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我只拥有你。但是,也就足够了。”
约书亚泪眼朦胧的低下头,想要去亲吻男人的眼角,但一只手伸上来扣住了他的后颈,手指嵌入他的头发里,将他用力地吻住了。黑暗里,满身是伤的两人交颈相拥,仿佛两只死里逃生后相依为命的兽。
洛伦佐把青年扯到怀里,狂热的爱意使他吞噬般吻着他的嘴唇,一点也不温柔,对方的回应也同样热烈,透着陷入绝境似的凶狠,纠缠的舌根间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嗜血的兽性顷刻激发了男人的情欲,顾不上胸口的伤口撕裂的剧痛,他俯身去舔吮他颤抖的喉结,在脖子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吻痕。可突然的,约书亚猛烈的咳嗽起来。
洛伦佐托住他的头,看见他嘴唇紧闭,血色从干裂的唇纹里蔓延出来。那双碧绿的眼眸注视着他,光线正慢慢消逝,眼皮耷拉下去。
即使凶蛮矇昧如同野兽,他也知道,那不是他咬出来的血。
洛伦佐惊恐地愣住了,约书亚却释然地笑了起来,用脸颊磨蹭他的掌心:“对不起,爸爸……我早就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了。真不甘心,还没有宰掉路易斯,也没有亲手从你手里夺回家产。可是……其实我从来没有后悔在许愿池边遇到你,真想再去一次佛罗伦萨啊……”
从齿缝里拼命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用尽了约书亚最后的力气,说完这句话后,他终于支撑不住地浑身一松,软在了男人的身上。
“呜…”男人颤抖地扳起青年的脸,满眼通红,里人格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像发狂的兽类那样去舔他嘴角的血,企图使他醒过来。
即使被困在恐惧铸成的棺椁里,什么也不见,表人格也感到自己的骨髓里也生出难以忍耐的剧痛来。他爬起来,奋力踢砸着这座坚固而腐朽的心牢,也第一次正视了身下的尸体。他的父母安详地闭着眼,没有一丝责怪他的意思,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让我出去吧,父亲,母亲。】
【我一直不明白生存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凭着一切本能的恶欲求索着,但现在,我终于找到了。】噼啪——
伴随着什么坚硬的物体龟裂开的声音,沉重的棺盖在上方轰然碎裂,光线丝丝缕缕从裂痕中渗透下来,回忆的墓冢终于渐渐崩塌,他从残垣断壁中爬起来,真实地触摸到了一只手。他猛然睁开了眼。约书亚不省人事地躺在怀里,满嘴是血的样子猝不及防地撞入视线,令洛伦佐差点崩溃,他立刻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冲到门口,一脚踹开门。
“医生!医生!救救他!”
阿尔瑟扭过头,看见那个一贯优雅的男人如同一只绝望的困兽,仓皇失措地向人声嘶力竭的求助,混合着鲜血的泪水,好像是从虚假而俊美的面具裂开的缝隙里渗漏出来的,所以看上去那么触目惊心。
从这一刻,阿尔瑟忽然相信了,一件在他看来荒谬至极的事。
这个毫无良知的魔鬼,原来也会这么……这么深爱一个人的。
他错得离谱。
……
“先生,您去休息一下吧。”目送昏迷的青年被推进手术室,一位好心的护士扶住了身旁步伐虚浮的男人坐到椅子上,却发现他已经陷入了半昏迷,血红的嘴唇紧抿,手臂还维持着抱着某个人的姿势,五指勾曲着,指骨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一样。
想起这是个攻击性很强的病患,她不敢去轻易地再去碰他,只好向身边的医生使了个眼色,一个男人却走过来帮她把他按住了。
“注射镇定剂吧。”
“阿尔瑟……你以为我饶你一条命,你就有机会趁虚而入了吗?”
