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呼出一口气,将酒杯重重一放,起身扶起李忘贫,往屋子里走去。
李忘贫还在迷迷糊糊说着醉话:“平生啊,明天你……呃……教我功夫吧,那个往背后扔东西的功夫……”
任平生驾着他往床上一扔,目光沉了下来。静立片刻,才轻轻说了一声:“抱歉。”
李忘贫正醉着,并未听见。任平生抖开被子盖在他身上,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花满渚正仰着头看烟花,任平生走到他身边坐下,拿起一边的斗篷盖在他身上。
夜深了,再好的佳节,终究是风寒露重。
花满渚看着他笑。两个人都没有睡意,任平生把花满渚手边的酒壶拿开,换上了热茶,自己却依然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花满渚捧着茶杯,笑着问:“师哥,咱们这次走的时候,会跟李大哥告别吗?”
任平生摸摸花满渚的脑袋,也笑着答道:“道了别,他会乖乖让咱们走吗?”
花满渚摇摇头,微微嘟起嘴,“他是师哥的狗皮膏药,当然不会。”
“……”任平生倒是没想到花满渚会这么说李忘贫,倒像是吃醋了一般,一时失语。
“我知道,”花满渚抓着任平生一只手,又接着说,“不能让他卷进来。当他是朋友,才不能说。”
任平生笑笑,“乖。困了吗?”
“不困。”花满渚应了一声,望了望李忘贫的屋子,“师哥,我们这也算是单独过年了吧?”说着突然一笑。
“是啊,好不容易把李忘贫灌醉了,咱们俩就好好过年。”任平生也笑了。他知道花满渚没有醉,但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些日子心事重重的,就让花满渚趁着这气氛好好放松一下吧。
“好,师哥,干杯!”花满渚端起自己的茶杯,举向任平生,弯着眉眼望着他。
任平生一笑:“你倒是便宜,一杯茶换我一杯酒。”语毕,便将杯中酒仰头引尽。
花满渚吐吐舌头:“你自己不让我喝,这可是师哥你非要给我占这个便宜的。”
任平生嗤了一声,捏起一颗花生米又往花满渚嘴里砸去。
“不过,”花满渚一边嚼一边说道,“师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喝酒啊?我好像也没因为喝酒闯过什么祸啊……”
“……”任平生被噎了一下,心里大叫着你闯的祸大了去了。这么想着,只好咳了两声才说,“你喝多了乱打人。”
“我?打人?”花满渚指了指自己,“怎么可能?我每次喝酒都跟师哥在一起,在你们面前,就我这三脚猫功夫,打得过谁啊。”
任平生眼睛一瞪:“管那么多干什么,闭嘴。”
花满渚嘴里又被扔进一颗花生,他翻了翻白眼,又拿起酒壶将任平生的杯子斟满。
“怎么?”任平生看了一眼杯子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酒,“想灌我?”
花满渚猛摇头:“岂敢岂敢,佳节良宵,师弟我就是为你打个杂。”
两个人一个斟,一个饮,开开心心地说着话,都当各自心里没有暗藏着那许多不能说的事情。饶是任平生千杯难醉,也挡不住花满渚拿茶水跟他对饮,眼神到底也朦胧恍惚起来。看着任平生坐着都有点晃悠了,花满渚赶紧挪到他身边,将他稳稳扶住。
“师哥,还要喝吗?”花满渚小心翼翼地问。
任平生眼底已经染上一抹绯红,一边摇头一边伸手揽住了花满渚,“不喝啦,不喝啦。猪,你是故意要灌我的吧!”
花满渚低着头,却没有松开扶着任平生的手,“那你还喝。”
“你想让我喝,我就喝。”任平生晃着脑袋敲了敲杯子,“花满猪,你想的,我就做。”
花满渚猛地抬起头:“那你告诉我,我们要去找谁报仇?”
任平生先是一愣,殊而却笑了。他转过身子,两手捧起花满渚的脸,带着笑意说道,“这不是你想要我做的,这是你不想我做的。猪,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花满渚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任平生却拍了拍他的脸,两手刚要撤回,却被花满渚一把抓住。
“师哥,”花满渚定定地说,“既然知道我不愿你去,为什么还要去?”
任平生没有回答,半晌,突然挣开了花满渚,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屋里走去。
“休息去吧。”
花满渚闭了闭眼,对着任平生的背影大声问:“那也是我的师父师娘,为什么不告诉我?”
