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会,殳引便命褚千里带精明五万前去淇国相助。褚千里领命。殳引看了看公培寅,问褚千里,“褚将军认为此战胜算如何?”褚千里道,“未有十分也是有九分胜算。”殳引挑眉,“哦?这九分如何得来?”褚千里道,“氓军千里之外,远渡洛河,期间又遭遇淇兵顽强抵抗,如今虽已占据淇国部分城池,可恢复兵力却非几日休整,若趁其疲惫粮尽之时,大举进攻,岂非如摧枯拉朽一般容易。”殳引哈哈一笑,道,“将军所言甚是。”又道,“既如此,不如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氓国如何?”褚千里本是摇头摆耳,甚为得意,此刻闻言顿时大惊失色,道,“氓国国力强盛,国内军队操练有术,兵强马壮,若单凭五万人马想一举攻下恐怕不易。”殳引道,“将军莫慌。本王早已替将军想了对策。”于是一指公培寅,道,“丞相神机妙算,若由他担当军师,氓可破矣。”培寅一惊,立即道,“大王切莫急功近利,若想拿下氓国必须从长计议,待臣与褚将军领兵回朝后,再与大王细拟对策。”殳引不悦道,“氓国不除终是本王心腹大患,一日在侧,本王便寝食难安,况且你我单说氓国实力强大,可到底如何强大法,如不亲自对抗,终究不能知根知底。”公培寅方欲说,殳引便扬手止住,道,“丞相勿须多言,你二人一旦将氓军驱出淇国,便立即追击,剿灭其余部。到时本王将另外派十万兵马从西侧攻入氓国,到时两队人马成夹击之势,且看氓国如何应对。”话已说死,千里与培寅皆不再多言。
殳引又命人取来宝剑,他将宝剑当堂举起,高声道,“此剑乃本王随身佩剑,今日赐予丞相,见此剑如见本王,望丞相此行能有神助,为本王立下一大战功。”说罢亲自走下堂去,交于公培寅。培寅见众大臣都以眼会意,不出一言,又觉左侧有冷光射来,抬头才见是褚千里怒目而视。培寅接过宝剑,向殳引拜了拜,道,“多谢大王赏赐。只是培寅乃谋臣,此剑只怕微臣使不来。”殳引侧头看他。培寅抱剑又拱了拱手,“宝剑配英雄,褚将军为越国立下诸多汗马功劳,实是当今大英雄,大王何不将宝剑赠于褚将军?”殳引笑道,“此剑本王已赐于丞相,丞相要送与谁便是丞相说了算。”培寅拜了谢,回头朝褚千里看了看。褚千里已收起冷色,换做不解。培寅抱剑至跟前,双手托着递与千里,道,“此行千难万阻,培寅与将军必要齐心协力以完成大王宏愿。”褚千里欣然接受,道,“丞相乃军师,介时还望丞相多多指点。”两人相对行礼,似是心无芥蒂一般。
殳引下命驱氓救淇,公培寅与褚千里率军整装待发。
褚千里率先锋先行出发,而公培寅领兵紧随其后。军中颇有不服培寅者,途中便故意寻他麻烦,不听其号令。于是公培寅宣布,凡军中有不守军规者,不逊私情皆依军法处置。这军中有一队行兵甚为懒散,领兵的将士如夷,乃褚千里亲侄。起先此队人马编在前列,两日后落至中列,又复两日落至末列。这日查点,竟已落下行军十里。公培寅怒问负责点兵将士原因,那将士支吾不敢言,而其余小将皆发出嗤笑声音。培寅拿人逼问,“如此藐视军法之辈,为何不早言!”又指着点兵将士道,“来呀,拖出去重打三十军棍以示警戒!”将士这才露出惧色,慌道,“不是小人疏忽,是此处无人敢得罪此人哪。”培寅冷笑道,“哦?此乃何方神圣,你倒是说来我听听。”那人道,“领兵将士乃褚大将军亲侄,末将也曾提点其此事,其非但不听反叫手下将我狠打了一顿,是故末将不敢说啊。”公培寅喝到,“是其违反军规在先,你有什么不敢的,无非是念其亲故,怕折损自己将途!如此更加不可饶恕,再加二十军棍!”那将士被人驾着胳膊拖出去,一时不远便传来声声惨叫。诸将见状,面上颇有惊色,互相看了看,都不敢再嘻笑。公培寅以目扫过众人,说道,“三军就地休整。”
等至午后,那落后的一队兵马方才赶至。如夷见众人皆扎营在此等候自己,本是大摇大摆顿也萎缩起来。又见众军官站在两侧,只看自己,都不与自己讲话,军中气氛凝重,瞬也不敢皮笑,只默默站在众人身后。公培寅站在最内,看见了他,便拨开众人,亲至他跟前。如夷见其不苟言笑看着自己,心中虽慌,可还是挺了挺胸,拿下巴看着培寅,道,“不知丞相有何事?”培寅道,“你可知众将士休营自此是为了什么?”如夷偏过头去,嘟囔道,“还不是你让他们休营的。”培寅闻见,不待其准备,便大喝道,“蔑视军法,不思悔改!来人,将其拖下去斩了!”如夷忽的腿一软,跪了下来,双手趴地跪爬几步,拉公培寅袍角求饶,“丞相看在我舅舅的份上,饶恕末将这次,饶恕末将罢!”公培寅不予理会。待人将他拉下去时,便听得如夷大叫,“我乃褚将军亲侄,你今若杀了我,舅舅是不会放过你的……舅舅救我啊……是不会放过你的……”待闻一声兵刃之响,人头便滚地,那大叫声才止。公培寅转身对众将士道,“若再有违抗军命者,下场便如其人!”
