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长枪与十字

长枪与十字_分节阅读_21

    他知道弗拉西斯不是想抱怨什么,因为回来之前他就问过他是不是确定要这么做,对于自己下的决定,按照弗拉西斯的性格是不会后悔的。但他没想到弗拉西斯的身上竟然没留下一点痕迹,莱因在整个骑士小队面前说出了是弗拉西斯把它变成不死生物的话,如果没有其他证据,那么除非莱因能清醒过来,否则弗拉西斯将会处在很不利的地位。

    他们都很明白,祭司长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是暂时让弗拉西斯停职,已经是很柔和的处理手法了。毕竟祭司和普通牧师不一样,他们被视为离光明女神最近的人,弗拉西斯和不死生物扯上了关系,自然不能在祭典期间继续担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是我自己的选择,你说得对。”弗拉西斯笑了笑,侧过脸来看他,“骑士长,我现在深陷泥潭,大约也没有别人愿意帮我了——我能够相信你吗?”

    “当然。”汉普顿毫不犹豫地答道。

    “毫无保留地相信?”

    他追问道,同时用那双海洋一样蓝的眼睛注视着汉普顿,像只是单纯的凝视,又像是在确认他的情绪真假。汉普顿不得不承认,“看起来很诚恳”就像是弗拉西斯与生俱来的天赋,面对他确实很难说谎。

    他勾起一边嘴角,没有躲闪弗拉西斯的目光,“当然,你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我。”

    他觉得气氛很不错,可以说他和弗拉西斯之间几乎从来没有过现在这么好的气氛,如果聊的不是这样的话题就更好了。他正想找个别的话题——比如既然弗拉西斯暂时也做不了别的,不如今晚来个约会什么的——弗拉西斯却没给他这个机会,而是给他找了份苦差事:“那么帮我个忙吧,现在我不能出入档案室了,你去帮我找些东西。”

    “……”

    没想到他根本连一个晚上都不愿意停下来,汉普顿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找什么?我去给你借出来吧,你自己找也许更快些。”

    他对档案室里那些从几百年前就开始存放,而且隔一段时间就要增加数量的档案没有什么兴趣,况且在阅读方面弗拉西斯比他擅长不止一点,让他去找太浪费时间了。

    “不行,我要找的东西恐怕连你都没有借出来的权利。”弗拉西斯摇了摇头,递给他一张纸条,“你回去自己看吧,找到以后把上面的内容筛选下来记住,晚上我在房间等你。”

    从级别上来说,汉普顿作为骑士团的领袖,和弗拉西斯这个战斗祭司是同一个等级的,拥有一样的权限。既然汉普顿无法借阅,也就是说即使弗拉西斯自己去了,也只能当场翻阅,没有借出来的权利。档案室里达到这个保密级别的档案可不多,汉普顿疑惑地看了弗拉西斯一眼,没有直接打开折好的纸条,只是点了点头,把它收了起来。

    “晚上我去找你。”

    汉普顿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先换了一身不那么随意的衣服,先前他只卸下身上的铠甲,穿了件干净衬衣就去找弗拉西斯,而这样的打扮是不被允许进入档案室的。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他打开了那张折起来的纸条,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皱了皱眉。

    弗拉西斯要看的是莫西祭司和阿伦卡祭司的档案。

    难怪说他的权限不足以借阅,除了祭司长以外,其他十一位祭司和骑士团的两位团长都只能当场翻阅,不能把彼此的档案带出档案室,因为这些资料对于圣殿而言是需要绝对保密的。

    毕竟无论是谁都不愿意自己的短处被敌人知道,而他们身为圣殿的掌权者,自身的资料被泄露出去也足以成为他们致命的弱点。

    而且理论上他们阅读资料后是不能向别人透露的,这些档案里的内容只能在相同级别的十三人之间流通,弗拉西斯现在被停职,汉普顿应该是不能告诉他档案内容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但既然他这么要求了,汉普顿猜想应该是祭司长没有解除他的权限,他虽然因为被停职无法去档案室阅读两位祭司的档案,但还拥有知道档案内容的资格。

    他把纸条销毁,没再耽误时间,直接去了档案室。

    档案室是由主教级别的高阶牧师轮流看守的,很不巧,今天轮到的是位熟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弗拉西斯先前挑出来刺激他的那位绿眼睛的年轻主教。看到汉普顿进门,他睁大了眼睛,看起来很惊讶。

    “女神的荣光在上,布兰登骑士长,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您。”

    “……日安,朱利安。”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汉普顿觉得稍微有些尴尬,“我想看两份档案。”

    “哦……好的。”朱利安看起来还是很惊讶,他上下打量了汉普顿几眼,似乎在确认他的来意,在肯定对方没有别的意思后才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写着名字的纸条,然后打开了对应的档案室,“因为保密性,您不能把档案带出去,只能在里面阅读,在您离开之前我会进行检查,骑士长,您确定要进去吗?”