任平生停了下来,夜风一吹,他好像突然冷得打了个哆嗦。
花满渚心头一紧,拿起他的斗篷走上前,为他披上。他扶住任平生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觉得任平生似乎在微微地发抖。
他突然不想再问他了。
“我扶你进去。”
虽然是南方,夜里也还是冬寒甚重的。幸好屋子里的火炉还没有灭,暖烘烘的。任平生自己解开了外衣,往床上一躺,摊开手脚舒了口气。
花满渚取来热水,一边给任平生擦脸一边问:“师哥,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
任平生微微睁开眼睛,看了花满渚一会儿才说:“不舒服吗?”
这几年在云水楼,除非花满渚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撒娇,任平生一直跟花满渚两人各住各的房间,因此花满渚这么一说,他下意识就以为花满渚哪里不舒服。
“没有。”花满渚挪开眼睛,又去擦任平生的手心。
“那就回房间去。”
花满渚皱皱眉,趴在床沿上凑近任平生的脑袋,轻轻说道:“师哥你喝醉了,我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
任平生微微吐着气没有回答,明摆着拒绝。
“师哥,今天过年呢……”花满渚摇了摇他的手臂,见他还是不说话,干脆抓着他的肩膀摇起来,“师哥师哥师哥师哥……”
任平生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如今一躺下,酒意都往脑袋上涌,正是昏昏沉沉的时刻,被花满渚这么一摇,差点吐出来,他恼怒地扯着花满渚摇他的手臂一拽,也忘了控制力道,竟直接将花满渚半倾着的身子拽上了床,整个上身都压在了自己身上。
两个人都被砸得叫了一声,任平生睁开眼,入目的却是花满渚修长的脖颈。
任平生倒吸一口气,扬州城里那一夜的记忆跟着酒意一起涌上来,瞬时间将他的眼睛冲刷出一片血红。
花满渚唉声叹气地扭了扭脖子,转过头来,却发现任平生的脸近在咫尺,自己呼出的气息简直能撩动他耳畔极为细小的绒毛。
“……师哥”花满渚愣愣地叫了一声,任平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没听见一般,那眼神十分陌生。
“师哥?”
任平生一愣,紧紧闭上眼又睁开,伸出手就要推开花满渚,“赶紧回屋去。”
花满渚本来就不想走,一见任平生要推他,就势紧紧抱着任平生的肩膀,赖着不走。
“花满猪!”任平生拎起他扎在自己怀里的脑袋继续往一边推,心里直叹气,“多大个人了你还撒娇,快下去,我要……”
话还没说完,正在耍赖一般挣扎的花满渚脑袋一偏,四片嘴唇蓦然贴在一起,将任平生没说完的话利落截断。
任平生眼睁睁地看着花满渚闭着的双眼紧贴在自己眼前,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花满渚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偷偷看了看任平生,见他没有反应,小胆一壮,伸出舌头在任平生嘴唇上轻轻一舔。
任平生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花满猪这是在做什么?
……吻他?
不,是意外,一定是不小心的!
任平生陡然清醒过来,抓住花满渚的胳膊猛一翻身,将花满渚掀到了床的里侧。
花满渚两眼晶亮,没有丝毫的醉意,也没有丝毫的讶异,就那么望着任平生。
任平生心跳如雷,暗自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说道:“别闹了。”
“好。”花满渚点点头。
这么听话?任平生微微发愣。
花满渚突然一笑:“师哥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闹着玩了。”
任平生缓缓松开手,压抑着心中的情绪,正想让他回屋去,却毫无防备地被花满渚搂住了脖子,猛地往下一拉。
他本来正要张嘴说话,双唇微启,花满渚轻而易举地就躲过了牙关,长驱直入,视死如归一般勾起任平生的舌头,舔吻温暖湿润的口腔里每一处角落。
任平生反应过来想躲开,却不知花满渚哪里来的力气,一时竟让任平生挣扎不开。花满渚一边死死搂着他,一边不遗余力地挑逗他的舌头,任平生心头的怒火、身上的□□皆被轰然炸起,简直要发疯。
花满渚毫无章法地狂吻,让两个人都喘不过气来,终于,他松开了任平生的唇,手上却丝毫不肯松了力气。
“师哥,”花满渚气喘吁吁,却十分认真地说,“我没有闹。”
“你……”任平生一时语塞,花满渚却不想听他再说,趁着他愣神的空当成功翻身,再次吻了上去,将刚刚才稍微平静的呼吸重新搅得天翻地覆。
任平生呆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一般,伸出手来环住了花满渚的腰,另一只手按在花满渚后脑勺上,轻轻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