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真实谎言》- 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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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强跟占帅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过消夜了。
以前他们俩还时常会去泡吧,喝几杯,说些废话,完了再一起去锦州街那裏吃碗徐记牛肉麵。占帅只认这家的味道,简直都有点执着了,一吃就是许多年。
在制服妹失蹤的第七个晚上,占帅突然打了通电话给他,问他要不要一起消夜?大老闆有旨,许文强光明正大翘了班,离开前将店务嘱咐给小徐。
他们直接约在徐记门口碰面。
那家店距离香格里拉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是许文强最近迷上了走路,于是他一路从香格里拉大门口散步到锦州街,走了大约二十多分钟。
老鱼安排跟在他身边的越南人,三天前就撤了。许文强叼着菸,在台北这条纸醉金迷的街头夜色中漫步,每栋大楼、饭店、三温暖,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烂熟于心的地景,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往常如此熟悉感觉,此刻却带给他几分空虚。
前两天,老鱼在最后一通电话里暗示过他一些事情。说得极其隐讳,许文强也大致猜出了五、六分。原本他以为自己是在跟徐强或者野狼比速度。没想到,占帅的手脚比谁都快。
面对这种结果,许文强的心沉了下去,却不能说太意外。
电话那头的老鱼问他是否生气,许文强笑了笑,说了句还好。他其实不怪老鱼,反倒觉得他还算有点良心。这通电话或多或少给许文强解开了疑惑,起码他终于知道为什幺那晚他跟那个越南人联合把徐强逼到死巷里制服之后,那个越南人会突然反水把许文强给砍晕────原来从头到尾,那个叫高塔的越南仔就不是老鱼安排给许文强帮忙的,而是来替占帅抓野狼的。
确定野狼落到占帅的手上后,许文强也不动声色,继续在香格里拉上他的班,对此事只字不提。偶尔碰上占帅,俩人也闭口不谈这件事,继续谈笑风生,彷彿什幺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这种感觉当然奇怪。先是他主张隐瞒了占帅;现在轮到占帅隐瞒他。不只如此,他还暗地摆了许文强一道,俩人心知肚明对方八成已知道一切,表面仍装得若无其事,可裂缝已然摆在那裏。
许文强很了解占帅,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也不会浪费时间去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没用。占帅听不进去的。
……他想,自己十有八九已被占帅划到了黑名单里。只是尚在观望,不知何时清算。
占帅今晚主动约他吃麵,实则就是件反常的事。
许文强一路走来,横竖觉得这顿颇有点断头饭的味道。可他并不怎幺害怕。他曾问过老鱼,徐强还活着吗?老鱼只说,「有差别吗?落到占哥手上,死也是早晚的事。」说得也对;后来许文强又问:「你老实告诉我,她是不是也在占帅那裏?」那头的老鱼用沉默给了许文强回答
徐记的空气满是肉汤的浓郁香味。
这时两碗麵刚好送来,对坐的占帅拿了辣椒酱,一派自然地往裏头加了好几匙,辣油浮在深色的汤水表面,把满满一碗半筋半肉的牛肉麵活生生染成了碗红通通似的血水,占帅没问过许文强,只顺手挖了两大杓扔进许文强碗中,说:「还要?」
许文强摆了摆手。
占帅放下辣椒罐,他喝汤不怎幺用汤匙,直接单手稳稳地捧起大碗,低头啜了一口肉汤,时间虽已晚,麵馆内的生意却络绎不绝,闹哄哄的,全是陌生人点菜的声音,占帅把碗放下,像个专业评论家似的,说:「味道不一样了。」
「是吗?」许文强说完,也吸了一大口麵条。
他的习惯是一口麵,一口汤。或许味道真是不太一样了吧,可他吃东西并不像占帅那样挑剔,基本只要还能下嚥,许文强就不会太嫌弃。
俩人吃了一会儿,占帅又开口。
「看见那年轻人了吗?」占帅指着玻璃窗内,正站在锅炉前烫麵的一个年轻男子说。
「嗯。」
「老闆打算把生意下放给第三代了,那是他大儿子。大学刚毕业,在美国读法律,高材生,结果还是乖乖地回来这里卖麵。」占帅捲起衬衫袖子,一边吃麵,一边说着,也不看许文强,只看碗,扯着各种闲话。
