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这种天真的想法黄园也曾试图用来说服自己,但是显然没有成功。
“嗯……”浦江歪着头,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问题是这个还需要思考吗???
“以前没喜欢过男人。”浦江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最终给出答案。
这个答案不能让黄园安心,仍警惕地看着他,果然听到他扬起嘴角继续说:“以后就说不准了。”
黄园绷起脸,内心在吼:what the fuck!
“扑哧——哈哈哈!”浦江对着黄园尴尬得快要抽搐的脸突然爆发出一串刻意压抑着分贝的笑声。
黄园倏地变了脸色,难堪至极,终是没忍住,一冲动腾地站起身,拿起茶几上的水杯,直往浦江脸上泼去,然后一抡胳膊,杯子就冲浦江湿漉漉的脸上砸过去。
杯子飞出去的一瞬,黄园就后悔了,心脏好像被狠狠摁了一下,他不怕惹怒浦江,而是怕吵醒妈妈和蕾蕾,他不想她们为他担心,因为现在他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而在几分钟前,他的希望却都寄托在浦江身上。
黄园从杯子脱手的那一刻颓然地闭上眼,但是却一直没听到杯子破碎的声音,不管是砸到人身上,还是砸到墙上或是摔在地上的声音,都没有。
黄园感觉仿佛已经过了一世纪,睁开眼,却蓦然对上一副黑框大眼镜,坠满水珠的镜片后是一双已经毫无笑意的眼睛,深邃沉淀的眸子直盯盯地望着黄园。
黄园骇然,往后跳了一步,却踩到身后折叠椅的椅脚,哐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瞬间比浦江低了半个身,浦江弯下腰,将两人的距离再次拉近,黄园撑着身体往后仰直到后背抵上椅背,只能逼迫自己将视线从浦江的锁定范围中移开,低下头正对着浦江因为沾了水而变得半透明的白色t恤的胸部位置,两处凸显的深色印子让他慌张地再次移开了视线,却看到对方手里抓着一个熟悉的杯子。
刚才两人也就隔了一米多,事发这么突然,没想到浦江竟还能徒手接住他砸过去的玻璃水杯。
惶惶地坐在椅子上,黄园不知道现在该庆幸还是遗憾,通过这一掷,刚才的愤恨也跟着抛了出去,现在只剩下被戏弄的屈辱。
黄园无声地扯出一抹冷笑,也许这就是自己曾经对他各种欺辱作弄的报复吧。
果然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你可以随意揣度我的为人,不过,不要看轻你自己。”
什么意思!?黄园听到浦江的声音,僵硬地扭回头,却发现鼻尖对着鼻尖,轻轻擦过,一丝触电的感觉窜过让全身都僵住了,眼睛通过晶亮的水珠对上一双黑莓子似的眸子,像鸷鸟一样锐利,通过眼睛直达他的心脏,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可口的猎物,心中一阵慌乱。
浦江望着黄园无措的神情,直起身,一脸认真道:“如果我说喜欢一个人,那就是希望每天能一起在家吃饭喝茶睡觉的喜欢。”
完全超乎黄园想象的平淡语气和话语,仿佛在告诉他,我浦江向往的就是那样平凡的生活。
所以,刚才自己那句“喜欢男人”寓意“玩弄男人”的话,同时折辱了两个人。
因为两人身份地位的转变,黄园哪怕再坚强,面对所有人都总是强撑着那份天生的骄傲,可在浦江面前,潜意识里已经被现实折磨出的自卑和脆弱却总是不自觉地跑出来作祟,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忍不住抓狂。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莫名其妙又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想找个喜欢的人过日子?
黄园摊在椅子上,身心俱疲,明明浦江对待他温和又彬彬有礼,可他就是觉得紧绷得一刻也不能放松,因为他不知道浦江究竟想要什么,不像强子,他能做到完全坦然地面对挑衅。
两人正僵持着,主卧的门咔嗒一声打开了,蕾蕾揉着眼睛走出来:“小叔?”
黄园莫名心虚蹭地站起来:“蕾蕾?吵到你了?”
