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长枪与十字

长枪与十字_分节阅读_7

    “幽灵”身形高瘦,整个人被黑色的斗篷包裹着,斗篷的兜帽前檐拉得很低,汉普顿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从声音上可以听出来,这是个年轻男人,应该不会超过30岁。对方显然知道他在打量自己,不动声色地又把兜帽拉低了些,然后往阴影了缩了缩。

    “之前你叫我留意平民区可疑的地方,昨天我发现了一个。”他低声对弗拉西斯说,“下斜街有一栋旧房子,之前没有人住,不过最近里面有时会传出奇怪的声音,听见过的人觉得有点像是野兽的吼叫。”

    弗拉西斯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和汉普顿对视了一眼。

    先前他们在餐厅讨论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设想,对方有可能是狂热的异教徒,事先豢养魔兽,等待圣殿祭典开始的时候再放出来大肆破坏,以达到让圣殿声望大跌的目的。假如“幽灵”找到的真的是对方的据点,那这个设想是真相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幽灵”把可疑的房子的位置告诉了他们,然后深深地看了弗拉西斯一眼:“除了要定期向你汇报你弟弟的消息以外,我已经不再欠你的了。”

    弗拉西斯点头,露出一个微笑:“可是我们还是朋友不是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真挚,连脸上的笑容都一点也作不了假,让人想怀疑都很难。

    “……你们这些贵族,实在太懂得利用人心了。”“幽灵”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些无奈,留下这句话以后很快转身离开了。

    汉普顿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靠着墙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他们交流,直到“幽灵”的背影从拐角处完全消失,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们交情挺不错的。”

    “我的交友情况暂时还不需要骑士长来担心,还是先到可疑的房子去看一眼吧。”弗拉西斯不打算跟他讨论太多这种问题,没有接话,而是率先向那所房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幽灵”说的下斜街是平民区边缘的一条小街,位置非常偏僻,平时就没有多少人会路过那里,即使在平民区里也算是很便宜的地段。不久前刚刚下过雨,弗拉西斯穿的布袍子下摆在走动时被石板路上肮脏的积水打湿了,他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迅速穿过街道,却在离街道尽头的房子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停了下来。

    汉普顿跟在他后面,也立刻发现了那栋房子的不妥。

    “有结界?”

    弗拉西斯点点头,低声说:“隔音结界,很严密。”

    能让他给出这样的评价,说明构建结界的人水平一定不会低。汉普顿想起了都肯森林里的那个幻术结界,从他感觉到的强度来衡量,觉得两个结界的主人有可能是同一个。

    “能越过结界探知里面的情况吗?”汉普顿问,然后不出意料地看到弗拉西斯摇了摇头。

    “这个施法者的水平不比我差,我无法在不破坏结界的情况下探知结界内的情况。”弗拉西斯转了转戴在自己右手食指的一枚戒指,显然也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商量一下吧,我们要回去向祭司长汇报,然后带更多人过来包围这里,还是……”

    会从一向守序又有礼的弗拉西斯·法伦纳德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不得不说汉普顿有些惊喜。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坏笑,靠得离弗拉西斯更近了些,在后者耳边低声问:“你这是要游说我一起擅自行动吗,贵族先生?”

    弗拉西斯挑了挑眉,对他故意曲解意思的话不以为然:“难道这不是搭档该有的默契吗?骑士长,别告诉我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你说得对。”乐于听见“默契”这样的词语,汉普顿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么请开始吧,乐意作为您的辅助者为您效劳。”

    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弗拉西斯把手伸了出来,开始用他从空间戒指里取出的施法材料破坏结界——他停下脚步的这个位置恰恰就是结界的一个小基点,从这里开始破坏不会造成整个结界的全面崩塌,再合适不过了。虽然弗拉西斯对结界法术并不算擅长,但是有了上次的教训,他现在随身带了破坏结界的材料,可以轻松将结界溶出一个洞来,足够让他们两人躬身通过。

