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人’字路口……”何清有点迟疑，“该不会……留人？”
方子然点点头，笑容里有些叹息：“以前青巷镇总有人为了各样的理由离开青巷镇，就从这‘人’字路口我们来的那条路离开，所以这条街以前叫‘离人街’。后来渐渐有想念丈夫的妇人开始在街边种柳树，种的人越来越多，街边满满的全是柳树，后来就改名为‘留人街’了。”
何清有些感慨，“那些要走的人肯定很感动，留下来的人也就多了吧？”
方子然没有说话。一条街道改名叫“留人街”又怎样呢，该走的人照样要走，想念的人依旧在想念。不想走的不会走，要走的也留不住，一个街道的名字又能如何。只是方子然没有说话。
何清相信付出了总有回报，付出的感情总会有人看见。方子然愿意用沉默让何清保持着这份阳光，虽然他并不以为然。
到了‘人’字路口，方子然让何清选走哪边，有轻微选择困难症的何清纠结了。
“要不……左边？等等等等，还是右边？”何清左看右看，实在拿不定主意，哭丧着脸望方子然。方子然轻轻一笑，把右手往何清面前一放，摊开手，就见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硬币。
何清欢呼一声，用抛硬币的方法选择了左边的路。
“咦，学长怎么随身带着硬币？”
方子然笑啊笑啊不说话。他才不会说他喜欢闲着没事儿坐公交车逛大街呢。
左边的道路似乎是通往镇里的居民区，道路越来越曲折狭窄，渐渐成了两边都是乌砖青檐的小巷。小巷七拐八折，还有很多分叉的巷口，饶是来过一次记忆力极好的方子然辨别方向都有些吃力。
“学长，我们这是……到哪儿了？”方向感不好的何清早就转的头晕眼花，只顾着跟方子然在巷子里转来转去了。
“恩……大概……是在青巷镇？”方子然用一副很无辜的表情摸着下巴。
何清：“……”我去他们该不会迷路了吧？！怎么办……再看一眼表情无辜的学长，何清内心在挠墙，不能怪学长学长也是好心好心好心……tat……
“咦，何小清你看。”方子然突然发现了什么，何清凑过去一看，是一簇长在小巷砖墙夹缝中的白蔷薇。早过了花期的枝干努力的向外伸展着躯体，是渴求的姿态。
“找到这个我就认得路了，再拐几个弯就到了。”方子然说的一本正经，何清只能：“……”呵呵呵，谁找路把束野草当路标的？万一有牛羊把它啃了还怎么找路？镇子里又不是没有牛羊！
何清内心刷屏，方子然并不知道。不过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的，毕竟在那么多长得一模一样的巷子里能找到一簇带刺的路标也真是不容易。方子然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
☆、ch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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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并不长，两人才转了个弯，就看见前面开阔了些的巷子里有位老大爷坐在一块青石板上在摆摊。小摊上是各种小玩意儿，简朴中带着份别样的精致。
方子然拿起一串青石子穿成的手链，拿在手里缓缓摩挲。圆润的触感中透着舒服的凉意，让方子然有些舍不得放下。拿了一会儿，却还是放回了摊子上。
“诶，学长怎么不买？”何清看出了方子然的喜欢，有点纳闷他怎么不干脆买下来。
“何小清，你忘了我们没有换铜板吗？”昨天换的那些今早已经换成早餐吃得差不多了。方子然好笑的看着这个小迷糊。
“啊，我忘记了。”何清皱起了脸，可怜兮兮的模样，“那我们回去换了铜板再来买吧？”
“算了，只是有些喜欢而已，就不必再跑一趟了。”方子然有些遗憾，却还是很洒脱的向老大爷抱歉的一笑，起身跟何清继续往前走。两人的身影在曲折的小巷里渐渐消失，声音也越来越远。
摆摊的老大爷见人走了，刚要缩缩身子倚回原来的地方，就看见一双脚无声的停在了他的摊子前。黑色的衣角飘动中，那串之前被摩挲了许久的手链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拾起。清脆的铜板撞击声还在宁静的巷子里回响，那人却已经走出了不近的一段距离。
“哎，等等。”身后粗哑苍老的声音响起，男子脚步一顿，刚转身，就看见一个东西朝他扔了过来。轻巧的一接，就见掌心里的是和他买走的青石子手链有些相似的一条黑玉石手链，有些半透明的质感。
“给的铜板多了，再送你一条。”
男人攥紧了手链，低声说了句谢谢，转身离开。
越接近小巷的出口，有水流的声音就越来越大。等穿出了小巷，何清就见豁然开朗的前方，一条小河欢快的沿着青石砌成的河岸流淌，看起来很清澈的样子。离他们所在的巷口大约五十米的地方，有一条石桥跨过不到十米的小河上空，普普通通的平凡江南拱桥的样式。
何清跑到桥上往下看河水，指着河水里悠然摆尾的鱼很开心。方子然走到他身边，半靠着栏杆看白云蓝天。