自此那些不服将士虽心中有怨言,却不敢再明目张胆表露。
此事不知如何传至褚千里耳中,褚千里大怒,其虽未必对这个侄子如何亲厚,可如今培寅不顾僧面佛面,当众将士之面砍了如夷的头,必然有损其在军中威严。只是如夷违法在先,培寅又是依仗军规处置,凭此并不能借题发作。褚千里悻悻然,手握紧挎刀,狠狠道,“定要教此人吃些苦头才行!”
行军方至嵇洲地界,公培寅便悄悄分拨三队人马从东面绕行。自己则带队从南入境与褚千里回合。
褚千里先至尔沼。尔沼彼时已被氓军攻破,褚千里命三千精兵乘夜突袭。尔沼不过淇国边陲小城,氓军留守兵将并不多,又及城内淇国百姓痛恨其侵占自己家乡,虽已降首,可一旦闻及越军前来相助,便在城内自发组成民间军,与越军精兵里应外合,射杀守城兵将,打开城门将越军放入。褚千里领兵攻入尔沼,不费两日便将氓军尽数剿灭。待公培寅大军到时,褚千里已在城中受百姓拥戴多时了。
大军即到,褚千里以大将军身份清点三军,继而发现少了三队人马,便惊问,“莫非这途中已遭氓军拦截?”一人回报,乃公培寅遣队另行。褚千里十分不悦,亲自找公培寅质问,“丞相以军师身份协助我作战,何以自行作主,遣派将士却不同我商议?”公培寅道,“当时将军先行,已不及商议。”褚千里哼一声,问此行兵马遣去何处。答说,由东绕至洛河。褚千里两撇八字须抖了抖,道,“氓国大军由洛河攻入,主攻一路必存留大量兵力。仅派区区三队兵马,岂不是去白白送死吗?”公培寅微微摇头,说道,“将军此言差异。氓军既已占领淇国都城淮告,其主要兵力必定已迁往大占、淮告二城。此二城守住,淇国可得。况且派遣三队兵马并非为同氓军正面交战,而是为布置后局。”褚千里道,“此话怎说?”公培寅道,“一旦我方攻破大占、淮告,便是氓、淇之战结束之时。氓军撤退必经洛河,届时你我领兵追击,若后方未有伏击人马,越军不善水战,洛河一战便不好说了。”褚千里闻之有理,便不与多说,鼻中呼呼出气,没好气问道,“既然丞相已有作战对策,不知下步我军该如何走?”公培寅从袖中取出长卷,摊放至案上,“此乃淇国地貌图。”褚千里不屑道,“这有何稀奇,淇国地貌我已……”走近一看便就闭嘴了。原是公培寅这幅地貌图比之越国军中所绘详细十倍。非但河流、山地、城池,即便是山中小径皆绘制在上。褚千里又惊又奇,道,“丞相从何处寻来此图。”培寅微微颔首,道,“正是我亲笔所绘。”褚千里不言瞥眼看他。公培寅指着图中道,“此地越过山丘便是淇国粮仓有谷城。氓、淇交战多时,氓军粮草必已耗尽,此有谷便是如今氓军粮草供应之地。越军如能攻占有谷,便如遏住氓军咽喉,到时再想破大占、淮告岂不容易的多。”褚千里凑身细看,点了点,又道,“只是既然是粮草供应之地,氓军必会派重兵把守。恐怕攻之不易啊。”公培寅道,“确实不易。所以有谷必须智夺,若与之正面冲突,必会耗损兵力。”
二人在军营之中细拟行军策略,过了三日方才思得良策。褚千里虽不明说,心里也着实佩服公培寅计谋。
先锋兵马与大军回合,越军大队从尔沼城后山穿行。淇国多水沼泽之地,虽是寒冬,却仍有毒虫出没。军中有不甚者被垂挂树杈的蜘蛛咬中头皮,当下便肿出个大水泡,不到半日那水泡破裂,小将头部便发肿腐烂,军医敷以膏药,却不见好。到第二日中午已不能行走,昏迷过去。若依军规,三等以下兵将,行军途中爆疾,便就地弃之。于是便有将士报之褚千里,褚千里立命三军暂歇,自己前去看那小将。小将躺至藤筏之上,头肿如磬,此时已神志不清,口中流涎,哼都不哼。褚千里皱了皱眉,翻开小将头皮,见溃烂处皆是脓血,便命人取来短匕首,将其头皮刨开,那脓血似小流激喷而出。褚千里割除那人头发,徒手将脓血挤出,直至头部由紫转红,方才住手。再唤军医前来敷药救治,又亲将人抬上筏榻,对众将士道,“无论军官亦或小兵,只要尚存一口气息,便要随军行进,不许丢弃!”众人大声答,“谨遵将令!”
