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与她戏耍,不小心致使她落水,高烧昏迷不醒。太医那时曾言,她已时日无多,能活到现在大抵是上天馈赠。
清醒过来的映晚越发沉默寡言,每每有事只与我谈起,对于落水之事只字未提。
我虽心有愧疚,但当母皇问起却无法以真相告知。我不敢面对母皇失望的目光,只能一言不发,以沉默掩盖自己的罪行。
此事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仍旧夜不成寐,脑海里时常浮现萧映晚落水时惊恐的面容。
我欠她的,只能用一辈子去偿还。可事实上,我蹉跎她大半生,不曾为她着想过,不曾给过她真正的念想。
“殿下,二公主殿下已侯在屋内。”洗漱过后,我披着单薄的里衣,还未进屋便被提醒一句。
我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跨进屋内发现萧映晚正捧着件衣裙端坐在桌前。
“阿姐,你可算出来了。你看这衣裙如何?”她巧笑嫣然地扬起手中衣裙,呈现在我眼前。
针线细密,纹路重叠,裙尾上的梅花栩栩如生,鸟雀的羽翼丰满色泽极好。美得有点儿不似衣裙,更像是花鸟画。然而却并不斑驳繁杂,整体还是素色为主。
“美,美极了。”我真心赞誉道。
萧映晚眉梢染上半点桃色,错愕半分后,恢复如常的笑容,“那让我为姐姐穿上如何?”
“好。”
她为我穿上那件衣裙,颇为妥帖,没有半点松垮亦或是紧绷,像是量身定制般。
最后一个系扣系上,她退开几步,打量许久,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左边的系扣,阿姐可知寓意何在?那里不仅你跳动的心,同时也是映晚想要牢牢牵制住不放的地方。”她埋首在我颈窝,贴在耳畔吐气如兰道,话音刚落还发出轻声娇笑。
语罢,又很快从我身边退开,远远地望着,浅浅笑,仿佛刚才说这话的人并不是她。
口中干涩得很,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地唤着:“映晚。”
她愣怔数秒才转过头,但未等她面露惊诧,便被额上柔软的触感弄得呆楞在原地,“阿、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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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那呆滞的神情弄得有些好笑,轻轻嗯一声,第一次主动挽住她的手,“我们走罢。”
萧映晚目光呆滞地移到我们紧扣的十指上,粲然一笑,嘴里呢喃着:“好。甚好。”
我们二人简易装束一番,悄悄混入校场,此时正是晨练时刻,少有人发觉多出来的二人。
“映晚殿下。”有人高声唤着,快步向我们走来,在见到我时,收敛起面脸笑意,板着张面无表情的脸,毕恭毕敬的屈身抱拳问好:“长公主殿下。”
此人是个女儿身,身负长弓羽箭,衣着红裳,英姿飒爽。此乃晏国鸿羽将军。
我瞧着这人有几分熟悉,细细一看便能察觉她隐藏在眼底的敌意,如此明显,半点不见得收敛。
许久不见我答应,她便直起身,与萧映晚笑道:“映晚殿下可曾记得当日之约,马上射弈比试。”
“自然。”
我瞥见她们二人皆是一身骑装,想必是有备而来,再看看自己一身裙装,当真是不合时宜。
有人牵来两匹好马,萧映晚接过鸿羽递来的弓箭,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潇洒至极,而那鸿羽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映晚!”我拔高音调远远喊道。
她扯住缰绳,毫不犹豫地调转回头,在我身侧停下,“阿姐?”
“你……要注意身体,莫要逞强。”本有千万言语想要道出,对方到达跟前才觉得语言贫乏,只能淡淡地叮嘱一句。
映晚瞧了我半晌,方才莞尔一笑,笑意直达眼底,不曾停歇。
“好。”她应着,扯住缰绳,驱马向前行去。
我站在场外远远观望,瞥见鸿羽最先弯弓搭箭,三箭先后正中靶心,回首向映晚挑眉肆意一笑。而映晚悠游自在地绕着射弈场转了一圈,这才取出背负的弓箭,搭上三根羽箭,三箭齐发,也是正中靶心。
我眯起眼,打量着映晚拉弓的右手,心下有几分不耐,而这时鸿羽再度出声。
“映晚殿下,果真是人中龙凤。不若与末将比试一番速度,三声过后,看谁先正中靶心?”