“呐，何小清，这座桥也是有名字的，叫柳眉桥。”
“柳眉桥？”何清有些好奇，“为什么叫柳眉桥啊？”
“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这座桥弯弯的，好像女孩子的柳眉，所以叫柳眉桥。”方子然双手搭在石栏上，眯起眼看桥下晃动的河水，“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有个石匠为了纪念自己死去的心上人，建了这座桥。他的心上人，就叫柳眉。”
“真的有柳眉这个人吗？”
“嗯……谁知道呢。”
方子然笑，弯弯的眉眼映着粼粼的水波，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明明只是一座普通的桥，可一旦有了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传说，这桥就像活过来了一样，有了自己的神韵，从此与众不同。就像有一个人，虽然他普通、平凡，但放进心里了以后，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自己的心神。
何清本来想跟方子然说什么的，结果一看方子然的笑容，原本想要说的话就都记不起来了。唯一还在脑子里盘旋的念头，就是方学长怎么可以笑的这么好看！
方子然觉得何清沉默的有点诡异，一回头，就发现何清直愣愣的盯着他看，顿时有点被吓到。何清也回过了神，想到之前自己的蠢样恨不得去撞个墙。
“学长……不是……那个……”
“没事的，”方子然见何清紧张的磕磕绊绊，不由得也有点紧张，“紧张什么，学长我还能吃了你么？”
“啊……”何清有点泄气，“不好意思啦学长，我老是这么衰……真差劲哈。”
“哪里，你很好。”方子然伸手揉揉无精打采的何小清，很认真的说。
“学长哄我的吧，”何清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真的。”方子然收敛了笑容，表情很认真。他看着何清，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冲动，或许是因为之前轻松地气氛太好，或是何清亲近的表情让人触动，方子然突然想把自己三年多来的心情告诉何清，不去管什么反思正确的感情还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别的什么。
何清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面对方子然罕见严肃认真的表情慌乱的想要扯开话题，却在下一秒僵硬了。
“……我喜欢你，何小清。”
方子然紧张的手握成拳，等着何清的回答。而何清好像还没从僵硬中缓过来。
桥上此时很安静，风吹，河流，云动，仿佛瞬间都静止，唯有颜色鲜活。像寂静的油彩，等待着某一瞬间的释放。
其实方子然的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看中了一样东西想买下来，但是你衡量了价钱款式等等决定不买了，可是明明知道自己不买是正确的，还是徘徊不定最后一个冲动买了下来，最后只能默默后悔。方子然现在就是这种心情，可他又不能收回那些话，只能够忐忑着静静等何清的回答。
何清刚听到方子然冲动表白的时候是震惊的，但内心隐隐的却有一种果不其然的感觉。其实方子然的感情并不隐秘，他的温柔宠溺，一举一动，只要有心总能察觉出来的。何清也早有感觉，只是他一直把猜测压在心底，不想破坏两个人温馨的相处。可是方子然的话将他不愿挑明的彻底的暴露了出来，由不得他继续逃避。
像是终于回过了神，何清避开了方子然的眼神，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学长永远都是我的学长，很抱歉……”
方子然在何清低下头的时候就明白了什么，原本忐忑中微带期待的心情沉了下去。不去想为什么自己隐约好像还松了口气，重新挂起笑容，方子然打断了何清还想要继续说什么的话语，语气平静中甚至还带着笑意，“道歉做什么，你又没有错。”
“学长……”何清惊讶的抬头看向方子然，却被一只手遮住了视线。那只手使劲的在何清头发上揉了揉，一如既往地温暖。
“傻小子，我可还是你的学长。”方子然的表情看不到，可声音很清晰，与往日没什么不同的淡然温和，一下子让有些不安的何清安静了下来，甚至还悄悄想，学长会不会只是在开玩笑……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伸手借揉头发的动作遮住何清的眼睛，方子然不想让何清看到自己连笑都挑不动嘴角的表情。他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奇怪，何小清本来就不安，看到自己的表情说不定就内疚起来了，这可不怎么好。
