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刺秦

分卷阅读4

    直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过几句话,他猛然起身,一把推开怀里的美人,大步流星的出去。

    宫门口的马车急速而来,嬴政心里阵阵不安,马匹一阵嘶鸣后停下,他伸出手去掀开车帘,竟有些抖。他深吸一口气,哗地掀起。

    车里的人蜷缩成一团,在单薄破败的单衣下瑟瑟的发抖,长发蓬乱,白净的脸上青紫斑斑。口中意义不明的呻吟,似噩梦,似惊吓。

    嬴政眼中瞬间模糊起来,捏紧的拳头上暴起青筋。张开手臂抱起他,那人挣扎着低声喊,嘶哑而悲怆。

    嬴政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阿离,是我,是我。我是政,你别怕。”

    高渐离愣了片刻,不自已的低泣:“我,我……”紧绷太久的神经骤然断掉,高渐离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就失去意识。

    姬丹进寝殿的时候,看见嬴政用汤匙耐心的喂药,怀里的人紧锁着眉闷声呻吟,立时如五雷轰顶,僵了片刻,他还是讥笑道:“你果真还是放不下?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恭喜恭喜。”

    嬴政放下怀里的人,转过头后,眼神杀气凛凛:“到此为止。我也不用做戏了。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姬丹冷笑道:“你不想听听,高渐离这半年来是怎么过的么?他必然不会跟你说,这世界上知道的只怕就我一个人了。”

    嬴政上前捏着他的脖子:“你还真是不怕死,我给了你机会,是你不走,阿离受的伤,本想让你百倍偿还,可如今,念在你伺候了我这么久,就单单让你尝尝盲目之苦。”说着伸手掠过一只瓷瓶,拇指扣开瓶塞,尽数灌进姬丹喉中。

    姬丹不怒反笑:“好,好,你以为我还在意这条命么?政,我说过,我若不得,你也休想,莫要后悔。”说完大笑着出了寝殿。

    嬴政闭了眼,心里略略平复,若不是答应了一人,姬丹必诛。

    姬丹跌跌撞撞出宫门时,不知是天色果真暗了,还是那药渐渐生效。灰蒙蒙一片。

    只看着有人朝自己走过来,他摇摇头。又看了看。竟然是樊於期。姬丹素来心毒阴戾。时下自然清楚十分。一记手刀便劈向那人脖颈,却被樊於期挡住,将手臂轻轻拢到身后,抱在怀里。

    “丹,跟我走吧。”樊於期低沉的声音在昏昏的视线里安定而稳妥。

    姬丹对他极其厌恶:“滚,你敢背叛我?”

    樊於期行动果决,抱起他塞进车里离开秦宫。一路上默然不语。

    樊於期初为秦将,自是知晓,论权谋心机,姬丹断不是嬴政的对手,姬丹为情一叶障目,要保他不死,与嬴政相谋,是唯一的办法。

    再者,事成,嬴政得高渐离,他得姬丹,两全其美。他自认,数十年后,姬丹对嬴政的情根定然淡去,他有的是时间,得到他的心。即便无心,能日日相守,也好……

    樊於期看了看被桎梏着的绝美男人,抬头一扫车外浩高辽远的天地,心里一阵松软,忍不住低了头擒住那人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六、情字劫

    秦宫,灯火曳曳,雪亮的榻上,人蜷成一团,睡梦里紧紧地咬着唇呜呜咽咽,三天还未醒,额眉紧锁的帝王生平第一次心里细细索索的疼,就像曾经吹过曲子的叶片一丝丝的拉割,叶齿扯着血肉来来回回。

    寝殿的门口,跪着一排背着药箱的医官,额上冷汗涔涔,君上发过话,三天人若还不醒,他们一个也别想见到第四天的太阳。

    月渐西沉,更漏咝咝,凌迟着人的神经。已经有人惊吓过度昏死过去。

    “我……去打酒……你回来了,记得……带山鸡……”怀里的人居然说起话,嬴政连伸手去端药碗的手指都有些抖,长长地舒口气,挥退殿里的人。

    高渐离昏睡了许久,浑然不知周围斗转星移。嬴政在耳边说了百十遍才微微放平一颗心,咽了憋在口中许久的参汤,才呐呐着问:“政……这是哪儿?”