    汉普顿点了点头。

    “好的,我会为您计时,您最迟可以阅读档案直到我敲响警示铃的时候。”他又看了汉普顿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让他进入了档案室。

    这里有圣殿最古老的防护法阵,朱利安打开的仅仅是存放在最深处的房间里,对应莫西祭司和阿伦卡祭司的两个小隔间而已。这些档案不只有纸质部分,还有一些幻象法术存下来的影像,汉普顿自然带不出去,只能快速地把它们都看了一遍,然后筛选出了弗拉西斯需要的重点部分。

    他的记忆力很不错,而且弗拉西斯需要他留意的地方其实不多,只经过一次迅速阅读就锁定了目标,而第二次详细阅读后,汉普顿已经差不多把它们都记下来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花费时间来看过这些同僚的个人档案,但看过以后却也不得不承认把它们封锁在这里严加看管的重要性。

    他把那些档案按照原样放好,然后回到了入口。朱利安似乎正在想什么,发现他出来了才回过神来:“您阅读完需要的资料了吗?”

    汉普顿任他对自己进行了检查,确认他没有夹带任何档案出来,又听了一通保密须知,这才被获准离开。这时距离天黑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看了看餐厅的方向,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到厨房去找吃的,朱利安犹豫着拉住了他的衣袖。

    “骑士长,不知道您今晚……”

    他暗示的意味足够明显,俊秀的脸庞上表情也非常动人,但汉普顿只是轻轻拉开了他的手,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抱歉,我今晚还要带队巡逻,恐怕没有空闲。等到祭典之后,如果你有时间,我会主动对你发出邀约的。”

    因为时间太晚,厨房里只剩几块干巴巴的三明治,别无选择的汉普顿只好把它们和满脑袋的资料一起带了回去。没想到他啃着三明治敲开弗拉西斯的房门后,却看到了桌上摆了两三个装着点心的盘子。

    “边吃边说吧。”换下了白袍的贵族先生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汉普顿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算是慰劳我吗?”

    “是不是慰劳,那就要看你工作的质量了。”弗拉西斯把自己的杯子斟满,然后往茶壶里加了点热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辛苦了,骑士长。”

    ☆、旧档案(二)

    “看来我刚才记忆时应该再认真一点。”

    汉普顿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果断地抛弃了手里干巴巴的三明治,随手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我按照你的要求筛选了他们档案里的信息,现在直接背给你听?”

    “嗯。”弗拉西斯在自己面前放了一叠纸,然后把羽毛笔放到墨水瓶里蘸了蘸墨水,“你说吧,我来把需要的内容记录下来。”

    莉莉安从房间角落的箱子里跳了出来,优雅地踱到桌边,仰起头端详了他们一会,似乎在考虑什么,随后她做出了决定,轻盈地跃到了汉普顿的膝头上。

    “嘿,小公主。”骑士挠了挠她的耳朵根,莉莉安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弗拉西斯敲了敲桌子,一人一兽这才看向他:“骑士长,我们该开始了。”

    “好吧,我们一会再继续。”汉普顿安抚地摸摸莉莉安耳朵中间柔软的毛发,开始复述档案里的内容。他并不担心弗拉西斯来不及记录,于是用正常语速边吃边背,由于他记忆的思路非常清晰,所以并不需要过多地梳理,等他差不多填饱肚子,两份档案的重点内容也差不多被他复述完毕了。

    弗拉西斯很快也把自己需要的部分整理完毕,他放下笔擦了擦手,这才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你为什么要查莫西和阿伦卡?怀疑他们有问题?”汉普顿见他停笔,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终于还是问了一句,“他们有什么地方值得怀疑吗?”

    “只是想证实我的一些猜测,他们的档案为我解开了不少疑惑。”弗拉西斯把自己记录的内容推给他看,“尤其是莫西祭司,他年轻时的经历让我很意外啊。”

    “你指的是哪部分?”汉普顿阅读过档案的原件,对其中的内容了解得比他更多,听他这么说也被勾起了些兴趣,“让我猜猜……是他童年被继父虐待,还是曾经差一点当上战斗祭司,最后却只能屈居在幕后?”

