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宣心中微愕，面上倒是稳住了，没有露出端倪。
他注意到周励言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宁公子却已经是脸上挂不住，怒道：“他算个什么玩意儿，也配让我道歉？”这一声音量不小，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周励言面色微沉，将手中红酒放在一旁的餐桌上，冷冷道：“看来凰明是不欢迎我周某了。”
“怎么会？没有的事！”宁董语气微急，旋即斥道，“逸森，以前你胡作非为，我不是不想说你，实在是懒得管你！可这一次，你怎么敢对周先生的人出言不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前几天做的事吗？”
宁公子面色铁青，并不接话。大庭广众之下被老子指着鼻子骂，他已是丢了大脸，没当场走人，已经是在按捺脾气了。
宁董见说不通他，只好又向周励言解释：“犬子无知，黄口小儿一个，哪里做得了凰明的主？就是我宁某人，也得听董事会的意思。周先生，这样，我代这不肖子，向段先生道歉，如何？”
又不等周励言回应，便对段宣道：“段先生，为表诚意，待会的拍卖会上，我将以段先生的名义拍下二十万的拍卖品，以作慈善之资，请段先生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不肖子一般见识。”
对方姿态摆得极低，又提出了补偿措施，段宣本来是不好再说什么的了。但他余光瞥见周励言眼角眉梢都挂了层寒霜，神情十分冷冽，心中忽然一动，面上已然冷笑一声：
“不必了宁董。”他道，“难道我跟着周先生，还在乎这区区二十万不成？周先生，这慈善晚宴是凰明主办，既然少东不欢迎我们，我们又何必再在这里讨嫌？”
周励言冷冷扫了一眼宁董诸人，低头对段宣道：“今天委屈你了，本以为……算了，听你的，我们走。”
宁董忙要劝住，但周励言哪里肯听，且有段宣在旁吹耳边风，更让他神情郁躁，最后竟连基本的面子情都顾不上，不管不顾地带着段宣离开了。
宁董满脸失望，叹息不已，直到周励言背影消失，神色一敛，却露出几分讥笑之色。
宁公子也收起满脸不甘，冷笑一声：“是不是我说的那样精-虫上脑？”
“过几日你亲自登门道歉，将他那小情儿哄一哄。”宁董道，“别真把他气走了，这位可是咱们的财神爷。”
众人并宁公子相视而笑。
可不是财神爷？这个周励言，名义上是意大利黑手党的中国区顾问，实际上却是黑手党某家族高层血统稀薄的私生子，好不容易在本家长大，却还是被塞了一笔钱就打发到中国来。虽然着实是笔巨款，可惜钱是黑手党的，来路不正，非要洗一遭不可。
凰明名义上是家娱乐公司，却是干“外贸”起家，主要做的是黑白中间人的活。
也就是说，凰明是家专门用来洗钱的公司。宁家游走于黑白两道之间，帮黑道把钱洗白，帮白道把钱洗黑——这类人被称作黑白中间人，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大量非法之财得以逃脱法律的制裁，助长了包括赌博、贩毒、走私等等在内的犯罪活动，其危害性之大，不言而喻。
周励言以为自己钱多，他宁家就得捧着他？经过今天这次见面，在宁家诸人心里，这人是个典型的人傻钱多。意大利那边已经把这人当作了弃子，他们帮他洗钱时，多抽几成，他又能怎么样？
只要先哄着人拿出钱来就行了，宁董心想。
段宣和周励言一起坐在车后座上，开车的是周励言的助理。
周励言道：“表现不错。”
段宣往后一靠：“我可是职业演员。”
周励言忙道：“别动，别把西装靠皱了。”
段宣下意识挺起背，再看周励言，果然也是正襟危坐，不由悻悻然：“周先生挺注重形象。”
周励言却道：“西装是租的，弄皱了不好办。”
段宣无言地瞥了一眼周励言，心想，看来不光有秘密，连大金主的身份都是假扮的。
周励言解释道：“经费一共只有三百万，要不是我用房子抵押贷款，又借了五百万，硬凑出一千万来，连投资你们那部电视剧的钱都没有。”
“……”总算段宣是个处变不惊的人，尚且冷静，问道，“不是说易晓峰的片酬就要三千万？这部剧总投资多少钱？怎么你投资一千万就是大金主了？”
周励言笑道：“对外号称六千八百万的投资，男女主演就占了五千六百万，实际上真正投到剧组的只有两千三百万，易晓峰能到手的，顶多八百万，还是税前。剩下那四千多万，只是在剧组的账目上过一过，剧组一眼都看不见。”
段宣迟疑道：“这是在洗钱？”
周励言道：“对。”
段宣心道，摊上事儿了。
☆、第 4 章
周励言瞥了段宣一眼，见他神情若有所思，提醒道：“我知道你家里和凰明有矛盾，否则你这次也不会帮我们，但你要记住，你的任务是配合我，不要做多余的事。我会保护好你。”