一双冰冷如死者的手猝然扼住阿尔瑟的咽喉,男人通红的眼睛盯着他,满脸讥诮,而他的视线却已经涣散了。
阿尔瑟捏了捏拳头,天知道他多么想趁机劫走约书亚,但他清楚,他已经没有了那个机会。而且,他也的确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他弯下腰,一把抓住昔日旧主瘦骨嶙峋的手,将他死死制在座位上,盯着一针镇定剂被注入他随发抖的手臂而扭曲的血管,一字一句地低语:“我只是……想要弥补我当初犯下的错。我欺骗了约书亚。”
感觉到对方的力气迅速流失,绷紧的肌肉却仍透出暴烈的杀意,他依然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声音低哑:“我骗了约书亚,说那一枪是你开的,所以他会那么伤心……那么努力的想要忘记你,现在看来,最卑鄙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等他醒了,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不用了。”洛伦佐昏昏沉沉地闭上眼,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弧度,“我养大的男孩,一直都相信我,并且……深爱我。”
阿尔瑟颓然地退后了一步。
“大人,请您回病房躺下来吧,您的身体已经透支了。”伊恩走过来,试图劝说他,但俊美的男人犹如一尊冰雕般一动不动。这让他想起约书亚守着他的模样,不由在心里感叹,这对继父子简直像亲的。
——连这种不要命的固执都如出一辙。
“我会在这里一直守着他。我要他一醒过来,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洛伦佐闭着眼,回想着刚才约书亚的样子,万箭穿心。这疼痛远甚于被玻璃片穿透胸膛,于他而言比梦魇更可怖万倍。
他不敢想,另一种结果。
他不敢想,如果他面对约书亚真正的尸体会怎样,在往后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他该怎样煎熬下去呢?只是三年,他就已经无法承受了。
这世上,没有比灵魂缺失一半更痛苦的酷刑了。
他不也是只有他吗?
一周后。
约书亚沉眠在一个长久的梦境里。
梦里飘着鹅毛大雪,是那一年的冬季,他和洛伦佐在结冰的芝加哥河上漫步,男人牵着他的手,他踩着他比他大不少的脚印,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一串串重叠的足迹,两个人跟幼稚的孩童一样乐此不疲。
可突然之间,冰面裂开了,他掉进了寒冷彻骨的水里,无法呼吸,胸口剧痛,但洛伦佐牢牢地抓着他,并且始终抓着他,没有放开手。
于是,他慢慢地从梦里醒了过来。
昏黄的光线透过眼缝晕染出一片温暖的橘色,将黑暗驱散。他缓缓抬起惺忪的眼皮,一个朦胧的身影就落入了视阈。他眨了眨眼,墙壁上的烛光似乎跟着跳跃了一下,视线变得清晰起来。
他在他们一起住过的芝加哥的那栋房子里。
只披着一件睡袍的男人靠在皮沙发上,撑着头,旁边的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也许是账本之类的。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疏影,手里还握着一只钢笔,但显然,他已经睡着了。
约书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光着脚丫踩到了地面。
壁炉烧得正旺,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土耳其地毯,一点也不冰。
和多年前一样,他像只小豹猫般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洛伦佐面前,静静地凝视着他。他不止看见这个男人一如往昔的容貌,魅惑人心的外表,而看见他不为人知的,偏执地与他相爱的那个灵魂。
也和那时候一样,他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啄了一下他狭长的眼尾。
洛伦佐依旧闭着眼,可眉毛却微微扬了一下,跟当年装得并无两样。
第86章
约书亚假装没发现,将错就错,亲了亲男人额角已经愈合了却还没拆线的伤处,又绕到耳后,去亲吻另外一道伤疤。注意到那其实是一道陈年旧伤,他愣了一秒,仍然将嘴唇轻轻地覆了上去。
他曾与洛伦佐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却也没有发现这道疤痕的存在,他心想着,也许这就是洛伦佐蓄长发的原因,由此回想起的一些他曾困惑不已的细节,忽地就豁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洛伦佐从不让他撩起他的头发,为什么他从不跟他述说他的过去。也许这道伤疤暴露出来的不只是外表的瑕疵,而是他从不愿对人说起的隐疾与心魔。
可为了进入监狱来救他……
约书亚感到胸腔里那颗形状尖锐的东西瑟缩着,收起了所有棱角,如同一枚褪去外壳的蚌肉,潮湿而柔软。他不自禁地伸出舌尖,沿着那道隐秘的伤疤舔了过去,妄图抚平那些扭曲如蜈蚣般的丑陋线痕。
这感觉甚于天使的爱抚,洛伦佐的睫毛剧烈地抖动着,竟一时有了泫然的冲动。也许是爱他被烙入他的本能,他的情绪轻易地就能被这个小家伙触动。他没有再继续装下去,而是环住他的腰,将约书亚整个人搂到了怀里。他才发现,几天前开始,他的身体像是在急剧缩水,变回了一个小孩子,单薄得犹如一捏就要碎了的玻璃工艺品。
洛伦佐甚至不敢用很大的力气去抱他,把他抱了起来,想放回床上去,但约书亚却缠住了他的脖子。洛伦佐还包着绷带的伤口被他贴上来的胸膛碰得有点疼,但他依然用力地将他抱住了。
“你这是在对我撒娇吗?”
