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知道,一个瞎子,真的能杀了四十多个人呢。”少年声音温和平静,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这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
☆、第一章 风云陡转
“请一定让小少爷考虑清楚再做这个决定。”穿着白色制服的医生将手中的数据递给门口的黑色西装男人,认真道,“他的身体承受不起这次抽血,哪怕是200。”
颂清接过数据单翻了几页,上面每一项数据都记录了房间里那位的身体情况,从这些纸来看,的确不适合献血……颂清蹙了蹙眉,“如果一定要献呢?”
“秦少爷现在身体很虚弱,更何况两个礼拜之前他有过大出血,这时候……真的不能再献血。在饮食上也需要注意,多补一补,他底子本来就不好,这样子败坏下去,恐怕对于寿命也要大打折扣。”
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颂清都清楚,可是在他眼里这些重要的数据,在秦拓眼里不过是浮尘,根本入不了眼。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脸上却还是摆着笑容,“辛苦了,等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张谭听到这话便知道自己的劝解无用,他做秦家的私人医生已有三十多年,对于这一家子人的脾气摸不透十分也有个五六分,他握了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银□□药箱,无奈道,“就算让我回去,你也会再找一个人来抽血,我清楚少爷的身体,既然他执意要抽,那还是我来吧。”
既然张谭愿意留下来,颂清自然不会阻止,他当了三十多年的私人医生,比起外面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来说,的确更适合一点。因此他只思索了片刻就带着张谭进了房间。
不同于医院那股浓郁的消毒水味,房间里面空气很干净,黑色的窗帘乌压压地遮住窗户,只透出一个小角落,整个房间十分昏暗,床、桌子、椅子全部与黑暗融为一体,让人一进来就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息。
“少爷,张医生来了。”颂清在门口轻声通报了一声,见里头没有动静,这才将门大开,请张谭进去。
黑色的柔软大床上,少年安静地躺在上头,颂清打开了床头小灯,昏黄色的灯光照亮了少年半张脸,添了一份颜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秦拓感觉到了人的气息,缓缓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动了动,他侧头露出整张面容,“来了。”
说完这话他将整条手臂露在外头,苍白手臂上血管清晰可见,即便伺候了秦家人这么多年,每次看见这个年轻的孩子,张谭还是会后背生凉。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握住秦拓的手臂,打量片刻后,张谭开始一步一步稳稳动作,脉搏血压心跳,抽血化验,全部确定后开始消毒抽血。
血管里的血流向容器,抽血过程中张谭一直都盯着秦拓的脸,可灯光太昏暗,他看不清秦拓是否有任何不好的反应。张谭清楚,他说是秦家的医生,其实更多的是照顾这个小少爷,他无法体会秦拓这些年的感受,和母亲居住在一个小别墅里十二年,无人问无人玩,他没办法跑动也没办法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连等待都是那么的漫长。
日出和日落,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一个月前他父亲去世,他面无表情的参加葬礼……说起来在感情上,他和秦先生也没有多亲密。
恍惚间,已经抽完了血,他赶忙回神处理,刚刚将棉花压上,那一瓶血就被颂清带走,他刚要制止,就听见秦拓突然开口,“张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这……小少爷,如果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长寿不是问题……”张谭颤巍巍道,“这一次……”
“活多久都没事。”秦拓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他闭上眼睛,嘴角扯出一抹微笑,“该是我的,还是我的。”