公培寅骑马立在不远处,此事尽数落入其眼中,心中不免赞叹褚千里为人,这便是其百战百捷的原因罢。
☆、第五十三章
越军在距有谷十里之处扎营。褚千里派五人前去刺探消息,五人去一时回报,氓军已得知越军攻来消息,如今全城戒备,城门紧闭,城墙已布置弓箭手,只要越军一出现,便万箭齐发。褚千里闻后,不得不对身后将士感叹,“一切真如丞相所料啊!”于是便命人将之前在尔沼抓获的氓军战衣拨下,又派出军中一队兵马,让其换上氓军战衣,乔装扮作氓军逃兵逃回有谷。待众人换罢战服,方要出发,公培寅正好前来,看了看,道,“越军已兵临城下,若只以你们前往必遭怀疑。”褚千里也看了看众人,道,“那该派谁前往?”公培寅道,“战俘中可有氓军三等以上将士?”褚千里道,“尚有二人。”公培寅点头,“那便好办了。需得有氓军将士亲领乔装者方能顺利入城,只不知这二人愿意否?”褚千里哈哈一笑,“如此小事,就交由本将去处理。丞相稍待片刻,我定叫那将士服服帖帖出来领兵入城。”说着便去了。
不多时,便听战俘处传来惨叫。公培寅忍不住皱眉。没一盏茶功夫,褚千里便拎着一人后领如提幼狗一般过来,将人摔在地上,对培寅道,“我只打死一人,这人便主动降服了。”又对地上之人道,“方才教你说的话可还记得?”那人哆哆嗦嗦点了点头。
那氓将领一队乔装人马向有谷进发,越军悄随其后。临至有谷城,越军便潜伏在山坳里,待看前方动静。
那将士这才带人走近城门,墙顶弓箭手便挂箭待发。施令者见是氓军战服,便在城门顶喊道,“来的是哪队兵马?”那将士便回道,“是守扎尔沼兵马,尔沼已被越军攻破,我等溃逃来此,望将军速开城门。”施令者眯眼细看,见将士果是自己所知之人,便不疑了,命人开了半扇门。将士领越军入城。
待到三更时分,众乔装者便偷偷潜入几处粮仓放火,不多时有谷城便火光冲天,城中乱成一片。城外的越军见到火光,便知事已成,顿时拉旗擂鼓,三军大叫着杀向城来。
城中氓军因粮仓起火正急于救火,未料及城外越军杀来,一时猝不及防,又是夜中,弓箭手也相较白日有所失准,抵抗一时,城门便被攻破,氓军溃不成军,四处逃散。褚千里下命不得放走一人,于是无论降者或是顽强抵抗者尽数歼灭。
有谷一破,氓军军心已动,越军势如破竹,连战连胜,接连收复淇国失地。败退至北部的淇军得知消息,迅速前来回合。百姓欢庆胜利,无论越军、淇军,都主动送上粮食。
军中有传越军将士抢夺淇国百姓财物,公培寅闻之询问褚千里。褚千里不以为意,反道此乃兵家常事。“丞相未曾领过兵,不知道对敌作战需要奇策,可带好一支军队更需要手段。”又道,“我知丞相乃淇国人士,见人在强取故人财物才心生不忍。”公培寅不住皱眉,双手抱了拳,道,“越军前来是为驱退氓军,救淇国百姓于水火。如今氓军虽退,可越军却强取豪夺,此行径与氓军又有何异?况且淇国百姓献米献粮,将军如何还忍心伤害他们。”褚千里摸了摸嘴角,说道,“越军替淇国驱退强敌,淇国受此大恩,难道不该向越军献出财物吗?丞相只知淇国百姓,那丞相又可知这编入军中的都是些何人,这中多数是家中穷苦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啊。仅凭朝廷所发那点体恤铜子,如何能养活家中父母及兄弟姐妹。若要人替你卖命,便要给出等价的条件,丞相不觉得相比之战死的将士,抢夺的那些钱财还太少了吗?”公培寅一时语塞,答不出话来。
越、淇两军联手重创氓军,氓军多数败退至大占,与阮中醒带领的氓军主力汇合。褚千里等领兵攻往大占,临近之时,公培寅献计,说道,“大占地势易守难攻,况如今阮中醒知越、淇联合攻来,必早在城中部署,大占城不可强攻。且越军长途跋涉,又连遭战事,兵将已经疲惫不堪,培寅之意,将军不若就地休营,一来越军也好有个休整,二来等氓军粮尽,自会出城,那时再迎战,大占便如薄墙,一捅便破。”褚千里自恃久经沙场老将,如何肯让公培寅一路出尽风头,此刻便说,“越军士气正盛,若不趁此时一举拿下大占,便错失良机了。两军作战,首看气势,其次才是计谋,丞相此刻偃旗息鼓,他朝再想重振士气便难了。”说罢也不管公培寅,自己下命,将越、淇军分作三军。一军冲锋,二军垫后,三军辅攻,企图以一波三折之势攻下大占。公培寅连说不行,然而大将军下令,哪个理他。
待第二日,冲锋一军摇旗呐喊冲向大占。城中早已准备,城顶弓箭连射。越军以车当盾,不多时便冲至城下。褚千里大喜,对公培寅道,“丞相且看我如何一举拿下大占!”说毕便命人拿来大刀要亲自带二军冲向阵前。公培寅忙拦,“此事未必如此容易。”他知此刻要褚千里放弃进攻大占是不能了,只得道,“将军可愿听我一言。”褚千里意气风发,只扬手道,“嗐!有话丞相且等入城再说!”公培寅急道,“这时入城将军便再无生还之日了!”褚千里皱眉,不悦道,“大战在即,丞相何出如此不详之言。莫非丞相不希望本将军打胜仗?”培寅道,“将军若进大占必遭氓军埋伏啊!倘若将军不信,只且先派人领一队前去,待看战况如何。”褚千里略有迟疑,想了想道,“如此,便依丞相一次。我等明日再率军进发。”说着便命一二等将士领一队兵马前往大占城前。
那将士领兵才至,便见大占城门大开,城顶弓箭手已然撤走。心中正疑,待下命要入城时,却见那两扇大铜门迅速关闭。将士一惊,忙说上当,立即调转马头领兵而去。一时城上鼓声大作,城顶又突突冒出氓军。这一围便又密布。只听一声令“发箭”。那锐箭便破风而出,只闻嗖嗖声响,如大风将至。一队人马遭此箭雨,如何能抵挡,只几人骑马逃脱,其余都就地射杀。
逃脱之人将此事禀报。褚千里大为震惊,双目爆出,两须乱抖,“那入城将士如何?”小将伏地,满脸泥灰,带哭声道,“末将不知。”褚千里连击两下案桌,心中颇为折损将士悲切,口中狠狠道,“好一招关门打狗!”又暗恨自己不早听公培寅之言。
氓军此战失利,士气大降。褚千里也按公培寅建议退兵五里,遥望大占处休营扎寨。两军相持半月,氓军仍未有粮绝迹象。越军不免心急。褚千里去寻公培寅要计,公培寅知他不肯再等,便说,“这刻倒正有个声东击西之法。”褚千里双目放光,甚有激动之色,抱拳道,“将士休整半月,早已跃跃欲试。如何声东击西还望丞相明言。”公培寅还了礼,说道,“大占易守难攻,而淮告却不然。只是淮告与大占近邻,为将者皆知若攻淮告必先攻下大占,只因舍远就近罢了。既然大占相持已久,众将士又恋战心切,将军何不绕过大占,从后方直取淮告!”褚千里面有难色,说道,“可这要取淮告也非易事啊。大占与淮告相邻,你我若绕远,待到达淮告,阮中醒早已从大占拨兵前来。此也是为何必先取大占而后取淮告之理。”公培寅笑了笑,“我要的便是这拨兵前来。”褚千里一顿,既而恍然大悟,捋着须哈哈笑道,“妙!妙计啊!”
