太阳的余韵还残留在这个底蕴恢弘的城市,夕阳最后的余光在来往的行人身上慢慢挥却,息壤的城市缓缓沉静下来。冬日的冷风呼啸而过,城墙上的彩旗被震得发出絮絮的声响。面容肃穆的将士执着钢枪依然屹立在城墙的最上方,目视前方,他们的阴影融合进了这个将要降临下来的夜幕里。
萧锦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面无表情的男人身上,男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从出现在萧锦面前他的表情就没变过,看起来就像是个——死士。
萧锦拍了拍身旁的马匹,高大的骏马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拿头蹭了蹭萧锦。萧锦缓慢地抚顺着他的皮毛,它大概是被弄得舒服了,蹭得萧锦越欢实。萧锦笑骂了一句。
挡着萧锦去路的男人也不恼萧锦的这种特意忽视自己的举动,依然面不改色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请萧爷跟小的走一趟,我们主子想见你。”
萧锦嘴角含着笑,眼眸却变得越发深沉。
男人嘴里的“主子”如若没猜错,应该就是谢子辽了。萧锦没想到他这刚进京,谢子辽就直接派人来“请”了他。
萧锦拍拍手,回头对着一脸严肃戒备地盯着对面男人的钱肖平说道:“我跟着他去一趟,钱肖平你替我跟大少说一声吧,我晚些回去。”
钱肖平不是很赞同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意味不明地瞥了瞥那个男人,翻身上马就奔驰而去了。
待钱肖平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后,萧锦才偏头对面前的大汉说道:“带我去见你主子吧。”
穿着深蓝色衣裳的男人点点头,话也不多说,直接走到萧锦的前头带起路来。对方似乎并不怕萧锦会逃走,只是径直地朝前走去,看也不看萧锦。两人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萧锦慢悠悠地缀在他的后头。
萧锦抬头看着“云水人间”的招牌,眸里的笑意更深。啧啧,这是回到自己的地盘了吗?
萧锦跟着男人上了云水人间二楼的一间厢房。男人走到门口就往旁边站着不动了,啥也没说,萧锦皱了皱眉,还是自己推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熟悉的内部布局,萧锦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才落到窗前坐着的人身上。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到谢子辽,萧锦猜谢子辽也是第一次与他相见。
谢子辽长得很魁梧,皮肤很黑,剑眉星目看起来很霸气,周身弥漫着征战多年的铁血气质。他鼻子很挺,嘴巴此时紧抿着,眼睛微微眯着,带着睥睨的视线把萧锦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两人只是互相打量着对方,相互都带着审视。
萧锦先打破了房间的安静,笑着边往谢子辽走去,边戏谑道:“怎么,谢将军请我来也不打算赏我一杯茶喝喝吗?毕竟我从广茂村赶了四天路才刚回到京城。”
谢子辽没有理会萧锦话里的调戏,伸手随意地倒了一杯茶,把茶放置在桌子的另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锦手指轻轻地敲了敲大腿,扬眉,大大咧咧地三步做两步就走到了谢子辽对面的四方椅子前坐下,直接就举起茶盏仰头一喝到底。
谢子辽看见他这个动作,眼里划过一抹欣赏。他也举起茶盏,不似萧锦这般囫囵吞枣,而是细细地品着。
“你远超乎我想象。”
萧锦听到谢子辽突兀的这句话,掂着空茶杯随意地把玩着,单手撑着下巴笑道:“你以为?”
