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竹。
那些用法术做成的竹节用绳子串着,悬在廊下,挂得满院子都是。
付不起心里酸酸地想:看把他骚的。
他冲进屋子里喊着:“二师兄!二师兄!”
没有赵还真的人影,只有满地狼藉。
付不起心凉了一半。
一名童子瑟缩在桌下,付不起把他拎起来:“这里谁来过?赵杰伦人呢?”
“几个天仙……几个天仙把大大带走了!”
付不起懵懵地走出来,走到廊下。风过庭院,竹节摇晃起来,满院子萦绕着赵还真的声音。他的声音已经长大了,但唱的依旧是那些年他们在后山唱过的周杰伦。
付不起突然淌下泪来。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从没觉得等待很漫长,后山上朝夕相对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他们告别得随随便便,以为再见会变得轻易些,只是再唱起那些歌的时候,岁月忽已远。
付不起慌里慌张回到差生峰,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出大事儿”了,连掌门都纡尊降贵地挤在他们中间,看来赵还真被抓的事已经传遍了重点派。
掌门见到他就气急败坏:“你明明知道对不对?你一直就知道!就是你教唆得他!”
韩昭把他拦住:“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掌门:“怎么没有意义?!天庭要是责怪下来,你担还是我担?!如今之计,叫说是这个小畜生带坏的,把他交……”
“住口!”韩昭怒道。
掌门息声。
“我去跟他们讲道理。”
“韩老弟啊,法不容情,怎么讲道理啊!”掌门颇有些兔死狐悲。
“你把还真交给我,他入了魔道,是我的责任,我去瀛洲一趟。”
付不起:“我也去!”
韩昭拍拍他的肩膀:“你等着,我会把你二师兄带回来的。”
韩昭是差生峰的主心骨。除了他以外,楚风魂不会处理这种俗务,代谨将要飞升,付不起是个派不上用场的,王霸连个人形都没有,算来算去也真就他一个了。大家都知道他说一不二,忐忑着将他送上了路。
付不起比其他师兄弟更挂心,偷偷尾随他去了瀛洲。只不过他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骑着纯凰比韩昭慢了三日。
瀛洲赵府,邈邈如仙境。
绕了一圈进不去,付不起坐在门外等。一枝红杏探过墙头,一墙之隔,两个丫头在门里扫地。
丫头甲:“入了魔的人,真可怕呀。”
丫头乙:“是啊,少爷小时候多可爱的玉人儿。修了魔之后,头发要弄得一束白一束蓝,裤子上全是破洞,跟臭要饭似的,连修真都顾不上了。”
丫头甲:“其实修不修真,也不打紧,我听夫人说,家里这金山银山,够他吃八辈子了。他要玩个琴,就随他玩呗,能怎样。”
付不起抱着剑松了口气,赵夫人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他和韩昭这匆匆一趟,怕的就是赵还真上天罚台。既然赵家大人如此想得开,韩昭一定早回去了。
他拍拍屁股准备走,却听见丫头说道:“这样好的福气,却偏偏丢掉不要,连东王公的孙女都不肯娶。”
付不起愣住了。
丫头甲调笑:“你说少爷是不是喜欢我呀?”
丫头乙:“别臭不要脸了,少爷心里装得一定是我。”
两个丫头打闹完,其中一个幽幽道:“也不知道哪位女子那么好,让少爷这般念想。”
“我却觉得她是个狐狸精——哪有好人家的姑娘叫付不起的。”
付不起发起抖来,退了几步昏天黑地的坐下,手腕上的玉麒麟几乎要将他烫伤了。
丫头甲:“就是,少爷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师兄还替他俩说话。什么那也是个好孩子——他还说修魔也没什么不好的呢!”
丫头乙:“要不是北斗星君将他捆走,他还不知要讲多少胡话。”
付不起传了个口信给楚风魂:白介带走了韩昭。
丫头甲:“诶你说,少爷上了天罚台,真能变好么?我听说有些人上去后,可就没下来呢……”
丫头乙:“你可别乱说!太太还等着少爷回来跟东王公的孙女拜堂成亲呢!来年就抱个大胖孙子。”
付不起仿佛自己挨了一道天雷,哗地跳起来,跳上了纯凰。
他要去天罚台。
天罚台永远都笼罩在惨白的雷光中。
那些踏入邪门歪道的年轻修士,就被押到此处反省。
赵还真一生下来就是大少爷,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模样,内里很是心高气傲。结果一进来,一句话都还没有讲,就被伺候了百八十道天雷,杨道长美其名曰:煞煞他的威风。
赵还真骨头硬,吃了很多苦,才学会跪下低头。
又吃了更多的苦,才亲手断了他的琴,反正他的手指被雷劈得焦黑,也弹不了了。
杨道长很满意。
杨道长说:“小小年纪,就应该好好修真,现在知道了么?”
赵还真低眉顺眼地点着头,心说:娘的都劈成这样了你让我吃屎我也得吃啊,操。
杨道长又说:“那你知道你最大的病在哪儿么?”
赵还真一僵。
“你违背这天地间的阴阳规律,也不尽人伦的孝悌之道——赵太太等你传宗接代呢。”杨道长眼睛毒,说着伸手去拽他手腕上的牛皮绳。
赵还真把手一藏,抬眼:“你碰下试试。”
杨道长冷笑:“来,继续劈,这恶心的同性恋病还没好呢。”
天罚台修在人间。
瀛洲却是海外仙府。
付不起再快,也斗不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付不起骑着纯凰,飞到峭壁下,猛地拔地而起,纯凰烈烈地迎着此起彼伏的天雷,攀上天罚台东。
而天罚台西,一道黑影忽而暴起,尖叫着投了崖。
一升一落。
赵还真看见了火。
付不起却只道那干瘪又不成人形的东西是劫灰。
付不起降落的时候,天罚台大乱。天庭来报说,有两人打到了南天门,请杨道长速速前去。一时间所有人都走光了,落雷也平静下来。
付不起站在空空荡荡的天罚台中央,只望见一行血字:
我与你一别经年
琴也无,人也无
【9】南天门
付不起去了南天门。
打上南天门的人他认识,是楚风魂和代谨。
掌门抱着楚风魂的腿,仿佛要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