又复数日,褚千里便带大军出发,仅留下小部分兵马交于公培寅。此行一路大张旗鼓,唯恐大占城内阮中醒不知。那阮中醒见越军绕大占而去,便知是欲攻淮告之意,便立即拨出兵马前去抵抗。营中有将士对其道,“越军此行不知真假?若是假意攻淮告,实则是待将军调兵相助后,趁大占空虚,一举攻入,那时我们便无法阻挡了。”阮中醒犹豫不决,怕不调兵淮告被破,又怕真如将士若言,一时拿不定之意,只得派一人将士前往刺探越军虚实。将士去后折返,禀道,“敌方大将已领大军朝西南方向去了。”又有将士催促,“即是大将亲自前往,必是准备攻城了。将军莫再迟疑,请率兵前往淮告!”又有人反对,“将军莫上越军的当啊!且等些时候再做定断。”一时双方争执不下。
只是褚千里领兵刚绕过大占,便悄悄遣回兵马,自己只领小队进发,期间依旧擂鼓摇旗。阮中醒等了数十日,回报之人均说越军声势不减,大将褚千里驾马领兵,已将至淮告。如此阮中醒如何再等,立命大军集合,自己亲领前往淮告。
待氓军离开大占几日,公培寅方才领兵进攻。大占城失了大将,便失去中心骨,抵抗了三日便被越军攻下。那越军攻城消息传入阮中醒耳中,阮中醒勒马停住,悔恨不已,“我真是上了大当啊!”手下将士问其是否折返大占,阮中醒道,“大占已破,此刻回去,氓军便处攻势,以我等境况如何攻得下大占,还是快快前往淮告守城罢!”一说便快马扬鞭赶往淮告。
褚千里领兵方至淮告城界,便遇前来守城的氓军,阮中醒见其兵马甚少,又见褚千里骑马立于阵前,面上不少慌张之色,便喜道,“擒贼先擒王,今若抓住了褚千里何怕越军不降!”于是速命三军围上前去。
褚千里带兵相抵,几次欲冲出重围皆被阮中醒挡了回来。二人皆是大将,今日战场相见,便誓要拼个你死活。褚千里拿一把十斤青龙大环刀,单手握柄在空中甩两圈,大叫着冲向阮中醒。阮中醒乃氓国将士,氓国人向来体魄健壮,只见其双手不拽缰绳,反而擒住一根长戟,亦在头顶舞两圈,见对方冲前,并不回避,反迎头冲杀向前。两匹快马向前冲去,待交回之时,闻得两声兵刃震响,二人复又分开,回头又战第二回,第三回。如此二人越战越凶,骏马在战场嘶叫,冲出阵去。褚、阮二人战的难分难舍,待双双从马上跌下,才发觉身已不再阵前。褚千里一见此地荒郊野外,而耳边战声离得极远,便朝阮中醒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以众欺寡之计已破矣!”阮中醒瞧瞧远处,愣了愣也随之大笑起来,“如此正好,本将还怕有人来打扰!”褚千里哼了声,“单凭你?也想捉本将!”阮中醒挺身指着落在不远的大环刀,笑道,“褚将军兵器已失,莫非要赤手空拳和我这镇海戟斗麽?”褚千里皱眉,思片刻,才解下腰间长剑,一把抽出,举剑放于眼前,说道,“此剑乃越王所赐,本将原不想用。如今看来要砍你狗头非此剑不可了!”阮中醒怒道,“大言不惭!吃我一戟先!”说毕便举长戟冲去,褚千里抬剑相挡。却不知此剑乃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阮中醒这招用了十分臂力,一戟下去,被褚千里这一挡,那戟竟当场被削去半截。二人皆呆住,待到褚千里回神,方才发出大笑之声,只恨不能笑弯腰去,道,“我瞧着镇海戟还是该称烂铁棍罢!”阮中醒不堪其辱,飞身扑将上去,欲夺褚千里手中之剑,褚千里挥舞宝剑,阮中醒战服便已削烂,脸上身上都挂了伤。褚千里笑道,“将军还是束手就擒罢,再这番打下去,便要在千里面前坦诚相见了!”一说便也跃身而上,将剑抵在阮中醒喉前,阮中醒方不敢再动。
褚千里将阮中醒捆了带回淮告,此时越军正不敌氓军。褚千里骑马回阵,大喊道,“两军罢战!”喊罢便用劲一拉手中绳索,从马后拖出一人来。阮中醒被其牵在马后拖地而行,此刻战服褴褛,血肉模糊,口中直道,“快住手!住手!”氓军一时没了主意,兵将们互相看了看。不多时便有小兵丢下兵器逃走,有一人便有二人,复又有十几人。氓军副将见状忙下军令,“若有临阵脱逃者,杀无赦!”又抢过弓箭手手中弓箭将阮中醒射死。
只是大将一死,氓军便再无技法,一时便溃不成军,褚千里以少数兵马便战胜氓国大军,此便为后人传颂。
☆、第五十四章