这话一出,张谭顿时感觉毛骨悚然,他诧异地看着秦拓脸上的笑容,原本温和的面容竟有些狰狞。他扶着床正要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动身,就听见秦拓的声音幽幽响起,“到死都是我的……”
张谭回头,那一双原本闭上的眼睛此刻再一次睁开,只是瞳孔里的神色无神似有神,看上去万分诡异。张谭没有呆多久,他匆忙起身告辞,连之后该嘱咐的事情都没来得及说。
房间内一片寂静,秦拓伸出没有被抽过血的手臂,慢慢地顺着自己的耳朵往下摸,最后停留在脖颈后面,那里,四个窟窿深不见底,伤口处已经略微结疤,只是细看还是让人感到恐惧。暗红色的血迹粘附在上面,他还记得,那时候那些警察上门请他去录口供时,看到这个伤口的惊讶表情。这大概也是他们认为自己不是凶手的证据之一,毕竟这个伤口,肯定不是人为造成的。
秦拓眷恋地摸了摸,甚至用略长的指甲去抓挠,惹得那伤口好不容易结住的痂又裂开,露出里面还未愈合的皮肉,身体带来的疼痛没有让秦拓皱一次眉,他甚至反复摸着,直到指尖满是血腥味。他将血放在嘴里舔了舔,低声笑着,声音低沉带着愉悦,“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喜欢这个味道……”
停驻在门口的颂清见状,没有再出声打扰,只是眼底里的担忧慢慢浮现上来。
——
海川近几个月发生了不少大事,两次海上事故让许多人再不敢登船出行,一时间岸口冷清了不少,原本该出行的大船全都停在海边,即便是经过的人都不愿意去看一眼。一个半月之前,海川最有名的商人秦没死于灾难,船上二百三十七人,无一人生还。其中富商名人占据百分之五十,对于海川的经济损失十分大,经人抢救,只打捞上船只残件,未见尸体。
一个月后又一艘游轮出现事故,船上四十七人仅一人生还。而很不凑巧的是,这次事故里,生还的那个人是一个月前,已故商人秦没之子——可谓是造化弄人。
报道虽没有明确说明,但是在秦家旗下工作的人却很清楚这讲的是谁。秦总出事后产业虽然没有多大动荡,但始终是造成了不小影响,秦家之所以能掌控海川经济大权,靠得都是秦没这个鬼才,如今秦总逝去,秦总的儿子也差点……
一时间,不详二字笼罩在秦氏身上,不少人都偷偷看着秦家的笑话。当初秦家称霸的时候可以说毫不讲情面,秦没这人严肃谨慎,公私分明,要想找漏洞实在太难。而秦拓,对于秦没这个儿子,业界的人都有所耳闻,但了解不深,毕竟秦没从未带这个儿子出席过任何场面,只是在自己的公司为其挂名董事,因此猜测秦拓身份的人不在少数。
而这次秦家的大整改,坐实了不少人的想法。第一股东秦没的遗产被分割,除却秦没妻子林知书,剩下的便是秦拓。林知书的股份不多,即便得到遗产,也不过从5到15,而秦拓可以说继承了不少股份,几乎成为第一股东,但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将自己的股份一半挪给了自己的母亲,另外一半则转让给单啸和颂清,从而使单啸成为了秦氏产业第一股东,这一出打得人措手不及,所幸秦氏内部团结,并未引起多大的风波,可外界就不一样了,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将自己父亲打下的江山拱手让给他人!
这事情不免成为上流世家茶话间的事情,虽说得含糊,但大多都觉得这事情太过蹊跷,也越发觉得秦拓并不像自己之前所认为那般单纯。尽管单啸掌握了公司大部分执掌权,但在其之下的林知书,手上也有也不少的份量,真要说,这和之前的场面没有多大区别。
外界传得纷纷扬扬,可当事人却不曾发表通告,甚至连面都不露,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但事实就是事实,秦拓作为继承人成为股份第三的股东,将权力全部交与单啸由其打理,自己只管拿分红,这么一看,倒真的像是一个纨绔子弟。
事发后很久,海川都没有平静下来。这次死亡人数过多,并且整个案件都十分诡异,作案手段几乎和一个月之前的一模一样,不由得令人怀疑是否是同一人所为。两起案件隔了一个月,可细节处却很相似,都出现了未曾预料到的暴风雨,捞不到一具的尸体,诡异的现场,要说不同,大概便是后一起事件中有一人生还。
警局现在因为这件事情实在头疼的要命,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动机,现场很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除了……除了秦拓脖子上的痕迹。可正是因为那个痕迹,整个案件都陷入死路——那根本不是人类留下的痕迹。
难道他们要将这两件案件都归于一个不科学的生物体头上?这要怎么向死者家属交代?