谢子辽放下茶盏,抬眸直视着他,缓慢地开口说道:“人人都道萧乞儿胆小怕事,畏畏缩缩,在广茂村一直遭人欺负却谁也不敢告诉。何屠夫一死,就逃到了京城,性子软弱得差点成了替死鬼。我初听闻,觉得这样的萧乞儿或许连当个替死鬼都是奢侈的。我一向认为,活得懦弱的人比欺负别人的人来的还要不堪。”
谢家主母是朱宋皇帝的妹妹,也就是当朝的公主,后来嫁给了武状元谢洛,谢洛中了武状元又得了公主的青睐,朱宋皇帝直接就挥手让他当了北疆的将军。当时他的上位多少遭到了北疆将士们的反对,背地里被甩了许多的小绊子。不过这个谢洛并不是一介蛮夫,虽然来历有些不明,但是除了拥有一身好身手外,他的智谋也远超许多人。他花了半年束清了营中对他有意见的人,又以雷厉风行的一系列动作把那些瞧不起他的兵士收拾得规规矩矩。在他的带领下,朱宋北军很快就发展起来,并且有越来越强大的趋势。不过可惜,谢洛因为重情重义的性格最后遭到了身边一直跟随他的副将的陷害,最后战死在了沙场上。
谢洛死后,谢家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嫁做妇人的公主束发接过了谢洛的尖矛,执意上了战场。性格豪迈的朱宋公主艰辛地打下了这一场战役的胜利,为他的夫君手刃了敌人。那个副将被朱宋公主用了宫中秘刑,深深被折磨致死。
谢子辽懂事后就跟在朱宋公主身边学习兵书兵论,长大后直接就进了军营,接过了朱宋公主的责任。可以说他杀伐果断的性格就是在战场上慢慢形成的,也因此他最瞧不起的就是“萧乞儿”这样胆怯弱小的人。
也因为如此,才有了他所认为的“活得懦弱的人比欺负别人的人来的还要不堪”的思想。这些萧锦也从莘大姐的调查里多多少少知道些大概。
“现在的你,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谢子辽黝黑的眸子里倒映着萧锦沉着冷静的脸,眸里的萧锦忽然笑了开来。
萧锦把茶盏放回到盘中,敲了敲杯盖:“从前的萧乞儿早在被当做替身那日就死了。”
谢子辽只以为萧锦这是那时他死到临头的一种幡然醒悟,并未在他这句话多做在意。而萧锦只是笑笑的也不多做解释。
“谢将军,你一直在我身上花心思,是想要这个东西吧。”萧锦从腰上掏出那枚龙凤玉佩,推到谢子辽面前。
谢子辽哈哈大笑了两声,执起玉佩慢慢地摩擦了起来,眼神有些迷离:“萧锦,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如果你不是‘萧锦’,我们定能当个朋友。”
可惜,他姓萧,名锦,这个身份萧锦永远脱不掉。所以,萧锦和谢子辽永远成不了朋友。
“我倒是希望我们能够不成为敌人。”萧锦深深地看了谢子辽一眼,把空杯翻过来扔到谢子辽面前,谢子辽稳稳地接住,抿了抿唇。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关于我的身世了吗,谢子辽将军。”
☆、第101章 身世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街上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影匆匆而过。天地间似乎都被灯火的昏黄笼罩,朦胧一片。夜晚的寒风渐大,萧锦出了云水人间,站在静谧的街道深深地呼了口浊气,吐出来的白色气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消散着。
小道从云水人间奔出来,手里还拢着一件厚实的披风,他看到站在门口不远的萧锦,面上的着急才松了下去。
“萧爷,这天气怪冷的,还是把披风披上吧。”小道挠挠头,便把手里的披风递给萧锦。
萧锦看着他被冻得通红的鼻头笑了一声,欣然接过了他的好意。披风很暖,本来有些寒意的身体很快就被这暖意驱散。
小道见他穿好了,就笑着随口说道:“萧爷好福气,这披风还是大少派人送来的,大少大概是怕萧爷你冷着吧。”说完仰头看了一眼乌黑的天空,小声地絮絮叨叨道,“看这寒气,赶明儿怕是要有雪,老天爷还真不会体恤百姓……”
萧锦耳边是小道叨叨不停的声音,他也不觉得烦,只是拢了拢脖子上一圈厚厚的不知道什么动物制成的毛皮,心里轻轻念了一遍“温夜阑”的名字,深深地吸了口气。
“回去吧。”
萧锦回到卫家别院,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守夜的侍女和小厮进进出出。萧锦让小道回去休息,自己则悠悠地踱步回到他与温夜阑的房间。远远地就能看到前方闪烁的烛火,萧锦站在屋外,瞧着亮起的屋子,心里莫名有些暖意。