“没……我想上、呃!……”蕾蕾睁开眼看到厅里还站着的一个大男人,虽然认出是今天救过奶奶和小叔的人,但深更半夜的,还是吓了一跳,后面的话没好意思再说出来。
黄园当然看出蕾蕾想去卫生间,回过头也不再管什么两人身份的问题,伸开手臂三两下把浦江用力推进背后的次卧里去,黄园自己也走了进去,关上门之前对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难为情地抱着胳膊的蕾蕾说:“你快去吧,然后早点睡,小叔和……朋友谈点事情。”
轻轻关好门,回身就看到被推进来的浦江,瘪着嘴很无辜地站在房间中央,头发还滴着水,模样突然变得可怜兮兮的。
“咳!不好意思。”黄园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动作也有些粗鲁。但是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摆出这样一副委屈的小模样?黄园也是服了。
“朋友?”相对而站的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
刚才怕蕾蕾多想,黄园也就随口一说。
不知怎的听到浦江这么问黄园脸上莫名有些发热,眼神开始闪烁,支支吾吾道:“嗯……那什么,你帮了我们这么多,还不是朋友说不过去吧……”
黄园想的是,既然浦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那就且当他是个好人。
浦江却一脸失望,叹口气道:“唉,行吧。”
册那?这一副委屈的口气是什么鬼。说是“朋友”这关系不都进步好大一截了吗?黄园翻了白眼给他。而且浦江含糊的回答,并没有完全打消黄园的疑虑,他总觉得浦江对待他太特殊了,他的不安和别扭并没有削减半分。
“那朋友能借我一身衣服吗?”浦江抖抖胸前已经湿透了的衣服,咧开嘴又笑了。
说起衣服,黄园才突然想起,两人最近头一回见面的时候,浦江也借了套衣服给他。
打开衣柜,拿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袋子,递给浦江:“你的衣服。”
“正好,帮我打开。”浦江点点头,没有伸手接,而是毫不避讳地直接双手一掀,将湿掉的白色t恤脱了下来,露出小麦色的精壮上身,和别人经过长期健身而得到的好身材不同,修长的腰背肌肉线条并不那么张扬华丽,而仅仅是紧实,宽阔厚实的肩背更像是长期弯腰低头劳作的农民,显得孔武有力……
可不就是个农民么……黄园手里举着洗净晒干的衣物,看呆了,忍不住叹了一句,现在的他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看不起农民,而是带着钦羡。自己长期窝在办公椅里弯腰作图,身材瘦弱不说,还带着近乎病态的白。
浦江接过衣服,歪歪头露出完美的颈部线条,随性地将polo衫套上,然后伸展手臂,动作舒展而有力,让黄园更加觉得自己全身僵硬,哪哪都是活动不开的职业病,特别是永远酸痛的颈椎!
“好看?”浦江噙着得意的笑,叉着腰站在黄园面前。
黄园这才发现,对方已经将下、身的白色家居长裤也脱了,明晃晃地撑着两条的大长腿立在他面前,没有吓人的肌肉块,匀称修长,是挺好看!
“滚!”黄园回过神,把沙滩短裤摔在浦江身上,扭过头背过身去,没有看到浦江嘴角勾起的坏笑。
虽然眼睛看不到了,但那一身泛着小麦黄光泽的腱子肉直在眼前晃荡,耳朵也更加敏感,他听到外面蕾蕾已经上完洗手间,回到主卧关上门的声音,也听到身后那人换上裤子,拉上拉链,扣上扣子的声音,脸上像是起了蒸腾作用,热得直呼气。
黄园打开门深呼吸了一口门外的空调冷气,然后确认小小的厅里和卫生间里都已经没有人,才走出去打开大门,回头轻声道:“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浦江从房间里出来,也不再拖延,很配合地走到门口,回道:“那说好了明天去醍醐谷,你早上起来后和黄夫人说一声,我想她会愿意去看看的,你侄女也可以一起去。”
“……”黄园本来想说他妈谁跟你说好了,但是听到浦江说起黄母和蕾蕾,又不忍心拒绝了。自己一直想带她们出门旅游散散心,可从来都是想想而已,没有行动。
黄园内心在纠结,他确定不是自己敏感,只是想不通浦江对他这么好这么感兴趣的点在哪。
“我明天上午十点来接你们,只需要做好出门坐三个小时车的心理准备,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带。”
黄园拉着门把手埋着头,轻轻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
“你也早点休息,晚安。”浦江刻意放低了声音,抬手揉了揉黄园冲着他的毛茸茸头顶。
温柔有力的大手,让黄园想起对他疼爱纵容的大哥,等回过神,门口已经只剩下他自己。
回到房间,床尾挂着浦江换下来的白色家居服,黄园有些气短:又让老子给洗衣服!?