话说殳引派公培寅为军师与褚千里一同出征,培寅一走,这宫中便无殳引心腹之人。曾有替祝文苒递信之户部侍郎杜有定,摇唇鼓舌之辈。如今见之便每每寻民间奇物送与殳引,讨他欢心。殳引对杜有定很有印象,虽明知其故意讨好,却也欣然接受,因久居深宫,着实烦闷,而那杜有定说话做事常能说到他心头,哄得他开心。殳引于此渐渐也常招其入宫,听他说些民间趣事。
待过了些时日,杜有定见时机成熟,便借说趣事之余随口将年初百姓赋税之事一说。那殳引闻之便随口一问,“可都缴纳?”杜有定立做出苦恼神色,皱眉哀叹,轻轻摇头。殳引侧视之,“其中似有隐情,杜大人不妨直说。”杜有定摆正身子打了恭,道,“此事与户部尚书有关,臣也不敢妄言。”殳引不满道,“好不啰唆,本王教你说你就说!”杜有定心中甚喜,道了是,便将户部尚书挪用田税,偷卖土地,贪赃枉法之事一一数落出来。殳引惊的立了半晌,才立眉道,“当真有此事?”杜有定赶紧上前两步,凑与殳引身旁说道,“倘若无凭无据,微臣怎敢乱说,岂不担个污蔑之罪。”说毕从袖中取出一卷信折,列举户部尚书十三条罪状,何年何月何地参与者何人皆有名有目。殳引捏纸气的发抖,当下便命人彻查此事。
在朝为官者能有几人自身青白,如此一查便同那信折之罪状悉数对上。殳引大发雷霆,有其身不正者怕连累自己不出面说话,往常有过节者此刻更是落井下石。殳引立即砍了其人脑袋,如此尚书之职便落于杜有定身上,殳引后又命杜有定去抄前任府邸。杜有定不免又中饱私囊一番。
经此事,殳引对众官员多少有疑却独独信那巧言令色的杜有定。杜有定趁机上奏请求办置监察府,以监督百官行径。殳引同意,于是罢黜御史大夫之职,设立监察府,命杜有定任大司马。朝中官员怕杜有定查访自己,朝上便奉承他,尽说其好话,私下便送厚礼与他。那杜有定一时风头出尽,在朝权职几乎赶及丞相公培寅。
说越军出战淇国,首战获胜,占据粮草重地有谷城,此喜讯传回国内,举朝欢庆。有说殳引知人善任的,有说越国兵强马壮的,总之恭维拍马之话殳引受之不尽。杜有定为祝贺此事特在王宫后殿设下大宴。殳引下命,四品以上官员皆可赴宴,又在宴席前夜去请了祝文苒。此事亦是淇国喜事,文苒如何不参加,便对送帖太监道,“你回越王,文苒定会准时赴宴。”说毕接了帖就转身,命妙纹将门闭起。
再说杜有定有一胞妹,唤作杜氏,长的颇有姿色,有定欲趁此庆功之宴将此胞妹献于殳引,以巩固自己在朝中地位。
双亲既丧,原本妹妹婚嫁皆由兄长做主,只是此女却毅然不肯,甚至有寻死觅活之势。究竟为何缘故?原这杜氏与府中管家儿子同年出生,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人早已私定终身。杜氏听闻杜有定要将自己送给越王,便是要她与情郎分开,心中十二分的不愿意。当晚趁夜两人偷偷幽会之际,杜氏将此事说与那厮,那厮此时只做府中侍卫,一闻要与越王争女人,顿时吓的说不出话,只干瞪眼看着杜氏。杜氏以为其情深不舍,便软软依偎其怀中,手指戳着厮的心口,道,“我俩情投意合,何不逃了这里去。”那厮一听更慌,也不敢再装傻充愣,赶紧抓着杜氏肩膀,推开自己一尺远,结巴道,“这……这……怎可?”杜氏急道,“小官待我不是真心?”杜氏长的貌美又是杜有定之妹,若早此问这话,侍卫当下可掏出心来,只是这刻却不同了,侍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岂能逃出越王手心。”杜氏道,“我们可去淇国、可去氓国,从此隐姓埋名。”侍卫不肯,“如今越军就在淇国,而闻大王早有吞占氓国之意。”杜氏闻言掩面而哭,侍卫也不与安慰。哭罢杜氏道,“我心已死,明日便同兄长说去那什么庆功宴,从今往后再不同你相见了!”说毕又落泪。侍卫硬硬心肠不去挽留她。
第二日杜有定再相问,杜氏口气转软,有定见其回心转意,忙与她细说其中要害。最终那杜氏犹豫问,“传闻大王不喜女色,哥哥将我送去恐也无用。”杜有定呵呵一笑,“此事你权当不知,大王不喜女色亦无妨,你入宫只需想法伺候一夜,大王未有子嗣,你若能诞下王子,那我杜家从此便是王族之列了。”杜氏点了点头。
待到宴会之时,杜有定将杜氏扮作舞女与乐坊行人混入宫去。
