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杰洛特张着嘴巴,脸上一片空白。
“那场事故让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恩希尔面不改色地说出了一部分事实。
杰洛特沮丧得就像是淋了雨的幼犬:“那在我没失忆前,我……”
恩希尔用手指梳理好杰洛特头顶蓬乱的白发,缓慢地说:“你是我的猎魔人。我的专属侍卫。我的诅咒解除者。”
·
于是,像一头白色的独角兽一样,杰洛特以他现在的形态留在了金塔之城的宫廷,而他崭新的职位,是皇帝唯一的贴身侍卫。他和恩希尔同进同出,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洗澡,甚至分享同一间卧室。
突然间冒出来白发少年和之前那位猎魔人的消失让所有听到传闻的尼弗迦德人困惑了一天半的时间,然后他们开始迅速地行动起来,那一整个星期,宫廷里塞满了来自各个家族的各式美少年,然而没有任何事物能撬动白发少年的位置,恩希尔放任他在宫廷里来去自如,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他可以不跟任何人行礼,可以拿走想要的任何物品,可以在任何时间进入厨房和皇帝专属的浴室,他甚至还能和公主殿下一起在金塔之城周边进行猎魔活动,然后再带着一身污迹回到恩希尔面前,粗鲁地向他展示自己解决了多少水鬼,多少翼手龙或者吸血女妖。
几乎可以说,除了猫以外,金塔之城内的所有生物都时刻准备着按照杰洛特的意愿行事。
“要不是咱们的杰洛特是个好孩子,”有一次,当喝醉了以后,丹德里恩鼓起勇气向恩希尔抱怨,“你肯定已经把他宠坏了你知道吗?”
要是诗人能抑制住他的本性,不在后面加一句“ 你这个标准的昏君”的话,恩希尔其实是想赏赐他点什么的。
而当希里第一次见到爆炸后的杰洛特时,她愣了十分钟,然后在空气中打开了一道传送门,跑出去又笑了整整十分钟后才回来,当着恩希尔的面,挽着符里斯的手臂,两个人密不可分地挨在一起,一脸惋惜地说:“父亲,在亲眼看见证了你把他追到手的过程以后,我此刻,真的,十分痛心你的遭遇。”
那一刻,恩希尔也是真的在考虑解除这两人婚约的事情。
然而他不能,他得靠他神奇的女儿找到解决发生在杰洛特身上的异常现象的方法。那些术士?在杰洛特恢复正常前,沙斯希乌斯和皇帝术士团是不会被从地牢里放出来的。
“长官?”
壁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火焰,书桌旁传来少年昏昏欲睡的声音,恩希尔让人在他的书房里加了一张桌子,杰洛特此刻正趴在那里,面前摊开一本叫做《尼弗迦德风俗与咒语》的书。
“我还是找不出你到底中了什么诅咒。”他一脸挫败地合上书,“是不可言说的那种吗?”
恩希尔:“是的。”
“那么,都有些什么症状呢?”
恩希尔沉默了一会儿:“它会使人痛苦。”
几乎所有诅咒都会使人感到痛苦。
杰洛特挫败地倒在书桌上,蜷缩在温暖的炉火边,安静地睡着。
·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个星期,金塔之城的秋季马上就要结束,希里说她已经有了一些进展,而恩希尔希望她能更快一些,虽然杰洛特没有明说,但现在的他其实并不适应宫廷生活。
而且他已经开始想念凯尔莫罕。
“你在看什么?”
庆祝秋季结束的那天,恩希尔在宴会的中途离开,在皇宫最上层的回廊里找到了正在凝望北方河流的少年。
年幼的白狼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他尽力掩饰,但眼底依然填满寂寞与落魄:“那个方向,那里就是凯尔莫罕,冬天的时候,所有猎魔人都会回去过冬。”
理论上讲,明天就是冬天,然而那并不是他难过的原因。
“我曾经听人说过,人类并不喜欢我们,他们认为我们是怪物,是邪恶的产物,”杰洛特叹了口气,“但我以为只要我所做的是正确的事,只要我能拯救他们,那些人就会承认……”
“我……”恩希尔不假思索地开口,我承认过。
虽然你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我还没治好你,我甚至不知道你中的是什么诅咒,但是……”杰洛特从栏杆上离开,转身走向恩希尔,握住他的右手,那是恩希尔的惯用手,他会用这只手写字,盖印章,还会在杰洛特睡着的时候温柔地抚摸他的头顶。
杰洛特将那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这里就有奇怪的感觉。”
感受到手掌下炙热的心跳,恩希尔僵硬在原地,年长的猎魔人只用回应来展示爱意,他从来都不……他还没有亲口说过。
“我想我已经爱上你了。”
恩希尔觉得自己已经成为秋日最后一天的微风中的石雕,而杰洛特开始无限向他贴近,他嘴唇被少年柔软的触感覆盖,久违地触感所带来的颤栗席卷他的全身,几乎有永恒那么长久的静止后,唇齿间的撕摩逐渐剧烈,他用拇指撬开少年的牙关,蛮横地吞噬他,纠缠他,通过唇舌的交缠索取他的爱意,他的灵魂。
当他们最终因缺氧而分开的时候,秋日的阳光还剩下最后一缕光线,杰洛特的身形在明暗交杂里发生变化,恩希尔还没来得及放开他,就被成年猎魔人沉重的身体压到在地。
“爱上一个猎魔人,那算是诅咒吗?”脸上有疤的猎魔人凶狠地呲牙。
恩希尔毫无反抗地躺在地上,用手指摩擦那些令人怀念的伤痕。
“只要你也爱我,那就不是。”
end
☆、春日之痕
女孩将纯白花环戴在他的头顶。
杰洛特尴尬地坐在石凳上,手里握着南尼克为了把他留下来而塞给他的酒杯,去年秋天酿的葡萄酒在猎魔人敏锐的嗅觉中留下青涩酸甜的气味,在围绕着他的那群欢乐的女孩们退开之前,杰洛特一动都不敢动。
他不擅长应对女孩子——也许像希里那样的在森林里迷路的公主除外。
散落在草地上的火堆驱散了初春夜晚的寒意,喝醉了的乐师把北方小调弹得乱七八糟,女孩们在调整完他头顶的花环后又携手跳舞去了,杰洛特松了一口气,拿起啃了一半的鸡腿,继续奋斗。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呢?当然是为了猎魔之路,金塔之城附近并没有什么机会能让他大展身手,而维吉玛、诺维格瑞那些地方由于某种原因不再适合他了。毕竟在有人跟在屁股后面唱那些“你与皇帝在上床”的小调,还试图打探细节的时候,你是没法正常进行除魔工作的不是吗?