☆、20草莓红
黄园早上起来,黄母已经做好了早饭,泡饭配榨菜咸蛋,黄园小心观察着,她淡淡的神情状态和昨天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倒是蕾蕾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泡饭,小脸上尽是散不去的彷徨和忧愁。
“妈、蕾蕾,我们今天去郊游吧。”
黄母的筷子只顿了一瞬,然后照常夹菜吃饭,但是蕾蕾却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黄园,他知道,这个暑假,蕾蕾不是在陈家就是在黄家,几乎没出过门,估计都憋坏了。
黄园没有直接说要去见张妈,他想给她们一个惊喜,特别是蕾蕾,虽然大哥婚后就搬出去住了,但是蕾蕾也是张妈看着长大的小公主。
“真的吗?”蕾蕾小心翼翼地问,但是沾了饭粒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黄园心里一暖,同时腾升起满满的愧疚,柔声回道:“嗯,昨天的那个叔叔,他十点来接我们。你吃完了,收拾些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要坐三个小时的车才能到。”
说完转头看向黄母:“妈,三个小时车程,您可以吗?两个小时高速,一个小时环山公路。一直想带你们出去走走,正好今天有顺风车去……爸那里我也安排好了,您不用担心。这次去也是去参观一个山里的疗养院,您看看适不适合接爸过去。”
黄园在睡前已经上网查过了“醍醐谷”,民宿和疗养院都刚开业不久,但是网上评价很高,很多去过的游客都上传了评价和图片,特别是那一小时的环山公路,沿途都是翡翠的竹林,在夏日里有如一股清风,沁人心脾。
黄园看着黄母,他现在其实并不确定妈妈的身体和心情是否能够接受出游。
黄母喝完最后一口粥,点点头。
一直在旁边细听的蕾蕾得到奶奶肯定的答案,终于忍不住兴奋地叫出声:“哇!是山里吗?可以露营吧?……”说到这又倏地停下了,然后自己又圆了回来:“我们当天就要回来吧,那我就准备点零食、手机和充电宝就行。”
黄园知道上次蕾蕾是真的很想参加夏令营的,安慰道:“这次是临时决定出去玩,顺便勘察下环境,如果合适,下次小叔准备得充分点,我们再去露营。”
“嗯嗯!”蕾蕾抿着嘴,用力地点点头。
黄园也跟着欣慰地笑了笑,蕾蕾比他小时候懂事太多了,更让人觉得心疼。
“那个……江先生为什么帮我们?”黄母吃完放下碗筷,问道。
黄园听出黄母其实也不相信浦江是因为黄母曾赞助过他所以愿意帮助她们,毕竟受过黄家帮助的人可不止他一个,但是现在他不想让黄母多想而担心,只得耐心解释:
“其实江……他不姓江,他全名叫浦江,现在是事务所的大客户,我正好为他的项目做设计。他人……真的挺好的。”
“你们前两天在一起?”黄母眼中的疑虑没有削减半分,而是瞟了眼小阳台上晾着的两套家居服,纯白色加上荧光绿的抽绳,特别扎眼。
黄园心里一惊,家居服怎么看也不像是工作时换上的,再加上自己前天没有回家。
面对黄母看似平静的质问,蕾蕾单纯好奇的眼神,黄园莫名心虚了,捧着饭碗如坐针毡:“嗯,前天正好帮他做项目,而且他答应帮大哥的忙,商量得太晚了,没有车回来就休息在他家了。他现在门路挺多的,山里的疗养院也是他开的,我觉得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