    “这种程度的破坏,施法者应该短时间内都察觉不到。”弗拉西斯解释了一下,弯下腰想从溶开的豁口里钻进去,却被汉普顿拦住了。

    他愣了愣,收到了来自骑士的一个带有谴责意味的目光,然后看着对方先钻了进去,把他留在了后面。

    虽然并不意外,但是这种受到来自汉普顿的保护的感觉……不得不说有些微妙。弗拉西斯一直认为他们无法和睦相处,因为汉普顿对贵族的敌视态度和他们两人迥异的性格,但是开始合作以后却发现其实他们之间意外地默契,配合起来效果也很不错。抛开性格不谈,他还挺享受这样的默契的——比驻守魔法山脊时和乌拉尔的合作要惬意多了。

    这样想着,弗拉西斯笑了笑,也从结界的豁口里钻了过去。

    汉普顿站在豁口边等他,显然已经对周围的环境作出了一定的侦察,摇摇头表示没有危险。两人向“幽灵”所说的房子走去,随着距离的缩短,属于魔兽的腥臊味变得越来越浓,让弗拉西斯皱了皱眉。

    这不是石巨人的味道,也就是说,屋子里面可能被囚禁着其他种类的魔兽。

    汉普顿却不在乎那股腥臊味,魔兽的味道几乎完全不能给他带来危机感。然而他侧耳听了听,表情也严肃起来:“……里面有呼救声,很微弱。”

    他们破坏了门上的锁,走进屋子里,把楼上楼下都搜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魔兽的踪迹。最后汉普顿把目光定格在了废弃的储物间地面上,确定味道最浓郁的位置是这里。

    “没有施法痕迹。”弗拉西斯说。

    那就是暗门了。汉普顿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蹲下身观察了一下地面,然后突地把匕首插了进去。

    匕首被卡在和地板和暗门之间,他用力的角度非常巧妙,不仅没有把匕首掰弯,反而轻轻巧巧地将一道和地板材质完全一样的暗门撬了起来,露出一个不知有多深的暗道。那股腥臊味瞬间变得更加浓郁,差点把站在一边的弗拉西斯熏吐,连忙用袖子捂住鼻子。

    两人按照之前的顺序一前一后地下到暗道里,弗拉西斯在暗门上施了一个洞察术,一旦有人动了这道门,他就会立刻知道。

    暗道口下面是一道垂直的梯子,汉普顿先踩到地面,伸手扶了弗拉西斯一把,示意他看前方。

    这是一个大得离谱的地窖,而和地窖里的东西相比,石巨人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幼虫

    弗拉西斯终于看到了他闻到的腥臊气息的来源。

    他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的情景,觉得有点作呕,如果不是汉普顿的手还扶在他手臂上,支撑着让他能够站直身体,也许他会被恶心得毫无形象地弯腰吐出来。

    一头巨大的魔兽伏在地上,弗拉西斯目测它的身长至少有8英尺,庞大的身体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地窖,黑色的身体分成许多节,却又没有外壳保护柔软的躯体,一节一节地伸缩着,看起来就像一只异变了的巨型蛆。它正贴着地面不断耸/动自己的身体,身下还有一大滩浑浊的紫色粘液,那股浓烈的腥/臊味就来自那里。

    汉普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皱着眉盯着那头魔兽看了一会,突然发现了什么,捏了捏弗拉西斯的手示意他看它的身体下面。

    弗拉西斯起初还觉得恶心,那些粘液有什么好看的?然而他定睛一看也发现了不妥,似乎有什么活物被魔兽压在身下,毫无反抗能力地被魔兽耸/动身体的动作带着移动,粘液被摩擦发出的咕叽声中还隐约能听见一些微弱的呻/吟……从声音听起来,难道是人吗?