于是杰洛特立即开始往更远的地方骑行,向东一路来到艾尔兰德,顺道来看望南尼克,没想到遇上了梅里泰莉女神的春日庆典,火堆和祭坛在黄昏时被点起,无论是来自学校,神殿,还是附近农庄的女孩们全都穿着白裙,挂着花环,在杰洛特致力于消灭两份羊排,一整盘鲜嫩多汁的酸奶油炖牛胸肉和三只烤鸡的时候,她们从日落一直跳到星光绽放在头顶,完全不知疲惫。
杰洛特把啃完的鸡腿扔在桌子上,打了个饱嗝,一边想着是时候去睡觉了,一边给自己斟满最后一杯葡萄酒。
而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乐曲前调和乐师高昂激动的声音同时响起:“下一首曲子,来自丹德里恩大师,著名的……”
真是日了黑山羊了!
杰洛特在心底咒骂一声,扔下酒杯夺慌而逃,然而不幸的是,这首描绘皇帝与猎魔人凄美爱情的三流小调就像一个极端刻薄的猎人一样,从来不给猎物任何喘息的机会,白裙的少女们包围上来,拽着他磨破的袖口,拉着他的猎魔人腰带,把怀里大堆鲜花扔到他脸上,然后在歌词唱到他和恩希尔再一次在命运的安排下相遇时,一边欢呼一边他拉到草坪中央,强迫他跳舞。
“我会管这个叫熊与少女的舞蹈,你呢,南尼克?”特莉丝抬了下眼皮,看了看围着杰洛特的女孩们,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头原本闪亮的红发此刻乱糟糟地贴在她的头皮上。
“我觉得你应该放手了,亲爱的。”南尼克冷静地说。
“你说什么?!”特莉丝扔下酒杯,像一只猫一样炸毛。
“拜托,听听这首歌吧,你是个强大的好女巫,但你不能和皇帝抢男人,”南尼克朝已经唱到第二段的大舌头乐师抬抬下巴,“你以为这首歌为什么能从金塔之城一路传到科德温堡?亲爱的,它是唱给你——和像你一样的人听的。这是一种所有权的宣称,杰洛特已经彻底被打上恩希尔的印记了,他现在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特莉丝呆坐在椅子上,在愚钝的猎魔人看不到她的地方。
“我以为……我……”
我以为只要他和叶奈法彻底分手我就有机会……
特莉丝捡起酒杯,咬紧嘴唇。
“噢,特莉丝,看看我们今夜是在庆祝什么,这可是梅里泰莉女神的春日庆典,只要你诚心向女神祈求,你总能找到更好的。”南尼克指了指夜空,又指了指那些快乐得像小鸟似的女孩。
是啊,这是梅里泰莉女神的节日。特莉丝抬头看了看满月洒下的月光,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连空气中都孕育着春日的魔法,少女们通过舞蹈来向女神祈求爱情,婚约和孕育。
特莉丝凝视着在草地上和女孩们跳舞的猎魔人笨拙的舞姿,眼眶逐渐被炙热的液体占据,然而没有泪水流淌下来。
给你也来点祝福吧,杰洛特。
也许我是该放下,但在彻底放手之前,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
杰洛特把萝卜交给管理马房的侍卫。
金塔之城与他离开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杰洛特大摇大摆地穿过宫廷,他刚走到皇宫门口的时候就已经闻出今天的晚餐是加了红辣椒粉的群岛炖牛肉,为期一个月的外出猎魔之旅让他格外怀念恩希尔的温泉和恩希尔的厨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是觉得困倦,身体里还有种奇怪的躁动和沉重感。
……
杰洛特气喘吁吁地瘫在桌子上,任由皇帝帮他整理好衣物,满心里想着晚餐的内容,然后他的意识就猛地滑入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
我的……我的炖牛肉呢!
第二天早上,杰洛特在饥肠辘辘造成的恐慌感中惊醒,趴在丝绸床单上清醒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昨天晚上竟然什么都没吃就睡着了。
也没泡温泉。
这简直亏大了。
杰洛特从滑不溜丢的床上爬起来,随手抓到一件睡袍穿好,推开卧室的门。外面的小客厅里,恩希尔穿着晨袍坐在沙发上翻阅文件,一名侍女和厨娘正在将二十余种他喜爱的食物摆放到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