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初一的坦诚，城零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把话讲完？”初一疾步上前挡住了城零的去路。
“那你想说什么？让我阻止战争拯救世界？”城零冷笑一声，目光转向别处，“现在已经不流行英雄了。你看看这个世界，脏乱、嘈杂，哪里都有机械人的残骸，人类的尸体，这样的世界，还有被拯救的价值吗？”对上初一的眼，“还有，我是人类，可我不想帮助人类去征服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生物，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帮助你们。”
目光灼灼，初一定定地看着城零，他不容置喙地说道：“可是，我需要你。”
“可我不需要你。”说罢，城零头也不回地略过初一向前走去。
“就算这是你父亲的愿望，也不行吗？”
初一的话让城零停下了脚步，城零木着脸回头看向初一，原本因为疼痛而红润起来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初一转过身来，再次重复了一句，“所以说，如果这是你父亲城一的愿望，这样也不行吗？”
☆、第八章
城一，是城零父亲的名字，知道这个名字并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个名字在人类与机械人矛盾滋生的那个时段，算得上是众矢之的。
当初第一个提出研究具有械心的科学家就是城一。机械人在完全服从人类时，众人对城一是百口称赞，可是，当机械人一些自己的意识，开始挑战权威、妄图通过反抗得到属于他们自己的权力时，大部分人将这一切都推给了城一，认为是城一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一开始也只是舆论上的抨击，但是，随着人类和机械人矛盾急剧地加深，城一竟然成为了社会的公敌，国家政府甚至在公开场合提出将城一之前所得的荣耀收回，城一本人也将直接纳入国际黑名单，到后来，城一在一次实验中失去了自己的生命，机械人反抗意识稍微减弱，城一这个名字才渐渐从大众中褪去了热度。
也就是那一次实验，真正具有完整人格的机械人被创造出来。
想到这里，城零感觉到自己每一次呼吸伤口都在疼痛，这反而让他原本混乱的头脑愈发清醒，他冷静地说道：“利用我的父亲来让我为你们办事，你认为我会答应吗？”
“不是，我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
城零问道：“什么意思？”
初一叹了一口气，“你父亲是什么时候创造出第一台机械人的？又是在什么时候提出要把拥有人类情感的机械人纳入研究范畴？”
过去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城零微蹙眉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那是城一还没有提出要研究机械人的时候，因为城一与妻子蕾菈都是科学界少有的人才，生下城零时，他们还年轻。年轻人，最是有梦想的时候，都想做出一份大事业。城一和蕾菈也不能免俗。
只是，城一没有蕾菈那种执念般的野心，他只是单纯地专攻自己的研究项目，而蕾菈，她曾不止一次告诉城一，她研究出一个让全世界都为之哗然的实验成果。
“蕾菈，我觉得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就够了，其他的我们尽力而为。”在一次蕾菈再次打断城一述说研究结果的时候，城一终于忍不住开口辩驳。
身穿白色实验服的蕾菈摇头，“很抱歉，我做不到，我们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再不做出点成果，我们就会被社会淘汰，城一，你也不想这样的，是吗？”
渴求地望着城一，没等他回答，蕾菈又继续说道：“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的智慧能够帮助到我，让我的事业走向顶峰。所以，在众多追求者里，我选择了唯一一个智力能够与我媲美的人，城一，那个人就是你。”
蕾菈走近城一，涂了口红的嘴唇略微上扬，她将手附在城一脸上，表情有些痴迷，“城一，你会帮助我的，对不对？”