    先前汉普顿在房子外面说听到了呼救声,说不定就是来自这里。

    既然有活人在,那就不可能不管了。他推了推汉普顿,低声说,“我把它控制住,你去把下面的东西弄出来。”

    汉普顿当然没有意见,他在屋外就听见了微弱的呼救声,显然声音就是被压在魔兽身下的人发出来的。而他们进来以后声音却越来越小,现在几乎已经听不见了,那个人的情况越来越糟,说不定快要死了。

    救下这个人,虽然也有可能是浪费时间和精力,但是说不定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线索。

    制服那大家伙没花多少功夫,因为它身上本来就有禁制,处于浑浑噩噩只有本能的状态,而且由于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而毫无防备,弗拉西斯很轻易地将它击晕后用牵引术拖了起来。他完成这些工作后,汉普顿迅速从粘液堆里拖出了一个人形——之所以说是人形,是因为他已经被折磨得几乎不像个人了。

    在地窖里昏暗的烛光下,他们只能辨认出这是个男性。他浑身赤/裸,被严严实实地用绳子绑着,全身多处骨折和外伤,下/身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几乎失去意识,看起来情况糟得不能再糟了。

    弗拉西斯自认见过的魔兽也不在少数,其中有一部分会在发/情期狂性大发,不计较对象地发/泄/性/欲,但是地窖里的这一头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而是被法术或者药物控制着催发性/欲的。面前的情况怎么看都只有一个可能……显而易见,这个不知道是人类还是别的物种的男性,之前一直被迫跟那头魔兽在交/配,或者直白些说,就是强迫性/交。

    顾不上多想,被救出来的可怜人已经快要断气了,弗拉西斯连忙跟抱着他的汉普顿一起出了地窖,脱离了结界笼罩的范围,用定位卷轴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圣殿。那个结界上的破洞被他匆匆修补了一下,效果如何也不在乎,反正施法者只要进了地窖自然会看到还被牵引术吊在空中的魔兽,掩饰得再好也没有用。

    另外,临走前弗拉西斯还强忍着恶心采集了一些魔兽分泌的黏液,准备带回去让古特祭司研究一下。他留意到地窖里挖了几条引流槽,看起来是引导那些黏液的流向的,之前魔兽分泌出的黏液流出了以后应该都被收集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用途。

    弗拉西斯用的卷轴定位在他的房间里,以他的性格,当然不可能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直接放在自己床上。他指挥着汉普顿把他带到了自己偶尔招待客人留宿的房间,经过简单的清洗之后暂时安顿下来。

    由于这个人的存在暂时还是个秘密,弗拉西斯没有去找别的牧师帮忙,而是自己亲自动手给他检查伤口。

    “这是个20岁左右的年轻男性人类,受伤得很厉害……比我想象中更严重。”他检查了一下,替那人进行了初步的伤口清洗,觉得有点难处理,“他的身体正在迅速衰败,我没办法直接用法术让这种情况停止。”

    说得直白些,这个人已经在那样残忍又恶心的交/媾中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要使用让他在短时间内恢复是不可能的,只能先修复一下伤口,然后慢慢让身体机能经过休养恢复过来。

    汉普顿看了他沾满血的手套一眼,提议道:“要不要把他转到阿伦卡祭司那里去?”弗拉西斯的长处并不在医疗方面,圣殿里这方面的专家是阿伦卡祭司。转到阿伦卡祭司那里,弗拉西斯就能腾出手来继续调查这件事。

    弗拉西斯瞥了他一眼,觉得有点好笑:“阿伦卡祭司看到他也许会晕倒,这种病患我觉得他接了以后会记恨我的。”

    阿伦卡祭司的洁癖在圣殿的知名程度就像汉普顿的仇视贵族一样,要不是看他的表情没有恶意,弗拉西斯简直怀疑汉普顿是想故意给他找麻烦。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没有空闲时间来照顾这样一个重伤者。”汉普顿挑了挑眉,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别忘了我们还有别的任务。贵族先生,祭典快到了,一位能够随时待命的祭司远比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伤者重要,我相信祭司长也会和我抱有一样的想法的。”