所以他只是这样遮住何清的视线，除了没有笑容以外，动作、语气、声音都很正常，完美的让人察觉不出一丝不对。何清也很自然的以为方子然并没有多在意，放下心来跟方子然继续聊天。只是那被遮挡的视线无法发觉，方子然那清润的脸上向来优雅自信的表情里，微妙的失望和黯然。
原本美好的青巷镇游览行程，因为有了那么个插曲没了继续逛的心情，两个人才刚过中午就匆匆返回了落脚的客栈。不少人都搭伙结伴的出去玩儿了，留在房间里的寥寥无几，因此也就没几个人发现他们两个有些不对的气氛。
何清有些尴尬的对方子然说了再见后，就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出来了。看那有些避之不及的身影，有可能何清甚至想干脆躲到最后一天才出来。
方子然微不可察的叹口气，他没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偏好，即使是被拒绝了也不想闷在房间。他只是有点难过而已，再说早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也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转身离开，方子然漫无目的的踏出客栈，一身青衣渐渐隐入人群，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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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麟虽说是在看见方子然走之后才出客栈的，却也没有特意想要跟着方子然和何清，他甚至还选了跟他们两个不同的一条路，哪知道还是遇见了。
下午两点是阳光最炽热的时候，楚麟根据当地镇民的热情的指路绕了青巷镇一圈，除了买了两条手链外也没什么景色入了他的眼。这个点街上也没什么行人，就连好晒太阳的猫都嫌太阳光煎熬的很，跑到了树荫下的地方打着瞌睡。楚麟站在一条巷口的影子里，黑衣黑发融进了阴影，淡漠的表情似乎都驱逐了环绕身边的炎热，让人看见都觉得莫名的发凉。
楚麟正漫不经心的想着去哪儿，他所在的巷口忽然经过了一把油纸伞，青色的伞面青色的衣衫，从他的余光里一闪而过，却猛地抓住了他的视线。楚麟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在踏入阳光的前一秒停滞住，微眯了眼看越走越远的方子然，沉默半晌，还是走了出去，远远缀在那青色身影之后。
方子然心情抑郁，换了铜板出了客栈本来想多走一走看一看，哪知道太阳越来越毒辣，被晒得实在受不了又不想停下来的他就随手在个铺子里买了把油纸伞撑着。
他又走了一遍留人街、柳眉桥，去看了放灯河、石头雕，还有住了一堆小雀儿的百鸟林。或许是太热都回去了，遇见的人很少，连巷子里摆摊的老大爷都不见了身影。不过他还是遇见了一两个兴致勃勃顶着大太阳出来逛的高层，却也没心思同行，只淡淡打个招呼就错身各走各的了。或许是身边没有陪伴的人，他站在流动的河旁，簌簌的树下，或沿着长长的古老的石头墙行走，心里越发空荡荡的。
他就这么越走越远，越走越偏，越走时间流逝的越多。等到方子然走不动想歇歇脚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钟左右太阳偏西的时刻了。四处看了看，这差不多已经是青巷镇的另一头了。方子然想想路程，索性休息够了再考虑返回。他四处望了望，进了一家三层小木质酒楼，毫不犹豫的上了二楼。
楚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跟了方子然一个下午，偷偷摸摸的看他走过大街小巷，看他停下微微的叹气，看他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日头偏西。他看得出来方子然这是在难过，也猜得出来这难过肯定是跟何清有关。但是看着方子然默不作声的行走，他向来波澜不惊的心里很微妙的泛上了一丝不甘心。
楚麟和何清原本是有暧昧的，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暧昧从方子然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渐渐转变到了不可思议的另一个方向。楚麟措不及防，却也并不抗拒。
他跟到了小酒楼附近，停下脚步看着方子然上了楼，坐到了靠窗的座位。楚麟本想转身离开的，然而就是抬眼看的那最后一眼，彻底让那个冷淡的楚麟不复以往。
已是近黄昏。暖黄的阳光在青巷镇里淌过，流动中带着脉脉温柔。他在楼下仰视二楼倚着栏杆一袭青衣的修长身影，看那清俊的身影在暖光里勾勒出柔和的线条。微长的发轻轻随风晃动，就像轻轻挠在了楚麟心里。有什么情感被埋在心脏里骚动着，蠢蠢欲动，亟欲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