我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目光凛冽地扫过鸿羽,心里念想着此人未免太过猖狂,还真是不顾及皇家威严。
“我来!”我朗声道,快步向场内走去,站在映晚面前,见她面露疑惑,却不应答直接翻身上马,把她护在怀里。
我凑近她耳畔用唯有我与她二人能听清的声音,低声道:“都说了莫要逞强,你为何不听。比试完后必定要叫太医过来一探。”
手指抚上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此时能感觉到一点若有若无的颤动,薄薄的掌心亦是磨出血痕,我拧着眉更是不悦。
“阿姐,你变了。”她毫不躲闪和避嫌,这般亲密的模样落入他人眼中,又不知该如何做想。
但此时我却并不想理睬这些。
“你也变了。我为何不可?莫不是这幅模样不得你欢心?”
“我自然,甚是欢喜。
至高之位、万人膜拜、集宠爱于一身,阿姐你说,这是我所求的。其实,这都是心中妄语,我本无意于此,却被你逼得身不由己。
游遍南安,也只是年少轻狂的戏言。或许是念想过的,但也早在漫长时光消磨中散去。
只有一样,我至始至终未曾改变。我想与阿姐在一起。携手白头,共度余生。无论阿姐是何等模样,在我心里永远不变。”
她语速缓缓,每一句话都说得极为清晰,最后回眸与我相视,鬓发被风吹得狂乱,青丝纠缠,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鸿羽见此面露难堪之色,敛眸清咳几声,“长公主殿下可否开始?”
我微微颔首。
三声击鼓起,我率先抽出三根羽箭,搭上弯弓,拉至极限,瞄准靶心,蓄势待发。
而破空之声却先我一步,飒飒风声过耳。我来不及扭头,伸手凭空而握,恰好抓住那根羽箭,随即松手掉落地面。
“戚鸿羽!你好大的胆子!”我厉声呵斥,不顾满手的血迹,再次搭弓,而目标却是对准了戚鸿羽。
“阿姐!不可——”
伴随着映晚近乎破音的呼喊,长箭稳稳钉入戚鸿羽耳畔二寸的大树上,还未等我放下弓箭,突然感觉映晚身形一倾便要跌下马。
我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却发现她已经磕闭上眼睛,目光凛冽地扫过在场已经懵然的兵将,冷声命令道:“还不快去传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虐狗节快乐!成功被cp抛弃的作者君哭晕在厕所。
☆、第 4 章
柒
大夫来得很快,但把脉把个半天,也只支吾着道:“二公主殿下大抵是……受了惊吓才会如此……”
“大抵!我要的不是大抵!”我强忍住快要脱口而出的怒骂,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萧映晚,额上青筋冒起,抱起她便要往外走。
屋外戚鸿羽还侯在那里,见我出来惊诧了一下,望着我怀中的萧映晚止不住的担忧。
而我却没这么多心思去管她,毫不客气地吼着:“滚开!”
侧身绕过她,往外走去。
这个当初杀人的罪魁祸首,不管出自于各种目的,我断是不会放过的。
我策马回宫,旅途算不得遥远,却是心急如焚,度秒如年。
把萧映晚带回寝宫安置好,便命人唤来宫中经验颇为丰富,且常年着手萧映晚病情的老太医。
老太医急急跑来,为萧映晚把脉过后,皱着眉头,额上都起了褶子,看得我不禁心里发闷。
“长公主殿下,恕老夫直言。”
“请讲。”
老太医捻着颔下发须,直言:“老夫年已至此,也不怕殿下责罚,便直说。据老夫看来,二殿下本就是强弩之末,方才又情绪不稳,心脾不和。此时陷入昏迷已算是半脚踏入阎罗门。”
“为何会如此?”
“殿下有所不知。自殿下您离宫,二殿下便极少传唤老夫。又闻宫中人言,二殿下作息不甚规律,饮食不忌,此次只怕……”
“庸医!本宫可是长命着呢。”一声娇喝从塌上传来,我回头发现萧映晚已睁开眼,很是不耐地瞪着老太医。
老太医对此景见怪不怪,只是笑而不语,恭敬退下。
“阿姐,这是……”她拾起落在床边的锦娟,拧着眉,很是不解。
我从她手中取走那方带血的锦娟,神色淡然:“这脏了。等会让宫人换过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