约书亚没有否认地用头拱了拱他的下巴,嘟囔着:“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感觉现在很不真实,想多抱你一会。”
怕一闭上眼,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
洛伦佐的手指紧了紧,心脏都要化了。满以为这小家伙长大了,变强了,他就再也不可能获得被他依赖的机会,而现在,约书亚的举动简直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受。他得寸进尺地摸了摸约书亚的头,原本在监狱里剃得很短的头发长长了,变成了绒绒的卷毛,挠得手心痒痒,他情不自禁地哄小孩的语气:“饿了么,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嗯嗯。”约书亚摇摇头,像条八爪鱼一眼黏着他不肯放:“……除非你证明,我不是在做梦。”
毫不夸张的说,洛伦佐有点飘飘欲仙了。他发誓他前三十年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感受。感觉到约书亚的脸颊有点凉,他腾出手,解开腰间的睡袍带子,约书亚先是敏感地僵硬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地把手探到了他的胯下,被他一把捉住了手。
“你误会了。”洛伦佐愉悦又戏谑地盯着他,“在你没有养好身体前,我们都得禁欲。想做的话,就乖乖的休养吃药好起来。”
“谁想做了,我只是怕你憋着而已。”约书亚当即大窘。
“在不发病的情况下,我可是很有克制力的。”洛伦佐扳过他尖尖的下巴,拇指滑过他恢复了色泽的薄唇,低头亲了他一下。然后他脱下睡袍,宠溺地把怀里人裹成一团,抱到铺了一层鹿皮软垫的窗台边上。
像约书亚的梦境里那样,窗外正飘着雪,芝加哥河上结了冰,一片白茫茫的,洛伦佐把头枕在怀里人的头顶,约书亚缩在他怀里,两人依偎在一起,望着外面的冰天雪地,屋子里便显得格外暖和起来。
约书亚伸出手,在玻璃蒙着的一层白雾上划了两道,颀长的大手就将他拢住了,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在玻璃上写下一串文字。
他盯着那熟悉而漂亮的花体字,耳尖发红。洛伦佐却还凑近了,亲口把这句话溺人的情话念出来:“我挚爱的男孩…我愿将你毕生珍藏。”
耳畔这样深情地低语,手指嵌进他的指缝里,约书亚连指尖都酥了,整个人蜷进柔软的睡袍里,后脑勺却蹭到了对方胸口的绷带。他立即坐直了背,但洛伦佐没有放手的意思,还是把他搂得很紧。
“这是刻在那个被你烧掉的藏宝箱盖子上的一句话,可惜,你没亲眼看见。”洛伦佐叹息了一声,“那可是我收集了好几年的照片!”
“我那时候以为你只是有变态的怪癖……”约书亚眼皮乱跳。
“没关系,以后你可以慢慢的,一张一张给爸爸补回来。”洛伦佐压低声音,不怀好意地勾起唇角,“尤其是我们还缺一张……婚纱照。”
“我绝对……绝对不要穿那种玩意,要想拍,你自己穿!”约书亚盯着窗户上男人美如雕琢的脸,忍不住想象起他穿着婚纱的那种光景来,越想越觉得别有风味。他“啧”了一声,“如果爸爸是女人的话,一定是个美艳绝伦的万人迷,连克拉拉·鲍也没法跟你媲美……”
“唔!”
话音未落,大放厥词的青年就被扳过脸,堵住了嘴唇。
他被压到窗户上,口腔被洛伦佐极尽肆意又温柔地侵略了一番。
被吻得头晕目眩之际,臀部被不轻不重地抽了一下。约书亚腿根一绷,整个人差点弹了起来。毕竟他长大了,成年人还被打屁股是一件很羞耻的事,他不情愿地缩起身子,却被睡袍的带子束住了腰,身体紧密地跟洛伦佐系在一起,避无可避。
“你是在考验我和你的忍耐力谁更好吗?”约书亚仰起头,面色不善地盯着洛伦佐,扭了扭屁股。
洛伦佐愉悦地按住他的后腰:“我们就这样,面对面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