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霏，便隐隐为她忧虑，任伯父看起来很是严厉，希望不要太难为她才好……还好任伯母像是性格活泼，思想开明之人，事情应该不至于闹得太大……又想起她拉着我的手，说到你别走，这三个字，竟是比那三个字还要动人……轻叹一口气，霏，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整整三天，没有任何消息，我努力使自己保持正常的作息，努力吃饭，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垮掉，等着她，回来。
第四日，正是除夕。早晨，强打着精神与母亲视频，那头的窗外爆竹声声，这个北方的城市，一年中只有此刻，才可以听到这么热闹的声音。母亲虽然穿着喜庆的唐装，努力地做出笑容，却仍掩饰不住家里的冷清。诺大的房子里，只有母亲和电视机的声音，我一时心酸，眼泪几乎滚出。
妈妈，新年快乐，我爱你。临关掉视频时，我轻轻说道。
从来没有听到我如此直白的表达，母亲有些惊讶，接着慈爱地笑到，我也爱你，睿睿。
妈妈，我忽然说到，如果……有合适的人……我希望……我已经这么大了，希望你可以幸福……我声音低了下去。
母亲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孩子说什么呢……妈妈知道了，妈妈会幸福的，你也要幸福，你幸福了，妈妈才会幸福。
我点点头，郑重地说道，我们，都会幸福的。
关闭视频，我坐在壁炉前发呆，幸福，我的幸福，此刻如何？我的幸福，会让妈妈幸福吗？
手机响起，是霏的号码。
急忙接起，问道，怎么样了？你还好吗？你在哪？
孩子，我是任霏的妈妈。电话那头，语气和善温柔。
伯母，伯母你好，我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打招呼。
你好，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可以见见吗？温柔中透着一种不容拒绝。
好的，哪里见……
比起前几日，任伯母稍稍有些憔悴，可以看出这几日并不好过，然而头发依然梳得一丝不苟，紫色的旗袍和领口的三颗红珊瑚扣相映成辉，一进咖啡厅便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
伯母您好，看到她走来，我连忙起身让座。
坐，孩子，她微笑。
您喝点什么？我小心翼翼。
红茶就好，谢谢。
点好茶点，我安静地坐着，尽量保持平和。
林小姐，任伯母轻啜一口茶，抬头，目光锐利，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和任霏，有没有可能分开？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努力克制情绪，缓缓地说，伯母，我很爱霏，我相信她也爱我，只要她还爱我，我永远不会走……但是，如果，她不爱了，或者，在我和家庭之间，她选择了家庭，那我，愿意退出……
任伯母笑了笑，孩子，你有多大？听任霏说你比她小7岁？23岁？这个年纪不大不小，有一定的判断力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的这条路，即便是在英国，也不是主流？你们不会有自己的孩子，老了，怎么办？你自己的父母家庭还在国内，面对他们的亲戚朋友，如何交待？
伯母，我眼帘垂下，我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我身边也有朋友……早早放弃了……我知道我们所面对的困难，是一般人的千百倍……可是伯母，你知道吗？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快乐的孩子，我从小就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只有在霏身边，我才能发自内心的快乐和满足，如果不是因为她，我的人生从来没有明亮过，以后，也不会明亮……失去了她，而被世俗认为的平坦的路，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天天通往死亡的绝路……我，如何舍得放手……当然……我的底线……就是，只要她愿意先离开……我绝不阻拦……
任伯母低头啜了一口茶，轻叹一口气，又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神情，竟似娇憨少女。
你们这些傻孩子，年纪轻轻，何苦天天生生死死的，她笑着对我说，做父母的，无非都是希望儿女幸福，既然你们真心相爱，我们这些老家伙，又何必死死阻拦……她爸也是，总是妄想自己女儿成个什么名媛淑女，二三十年了，还不死心……
我惊喜万分。
看到我的神情，任伯母轻轻摆手，你也不必太过喜悦，我不阻拦，并不代表我支持你们，只是人生苦乐，从来不是别人灌输给你的，而是靠你们自己去走，去尝试，既然你们选择了这条路，我只能说，要对彼此负责，而且，做了，就不要后悔。
我使劲点点头。
好了，天也聊了，茶也喝了，我跟她爸，也该走了，免得在这碍你们眼～任伯母悠闲地擦了擦嘴唇，站起身来，我连忙上前给她披上大衣。
哦，对了，她回头冲我说道，我看，你也别回家了，直接去任霏那吧，那丫头跪了三天，就喝了点鸡汤，估计你再不去，就该直接去医院了～说罢，飘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虐虐更健康……
第33章 新年
从咖啡厅一路跑回霏的家，傍晚的天空越发阴沉，零星地飘起了雪花。
不知为何，脑中想起了那句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直接开门，冲进卧室。