申时才至,宫中便点灯扎彩,乐声四起,官员相继落座,庆功宴便开始了。殳引由侍卫宫女引入座,才坐下一旁宫女便持酒壶替他斟酒。满席文武起身举杯道,“恭贺大王初战告捷!”殳引眯眼笑道,“此乃丞相与大将军的功劳,本王怎可沾功呢。今日二人虽不在场,我等亦需先敬二人一杯。”说着一手拎起酒觥一饮而尽。众人喝赞,也纷纷举杯。到了第二杯才是敬越王之酒。殳引饮罢,手却不放下,手肘撑着案,酒觥捏在手中,宫女见状立上前倒酒。殳引看着祝文苒道,“淇太子不敬本王一杯?”官员起身敬酒,唯独文苒正坐案前未有起身,如今殳引相问,文苒方欠欠身,拿觥朝殳引一举便兀自饮下。此无礼之举引的众官员议论纷纷。殳引却不以为然,抬了手,示意乐师奏乐。一侧有吹奏箜篌,一侧又有敲钟弹琴。在此仙乐之中,众人笑谈酣饮。
席已至半,杜有定见殳引双目迷离,似有醉意,便朝旁边示意,乐声便渐至轻柔缥缈,殿内又有薄烟升起。杜有定轻轻击掌,只见一群舞女翩然而入。杜氏着一身鹅黄轻纱站在正中,其舞姿曼妙,挑眉弄色,引的在场官员皆停住酒肴,双目定定虽其而转。杜氏舞罢一曲,众人大声道好。殳引也道,“此女甚好!”杜有定立即从位上出来,朝殳引拜了拜,杜氏退至其身后。杜有定道,“此乃吾妹,仰慕天恩已久,此次未有通报便在殿前献舞,还望大王恕罪。”殳引醉意朦胧,摆摆手道,“嗳,跳的好,跳的好,何罪之有!该赏!该赏!”说毕摇了摇身体,推着宫女持着的酒壶,道,“去,赏那舞女一杯酒。”杜有定见殳引未有非分之意,便道,“既然大王如此喜爱小妹舞姿,不如微臣将小妹送与大王,大王可每日观之。”殳引正以手掩额,闻言便抬起眼来,昂着头细看了杜氏一会,方又垂下头去,手在案上摸到酒觥,吃了一口,偷偷从怀里瞄文苒一眼,见他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不苟言笑,面前食物一动未动。殳引心头顿时不爽快了,啧了声,对那杜有定道,“那便留下今夜伺候本王罢。”杜有定喜出望外,携杜氏拜谢了殳引。
宴罢人去,殿内靡靡之音似未散尽,空气中尚有余韵。案上、地上肴馔狼藉,觥筹乱摆,宫女们静静收拾,此事于她们早已习以为常,连在肚中抱怨几句都忘记了。
殳引教人搀扶,踉跄一路送回寝宫。待到宫中,挥去太监、侍女,跌坐榻上,抬头看见杜氏站在不远处,于是眯起眼,似看不清一般,蹙眉细看了一阵。杜氏虽非烟花柳巷女子,然而早经风月,安能不懂,此刻忙上前献媚。殳引伸手指着她,杜氏过去,那手便指着跟到自己身侧,殳引舌头打结,咕噜半晌才道出一句,“你……你是何人哪?”杜氏弯眼巧笑,作了个万福礼,“小女正是杜有定之妹,方才殿前献舞,得大王垂幸,这刻特来服侍。”殳引挺了挺腰,脸侧向一旁,想了想,道,“好……好似确有此事。”又道,“那就……那就服侍本王……嗯……更衣罢。”那女轻笑而应。
然而应了却不与殳引更衣,反而在旁解开自己袍扣,那衣衫便随之滑落,露出香肩、玉臂。杜氏见殳引盯着自己,又对其一笑,欲脱去内衬。这刻殳引忽而拉住她的手,用劲之大惹的杜氏叫疼不迭。殳引道,“何得如此!”说毕甩她手去,杜氏差些跌倒在地,殳引喊道,“来人!”门外便冲进几名侍卫,殳引指杜氏道,“此女好不要脸,速速带下去,别在此丢人现眼!”杜氏震惊不小,一双圆眼瞪着,小口长着,脸上不急做出表情便被人带去。
殳引酒醒一半,见杜氏外衫尚在榻旁,便抬脚一踢,鼻中哼了声。
第二日,杜有定进宫寻他妹子。杜氏昨夜遭此羞辱,今日见兄,便又哭又闹,非要回家不可。杜有定安慰道,“且留在宫中,再寻良机。”杜氏冷笑道,“没名没分,留在此地当贱婢有何好!兄若强求于我,何不去替我求个夫人的身份!”杜有定眼珠转了转,思及有理,便道,“大王留你一夜,百官皆知,我若提出让大王赐你身份,即便其与你并无恩情,也不会拂我脸面。”杜氏思那杜府侍卫,便道,“我可回家小住二日?”杜有定道,“岂可!何况如今其方似有瘟疫蔓延之势,你待在宫中也可保万全。”杜氏不悦道,“凡事皆按照兄长之意,哥哥何曾听过小妹一言。”杜有定知日后多有依仗妹子之处,便笑道,“为兄的岂有不听之理。只要妹妹答应留在大王身边,其余要求但说不妨。”杜氏思了一会,说道,“这宫中皆无自己亲信之人,那服侍我的宫女笨手笨脚,又暗地笑我昨夜丑事。我欲将府中平日伺候的丫头带进宫,此事哥哥可肯帮忙?”杜有定手一挥,道,“嗐!要弄几名丫鬟入宫有何难。”杜氏笑了笑,“如此,那便请哥哥再送几位亲信护卫入宫。”杜有定道,“你乃宫中女眷,身边除宫女、太监,岂能留护卫。”杜氏道,“这宫中岂可无一保护我之人。”又一拉有定袍袖,低声道,“况且有自己人在后宫,倘若他朝有事也能有个照应。”杜有定一惊,抬头看着杜氏,“你道……”杜氏笑道,“不可言。”杜有定面上虽惊,心中却说,好不歹毒的小妮子,我才想至送妹生王子之举,她已思及谋权篡位。但想此事虽不可行,可若有个万一呢。于是便答应下来。杜氏便提了几名府中侍卫,其中理所当然有那管家儿子。