温夜阑可能是听到了声响,缓缓地推开了门,看着傻站在门口的萧锦似乎早有所觉,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萧锦一见到温夜阑,便紧紧地把人抱在怀里。温夜阑由开始的错愕到淡然,抓着萧锦衣服的手紧了紧,用同样的力度狠狠地回抱着对方。
萧锦抬起温夜阑的脸,对着自己日夜所思的嘴唇就发很地吻了下去。温夜阑主动地张开嘴巴,让对方的舌头窜进自己的口腔,两人炙热的舌头互相汲取吮吸着。萧锦把人抵在墙边,一手捧着温夜阑的脸,一手踏进他的衣服里摩擦摸索着。
温夜阑当然知道对方下一步想干嘛,情欲的当口温夜阑推了推萧锦,喘了口气道:“进房间……”
萧锦舔了舔他的嘴唇,直接把人搂着,两人跌跌撞撞互相摩擦着进了房间。房门“啪”的一声紧紧地关上了满园的冬色。
一夜的疯狂,填满了满心满腹的相思。纠缠了一晚上,萧锦和温夜阑都高潮了几次,隔了快半个月的一次情事,来得十分的畅快淋漓。
萧锦和温夜阑做完后都没有睡,温夜阑侧身望着萧锦,带着些许倦意淡淡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萧锦低头在温夜阑的嘴巴上啄了一口,把人揽住,把下巴搁在对方的发丝里,闻着淡淡的芍药香味缓缓开口,把从谢子辽那里知道的关于萧乞儿的身世通通毫无保留地都说了出来。
原来谢洛死后,朱宋公主挑起了大梁,但是一个女流之辈始终带着许多的招议和看低。谢洛和朱宋公主当时还育有一个五岁的儿子,这个小孩就是萧乞儿。在朱宋公主远离谢家赶往战场的同时,一直照顾着萧乞儿的母妈突然叛变,拐走了萧乞儿,趁着谢家大乱之际,把萧乞儿带到了京城千里之外的一个偏僻小镇,也就是广茂村。母妈假装自己是萧乞儿的母亲在村子找了个借住的地方,还有五岁的萧乞儿当时还有些懵懂,只是感觉这个母妈忽然变得很陌生。广茂村其实只是母妈的一个落脚点,这个女人当时是想着在广茂村待上一天,就把萧乞儿卖给隔壁村的贩卖儿童的人。
后来也不知她是怎么露了马脚,被当时的何屠夫发现了,从她手上救了萧乞儿,那名母妈没办法,为了保命也不管萧乞儿就跑了。后来这位母妈被打了两年战回来的朱宋公主找到,朱宋公主丧夫之痛还未过却遭来了丧子之痛,整个人差点疯掉。那位母妈被用了邢,最后终于说出了萧乞儿的下落,不过朱宋公主一直不知道,母妈至死依然不忘对她编了一个谎言。
母妈把自己死去的远方亲戚的儿子说给了朱宋公主,两年没见,孩子早就变了样,朱宋公主当时有些疑惑却被满心的喜悦冲昏了头,这一丝的疑惑就抛之了脑后。而被错认的孩子就是现如今的谢子辽。谢子辽当时七岁,多少已经有些记事,再大些后他自己就猜出了自己不是朱宋公主的亲儿子的事。不过年少的谢子辽贪恋朱宋公主的爱护,一直未舍得把真相说出来。
后来谢子辽入了军,在战场出生入死,看透了许多事,也开始在意朱宋公主的真实想法。如果知道自己不是她的亲儿,朱宋公主还会爱自己吗?谢子辽胜战回来,便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身份说给了朱宋公主,朱宋公主彻底崩溃,第二天忽然就从谢家消失了。当年,谢子辽十六岁。
到了如今,谢子辽二十二岁,他找了朱宋公主六年,并且也找了萧乞儿六年。
后来温庞氏对付温夜阑的事,谢子辽留在京城的人知道后也多少提了一下,谢子辽当时也不知怎地就派人查了萧乞儿的身世,萧乞儿的身世实在是与朱宋遗落的亲儿太吻合,而且容貌也与朱宋公主有着三分的相似。
当时谢子辽想把萧乞儿找回来,想着找了萧乞儿朱宋公主也会回来,只不过他也没想到,照顾谢子辽长大的母妈不忍谢子辽失了谢家的少爷身份,秘密派人去牢狱想要害了萧乞儿的性命。
幸好萧乞儿大难不死,而这位母妈也被谢子辽关押了起来,谢子辽念其爱护心切的心,并没有把对方怎么样,而是派人守着她,让她在谢家别院安详天年。
萧锦把这些全部说给温夜阑听后,重重地呼了口气。虽然他不是萧乞儿,但听了这件事,还是不禁感叹天意弄人。
五岁的萧乞儿应该是聪慧的,所以才懂得偷偷地藏起玉佩,不过成长的环境让他渐渐变得懦弱,何屠夫死后他应该想过凭着记忆去找朱宋公主,或许是听了朱宋公主失踪的消息,心里担忧自己贸然回去会被害了命,便辗转多地最终在京城成了一名乞丐。
温夜阑听后,只是紧紧地抱住萧锦。萧锦不能告诉他自己并不是那个不走运的“萧乞儿”,只能默默地拍了拍温夜阑怀着自己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