    汉普顿说得功利,但是弗拉西斯不得不认同他的话,目前的情况确实不允许他亲自照顾这个病患。无奈之下,他还是私下将人转到了阿伦卡祭司那边,然后和汉普顿一起把他收集的黏液带给了古特祭司。

    古特祭司还在研究之前的石巨人,这大家伙已经完全交由他研究了,弗拉西斯还在门外等了好一阵子他才舍得来开门,一开门就皱了皱鼻子,说:“你带了什么?闻起来真像死鱼。”

    “……”弗拉西斯无奈地示意汉普顿把东西拿出来,这么恶心的东西他也不愿意带在身上,所以交给了敢从一大滩这玩意里救人的骑士。他一向很讨厌这些黏糊糊又有异味的异物,虽然能够暂时忍受,但是能不经手就不经手。

    汉普顿默默地把装了黏液的瓶子递给古特祭司,后者戴着手套,接过以后倒没有表现出多少嫌弃,直接走进了屋子里。弗拉西斯跟在后面也进去了,看到石巨人被法阵禁锢着,身上被画了各种标记,身边的桌子上摆了一大排管子和罐子,忍不住怀疑起古特祭司是不是在利用送上门来的石巨人做什么奇怪的研究。

    “随便找地方坐吧,然后说说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古特祭司将黏液从小瓶子里倒出来,难闻的腥臊味立刻弥漫了整个屋子,“我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是从什么魔兽身上提取的吗?”

    弗拉西斯把地窖里的情形描述了一下,古特祭司皱起眉头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走到书架前,脱了手套从上面抽出一本书,然后翻到其中一页递给他:“那魔兽是长这个样子吗?”

    泛黄的纸页上画了一只黑色的蛆状魔兽,正是弗拉西斯和汉普顿在地窖里看见的那一种。得到肯定的答复,古特祭司立刻变了脸色,转身扑到桌前把放着黏液的罐子盖起来:“女神在上,竟然有人在圣殿附近藏了一只安德玛幻蝶的幼虫!”

    “什么?”他情急之下的语速太快,又因为碰到了桌子发出了一阵瓶罐碰撞声,汉普顿连他说的名字都没有听清楚,不解地凑到弗拉西斯身边去看那本书,然后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安德玛幻蝶,一种在大陆上几乎绝迹的魔兽,外形像巴掌大的蝴蝶,有天生的幻术能力……然而它的幼虫却是和成虫截然不同的巨大,幼虫在羽化之前会依靠和其他生物交/媾分泌粘液包裹自己形成蛹,它们分泌的黏液具有催/情作用,用以麻痹被虏获回来的交/媾对象。这种黏液对人类作用不大,但是对魔兽的刺激非常强烈……

    果然,下一秒,房间另一端的石巨人开始了不安的躁动。古特祭司把黏液封起来,又急急忙忙地转身去加固石巨人身上的禁锢法术,还要想办法平息它的躁动,一时间忙得又顾不上被晾在一边的两个人了。

    弗拉西斯见他大概要忙一阵子,就先带着那本书退出了房间,顺势逃脱了满屋子的腥臊气息袭击。汉普顿跟在他身后,见他出了门后一脸轻松,忍不住笑起来。

    “要到花园里走走吗?这样味道会散得比较快。”

    弗拉西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抬腿往自己的房间走。

    “感谢骑士长的好意,但我们还是先把事情梳理清楚再各自回去清理吧。”哪怕坐在花丛里,看到书上的图片他还是会回想起那股难闻的味道,还不如讨论完再洗澡来得彻底。

    上次杜朗德派人给他送茶叶时还带了一包香料和浴盐,看来这次能派上用场了。忍受着身上被染上的异味,弗拉西斯边走边想。

    ☆、安德玛幻蝶

    弗拉西斯带着那本书和汉普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把书摊在桌面上,甚至没像平时一样给自己先沏一杯茶就直接坐了下来,也没去在意汉普顿拖了椅子坐到自己身边的举动,拧开墨水瓶就径自开始了他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