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步步为棋(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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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止是眼角了。她的口中也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那液体多的从嘴角不断滑落,整个身体开始渐渐无力起来,双腿几乎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了。

    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感觉到整个世界极静,极静。仿佛突然间,她就听不到一点声音了。然后,一阵极致的疲倦感席卷了她。

    她这些年过的真的很累很累。很累很累。为了不再受到那样的屈辱,她从来不敢有半分松懈。睡吧,休息一会儿吧。

    她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蛊惑着自己。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女人的身体慢慢倒下,七窍出血,已经丧失了所有温度。周围的将士这才反应过来,茫然无措的相互张望。

    空诸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她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严峰指挥着将士们停手,将囚笼内的人们都放出来,又赶紧叫了军医来救治受伤的人。整理好一切,他在空诸面前恭敬跪下。

    他说了什么?空诸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却什么也没能听到。苏柯对她微微一笑,如释重负。这次斗争中,死去的大部分都是旁系的家伙,嫡系的族人早就悄无声息被转移了大半。再经过瘟疫和空诸的清洗,旁系再难成气候。

    她的目光越过他,看见他身后安然坐着的族长,正在温和的看着她。她又看向其他地方,三长老早在囚笼打开的第一时刻冲了出来。他扶起皇后的尸体,老泪纵横。她看见他的手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

    她看见性空和古渡已经率领大军而来,严峰早就悄悄给他们的兵符派上了用场。他们斩杀了皇后的心腹,控制了这支大军。

    身后,时桑轻轻抱住她。

    空诸眨了眨眼,将眼眶中的酸涩硬生生逼了回去。她低低自言自语道:“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时桑应了一声,在她耳边道:“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场席卷了整个大昌的血腥战争,终于结束了。历经了各种阴谋诡计,千般暗算。她们走过弯路,也踩过陷阱。可终究,她们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59章 全是假的

    接下来这段日子里,严峰和古渡以铁血手段清洗了空诸的敌对势力,在大军的威慑下,本就元气大伤的魔都贵族们再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空诸登基大典的准备没有受到任何势力的阻拦。

    这之后,空诸终于腾出手来,将严峰和性空留下镇守魔都,她则与时桑及古渡率领军队回援南疆,在时尾的帮助下,彻底平扫了南疆。不管是骷髅大军还是亡灵术士,此后再不会出现在这天地间了。

    趁此罅隙,时桑说道:“随我去卜卦一脉吧。”

    她第无数次提出这个请求,空诸心底也不由得生出些许疑虑。不过既然是她早就答应过的,所以她也只是略微迟疑,就开始放手准备前往卜卦一脉的行程了。

    “估计得准备不少日子。现在赶路,刚好能赶在大典前回来。”

    钦天监选定的日子就在下月十八日,今天是十月十一日,时间上并不充裕,来回路程估计就得一月余。如果真如空诸所说,她们真正留在卜卦一脉的日子并不多。时桑沉吟片刻,对空诸话里的试探也未作出过多反应。很爽快的点了点头。

    不是为了要将她留在卜卦一脉吗?空诸忍不住觉得意外,她越来越不懂时桑这个人了。

    离开魔都的时候,读心一脉的族人们原路返回族内。而族内德高望重的族长和长老们,以及保卫他们安全的苏柯、苏戈温等执法队诸人,也皆是跟随她们前去卜卦一脉做客。

    说起来,因为两族间诅咒的制约,两方族人的关系其实并不好。两家现任的族长年少相识,只是那时心性未定,冲突不少,却也难免因此心生英雄惺惺相惜之感。但在两人各自执掌一族后,已经有多年未曾见面了。这次借着这场大劫的机会,族长也想拜访拜访自己的老对手,与他认真的谈谈他们预言师一族未来的发展。

    卜卦一脉宗族所在的地方距离寒川之巅虽然很远,但与寒川之巅格外相似,不但也是坐落在北域里,更是仿照寒川之巅的模样,在一座雪山的外围建立结界阻挡风雪,族内建筑都坐立在雪山上。

    时桑见空诸似乎有些不解,笑着解释道:“咱们预言师一族世世代代都生活在寒川之巅上,虽然现在我们一脉离开了本家,却也只是形式所迫,算不上脱离族群。毕竟我们都是预言师一族的族人,我们不能忘本,所以族内的一切设施,都是按照本家的规矩来摆放。”

    空诸这才恍然。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的景色,刚巧看见同行的那辆马车上,族长正掀开帘子往外观看,神色复杂。