房间很暗，只有床头一盏橘色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躺在白色床上的霏，平静安详，如何教堂壁画中的圣女。
听见声音，她微微睁开双眼，轻声问道，睿睿？
鼻头一酸，快步走到她床前，跪在地毯上，握着她的手，是我。
她挣扎着要起来，口中喃喃道，对不起，睿……
看到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的她，我再也控制不住，抱住她，流着泪说道，别这样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维说得对，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都怪我……
她轻轻拍我的背，乖，不哭，是我的选择，怎么会怪你……
睿睿，她捧着我的脸，认真地说道，维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是我自私。这些年，家里人对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早日结婚。有次我跟妈妈聊天，才发现维并没有跟家里说我们已经分手，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再找女友，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我们谁也没有说破，只是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我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只能这样拖着……抱歉……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承认，在心中的某个角落，我对她这样的做法，隐隐感到不妥。然而对于这样一个我爱到骨子里的人，却无法产生任何责备，更何况，从一开始，就是我将她从一个正常的轨道拉了过来……
霏，我坚定地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让你一人承受压力，是我的过错，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只愿从今天开始，你的一切，让我同你承担。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搭在我的肩膀上，良久，良久。
明天陪我去看日出吧，半晌，她说道。
我惊讶，大小姐，你虚弱成这样，看毛线日出？
就是忽然很想看嘛，她居然撒娇，不断地蹭着我的头发，其实也没有那么虚弱了，你忘了么，我妈妈是中医呢～不然我只喝鸡汤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还有力气跟你胡扯～你还真以为我是充话费送的么～忍不住笑了，从前每当她抱怨任伯母对她毒舌，我就会说她是充话费送的。她从未听过这个段子，每次我这样说，她都会笑个不停。
第二天，正是中国农历的大年初一。
一大早，我和霏裹得严严实实，来到码头。
天空中隐隐还有几点残星，呼啸的寒风在耳畔吹过，浓浓晨曦中的湖面仿佛看不到尽头，远处的灯塔只可以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
霏站在我前面，偶尔用相机拍下天空颜色的变化，而我则在背后抱着她的腰，看风景，看她。
就像一瞬间，隐藏在云雾和大湖尽头的太阳忽然露出了头，灰白色的天空霎时云霞万丈，深蓝色的湖面波光粼粼。
我被眼前壮丽的景色惊呆。真的，比起自然造化，人世间的种种，多么微不足道。
一直在拍照的霏忽然转过头来，朝霞中的笑容，灿烂如她身后那轮红日。
睿睿，嫁给我吧！她笑着大声说。
我一口老血几乎喷出，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弱弱地问道，你，说什么？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挂在五彩丝绦上的白色玉佩，看器型应是辽金时期的春水玉，不由分说，就套在我的脖子上，笑咪咪地说，这是我家祖传的金代春水，收了我的玉，就是我的人啦～她踮起脚，吻了过来。
我一脸迷茫，这是被求婚了？
而且，我一直以为我是攻来着……
anyway,很甜很暖很软。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好久的论文终于写完，连滚带爬过来更新……
第34章 临行
一年的研究顺利结束，九月底不得不回到伦敦。
临行前一天，陪霏去了当地一家暗黑博物馆。
从路边看，这只是一家小小的酒吧，与大多数酒吧并无差异，然而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暗黑气质。墙壁上挂满了雄鹿头和鸟的骨架，每个沙发上，更是卧着一只豹子或是熊的标本，再加上诡异的音乐和调酒小哥一脸诡异的笑容，一切都显得无比诡异。我皱了皱眉头，小声念叨，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不要进去，说着就往后退。
霏掐了掐我胳膊，训斥道，乖乖进去。
自从大年初一那天成为了她的人，我的地位便从睿睿沦为了霏大王心情好时的小睿子，心情不好时的死小孩。
而那个温柔知性的霏博士，也只能在办公室见到。一回到家，霏博士瞬间变身成山大王。
或是。
大王，您看今天的面可还合胃口？我像哈巴狗一样扒着她的膝盖。
嗯，还可以，继续努力。大王眼皮都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