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壶口湾的乡亲们在两人的眼里俱都化作了一个个模糊的小点……
她们这才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向船楼里的操舵间走去。
“左转舵还是右转舵?”杨帆装模作样地请示道。
“右转舵,满舵。”海草也装模作样地下达指示。
“好嘞——”杨帆立正敬礼。
接着,便上前将右舵打满。
于是,这一艘并不算大的单桅帆船,就这样渐渐地调转了船头,面向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就这样,与陆地渐行渐远。
一开始,沙滩的景致还依然清晰可见。
不多时,就变成了模糊的一片。
再后来,她们的眼里、就只剩下了朦胧的海岸线。
这时,杨帆才终于有了漂泊于海上的实感。
现下,自己这就真真切切地航行在海上了——想及此处,杨帆不禁有些热血澎湃,连带着握着舵盘的双手、也莫名地颤抖了起来。
——“怀揣梦想的少女啊!就这样去征服海洋吧!——”
“对了……小帆,你……以前开过船么?……”海草略有些后知后觉地发问。
“呒嗯,没有啊。”杨帆回答得倒是干脆,“咱这是破题儿头一遭。——”
“你!……”海草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响,直欲使她站立不稳,“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换我来掌舵!”
——“可恶!这该死的外星人还真敢胡来?!……”
平心而论,她海草可不想刚一出海就在家门口触礁、被人给打捞上来——万一真闹了这么一出儿,那她以后可就真是没办法出去见人了……
杨帆没有胡子,遂吹起了头发,瞪眼道:“不给!凭什么?!我是船长!——船长开船,天经地义!”
海草也不甘示弱,叉起了腰、瞪圆了眼:“不管!我是船东!”
杨帆咬牙:“剪子包袱锤,来!”
海草切齿:“好!”
于是两人虎视眈眈——
“剪子包袱——锤!”
杨帆动作、表情极为浮夸地出了包袱,而海草则是淡定地出了剪子。
杨帆懊丧地抱头:“不行!三局两胜!”
海草轻蔑地冷笑:“入乡随俗,我们这里可没有这号儿规矩——快,你也别闲着。去把‘王旗’升上去,再把乡亲们送来的东西归摞一下,搬到船舱和船楼里分门别类地放好。”
杨帆白眼儿一翻、气便不打一处来:“我说海草小朋友啊,我严肃地向你提出警告。我警告你吭,别给我搁这场儿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惹急了眼的话,你可仔细了我给你把船凿沉喽!——”
杨帆方才还打谱儿“长姐为母”呢,结果、这才刚一出海,就被这小兔崽子给当驴使唤了……
海草扑闪着大眼睛、歪着头仰望着杨帆。
而后,眯眼一笑,甜甜地对她说道:“お姉さま——”
杨帆闻言,忽地打了一个大大的激灵。
旋即,便在那里故作厉色、却又难掩花枝招展地“气哼哼”地说道:“呸!……别叫我‘お姉さま’!……谁是你‘お姉さま’?!……嘿嘿嘿嘿……”最后,杨帆还是没绷住,一脸痴汉地笑出了声。
她到底还是手脚麻利地照着海草的指示忙活去了。
“嘿嘿……”海草看在眼里,面上绽开了一个大大的、贼兮兮的笑意。
船行海上。
杨帆把乡亲们送来的所有东西都归摞完、并分门别类地在下船舱的储藏室、甲板、以及船楼上的杂物架里放好后,就洗干净了手,盖好舱板,来到了船楼里的操舵间。
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将双臂交叠在身前抄着,背倚着舱壁,对在那里掌舵的海草说道:“小草儿,这想不到,大家给你送来的东西还真不少呢。”
海草眉眼含笑,盈盈说道:“嗯,可不是么。这么多东西,能顶好一阵子了。而且青石大伯和鱼大婶还送来了一张那么结实的大网。小帆呀,以后我们就可以在深海捕鱼,然后晒成鱼干、拿到别处售卖换钱了呢——”
杨帆大眼一瞪、大嘴一咧,抚掌道:“哎呦!——那敢情好诶!——”想了想,复又抄着手臂,沉声说道,“诶,话说、小草儿啊——乡亲们对你可真好呢——”
海草抿唇一笑,轻声说道:“嗯……其实往常时候吧,他们为别人送行,都是不会送这么多东西的。……也可能是因为我从开始行医至今,一直都在为乡亲们义诊,从未收过他们的诊金吧。”
杨帆不掩赞誉地鼓掌:“哎呦!——原来你还是悬壶济世、慈悲为怀的活菩萨哪!——厉害、厉害!”
海草轻轻地摇了摇头,依然目视着前方,轻声说道:“其实也没有啦——我就单单只是因为心中崇拜一位圣贤,所以才学着那位圣贤的模样,悬壶济世、慈悲为怀的。
——这并不是因为我自己的本性有多么高尚,只是因为我的心目中有一个高尚的目标,所以,我才有样学样,以那位圣贤为范本,督促着自己努力修养,以期成为像那位圣贤一样的人。”
杨帆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话说、你说的那位圣贤,难道是你的师匠,石松大人?”
海草浅浅地看了杨帆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呒嗯,不是呢。”
“哦?不是?”
