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头枕着沈彦的肩膀，真实地呼吸着他衣服上消毒过后的气味，明明并不好闻，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安心。
沈彦在他怀中不安地动了动：“衣服……脏，别抱。”
路景在他肩上摇了摇头：“没事。”然后双手反而环得更紧了。
路景很温暖，力气也比他想象的大，他试图挣扎，竟没挣脱。
然后他听到背后的路景轻声叫他，声音低而轻柔，像是藏住了无数缱绻：“沈彦。”
“嗯。”
“沈医生。”
“嗯。”
“沈老师。”
“嗯。”
“真好。我以为你会讨厌我。”
“我没有。”
“我喜欢你。第一眼见到你就好喜欢你。”
“嗯。”
“你不要嫌弃我年纪小。”
“嗯。”
“我也不敢奢求太多……你多给我点时间好么？”
“嗯。”
……
路景说了好多话，沈彦也一句一句地应着，没有丝毫不耐烦。
“谢谢你，谢谢你肯接受我。”
路景说完，极为不舍地松开沈彦，两人分开时，他抓住沈彦的右手，轻轻在上面印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至此，沈彦进来前有些慌乱而迷茫的心渐渐变得温软，然后缓缓落在绵柔的云朵间。
沈彦在办公室发了好一会儿呆，直至有人敲门才将他从方才的回忆中拉回来。
到了下班时间，沈彦想起还在住院的路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再次来到了他的病房前。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呢？他告诉了路景自己不讨厌他、可以慢慢接受他，加上下午短暂的温存，他们这……算是开始吗？
江越很够意思，路景的病房虽不是单间，却也只有他一个人。沈彦见门关着，轻轻敲了敲门：“路景，是我。”
沈彦进去时，路景正开了灯看书，气温越来越冷了，天色也暗得越发的早，路景见他进来，把书放在一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
“怎么了？”沈彦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开心和不真实，想多看看你。”路景眼都不眨的实话实说。
沈彦没想到他如此直白，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吃饭了么？我去给你买一点。”
路景点头：“吃过了，刚才陈迪……哦，就是那个真的陈迪，我朋友，过来看过我。”路景提到陈迪，想起自己假扮学生的蠢事，还是小心地看了沈彦一眼。
沈彦倒是毫不介怀地笑了笑：“原来还真有陈迪这个人啊？”
路景点头：“是啊。”然后顺嘴一秃噜：“你的值班表还是他给我找的呢。”
“哦？”沈彦挑了挑眉。
没办法，顶着沈彦的灼灼目光，路景一五一十地把他那段不怎么具有学习意义的追医过程告诉了沈彦。
路景觉得，第一次见到沈彦时，觉得他是个高贵矜持的精英医生，慢慢接触下来才发现，沈彦总在不经意间对他悄悄使坏，比如门诊，比如故意当着他面装模作样回邮件什么的……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却让他有种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有了隐秘的开心。
两人又随便聊了些，期间有护士进来，看见沈彦一楞，似乎想不到一个内科医生下班后竟然在来到外科探病，想来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朋友吧。
“那，我先回去了。”沈彦说：“对了，你切口怎么样，有什么其他不舒服么？”
路景摇摇头。
沈彦走到病房门口，回头看他：“明天见。”
路景没有多挽留，只是一双眼睛热切地追逐着他的身影，带着不舍与流连。
沈彦刚准备开门，又折返回到路景的床前。
路景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沈彦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路景的头发：“明天查房的时候告诉江越，我来给你换药，就不要麻烦他手下的学生了。走了。”他的唇角是一贯温和的笑，却又比平常的微笑更深、更令人沦陷。
沈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他觉得路景的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小鹿，又像是初晨里带着露水的鲜嫩植物，让他忍不住伸手。
在他的手即将离开时，却被路景一把抓住了。
路景抓住他的手，就着这个姿势，握住沈彦手腕，轻轻摩挲着，五指温柔地上移，又在他的掌中撑开，直到两人十指相扣。
“能不能跟江越通融一下？我想溜出病房，跟你多待一会儿。”路景的掌心灼热，“我想看着你吃饭，想看你工作，想你做什么都陪着你。”
他的脸有些红，语气却十分坚定。
沈彦被他牵住的手渐渐变暖，差点就答应了他：“我也想。不过未经报备就消失，江越可能会很头疼。”
于是路景知趣地点头：“那……明天见。”然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
沈彦心中满满的，想来他这些年总因嫌麻烦不肯打开自己厚重的壳，其实也大概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钥匙罢了。
大学时的沈彦还没有现在这般修炼得炉火纯青，也曾经尝试和自己一个学长在一起过一段时间，分手时学长曾说“我在你的眼中看不到爱和激情，我似乎只是你确认自己取向的对象罢了”，沈彦觉得内疚，却无能为力。
然后……忙碌的学业和工作让他再没遇到过什么值得动心的人。
路景，是不一样的吧。
开车回到家的沈彦出神地想。
他心中突然有些庆幸，如果那次他因为自己经年的惰性把路景拒绝以后，路景也真的再也不来找他……自己会不会错过什么呢？
☆、第 17 章
新的一天，小吴觉得自己老师有点不对劲。
沈彦工作效率一直很高，也从不拖泥带水，可小吴今天发现，沈老师总时不时会走神，有时还会看着隔壁的外科楼发呆。
而且，沈老师在早上查完房的时候，消失了好一阵子。
这要从江越来上班时说起。
按照惯例，江越在问了一圈病人情况后，就应该看时间准备安排换药了。
然后沈彦又来了。
其他医生还没回来，沈彦坐在江越的椅子上：“你今天怎么没手术？”
江越奇道：“我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今天不是第一台，先不用上去。”
沈彦神色有异：“你那个23床今天到了换药时间吧？”
江越：“是该换了，已经安排了人去……不是，你怎么知道！你偷看我病历了？”
沈彦斜着眼：“我对你那狗屁不通的入院记录和首次病程没有兴趣……那什么，你发个信息叫你学生别去换了，那床我来。”
江越：“啊？？我要说什么，谢谢您吗？”
然后过了两秒才从沈彦的话里嚼出了对自己的嘲讽：“等等！我病历怎么有问题了，该写的都写到了好吧，你还说我？你们科还不是经常复制粘贴，又臭又长！”
沈彦今天没空跟他掰扯科室纠纷，站起来挥挥手，坦然地接受了江越虚假的谢意：“不用谢，帮江医生分担点任务也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就先去换药了。”
然后没再理会后面跳脚的江越，径直去了病房。
江越见沈彦完全无视了自己，简直无话可说，只得对着那施施然离开的背影忿忿道：“哼！！死gay！”
说归说，他仍是打开手机，给自己学生交待了一下“23床不用换药”的事。
而路景打从自己记事以来就没住过院，所以医院生活对他而言十分新奇，早上护士查完房，得知自己的切口今天需要换药，才突然想起昨天沈彦离开时说的话——完了！忘了跟江越说！
可是他转念又想，沈彦也应该很忙，好像自己不能什么事都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