    相比同样是小贵族出身的阿伦卡祭司,莫西祭司的童年显然不幸得多。他的生母早逝,父亲很快娶了第二位夫人,但这位夫人也不知为什么很快因病去世了。那之后他的父亲没有再娶妻,直到好几年后他死于一场突发的火灾,年幼的莫西才因为他颇为出色的法术天赋被送进了圣殿。

    事后圣殿被派遣去调查事情真相的人发现,他在那段时间内也许曾经遭受过父亲的虐待,但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这一段被匆匆带过,没有详细记录。

    莫西祭司本人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档案里写了这些的,因为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圣殿内部人员一般不允许去翻阅自己的档案,即使是他们也一样。汉普顿翻到那一段时还觉得很有些惊讶,因为从莫西祭司现在的性格来看,如果没有看过他的档案,汉普顿是不会相信他受过虐待的。

    “都有一点,但是引起我注意的不是这些。”

    弗拉西斯用指尖点了点其中两处记录,示意他去看。

    “‘大火原因不明’和‘因术法天赋被选入圣殿’?”汉普顿挑了挑眉,“你是觉得……导致他父亲死亡的那场大火,是他造成的?”

    “我不敢断定,因为年代太久远,我们也没有别的证据。”弗拉西斯越来越头,语气里有些迟疑,“你想想,莫西祭司擅长的是什么类型的法术?”

    “……”

    汉普顿的脸色凝重起来:“……诅咒?”

    他的目光转移到了弗拉西斯搭在桌面,离他很近的右手上,那个黑色的漩涡还在缓缓转动,“他检查你的手时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注意到他的视线落点,弗拉西斯摇了摇头,想要收起自己的右手,却被汉普顿用手抢先按住了,“他检查完,只对祭司长说我身上没有诅咒痕迹,别的什么也没说。”

    “他是这方面的权威,他的意见在祭司长那里自然是有说服力的。”汉普顿皱起眉,“他说你身上没有诅咒痕迹,但是没有别人检查过……阿伦卡也不擅长诅咒,他只能判断你身上有没有普通的施法痕迹,却不会再为你检查诅咒问题。”

    弗拉西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但对于汉普顿的推测,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没有证据,这些都只是猜测,而身为圣殿祭司,我本来不应该这样猜测。”

    “我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仁慈的人。”汉普顿调侃似的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已经被停职了,记得吗,亲爱的?”

    弗拉西斯怔了怔,随即舒展眉头,微笑起来。

    “……你说得对。”

    汉普顿提醒了他。他现在没有别的事情需要顾忌,因为被停职,先前所有工作都不再需要他去为之忙碌,他只要专注于为自己洗脱嫌疑就够了。

    这种状态不能维持太久,虽然祭司长暂时没有对外公布他被停职的事实,但是祭典马上就要开始,所有祭司都要出席,这件事根本不可能瞒得住——对弗拉西斯而言,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他升任战斗祭司仅仅几个月的时间,这么快就因为涉嫌诅咒杀人、和不死生物有关系被停职,这在圣殿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无论对他本人,还是对国王、魔研所、甚至整个贵族群体而言,这都是一种耻辱。

    弗拉西斯不愿意让自己成为这样的耻辱和笑话,所以他必须尽快证明自己和莱因被转化成不死生物无关,恢复祭司身份。

    他抬头看了看汉普顿,后者也恰好在看他,和他对上视线后勾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熟悉的坏笑:“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擅自行动’?”

    弗拉西斯对他笑了笑,没有拒绝,只说:“但愿这一次的‘擅自行动’别再像上次一样糟糕。”

    在平民区藏着安德玛幻蝶幼虫的那栋房子前,他们曾经有过类似的对话,而他们选择擅自行动后发生的事情实在算不上好。他在这时提起这件事,让汉普顿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往好的方向想想?万一我们明天就找到线索,揪出幕后黑手了呢?”

    “那自然再好不过。”弗拉西斯眨了眨眼,“我只是在合理假设,不是吗?这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毕竟现在即使再发生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我都不会感到奇怪了。”

    “……好吧,你说了算。”汉普顿投降似的举起一只手,然后话锋一转,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这么尽心尽力地为你效劳,亲爱的,有没有什么奖励?”

    弗拉西斯挑了挑眉:“骑士长想要什么奖励,可以说出来认为衡量一下值不值得。”

    “我可是很贪心的,你确定要任由我来开口索要?”骑士举起的那只手转了个方向,力度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拉近后接了个吻,“万一我说了以后你不愿意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