无法交代。
“现下海川乱成一团,我派人去打听,不少人都认为是妖魔鬼怪作祟。”单啸穿着笔挺的西装,恭敬地看着身前端着奶茶的少年。秦拓换了一身浅灰色的毛线衫,整个人看上去温暖不少,他安静地拿着勺子搅着奶茶,远远望去竟然真的脆弱如一幅画。
秦拓睁着那双眼睛,将茶杯贴近自己的唇,缓缓呼了一口气,氤氲的白气往上飘,遮掩了神情。他喝了一口后放下茶杯,安静地“看”着外头的风景,低声笑道,“他就是啊……”
“可是谁敢抓呢?”秦拓笑得张扬,“只有我,也只能是我。”
☆、第二章 看着我
人一旦有了执念,就会变成很可怕的生物。
秦拓看着满目的深蓝——断裂的桅杆被水流冲着晃了晃,已经腐烂的木头沉在泥土里,积了厚厚一层。这里沉落了无数巨轮,年纪大的,年纪轻的,最后的终点都是这里。巨船上还藏着不少宝藏,金银珠宝,有些还保存完好,有些却已经看不真切了。
秦拓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那艘巨轮走去。海底深处十分得压抑,却也十分得漂亮。只要抬头便能看见从未见过的生物,便是低头都能领略不一样的风景。这是他的世界,他可以在这里任意走动,他的眼睛能看得清这片海域的每一寸。
六岁那年失明开始,他闭眼入梦,便是这一场梦境,比起无穷无尽的黑暗,这片天地出现的太及时也太美妙,十二年,十二年来他一直住在这个梦境里,看着这片世界渐渐变换。
【人类。】
音波突然传来,秦拓回身时,一抹黑色正从眼前晃过。他追随着这抹身影,望见了停在桅杆上的生物——这世界上最美的生物。
那是一条人鱼,他正坐在秦拓头顶船杆的最高处,赤裸着上半身,目光落在秦拓身上。那一瞬间,秦拓就感觉自己的眼睛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抽离。白皙的上半身,腹部和手臂上的肌肉格外有力,线条十分优美,从腰部往下便是巨大的鱼尾,浅蓝色的鳞片密密麻麻往下铺,蔓延到尾部变为纯粹的黑,而此刻,那条黑色的鱼尾正卷在船杆上,他黑色长发披散在海水当中——秦拓近乎痴迷地看着他的脸,眸色疯狂。
就算不睁开眼睛,都足以蛊惑任何一个人类。那种精致到诡异,让人无法挪开眼的面容,是人鱼诱惑人的手段。人鱼也看见了秦拓,他的尾巴从船杆上展开,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就游到了秦拓身边,秦拓看见他深邃的眼,微微张开的薄唇,挺直的鼻梁。即便人鱼没有睁开眼睛,秦拓还是感觉到了他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人鱼,却见人鱼一个摆尾,又消失在了海水当中。
秦拓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他起身刚坐在船头,人鱼就猛地跃到面前,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鱼尾缠在自己的双腿上,一寸一寸的缠紧,紧到几乎无法呼吸。
秦拓喘了一口气,笑着抱住人鱼的腰,放肆大胆地抚摸着他的身躯,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人鱼赤裸的肌肤上,惹得人鱼不满。他甩了甩尾巴,突然用尖锐的指甲在秦拓的脖颈处一划,温热的舌头舔过那道伤痕,最后捏住秦拓的下颚,冰凉的唇狠狠贴了上去。
人鱼的动作太过突然,不过秦拓愣了几秒就回过了神,搂着人鱼加深了这个吻。那巨大的鱼尾巴在海水里张开,高高抬起,又紧紧缠绕住秦拓,他松开嘴唇,硬生生掰过秦拓的头,在他脖颈上用力一咬。秦拓被这一下弄得脸色发白,原本在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再一次被那牙齿勾勒出新痕迹,疼痛带着愉悦,秦拓喉咙里发出含糊的笑声,他侧过头咬住人鱼的耳朵,低低道,“我的。”
“喜欢我给你打造的那个玻璃箱吗?”秦拓温柔地抚着人鱼的黑色长发,声音放软,“你在里面,还是那么漂亮。”
“唔……”脖颈处传来更深的刺痛,几乎让秦拓昏厥,利齿从伤口处拔出,人鱼那张冰冷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秦拓笑着吻了吻人鱼的嘴唇,却被人鱼用力地撕咬,没一会儿嘴唇就血迹斑斑。新鲜的血液让人鱼开始暴躁,即便他还未成年,可异生物的力量终究要比人类强大,不过没关系,现在这条人鱼是他的了,他花了十二年打造一个玻璃箱,现在终于可以把他的挚爱关在箱子里,永远的养在身边。
“饿坏了?”秦拓摸了摸伤口,那里血还在不停地流,不过片刻,血腥味越来越重,他明显感觉到人鱼释放出的音波越来越尖锐,看来这几天的喂食的确饿到了他,秦拓笑着将脸凑近人鱼,“你杀了我,去哪再去找这么好吃的食物?”