“嗯。——石松大人虽然也是与人为善的,但是却不足以封圣封贤呢。我所说得那位圣贤,便是传说中、医神下凡的那位‘医母白鸽’。”
“唔……医母……白鸽?……那又是何方神圣啊?”杨帆端起手臂托着下颌。她记得,海草之前曾经也提到过这个人。好像是纸张的发明者。
“她是几百年前的一位出色的行医之人。如今呀,这世界上的很多地方都为她立了碑、修了庙、还塑了塑像,香火不断地供奉着呢。我们这里虽然没有供奉医母白鸽的庙宇,但石松大人所在的藩屯里却是有的。
她的故事呀,还是海星姑姑讲给我听的呢。传说,在古代,那位医术高明的医母白鸽悬壶济世,救治了许许多多无钱看病的贫苦之人。
只不过,后来不知道因为是什么原因,她就人间蒸发了。她的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有人说,她是地上的缘分尽了,于是回到天上去了;也有人说,她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了;当然,还有人说,她是……在海上去世了。……
——就我自己的本心来讲,就算医母白鸽不是神仙、没有回到天上,我也还是愿意相信她最终是归隐山林,而不是在海上去世了的。”
杨帆轻叹一声、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伸出右手轻轻地按在海草的肩上,柔声宽慰她道:“那是自然,好人有好报嘛。——”
海草抿唇一笑,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但愿如此呢。……”
又掌了一会儿舵,将海龙号开到了没有礁石的、更为开阔的海域,海草就用木制卡槽卡住了舵盘,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两块青铜腰牌,又看了看上面的字,便把其中的一块递给了杨帆。
杨帆接过以后,装模作样地将之端详了一番,转面向海草问道:“诶?小草儿,这是啥啊?”
海草微笑着解释道:“是证明身份的腰牌。上面刻了你的身份信息。”然后,便凑上前去,指着上面的那些字段解释道,“喏,这第一排刻得是你的名字,杨帆。第二排刻得是你的籍贯——与我一样,你的籍贯上写得也是‘白虎大陆长风船王云山船主石松藩壶口湾村’。”
杨帆点了点头,拖着长腔、若有所思地说道:“哦——这样啊……”
想了想,海草又满面笑意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们两个的身份现在已经是‘准贵族’了呢。”
杨帆指尖一颤,大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儿把那块腰牌给摔到地上。
吞了一下口水,强稳下了心神,杨帆这才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海草,颤声说道:“啥?……准、准贵族?……”
“嗯。——在我们这个世界上,牲人阶级和奴隶阶级是没有腰牌的。然后,贱民阶级的腰牌、是棕木制成的;平民阶级的腰牌、是赤铁制成的;准贵族阶级的腰牌、是青铜制成的;下级贵族的腰牌、是白银制成的;上级贵族的腰牌、则是黄金制成的。——平民与贵胄之间的阶级,从所佩戴的腰牌便可以看出来了。”海草仔细地向她解释着。
杨帆端起手臂托着下颌,若有所思地说道:“哦……原来如此。——诶、对了,你们的《联合律法》不是有规定嘛,说是‘庶民为女子者,片板不许下海’的来着。所以,那谁……云山船主他老人家,就给咱俩安了个准贵族的头衔儿,是吧?”
海草点头道:“嗯,是呢。船主殿下今早来时,便将我们两个收为了义女。——小帆,你若是起来得早一些,还能见着我们的义父呢。”
“纳尼?!船……船主殿下竟然也来送行了?!——”杨帆吓了一跳。
海草状似无辜地点了点头,说得十分理所当然:“是呀,不仅船主殿下和石松大人来了,旁边藩地上的卫白树大人、士白浪大人还有士飞云大人,他们都来送行了呢。”
杨帆干咳两声,声音颤抖地说道:“我天……孩儿啊……你、你这排场悬了啊!……连地区领导人都来给你送行……”
海草抿唇一笑,轻声说道:“还好啦。”想了想,又道,“对了,小帆,我们以后见到贵族的时候,就可以自称‘在下’,而不是‘小人’了呢。而且呀,别人还会将我们尊称为‘卿’呢。
好比说,你的名字叫杨帆,所以、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他们都要将你称为‘杨帆卿’以示尊敬。对于准贵族之中的男子,则是要将之称呼为‘君’的,这个你只要知道一下就好。”
“唔……知道了。——艾玛、这往后哇,我竟然也成了上流社会的人了诶——挺好、挺好——”杨帆一张大狗嘴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儿去了。
海草摇了摇头,忍俊不禁:“前提是,你不许以权谋私,也不许欺压平民,更不许购买奴隶。”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包括准贵族在内的贵族阶级才有资格蓄养奴隶,平民阶级则只能雇佣贱民阶级来当自家的仆人。
杨帆乔张做致地咋舌,连连摆手道:“我是那样儿的人嘛?——不会、不会哒——”
海草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嗯,这样最好了。”
想了想,杨帆又道:“诶,草儿诶,话说……这云山船主,他是一个啥样的人啊?”
海草想了想,缓声说道:“嗯……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爱民如子之人呢。其实、云山船主是白手起家,从平民阶级中脱颖而出、成为贵族的。所以,他在平民面前从来不摆贵族的架子,给人的感觉很是一个和蔼可亲,就像邻里乡亲的伯伯一样。
而且啊、云山船主还特别慈悲为怀呢。在他的治下,是没有牲人阶级的。就连为数不多的一些奴隶阶级的人,也都是因为□□妇女或屠杀妻子而被开除民籍的罪大恶极之人。就算是这样,他们也是不会祸延子孙的。
云山船主特别开恩,让他们的子孙都改籍为贱民阶级了呢,其中一些表现好的,甚至还会被再改回平民阶级。这在其他地方都是非常难以想象的。若是换作在其他地方呀,那可就是一人为奴、世代为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