虽然已经知道蕾菈和自己结婚的理由，但是听到自己妻子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城一觉得自己还是不能接受，所以他侧脸躲过了蕾菈的手，一边脱着实验服一边说：“很抱歉，蕾菈，我认为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今天我就先回家了。还有，”城一放下手里的衣服，上前俯身在蕾菈额头上落了一个吻，“我爱你。有时间回家一趟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零了。”说罢，城一转身就离开了。
看着城一的背影，蕾菈痴迷的表情一点点冷却下来，在城一离开实验室关上门的那一霎那，蕾菈一把将桌子上摆放的培养皿甩落在地上，刺耳的破碎声响彻整个空荡荡的实验室，她有些焦虑地咬着自己的指甲，“明明已经跟你说了你是最好的了，为什么还要违背我的意愿去陪那个孩子？”
回到家中的城一自然是听不见蕾菈在说些什么，他刚推开门，一个滚烫的身体就黏上了他，城一低下头，看起来明显发烧的城零就穿了一件无袖衬衫光着脚站在那里，而原本雇佣的保姆却不见踪影。
赶忙将自己自己沾雪的外套脱下，城一抱起城零往房间走去，“阿零，你怎么穿成这样在家里乱闯？保姆阿姨呢？怎么不带你去医院？”
城零已经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抱紧了城一的脖子小声抽泣起来，“爸爸、爸爸，为什么不来看阿零？呜……阿姨都回家了，你们为什么不回来？爸爸……”
了解了保姆擅自离职的情况，城一眉心一皱，拉开被子想要把城零放进被窝里，但是城零紧紧抱住城一不放手，生怕自己一松手，城一就消失不见。
听着城零埋在自己胸膛不住抽噎的哭泣声，城一心脏开始一抽一抽的，匆匆从衣柜里掏出衣服盖在城零身上，，他干脆抱着城零往医院赶去，“阿零乖啊，爸爸和妈妈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以后爸爸答应你，经常回来陪你好不好？”
城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就这么趴在父亲怀里断断续续地啜泣着，长久的高温加上哭泣导致的失水，城零已经开始有了脱水现象。
见城零病情加重，城一也没来得及顾上继续安慰他，急急忙忙地埋头赶路。
城零粗重地喘息，眼前的场景越来越模糊，直到化作一片片雪花，掉落在城一头发上，他才闭上眼睛，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九章
当城零再一次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父母，而是一个看起来完全不像人的机器人。
机器人的大脑是一个显示屏制成的，莹蓝色灯光在黑色屏幕上显示出两只豆豆眼，四肢是明显的机械拼凑，它身上套着城零以前穿的旧衣服，见城零醒来，它眨了眨所谓的眼睛，胸腔里嗡嗡地响起了气扇的声音，毫无感情波动地说道：“阿零，你好，我是你的陪伴机器人001号，你可以称作我为一号。”
城零抱着被子很迷茫地看着一号。
“醒了？”
门忽然开了，蕾菈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城零耳内，城零还没来得及扬起一个笑脸，蕾菈就已经疾步走到他面前掐住城零的下巴，一双眼底扫射着寒光的眼睛瞪大盯着城零。
城零只觉得身体动弹不得，张口想要喊出的“妈妈”也哽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出，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蛇盯上的青蛙，稍微一点动弹就能够被吞噬殆尽。
“呵，看起来也不算很聪明，你真的是我儿子吗？”蕾菈一把甩开城零，双手交叉环胸俯视城零，“醒来就好好自己收拾自己，你也不小了，该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别告诉我，我蕾菈的孩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城零颤抖着想要哭，但是对上蕾菈的眼，他只能抽着酸涩的鼻子把眼泪压了下去。
“阿零，你现在的情绪很压抑，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一直被忽略的一号忽然开口，它面向城零，豆豆眼微弯，看起来就想用微笑来抚慰城零，只是语气上依旧是毫无波澜。
城零怯懦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蕾菈，然后对着一号摇摇头，自己爬起来，一步一步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起来。而一号一直移动它根本就不灵活的四肢缓步跟着城零。