☆、第五十五章
其方城乃越国都城,亦是有桓最繁华之境。然而此时城内却店铺紧闭,人不出户。你道为何?原这其方新近瘟疫肆虐,已有数十人染病而亡。
殳引得闻此事,速命宫中太医到民间救治。只是这病来的及其凶猛,有传言,平常人只需看一眼患者亦或与其交谈一语便会染病。一时其方人心惶惶,即是医术高明的太医们对此也束手无策。
疫情一再加重,殳引思不出良策便迁怒传讯官员,治了几人罪,却仍是一筹莫展。
这日早朝,殳引对百官道,若有人能替其想出对策,令其方百姓顺利渡过此难,便可加官进爵,赏赐良田百亩。杜有定早待此言,见众官员皆不声语,便自行出列,朝堂上拜了拜,道,“禀大王,臣有一策,虽非良记,却也能解燃眉之急。”殳引立即免去他的礼,道,“大人速速说来。”杜有定道,“众太医研制药方尚需时日,然染病者日益增俱,到时药方未能制成,其方一城却已因疫情而毁。如此大王不妨命人将病者安置一处,限制其活动。凡因病而亡者,皆运至偏远地区,以火油焚化,骨灰埋于三尺之地。”殳引皱了皱眉。此时有官员出列道,“臣有异议。”殳引道,“说。”那人看了眼杜有定,杜有定却只拿眼闲看别处不予理他。那官员小心拜了礼,说道,“臣以为此举不可。其虽明说安置,实乃□□。大王若仅仅因为百姓得病而将其□□,必会遭到民众抗议。这于如今局势不利啊。”杜有定哼了声,道,“那且问大人可有更好的法子?”“这……”那人支吾一番说不出。杜有定冷笑道,“安置也好,□□也罢。若不如此,到时别说其方百姓,就连你我恐也性命难保!”回身又朝殳引拜了揖,道,“请大王明鉴。”殳引拿手抵住脑袋,心中苦恼不已。公培寅如今远在淇国,即是派人星夜传书召回,恐也太迟,更何况相交疫情还是淇国战事要紧。殳引想了片刻,无奈道,“那便依杜大人之言去办罢。”说毕懒懒一挥手,“散朝。”杜有定挺胸而立,睥睨众官。
然此举并不能除去根本,况官府关押病者,更是惹怒百姓。病者亲属欲往探之,皆被乱棍打出。而瘟疫却没因此得到控制,每日染病者仍不断增加。一屋不够便关二屋,二屋之后又是三、四。如此下去,朝中便无空地可关押病者了。
那杜有定为此又偷偷与殳引说,“既然此病无药可医,染上便是一死。大王何故要浪费物资去救助他们。不如……”说着拿手在自己脖子前一横。殳引看他一眼,道,“无故关押已惹得民间怨声载道,倘若下命诛杀病患岂不是要教百姓揭竿而起。”又叹气道,“若丞相在此必不使我如此为难啊。”杜有定缩了缩肩不敢再言。
一月已去,病疫未有缓解,反有愈演愈烈迹象。宫中大门终日紧闭,除非军情急报,一概不准入内。殳引无法,只得下死命,命太医十日内研制出解药,否则所有太医院士一个不留。性命攸关,钱太医、周太医等数日不睡,只是实无良方。
眼瞧十日期限已至,太医们只等着领死。这刻一早便齐齐整冠跪在殳引宫前。殳引早已卧起,只是知道太医们跪在外面而不愿出门。等了半时,殳引无奈叹气,王命已下,便不可再收了。于是教太监整了整袍将出门去。
说也是巧,此时便有一侍卫匆匆来报。殳引隔门问何事。那侍卫大声道,“昨夜有人闯入关押之处。”殳引一惊,忙拉开门,问,“是何人?患者如何?”侍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又正又亮,道,“擅闯者乃一位背桃木剑的道士,闯入后只撒下药丸便去。”殳引听的直皱眉。后方太医亦纷纷交口议论。又听那侍卫道,“昨夜服用药丸者今日已大好。官府已派人捉拿此道士。”殳引一听那药丸是救命良药,瞬时挑眉大喜,又击掌道,“好!好!若能捉到此人,其方就有救了。”太医们也喜上眉梢,庆幸自己幸免于难。那侍卫又道,“昨夜道士留下药方一张。”说毕便双手递上前来。太监立接了交给殳引,殳引拿着薄纸甚是激动,亲自走下阶送与钱太医等。太医们依次接着看过,看罢不停点头赞说,“果真是神方子!”