    空诸在族内呆的时间并不长久,所以不知道这些也实属正常。像苏戈温、苏柯这种自小生长在族内的家伙们,都是一脸平静,早就知晓这边的状况。他们是与卜卦一脉交往不多,却并不代表不清楚彼此族内的情况。说到底,他们也都同是预言师一族的族人。

    这次过来的不止是读心一脉的族人,之前来南疆支援的卜卦一脉族人也都跟着回来。时桑的父母,以及那性格冷漠,明明活了千年、却看起来如双十少女般年轻的时尾坐在同一辆马车中。她们几人虽然位高权重,却整日闭目养神,几乎不出马车,从不过问任何事情。

    眼看着雪山就在眼前了,归家心切的卜卦一脉族人们都激动起来。迫不及待的张望着四周,只一个劲的希望马车可以奔驰的再快一些。

    “我看见我的爹娘了!”

    一个少年兴奋的声音激起了一阵波澜。喧哗声渐起,看见少年郎欢喜的面容,就连族长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笑意。

    “我们下车。”

    远远的就看到山脚的结界下围着一大堆人,翘首以盼着自家亲人归来的族人们激动难耐。若不是顾及着众人拱卫在正中的族长,想必早就弃了那份庄重矜持,飞速迎了上去。

    离得近了,空诸也瞧见那族长的模样。望着她们一脸温和的中年男人,与空诸想象中的一族之长的形象大相径庭。没有满头的白发,没有满脸的褶子,他的眼神并不犀利,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关心孩子的长辈。

    见她们已经过来,族长便迎了上来。他看见读心一脉的诸人神色也不意外,显然是早就有人传回了消息。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只是略略一瞥,对自己的老兄弟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随即便转开目光,对最后那趟马车上刚刚下来的女子恭敬叫道:“老祖宗。”

    “我去见子虞,无事就不要打扰我。”时尾的声音极其冷淡,语毕,她就冷冷转身,朝族内走去。

    两位族长对视一眼,都不由得苦笑出声。他们都清楚,虽然已经过去了千年时间,可时尾对于子虞的爱恋丝毫没有半点减少。而他们读心一脉是那人的后人,时尾面对他们怎么也会存在几分怨恨。这次她同意去南疆助她们一臂之力,不说外人,就是他们族内知晓内情的族人们,也都感觉格外诧异不解。

    “子虞前辈······”空诸下意识重复道。

    时桑叹了口气,道:“时尾前辈使用了一种极其血腥的远古凶煞大阵。说起来这阵法倒是跟亡灵术士一脉也有着不小的渊源,是一类极其罕见的亡灵法术。那种阵法,以九百九十九个满月婴儿为力量源泉,抽取千名融合巅峰强者的血肉为引,以一名虚无强者的灵魂为阵眼。在如此庞大的力量的淬炼下,那充当阵眼的子虞前辈的灵魂体,已经是超越了虚无界别的强大存在。”

    空诸不由得紧紧皱眉,倒不是为了时尾的残忍。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卜卦一脉族内,除了时尾外,竟是还存在着一个如此强大的存在。

    时桑若有所思的扫了眼来路,突然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时尾前辈已经申明了她不会插手此事,那么相信子虞前辈也不会违背她的要求贸然出手。“

    空诸慢慢松开了紧皱的眉。在经历了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数度生死与共后,她的声音还是头一次这么冰冷锋利:“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难道还不够清楚吗?”时桑的声音很轻。她们二人本就走在最后,即使现在有这一番争执,两脉的族人也没有任何察觉。唯独在她们前面不远处的性空时不时回头看了她们几眼,脸色难看,显而易见蕴含了难言的不安。

    空诸骤然停下步子,眉间显出了几分不耐。她的声音也没了之前的顾忌,只冰冷道:“把我当成傻子一样耍,很好玩吗?”

    周围的人群也都停了下来。空诸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她的目光满含冷意扫过身边一群族人。看见他们从佯装的茫然到伪装被发现的无措,再到难以掩饰的愤怒和敌意。空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严峰和古渡的大军已经包围了这里吧?”时桑的声音依旧轻柔,她歪了歪头,似乎是又想到了些什么,笑道:“对了,应该还有——那个家伙,似乎是叫文章吧?”