许文强夹起一块肥厚的牛筋,嗤笑:「卖麵好啊!瞧他老爸卖了半辈子麵,房子不也一间间的买啊?他爸多酷,玩重机,以前天天骑来上班,你见他同样的车骑两次没?」
俩人乾了杯,占帅也扯开嘴角,笑了声:「没有。」
他们点了不少小菜。俩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起地北天南,像对老朋友、好兄弟。什幺都说了,有些事偏偏提都不提。
占帅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跑不完的应酬酒局,他们已许久没有在这样一间普通的消夜档里悠哉对坐、边吃宵夜配啤酒。上一次好像还是一年多前。
等到桌上的菜都差不多消灭了七八分,许文强又去冰箱那裏提了两罐啤酒。许文强其实有个绝活,就是开这种啤酒瓶上的锯齿铝铁钙,通常不用开瓶器,只要用大拇指顶在边缘,轻一掰,盖子就会弹开,手指也不会受伤。占帅曾问他怎幺练出来,许文强说当年他人在澳门,成天无所事事,正事没得做,一些古怪的本领倒学了不少。徒手开酒瓶是跟个只有八根指头的中年人练出来。
「你随意。」许文强这一口乾下去差不多就是半瓶,喉结咕噜咕噜地滚动。喝完,他放下酒瓶,毫无铺陈,开口就忽然问了占帅一句:「他死了吗?」
店内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客人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大锅炉内的滚水啵啵啵地烧着,店员大声喊着欢迎、再见……
许文强的开门见山并无让占帅有半点措手不及似的反应。占帅很平静,非常的平静。大约是心里也不觉得这是个怎样不得了的问题,只略耸耸肩,夹了口小菜,不经意说:「这时候……可能还剩口气吧。」
许文强嗯了声,沉默了几秒,像是下定决心,才说:「这事我没告诉你────如果我说不是针对你,你信吗?」
占帅笑了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给许文强夹了一筷子银豆芽,是徐记出名的小菜。从前这家店还没这幺火红的时候,小菜一碟还是免钱的;生意好了,店内的东西,便样样都要算钱,就像这盘的小菜,分量没变,现在一盘都要三十块钱。
许文强的手指在沁凉的啤酒瓶身上敲着,他看着占帅;对面的占帅也正抱臂看着他。
老实说,这一刻,许文强真猜不到占帅心里的想法。
徐强对他来说不重要,可制服妹─────或说谭晓晴,已是他心里一个结,许文强想把它解开,也依然想找到她。那日老鱼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可种种暗示,皆让许文强有丝直觉,或许不仅是徐强,就连她也在占帅手里也说不定。
两人对视了十几秒,占帅才似笑非笑开口:「我们认识多久了?」
许文强一顿,想了想:「十年多了吧。」
「我以前觉得你很聪明,也有胆子。我向来喜欢这种人帮我做事,因为放心。」占帅哼笑,说:「那时我甚至觉得你跟我有点像,都不轻易感情用事,我妈────那个亲生妈,曾经指着我鼻子说我冷血,其实──────这应该不叫冷血,只是比较冷静。」
许文强默默听着,没插话。
「我谈得来的朋友不多。你就算一个。这幺多年,也把你当半个兄弟,我以为你应该是了解我的,我也是了解你的。」占帅拿起瓶子敲了下许文强手边的酒瓶。
锵的一声,很是清脆。
许文强想开口,却被占帅挥挥手打断。他接着说:「野狼这件事不算什幺大事,我原本也没打算计较,反正人已经在我手上,结果注定就是这样了────本来我猜你会跟以前一样,乾脆当做什幺事都没发生,该干嘛还干嘛,这样做其实比较聪明,对你对我也比较好,不是吗?」
句句话里有话。许文强看着笑意渐渐不达眼底的占帅,很快,他发现自己笑不太出来了。
许文强觉得这彷彿是占帅给他出的一项阶段性考核。占帅之所以能抓到徐强,是因为老鱼临阵倒戈,那肯定也早自己一步知道了谭晓晴的事。占帅眼中的鄙夷很明显。他在逼许文强做选择,用他认为对许文强好的方式告诉他:放聪明点,这种女人碰不得。
占帅意思是要许文强别管了。徐强一定要死,至于她,他也能顺手帮他解决掉。太複杂的女人在占帅面前讨不得半点好。他认为许文强现在是失心疯,再培养一个左右手并不容易,他不介意帮他一把。许文强三十多了,要是还被这种女人耍得团团转,早晚有一天要坏占帅的事。
占帅很冷静。也很现实。
许文强保持沉默。
占帅放下筷子,将第三罐啤酒推到许文强手边,不屑地笑笑:「捡了只蜘蛛精回家,还能说是一时大意,跟她有关係的男人没一个好下场,也许你真该去我那裏看看野狼的样子,好好地看看────到时,你就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