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暖诚实回答:“不能,打不过。”
那就投降吧。
国君的想法倒是简单,他每年要招安一堆山大王,这两个城能被他看上而不是直接派兵踏平了,也是看姜山保年轻,有前途,起了爱才之心。他看来姜山保也乖巧,二话不说就投降,干脆利落,他喜欢。
姜山保去见国君的时候孤身一人,郭谦和石云暖都被他留在外头,金光灿烂的大殿上,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坐在上面,肚子是姜山保肚子的三倍。
老头笑得倒是慈祥:“小将军有个好名字呀。”
见姜山保还是愣乎乎的,笑容更深了一点:“姜山保,总要有个要保的江山是不是?”
“……是。”姜山保低声说。
年轻人面容平静,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国君想不到的可能是,姜山保看的是他身后的與图。
虽然是小国,但也有二十来个城,有兵,有马,有臣有将,和姜山保那小山头根本不一样。
我要拥有更多的城池,姜山保想。他被封了个杂牌将军,国君倒是挺欣赏他,但刚刚招安的山大王,也就是大炮灰和小炮灰的区别,他得看看姜山保的能耐。
走到大殿外,姜山保看见石云暖在等他。
“狗蛋呢?怎么只留了军师?”
“郭将军回去了,”石云暖说,“要是再有一刻钟您不出来,我们人虽然不多,也要冲一冲救你。”
“不用了,”姜山保彻底放松下来,他带着笑意说,“我被封了将军,你们还跟着我干。”
石云暖毫不惊讶,他说:“那就好,就是还有一件事,我字伯知,石某现在也不是军师了,将军不弃,唤我伯知吧。”
第04章
姜山保就这样子开始了他的杂牌将军生活。
乱世出英雄,这话让热血男儿心驰神往,恨不得回去建立一番功业。但身在乱世的人却没这种盛世人的幻想,大多数都在焦虑身家性命。姜山保虽然被人称作少年英雄,但战场上却不管年纪,自然也忧虑前程,幸好国君优待他,他的人马原封不动的继续在他麾下。
说是原班人马,能被他记挂的也就一个郭谦一个石云暖,一个是第一个跟他的武将,一个是他第一个谋士,姜山保念旧,这两个人在他这里意义不同的。就对这二人许诺,定不会让他们难过。
郭谦高兴死了,石云暖倒还是八风不动。姜山保接下来有两年的确带着他们连年征战,大多时候在抱头鼠窜,苦哈哈的挣点粮草。
有一次他们攻破了邻国一座重镇,这算是一次大胜,却没想到国君的大女婿却在战斗尾声赶来,不但占了功劳,还下令屠城。
姜山保是震惊的,在他看来都是乱世浮萍,百姓无辜,攻城是将军本分,但屠城却是大不义,便要去找国君大女婿争论,求他放过这城百姓。
对方冷笑,马鞭遥遥指着城内,问姜山保:“以君之见,这城我们能守几天?”
姜山保算了算,答:“最少三个月。”
对方摇头:“守不了那么久的,这是必争之地,最多两个月,这城便要被夺回去了,一来一去,除了折损兵马,我们又能得到什么?要是屠了这城,十年之内,此地不成忧患。”
姜山保低声道:“百姓无辜。”
大女婿大笑:“姜将军年轻,可以理解,只是妇人之仁却会害了性命,还望将军知道。”
姜山保最后还是没有劝动对方,屠城令下达后,他就站在城外高处,看着血流如注,忽然呆呆想道:我命他们投降的时候,是说过降者不杀的。
他心里堵的难受,一直站到血色和天边暖和的落日晚霞分不清了,才回了营。
晚上他和郭谦石云暖讲起,郭谦一拍桌子,大骂国君的大女婿不是东西,又说:“他是不信任我们!什么只能守两个月,您都说了至少三个月!”
石云暖却没有说话,烛火幽明,他只是轻轻问道:“这就是您的想法吗?”