也许是因为和段宣“坦诚相见”了的缘故，接下来几天周励言都没再在剧组出现，但是每天都会派人送饭过来。虽然没有第一次的厨师加餐车那么夸张，但也算是豪华级午餐了。
这天段宣吃午饭的时候，鲍文华来了剧组，屁股后面还跟着个戴墨镜的年轻人。
“梁天。”鲍文华板着脸一丝不苟地介绍，年轻人脸色很臭，连点个头示意一下都懒得动。
梁天打量了段宣一眼，撇撇嘴，没好气地说：“干嘛非得叫我过来，要给他拉人气啊？他一过气影帝，除了脸还行，身材还算不错，腿也还可以，声音有点好听，演技马马虎虎，还有什么优点可言？”
段宣诧异地看了眼梁天，瞥了眼鲍文华：“？”
梁天惊觉自己说得太多，急忙闭上了嘴。
鲍文华：“……”
不远处易晓峰瞥见梁天尴尬的脸色，眼珠子转了转，走过来，拍了拍梁天的背：“段老师，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大帅哥？”
梁天厌烦地抖开他的手，臭着脸说：“叔叔你不看新闻吗？连我都不认识？”
易晓峰：“……”
易晓峰很没面子，恼火地扫了一眼段宣，心想，妈的，段宣好歹是影帝，压自己一头也就算了，这是哪来的小赤佬，脸大如盆啊！谁会认得这家伙啊！他很火吗！搞笑啊！他知道站在他面前是谁吗！一线小生！易晓峰！片酬三千万的腕儿！大腕儿！
段宣打圆场道：“易老师，这是我师弟梁天，这届好声音冠军。梁天，易晓峰老师是我我们剧组的男主角。”
段宣是一番好意，然而两人都没打算给对方台阶下。
易晓峰不阴不阳地说：“哟，你这师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年纪轻轻，本事不小嘛，我们做前辈的是比不上。”话里话外地讽刺梁天不懂礼貌。
“怎么会？”梁天毫不客气地，“叔叔你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当小生，我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易晓峰额头迸出根青筋：人家才二十七一朵花的年纪！叔叔你麻痹！神经病！
说着话，梁天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划开屏保，正要看短信，易晓峰瞥了一眼，眼尖地看到手机壁纸是一张熟悉的脸。
“……”易晓峰脸上肌肉抽搐，咬牙切齿地笑道，“这不是段老师吗？！原来你是段老师的粉丝啊，怪不得成了他的师弟呢。”
梁天脸一红，而后迅速按灭手机，恶狠狠道：“关你屁事！”
易晓峰也火了：“傻逼，有本事当着段老师的面否认啊，不然你用他照片做壁纸干嘛？”
“我乐意，管得着吗你！”
易晓峰把手机掏出来按亮，往桌上一拍：“我怎么管不着！”
大家看向他的手机，只见壁纸赫然也是段宣的照片。
鲍文华嘴角抽了抽，凑在段宣耳边道：“我怎么觉得这剧情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他们不是嫉妒你的小婊砸吗？怎么都变成你的迷弟了？梁天也就算了，前几天你不还和易晓峰闹矛盾呢吗？你干什么了？”
段宣心想这锅我不背，轻咳一声，扬了扬手上饭盒：“有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说？”
对峙的两人怒瞪对方片刻，一个气鼓鼓转身离开，一个黑着脸坐在段宣身边，冷冷道：“吃过了。”
段宣看了看鲍文华，鲍文华道：“他真吃过了，你别管他。”
梁天别过脸，从口袋里掏出根烟叼嘴上，装作不在意身边人的样子。
段宣提醒：“剧组不让抽烟。”
“？”梁天手忙脚乱地取下烟，“哦，哦……”
鲍文华心里暗骂一声傻逼，要是早知道这小傻逼是段宣迷弟，早带人来了，何苦被他折磨这么多天？
虽然梁天极力想表现出自个儿放荡不羁的那一面，奈何在男神面前，一切伪装都是虚妄，不自觉地就会紧张起来。
段宣虽然不红，但曾经是影帝，见惯了粉丝痴汉的样子，见他这样，虽然因为他的身份感觉有点微妙，但还能承受得住。
于是周励言来的时候，就看到段宣吊在威亚上跃上墙头，易晓峰和梁天假装淡定地围观，满脸都写着“卧槽帅哥你谁”。
周励言：“……”
他面色微妙地看了一眼鲍文华，鲍文华杀鸡抹脖地瞪了那俩迷弟好几眼，愣是没得到一个回应，只好过来小声解释：“他是宣宣的师弟，我想让他在这剧组跑个龙套，他刚开始混演艺圈。”
周励言道：“所以？”
鲍文华费劲地解释：“宣宣是他师兄，多少能照顾点，新人出头不容易。”他不是故意给周先生找来一个情敌的啊！
周励言霸道地说：“你自己想办法，宣宣最近没空。”
“……”鲍文华想了想段宣的行程，最近就在拍这部剧了，怎么会没空？
但像是为了验证自己说过的话似的，周励言说完，等段宣一收工，就把人带走了。易晓峰习惯了也就罢了，只是哼了一声，梁天脸色一下子就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