    文章,被大昌百姓誉为小诸葛的文相。表面上他是皇帝的人,但皇帝那样手段拙劣的人怎能驾驭的了他?大昌的当时的情况下,朝廷纷争硝烟四起,他虽然聪慧,却手无缚鸡之力。想要活命,迫不得已投靠了恭亲王。他负责消息的收集,在得知空诸前来魔都的消息时,他便已经有了自己的思量。

    他何曾想要离间性空与空诸二人的关系?他很清楚,在主仆契约的约束下,性空不可能会对空诸造成任何伤害。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性空,而是想通过性空,跟他身后的空诸达成合作。

    文章想要自由,想要施展抱负的空间,这些皇帝和恭亲王都不敢给,也不能给。但这些空诸都给得起。所以,顺理成章的,文章成了空诸的手下。在恭亲王手底下的那些日子里,文章不动声色的策反了他的不少下属。当日皇宫埋伏,若不是有他提前通风报信,她也不会什么情况都不知晓之下,就想要直闯宫内。

    空诸从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人们悄无声息将她围困在包围圈内,他们站的位置都很讲究,空诸一眼便看出来定是什么阵法的阵势。可她只是双臂环胸,冷眼旁观众人的表情。

    她们读心一脉的族人们,看她的眼神也是极其冷漠。族长被苏戈温和苏柯二人护着,温和的目光不复存在,显得格外复杂。而苏柯二人,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见到她看过来,不约而同的转开了目光。

    她看了一圈,对他们的各种眼神并不在意。最终还是把目光移到了近在咫尺的时桑身上:“你想先擒住我,让他们投鼠忌器?”

    她们都没有问彼此为什么。因为原因她们都清楚到不能再清楚。空诸从不接受威胁,空诸也从不说假话。她早就想灭了卜卦一脉。

    时桑闻言又笑了,不置可否。她看着性空问道:“你准备站在哪边?”

    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性空一直紧紧皱着眉头。时桑的话说出口后,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更感觉了几分不自在。

    他是卜卦一脉的族人,却也是空诸的契约仆从。

    “你无需为难,”时桑见他踟蹰,开口道:“只要你不参与,我们自有办法解开你的主仆契约。”

    性空抿了抿嘴,他那把暗红色的利剑悄然从身体中分离出来。

    他挡在了空诸的身前。

    周围一片哗然,就连族长也有些意外。他看得出性空眼神中的为难,只是他不懂,明明是被强迫结下的契约,为什么直到这种时候,他还是愿意站在空诸身旁。

    时桑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现一抹了然。

    空诸直到这时才问道:“你有办法解开主仆契约,那本命契约呢?”

    时桑轻轻按了按眉心,她的声音依旧淡然:“契约并不完整,所以可以解开。”

    空诸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的身子几不可查的晃了晃。性空难得见她这般脆弱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他的眼眶微微发红,愤怒的瞪着时桑,手中利剑蠢蠢欲动。

    空诸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愤恨的情绪,她只是似乎有些茫然,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明明契约是在寒川之巅的时候结下的,可那时候边关还未出事,她只是一个皇家的弃子。她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啊。

    时桑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她的唇角微微弯起,似乎是在笑。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她眸子中的冷漠。她似乎在看她,却又似乎没有看她。那风轻云淡的模样,就好像、就好像之前的所有关怀,都是假的。

    空诸拼尽了全力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周围的人看她这般样子,眼神中也都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让她厌恶的同情。空诸紧紧抿着嘴唇,她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朝来路走去。

    就在这时候,一道锋利的光芒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朝她袭来。空诸的匕首已经在声音响起的同一刻出手,可是这次,她失手了。她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失手。

    锋利的箭带着狰狞的倒刺,毫无阻碍的穿透了空诸的左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了,性空撕心裂肺的那一声“妹妹”,空诸没有听见。苏柯等人怔愣的表情,她也没有看见。她整个人被利箭的力道带出去几丈远,掉落在地的匕首仿佛融化般,极快的氤氲成一团黑色雾气,随即又凝成一个稚童的形状。

    那孩子手足无措的奔到她面前,六神无主的想要捂住她胸前的伤口。可那鲜血越流越多,他怎么止都止不住。孩子的眼泪不停的滑落,声音哽咽的怎么都止不住。

    “主子……主子……”

    空诸挥手制止了他的动作。失去了她的力量的压制,额头缓缓显现出一个盘踞的巨蛇图腾。胸口的疼痛反而不严重,只是最讨厌的那种冰冷感觉又包围了她整个身体,所有的温度都在慢慢失去。她若有所悟的看着胸口的伤口,那样残酷的现实几乎撕裂了她的所有淡然,一抹悲哀渐渐溢满了眼眶。

    人都说人死之前,自己的这一生经历都会如走马观花般从眼前掠过,可原来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也不一定都是正确的。

    她想了些什么呢?大脑一片混沌。自从大预言术的结果出来之后,那样深刻的空虚和无力,如附骨之蛆般牢牢跟随着她。她夙夜难安,心底仿佛有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怎么填都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