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这个答案太奇怪，以至于白兰有些不晓得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遮掩自己惊愕的心情。
沢田纲吉当时正在制定可以被说服的同盟者名单，他右手拿着钢笔，笔尖在纸上轻盈的滑动，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脸上还是那个让白兰觉得碍眼的笑容，他漫不经心但是又有条不紊的说：“白兰你总是吊儿郎当，除了棉花糖以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他抬起头瞟了白兰一眼，“真的，你无论如何看起来都是一个不值得托付信任的人啊……”
“诶？是这样吗？”白兰脸上笑得灿烂，无意识中却收紧了下颚。
沢田纲吉依旧有条不紊：“是这样。”
白兰眯起眼睛，还是那种笑嘻嘻的脸，但是这个笑脸的温度和往常完全不同。他像是在抱怨，用着和往常一样甜腻腻的语气抒发自己的不满：“可是，纲君不是刚刚还说我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是啊！这就是我的想法！”首领始终没有放下自己手上的文件，他完全没有想过要遮掩住——自己只是在制定文件的空隙之中打发一样的应付白兰的提问——这种非常失礼的行为。
但是不可否认，这种慢待的做法，的确是极大的伤害了白兰的自尊心——即使白兰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没有表现出任何超出常规的不满。
——但是，这种前后不一、模棱两可的答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在逗弄自己吗？这又是什么态度呢？真是太……
“……”或许是有点不想再接触这个话题，白兰只是默默撕开了一包棉花糖，面无表情缩在沙发里，把软绵绵的糖果一个接一个吃掉而已。
首领拥有很高超的、能够触摸旁人内心的能力——虽然这份难能可贵的能力后来在他的守护者身上莫名其妙的失灵，但如果只是应付一下同盟家族首领——这显然绰绰有余！
沢田纲吉放下名单的初稿，正视沙发上气息阴郁的白兰，微笑着补充说：“这就是我的想法！虽然白兰你看起来是一个很不值得信任的人，但是这只是看起来而已——这只是其他人可能会有的想法而已……虽然我和你的接触也不深，真的要说，我甚至是毁掉你统治世界目标的敌人……但是，即使是敌人这种很遥远的距离，我还是觉得，白兰你实际上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哎呀！说得这样动听，纲君你这是在故意取悦我吗？”白兰摇晃着手上的棉花糖，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然而他周身阴郁的气息并没有改变。
沢田纲吉眨了眨眼：“这种说法会取悦到你吗？我一直以为除了棉花糖以外，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取悦到你……”
“……”白兰狠狠咬掉指尖的糖果，没有说话。
首领接着说：“那么你就当我现在是在取悦你好了！不过我说出来的，的的确确是我的心里话。我知道你是一个才华横溢、喜怒无常的危险分子，我也知道你或许一直没有放下过你危险的目标……你这个人，总是没有任何定性，又在你的家族里说一不二，除了你喜欢甜食这一点之外，真的从来没有暴露出任何能让人揣摩的东西……你看，这的的确确就是你，在无意识之中就让人畏惧、让人警惕、让人完全不想要交付信任的、恶劣的、密鲁菲奥雷首领——白兰！”
“真是不讨人喜欢的言辞——这种用词可不能取悦到我啊！彭格列！”白兰面上笑得依旧一派冰冷的灿烂。
“或许是不讨人喜欢——所以，这些都和我无关！”
“？”
“恶劣的密鲁菲奥雷首领——你的一切恶劣本质虽然真的让人感到很麻烦，很不想要与你交往——但是这是别人的感受吧！这是你为自己作为密鲁菲奥雷首领而特意……或许也是你无意识制造出来的一种形象吧！但是，在我看来，”首领犹豫了一瞬，然后继续说，“你对我，其实是无害的，白兰！”
“哈？”白兰噎住。
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人意料，所以即使是白兰，也只能和普通人一样，流露出内心不作伪的惊讶。
“我知道这种说法很奇怪……我知道……”首领抱歉的笑笑，脸上有些微的发热，“但是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在这个世界里，我和你少年时相遇，你一直被彭格列家族严加看管，即使是这种非常不如意的环境，你也从杰索家族首领，打拼到了密鲁菲奥雷家族首领——这之中一直阻挠你的，是彭格列，而作为彭格列十代目的我，一直没有为你取下项圈的我……”沢田纲吉看向白兰脖子上已经有些旧的项圈，他收了笑容，脸上的歉意却没有收起来。