    嬴政看着双目空蒙无焦的人,才缓缓道:“这里是秦宫,我私下派人查了半年,才把你从燕国带回来。”

    高渐离肩膀往被子里缩了缩,脸上瞬间退了血色,嬴政握上他的手:“别怕,没事了。这里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

    高渐离微微摇摇头,密长的眼睫上慢慢挂上泪水:“姬丹让荆轲来杀你,你既是好好的,那他呢?”

    嬴政沉寂片刻,沉声道:“你也想他活着我死了么?”

    高渐离抿了抿唇,有些不忍,摸到嬴政的手:“不,你救过我,放我和荆轲走,我很感激,他也很感激,可是,樊於期于他有恩,他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不得已才……”

    嬴政唇角浮动,声音却冷冷:“我没来得及阻止,蒙将军搭箭射了他,一箭封喉。可你知道,我也不想他死,因为我不想你伤心。可是……对不起……”

    高渐离苍白的唇翕动着,久久不语,嬴政提了提他身上的锦被,声音听上去悲伤沉痛:“我知道你难过,我会以诸侯之礼好好葬了他,来日我带你去看他,我也会杀了姬丹给他报仇。”

    死了……果真死了么?高渐离静静地许久未动,眼都不曾眨一下,突地一侧身,白的亮眼的榻上,一篷血红。

    嬴政扔了手里的碗,慌乱着去擦拭他嘴角的血迹:“阿离,你别……好好活着,我陪着你不好么?”

    高渐离死死地咬着唇,阖目缩着身子在被子里,如同一只柔软的蜗牛。嬴政咬咬牙,脸廓紧绷僵硬。却依旧用手抚了抚那人的脸颊,极尽温柔。

    医官跪在秦宫外殿,颤巍巍道:“公子一时气血难平,所以才会失声,大约过些时日心情好了许就能说话了。”

    嬴政踱来踱去:“大约?这大约是要约到什么时候?”

    医官以头抢地:“恕臣无能,不敢断言。”

    嬴政握紧拳头,无妨,只要他在身边,看不见东西、不会说话,又能怎么样。他还是我的。永远,这次,谁也抢不走……

    已过月余,嬴政寸步不离,只是高渐离已经完全不认得任何人,从燕国救回来时双目已盲,在燕国,被凌虐许久,之所以还吊着一口气,不过只是想着荆轲,后来,又听荆轲亡命,极度紧绷的神经全然崩断,再无一丝活下去的念想。

    蒙将军第十八次被中断奏报、拒之殿外,只因宫人们急匆匆的告诉嬴政,公子打翻了药碗、公子划伤了手指、公子走到门口绊倒了……

    蒙将军最终被宣到寝宫内殿,看着嬴政把人揽在怀里,一边费力的把他双手折到身后压制着,一边把药碗凑到嘴边耐心的哄着吃药。

    蒙将军实在没有心情说什么军国大计。只双手捏拳愤愤不平,难道这么多年来的杀伐,竟然要为了一个男人功亏一篑么?

    药碗“哐当”落地,高渐离口中呜呜不清,挣开嬴政缩着身子往床榻里躲,嬴政起身弹弹身上的药渍,拿起一方锦被盖着他,对蒙将军道:“你看一会儿,别让他下来,我换件衣。”

    蒙将军看着躲在锦被下单薄瘦弱的身躯,和已乱阵脚,为情心无旁骛的君主,心里怒气翻滚。沉声道:“公子,荆轲还没死。”

    高渐离听得这话,如晴天霹雳,摸索着向他爬过来,薄薄的嘴唇一翕一动。神色溃乱。

    蒙将军依旧淡淡:“公子先把自己养好,稳得住君上,这事才好办,否则……”

    远处脚步声渐近,高渐离缩回榻上,心里一阵怦然,咽了眼泪,呼吸仓促起来。

    嬴政一把抱起高渐离在怀里轻轻拍着安抚,低声问:“蒙将军说吧。”

    蒙将军沉声道:“君上,该出兵了,赵国一灭,其他诸侯已不是我强秦的对手,为避免夜长梦多……”

    嬴政摆了手:“这个过些时日再说,阿离病得厉害,我暂时分不开心。”

    “可是君上,现秋收已过,正粮多马壮,机不可失,时不我待啊。我们也不能等着各国恢复国力与我为敌。”

    嬴政眉间微蹙:“你先去吧,我会好好想想的。五天后朝议。”

    五天!对于行军打仗,一时一刻都是战机,拖一天都是将士的性命。将军愤愤而去。

    果真,皇权路上,情字是劫。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