有此一方,其方瘟疫便解。城内百姓无人不知那青衫道士,更有传此人乃神仙化身,专门到凡间来化百姓疾苦。于是百姓自发在城中建起道观,筑泥像来拜祭这道士。
此事传与殳引耳中。殳引闻之掸了掸手,笑道,“诸类民间儿戏,不必在意。”杜有定在旁道,“只怕此人有蛊惑人心之疑啊。大王且想想,如何其方无缘无故便出此疫情,如何此人又正巧于此时来此地解此灾祸……”说着斜眼瞄殳引。殳引收起笑意,瞥其一眼,道,“既然此人如此之神,不妨将他带来与本王见见。”杜有定领命而去。
不几日,杜有定便带一名道士前往宫中拜见殳引。殳引坐于堂上,那道士见之只微微拱手作了礼,并不叩拜。殳引见其似乎面熟,再细看心中便倏地一顿。惊愕半晌才道,“是你?”杜有定见殳引神色有异,又听此问,便也有疑,道,“大王认得此人?”殳引忽而想起鹄山之事,顿了顿,侧过头去,不看那道士,“本王岂会认得他。”原此人正是当初郜山捉妖的李文成,殳引于郜山杀死氓国使臣,丢弃殳荣护额,此人一一知悉,此刻便不肯与其相认。好在李文成似也不记得他,眼睛不抬,只淡问道,“不知越王唤贫道于此是为何事?”殳引哼一声,道,“百姓都道道长有呼风唤雨、招龙引凤之神术,本王心神向往,想见识见识。”李文成道,“民间传言安可信。”殳引道,“道长莫谦虚。其方已数月不曾下雨,本王希望道长能替其方百姓求得一场甘霖。”李文成还未说,杜有定立即接口道,“道长既然肯施药解救百姓,此必不会推辞的。”李文成便点了点头。
此事说定,便由杜有定将仪式安排于越国太宗祠神坛。到召神吉日,宫中便驾出一座梨花木雕平层马车,由两队侍卫分在前头清去闲人。杜有定等朝中有地位的大臣驾马随行,李文成步行于众臣之后。再便是太监及宫女小跑护在两侧。
其方百姓早闻今日李道长将祈神唤雨,一早便候在街道两侧,待人从宫中出来,便不住欢呼,更甚者朝之跪拜。殳引坐于马车之中,起初见状只当是百姓见了君王行礼,行一段路,耳中所闻皆是“李道长……李神仙……”之语,心中便十分不悦。于是将杜有定唤至跟前,“何以不将百姓驱离,任由其在此喧闹。”杜有定看了看四周,为难道,“往常祭祀祈神之举,百姓皆可随行观礼。”殳引不耐烦的摆了手,道,“那且逐至列队最后,让其尾随。”
说这一行人从王宫而出,一路南行,穿过其方城南门,又行得三里路,便至一座祠堂前。那祠堂正前摆列三座石门,仅中间一扇为空,顶部石刻着太宗祠大字。杜有定拉绳下马,赶至殳引车前,亲自将其搀下马车来。殳引着一身玄色朝服,双手端放在腰间绅带,步入祠堂。随行之中除李文成外,只大臣与太监、宫女,及一列侍卫方可入内。其余人便立于门外,远远观之。
从祠堂而上便可至神坛,众人站于底下仰看。不多时,殳引便出现在神坛,很快侍卫分列其两边,大臣们驻足身后。只听有人唤一声“吉时已至!”顿见宫女捧着供桌、香炉和烛台上来摆至神坛中央,又见太监挑着牛头,羊头等祭祀牲物。待都摆至好,便焚上香,底下祠堂之中传来碎碎乐响。
李文成踏着台阶方至供桌之前,那底下百姓见了便大呼,又纷纷下跪,朝天叩拜。殳引不住皱眉。李文成不与理睬,只将背上桃木剑解下,口中喝一口供酒,喝罢却不下咽,摆头喷在木剑之上。又拿桌上大笔,沾一旁大碗中牛血,在黄纸上书几道符。待事毕便听其口中念念有词。
殳引站于李文成右下,双手抱胸冷眼观之。此时正是二月初二,冬虽过,春却未至,神坛四周无甚挡风,吹一时便忍不住打一喷嚏。杜有定忙将自己大氅解下,替殳引披上。殳引一手揪着领口,又等半刻,只见那李文成站立不动,方才尚有声响,这刻竟连声音也不闻了。殳引不动,其余何人敢动。又及底下百姓极为尊奉李文成,这刻便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只见得供桌之上烟篆乱舞。殳引耐心等足半日,终是忍无可忍,忽而抬腿踏上阶去。众人忙跟着上前。李文成背对而站,殳引对其道,“道长只当本王是三岁孩童来耍!”李文成未答话,殳引又道,“再等半柱香,你若还是呼不了风唤不了雨……”话未完,只听李文成道,“即使呼不了风唤不了雨那又如何?”说着转过身来,看着殳引。殳引被其一看,心中便有怯意,口中仍道,“那道长便是装神弄鬼,不仅愚弄满朝文武更是愚弄其方百姓!”李文成淡淡一笑,朝底下跪拜百姓看了眼,继而道,“有人曾亲眼目睹妖魔鬼怪,此刻为何不信?”殳引不禁一退,拿眼瞪视。李文成亦还以眼色。殳引咬牙,指着其道,“此乃妖道!给我拿下!”
底下众人本也不知神坛之上发生何事,此刻见侍卫上前将李文成绑了,顿时哗然,皆喊道,“不可伤害神仙!”其越喊殳引便越气,抽出侍卫挎刀,抵在李文强胸口,道,“妖言惑众!留此妖道在世,本朝便无宁日了!”说罢手中一用劲,刀尖便直戳心脏,李文成登时一命呜呼。其方百姓见之嚎啕大哭,甚有气愤者与侍卫起冲突要冲入祠堂。
殳引将刀往地上一掷。正于此,只见本是晴好的天色忽而暗淡起来,空中浓云乱卷,顷刻狂风大作,将供桌掀翻,牛头牛血撒了一地,纸符满天乱飞。一时连人都站不稳。众人忙护着殳引躲进祠堂。大风吹的祠堂木窗咯咯作响,正午的天色却如黑夜,二月的天气却打起春雷。连打几个闷雷后,突然一道闪电划亮天际。殳引正抬头,见远处天地相接出竟腾起一条青龙,携风裹云直冲天去。殳引目瞪口呆,忘记护住头,风卷着木屑刮在其脸上,便刮出一道血痕。
此时此刻,大雨才至其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