“你应该仇视我！”首领笃定的下结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你都应该仇视我，你对我而言都应该是危险的——但是……”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白兰，但是你对我是无害的！”
“哈？你从哪里得出了这个荒谬的结论啊？纲君？你真的觉得……”白兰放下手上空空如也的包装袋，十指交叉，矜持又骄傲地扬起下巴，“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哦？！”
“但是你不会杀了我！”沢田纲吉笃定。
这种笃定来得莫名其妙，但是又理所当然。这是沢田纲吉少年时第一次遇见白兰的时候，就在他脑海里扎根的想法。reborn说这种东西叫做超直感，是可以信任的东西。沢田纲吉相信自己的家庭教师，同时也相信自己内心里的声音。
——而且这个声音也一直没有出过错！
沢田家康说：“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阿纲，你一定要小心他！”
reborn说：“这个首领比你优秀一百倍不止……如果你不想让彭格列毁在他手里的话，就给我好好努力吧蠢纲！”
白兰说：“拿下我项圈的那一天，就是你生命开始倒计时的那一天啊彭格列！”
只有超直感一如既往：“他对你是无害的！”
而事实真的就是如此！
无论是两个人硝烟暗起的初见，还是沢田纲吉继任十代目的位置，又或者是密鲁菲奥雷成立——无论是彭格列家族多么破绽百出的时间节点，白兰一直漫不经心的站在那个分量很足的位置，表露出一副蠢蠢欲动的坏人嘴脸——却始终一动不动！
他站在他的位置，只是看着彭格列，却从来没有像他说的一样，从来没有真正出过手——直到这一次，他才对着垂死病床的彭格列十代目递上了一只解毒剂。
白兰对彭格列……不，是沢田纲吉……白兰对沢田纲吉是无害的！
——这就是经过事实检验的真实！
但是这种说法，对于白兰而言，未免太像是一个饱含嘲讽的恶意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看暗杀教室，被双死神梗迷住了，有点回不来……
感谢天明的催更，倦怠期的我，完全没有时间观念和更文的想法啊！?
☆、有解的怪圈
“我倒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作为密鲁菲奥雷的首领，竟然当得这么失败，连威胁感都没有给彭格列十代目带去过吗？”白兰沉着脸自嘲。
这并不是沢田纲吉刚刚那一番话所想要达到的效果，所以他拧起了眉头，仔细想了想，然后决定把密鲁菲奥雷首领此时的曲解给解开。他解释说：“说起威胁感，随着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崛起，每一个家族都会有，每一个首领也都会因为你而感到紧张……白兰，你是一个很强大的人，也是一个很成功的人，”沢田纲吉直视白兰眯起的双眼，态度认真，语气也有了加重，他继续强调，“我刚刚说出的那些话，并没有任何轻视你的意思！你很厉害，很优秀，很强大……也，很危险！但是，这和我对你的感官，并不存在一种必然的关系。白兰，我觉得你对我无害，关乎的是你对我的态度，是你对我的想法——这是超直感给我的提示。所以，”他问，“其实我也一直很奇怪，白兰，你对于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被反问了！
这是平常的谈话里很少涉及到的领域，由于个人秉性的关系，白兰向来把自己遮掩得很好，以至于只有他主动暴露自己、主动了解他人的时候，其他人难以理解他，也难以找到理解他的途径，而像现在这样，被别人直接问及想法的时候，对于白兰而言，的确是很少有的体验。
这个问题原本也只是临时起意，但是问话人却好像是受到了启发，接着又丢下了一系列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才能让我的超直感给出‘这个人对我无害’这种意见呢？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你对我的态度，是什么样的白兰，你总是在一步一步试探我的态度，我的想法，我的做法——但是你自己呢？你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待我的呢？白兰！”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白兰开口：“啧！当然是——”敌人啦！