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蕾菈转身离开了房间。
一直在厨房的城一见蕾菈出来，他几步上前，“怎么样，阿零好点了吗？”
“他已经醒了，硬是不让我这个妈妈帮他洗漱，这孩子，真是长大了。”蕾菈语音刚落，刚刚才收拾好自己的城零推开门就听到这句话，他抿了抿唇，在接收到蕾菈强硬的眼神，城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扬起微笑，“我已经长大了，不用妈妈帮我。”
蕾菈满意地笑了，“看看，这孩子真是的，都不亲妈妈。”
“城一男主人，蕾菈女主人，你们好，这里是一号，有什么需要为你们做的吗？”一号亦步亦趋地从城零身后探出个头，一板一眼地问道。
看到一号，城一才想起要为城零介绍，他弯下腰拉过城零，“来，阿零，跟一号打个招呼，这是爸爸特地为你做的陪伴机器人。”
接触到父亲熟悉的体温，城零紧绷的心情才略微放松，他上前抱住城一的脖子，歪头看了看一号，嘟着嘴小声说道：“好丑，不要，要爸爸。”
听见儿子毫不留情的评价，城一轻笑几声，一把抱起城零往餐桌走去，“没办法啊，爸爸是第一次做机器人，能做成这样阿零是不是该夸一夸爸爸？”
被放在餐桌旁，城零别扭地歪头，“不要。”
“夸一夸嘛？”
城零扯着城一胸前的衣服不让城一走，“那爸爸你在家里陪我，我就夸你。”
“不行哦，阿零，你爸爸还有工作，他不能一直在家里陪你。”蕾菈适时地插嘴。
城零不理蕾菈，他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望着城一，眼底满是渴望。
城一也有些纠结，他看了看明显开始不满的蕾菈，只得拍了拍城零的头，道：“阿零，你要知道爸爸也有想要做的事，所以爸爸不可能一直在家里陪着你。”见城零情绪明显低沉下去，他柔声安慰道：“你看啊，爸爸给你做了一个陪伴机器人，以后保姆阿姨不在的时候，有一号陪你，好吗？”
摇摇头，城零抿紧唇，开始无声地落泪，小手抓着父亲的衣服不放，城一手忙脚乱地为城零擦眼泪，只有城零知道，站在城一身后的蕾菈，眼神有多么冰冷。
☆、第十章
想到这里，城零皱了皱眉回神，他抬头看向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看的初一，“第一台机械人创造不久后，研究具有人类性征的机械人的方案就已经由政府同意并出资配合。可是，这和我父亲的愿望有什么关系？”
“在说你父亲之前，我得承认，我调查过你。”初一平静地看着城零，“你的资料在人类公众档案里并不完整，所以我将调查方向转向你身边的人。蕾菈，这是我们第一个调查的人。”
听到这个名字，城零右手食指动了动，但是却没有开口说话。
“很奇怪的档案，按理说，第一个完全人格机械人的创造者应该是城一，可是资料显示却是蕾菈，更重要的是，我们根本就查不到械心另一半人类心脏的提供者。”初一顿了顿，继续说，“巧合的是，在完全人格机械人创造出来后，城一就传来了死讯，这不得不让我怀疑……”
“你推理的没错。”城零握紧了拳头，打断了初一接下来的话，“初代机械人心脏的提供者是我的父亲，可是，第一个创造出拥有人类情绪的机械人的人类，的确是蕾菈。”
顿了顿，城零的语气冷了下来，“你觉得提供心脏的同时，他还能将心脏转移吗？在半颗心脏切割脱离身体的那一瞬间，我的父亲就已经死了。”
是的，已经死了。在那个女人亲自开刀将半个心脏提取出来的时候，城一就已经停止了呼吸。没有人能够在失去一半心脏后还能够安然无恙生存下去。
初一没有见过如此冷漠的城零，他呆了呆，有些无措地低垂下眉眼，“抱歉。”
“又不是你的错。”城零摆了摆手，腹部的疼痛已经消减许多，他向前走了几步，“接受的人没有意识，算不上掠夺。”
“……”身为机械人，即使拥有完备的情感，初一也不知道之后的话该怎么接，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在调查蕾菈时，我们发现蕾菈有将研究成果记录在电脑上的习惯，所以我们潜入了她的电脑，窃取了里面的资料。我们看到了一个协会，机械协会。”
“人类在2090年成立的专门研究机械人的协会，每个国家都会派出最为顶尖的科学家在这个协会进行合作研究，成果共享。可是，据我了解，城一当时反对过这个协会，为什么？”
城零揉了揉自己略微发痛的太阳穴，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聊那个女人，但是要聊到协会的话，就必定有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