“自然是,”姜山保有点摸不着头脑。
石云暖便也微笑起来,他目光深沉,手握成拳,却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见大营里安静下来,愣了愣,开口确实郑重许诺:“石某这辈子,定要为将军开个千秋基业。”
这话说的大极了,却和姜山保不谋而合,他低声说:“百姓无辜,若是我为天下主,定要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这般苦楚。”
他话说完,就看见石云暖眼睛亮晶晶的,这年轻人开口:“您会做到的。”
他理所当然的,仿佛能预见般的重复了一遍:“您肯定能做到的。”
第05章
姜山保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
这行也是看天赋的,姜山保很显然称的上天才,第一年他的队伍还在抱头鼠窜,被那些国君们养的军士打得稀里哗啦,第三年的时候就成了常胜将军。这个称号是个好事,意味着军士愿意跟他,而敌军遇见他,多多少少会有点退缩。
对于一个几年前还吃不上饭的农家子,如今在乱世里也闯出一点名气,这已经是令人惊讶的速度了。
但依然不够。
不仅仅姜山保自己觉得不够,他目前做的距离他的野心差得太远——假如按照这个速度,他这辈子也只能保一保别人的江山,也有一个人觉得他还能做的更好。
正是老国君。
老国君也是个奇人,这世间人普遍重男轻女,生多了女儿便要唉声叹气,老国君则不然,他恨不得多生些女儿。无他,老国君有自知之明,他自己就是普通资质,生出来的儿子,又有多少能成为助力?倒不如生女儿,乱世里最不缺草莽英雄少年才俊,女儿嫁了少年才俊,才俊也就是自家人了,自然是太子的助力。
他这算盘打得没人知道——若有知道的人怕是要笑话他糊涂。不过他大女儿,二女儿的确嫁的都不错。大女婿是北方名将,二女婿也颇有才名,老国君膝下还有一个幼女,唤作路三娘子,如今也渐渐长成,被她父亲“待价而沽”。如今,老国君打起来了姜山保主意。
在他看来,姜山保是有名将天分的,而且比起来大女婿更谦恭,更合他老人家心意,于是动了心思,要把三女儿嫁给姜山保。
姜山保有点懵。
他年纪也不小了,老国君说要给他做媒他有心理准备,但娶国君的幼女他还真没想过。老国君见他一脸呆滞,知道他是吓傻了,就大笑:“将军是英才,我等着将军向小女提亲。”
郭谦听说了倒是十分开心,在他看来,也就是一国贵女才配的上将军,姜山保苦笑说这哪是只娶个贵女那么简单啊,他心里面清楚,娶了老国君的女儿,就被绑上了这艘大船。
“伯知怎么看?”
石云暖淡淡道:“某效力于将军麾下,若将军心意已定,自当协助将军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大婚。”
他绕了个圈回答,面上看不出来喜怒。
这事最后就这样子定了下来。
姜山保无父无母,又是战时,婚礼盛大却匆忙,乱世不尊礼,直接定了下月一个吉日成亲。
快到吉日的时候,姜山保心里也是羞涩又期待的,少年人初做新郎官,他二十来年拼搏在战场,根本无心情爱,但这时候也难免生出来一点旎思。
郭谦等亲信是要去喝酒的,大礼快开始的时候郭谦却没找到石云暖,他匆匆去石云暖屋子里找,石云暖却在画画。
“快到吉时了?”石云暖站起来,“我忘了时间了!”
郭谦道:“快来吧,将军大婚,若你我不在,未免不美。”
这时候他看见石云暖桌子上铺着的画纸,纸上人应该是姜山保,却似乎更成熟稳重一些,穿着极其华丽的服饰。背景只稀疏勾了两笔,看不出来是哪里。
“军师画的这是……?”
石云暖愣了愣,匆匆把画纸卷起来:“和将军相遇之时尚都年少,如今将军已经大婚,令人感慨。”
郭谦只当他感慨时光无常,就笑:“军师是南人吧,我们这些北人是想不到这么多的,活下来就活,活不下来就不活,不然又怎么样?”
倒是不再追问了。
郭谦毕竟是草莽出身,不懂那套衣服,若是有懂礼的南人看到,却是认得,那衣服上有山川日月,有华虫晨藻,是一套真真正正的帝王大朝服。
只是天下动乱许久,自然没有新的大朝服的主人,而姜山保身上这一套,细节精微仿佛亲眼所见,若让礼官们见到,怕是不得不感慨一句,不知画师出身如何不凡。
新郎官这天却不好过。
他本来也是一腔旎思,却被三娘子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路三娘子横眉立目,坐在床头手按着剑。
“君是少年英雄,”三娘子说,“是妾配不上君,还请君见谅。”
她话是这么说,不屑和抗拒却溢于言表。姜山保脸色也沉下来,淡淡说了句你好好休息,转身便出去了。
明月照千里,可除了刚刚回到寝宫的老国君以及熏熏然的郭谦,恐怕没一个人高兴。
第06章
刚刚有了一点春心萌动,就被这样子打击,姜山保算是彻底不想这些东西了。他把一腔热情都奉献给自己的野心,在外连年征战。
留在都城的夫人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象征,意味着他和老国君的关系更近一层以及他的忠心耿耿。令人奇怪的是老国君居然也任由他如此,似乎完全不知道小女儿夫妻俩感情有多僵硬。
情事虽然不顺,战事倒是连连告捷,有一天姜山保惊奇的发现自己效忠的这个小小庄国已经不是一个小国了,它临江盘踞,拥有将近五十个城池,是北方最大的势力之一,而他姜山保是个草莽出身的山大王这件事被所有人忘掉,他是这个大国的柱石之一,是百战百胜的天下名将。他手下有近万精兵良将,对他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