这是已经吐到舌尖上的答案。
但是这个答案最远也只能走到舌尖了——它无法从声带获得足够的力量，变成声音的振幅，传播到面前那个正直直看着自己的男人耳朵里……
白兰张着嘴，却含着半句话愣了一瞬。
他对于彭格列十代目的态度对于沢田纲吉的态度密鲁菲奥雷首领对于彭格列首领的态度
白兰迅速收敛表情，那一瞬间的怔愣被很好的掩盖过去，他神态自若的接着吐出一个词：“盟友。”
——这种时候，应该是用“盟友”这个词语才更符合利益需求吧！
白兰暗暗皱眉在心底说服自己。
——所以，不说出“敌人”这个词语……只是因为“盟友”才能更好的卸下彭格列的戒心……仅此而已……
“盟友”的确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词语，至少沢田纲吉听到这个词语以后很开心的笑了，脸上淡淡的病气几乎都要一扫而光，他和往常一样坦然的说出自己心里想着的话语：“我很开心啊白兰！我很开心自己可以成为这么厉害的你的伙伴！能有你这样厉害的盟友，能被这样厉害的你认可，我很开心啊！”
白兰·杰索：“……”
沢田纲吉：“所以，我们是盟友。所以，在我看来，白兰你一定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这段弯弯绕绕的对话，终于绕回了最开始的那一个问题。
白兰·杰索：“……”
此时的首领觉得自己已经圆满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于是他拿起桌上那份名单，继续自己的工作。
而一旁的白兰却觉得心里发闷。
——这算是什么答案呢？
对于彭格列，对于沢田纲吉，白兰和他的家族为什么只是远远旁观，表现得那么“无害”？因为白兰对沢田纲吉抱有“为什么他会这样傻傻的信任我呢”的好奇心。
对于密鲁菲奥雷，对于白兰，沢田纲吉为什么这样信任，这样愿意亲近？因为他知道白兰对他“无害”。
白兰·杰索：“……”
——这是一个多么滑稽的怪圈啊！因为两份莫名其妙的情绪，莫名其妙的稳定，莫名其妙的循环。
“喂，纲君！”房间里刚刚降临的安静氛围被打破，白兰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他想起那份名单上的第一个姓氏，想起自己刚刚推导出的那个怪圈，心里一阵烦闷，却又夹杂着破坏的喜悦，他对着抬起头看向他的沢田纲吉说：“我也很开心啊！能够被伟大的黑手党教父视为值得信任的盟友……能够被您所信任——特别是您在这种处境下的、珍贵的信任……”他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睛，“我向您起誓哟！我会成为您最值得信任的盟友——直到您背叛我信任的那一天！”
这一席话从白兰嘴里说出来，简直文绉绉的正式得不可思议，以至于违和感大得沢田纲吉有些不知所措，他眨了眨眼，无所适从的接话：“……非常感谢……”
“所以呐！纲君！”白兰终于找回了自己常有的笑容，那种漫不经心的，不怀好意的，甜腻撩人的笑容，他眯起眼睛看着英俊的首领，声线低沉：“如果可以，我会很期待的，你背叛我的信任的那一天！”
“呃……是！”首领不明所以——他一直知道，和白兰交谈需要相当强大的跳跃思维和强韧的神经，所以即使是有超直感增幅的他，真的想要跟上白兰的话题，也觉得有些吃力，他只能肯定现在的白兰心情不错，甚至是高于平均水平的相当好，所以——即使是不明所以，他还是微笑着回应，掷地有声的承诺：“我会努力回应你的信任的，白兰！”
——我会努力回应你的信任的，白兰！
白兰记下这个承诺。
他觉得很好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这个彭格列十代目的信任是什么，他信任他的又是什么，为什么沢田纲吉却能够这么轻易的给出一个关于“回应”的承诺呢？
至于“我会成为您最值得信任的盟友——直到您背叛我信任的那一天！”——这个承诺未免太暧昧不清，根本就不能当成有价值的内容来进行记忆——结果沢田纲吉却一副很相信的样子……
白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回想名单上的那个姓氏，想着那匹“种马”提起自己师弟时的眼神，想着沢田纲吉在自己这里的形象还有自己对他的信任……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还在苦苦思索如何争取帮助的彭格列十代目，看着他那双即使遭人背叛却依旧温柔的眼睛……
——呐！纲君，你会在你的师兄那里，遭遇一个转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