人鱼甩了甩尾巴,冷冷地盯着秦拓,显然在想刚刚秦拓说的问题。这是他的食物,只有他能吃!人类!一个人类居然敢!
他猛地缠住秦拓,冰冷的唇又贴了上来,不带任何感情的将血液全部舔舐干净,随后他咧了咧嘴唇,冷冷道——
【人类。】
【我的。】
【吃了你。】
秦拓乖巧地露出整个脖颈,那里四个血窟窿还流着血,只是看上去不显得丑陋反而蒙上了一层暧昧的光彩,他侧眸盯着面无表情的人鱼,低笑道,“你的,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我的小人鱼。”
——
秦拓醒来时已是下午五点。天边隐隐有暗下去的势头,火红的云绕着白色的边,一抹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给昏暗的房间一丝光明。
他坐在床上许久,回想起梦境里的相见,秦拓的唇角就微微扬起,他摸了摸脖颈,那里还有着四个窟窿,只是没有再流血。不过就算在梦境里流血也死不了吧。
梦境里的那个吻让秦拓心情愉悦了不少,即便那只是人鱼的本能,可是只要想想,就觉得无比欢喜。
房间里很暗,很安静。从六岁那年随着母亲搬出市中心的房子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来,就算有也是偶尔回一次家的父亲,或是一个礼拜上门一次的保姆。大多时候他都跟在母亲身后,听着母亲讲故事。
但也只是听听,长大后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一个人可以坐在房间里一整天,什么都不想,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直到晚间入梦,进入那个他能看见的世界。
六岁时见到的人鱼还没有现在这么修长的身躯,鳞片也没有这么密这么漂亮,可从那时候开始,秦拓就没有办法将心思放在别的地方上。他看着这条人鱼长大,心里的占有欲一天比一天强烈。十二年的梦境生活让他知道不少别人所不知道的奇幻秘密,比如未成年的人鱼远远比成年的人鱼好捕捉。
秦拓的眼睫毛颤了一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秦拓觉得就连上天都在帮自己,既然带走了自己的眼睛,好,那就用别的来偿还!这条人鱼只能是他的,就算跑再远,也是自己的。
滨溪暴风雨的出现让他知道人鱼在现实中出现,从此他不再活在梦里,他要他能触摸得到……不,不仅如此,还要拥抱,亲吻,占有!
谁都不能阻止。
秦拓呼了一口气,他压制住心底疯狂蔓延的枝芽,收起狰狞的面容,露出浅浅的微笑。现在是他的了,他打造了十二年的玻璃箱,终于迎来了他的主人,他的小人鱼……
所以为了他,他什么都愿意做。
“少爷。”站在门口的颂清打破了寂静,他看着陷入沉思的秦拓,看着刚刚他脸上变换的表情,便知道他又入了魔障,“事情已经处理完毕。”
“嗯。”秦拓应了一声,他微微一动,颂清便抬起腿往前走,认真地替秦拓穿衣,动作一丝不苟,显然做了很多遍。秦拓将股份转让给自己一部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秦拓会如此干脆,倒是单啸接受得很快,雷厉风行的解决了在外的所有事务,将颂清赶回来照顾秦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