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幺端着菜出来便瞧见这温馨的一幕。江齐慕极为耐心地为女儿讲解,欢喜在一旁认真地听,何幺把菜放下,一大一小同时看了过来。
欢喜说:“爹好厉害啊,欢喜问的字他都知道!”
江齐慕却看着他笑,也不说话。
何幺笑着对女儿说:“那你好好学啊。”
晚上三人吃了顿饭,吃完欢喜主动帮忙收拾碗筷,何幺说:“欢喜,把碗洗一下。”
欢喜应了声好,就进去了。
何幺这才看向江齐慕:“你什么时候带欢喜走。”
江齐慕说:“那你呢?”
何幺说:“我一个人过,挺好的。”
江齐慕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咳血了?病了?”
“没。”何幺说,“我好着呢。”又说,“我喜欢隔壁的留香姐,还想着娶她为妻呢。”
江齐慕虽知他可能是骗人,但闻言心里还是一痛:“你为什么非要躲着我?”
何幺低下头,不说话。
江齐慕也不说话,就这么与他僵持,但最终还是没赢他:“何幺,我正好缺个男宠,我包养你,价钱好商量。”
何幺说:“我不愿意。”
江齐慕一僵:“我把半个江家给你,你愿意吗?”
何幺摇头:“江齐慕,我们早就结束了。”
欢喜洗了碗出来,何幺搓了搓她的小手,问她:“欢喜想不想住大房子?”
欢喜看了一眼父亲,有些犹豫:“我想跟着爹”
何幺耐心道:“大房子里面有好多人,他们都可以陪着欢喜玩,还有好饭好菜,不用等过年就可以穿新衣服还有爹,他可以教你识字,你喜欢他的,对不对?”
欢喜看着他,嘴巴慢慢瘪起来,圆圆的眼睛浮上一层水雾:“可我要爹爹”
小孩的心总是敏感,尤其是欢喜,她隐约猜到父亲可能不要她了,巨大的恐慌笼罩在她心头,但她不哭不闹,只扑进何幺的怀里,把脸埋进他胸口。
江齐慕在一旁道:“何幺,你这又是何必。”他说,带着些哀求,“跟我回去,好吗?”
何幺仍坚定地摇摇头:“江齐慕,我也想过光明正大的日子,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留香,她不介意我,我也不介意她,我们在一起我很开心。”
他低下头,不肯去看江齐慕。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江齐慕说:“我先回去了。”
何幺点点头,还是没有看他。
江齐慕看着他只叹气,但最后还是走了。
何幺听到了门关上的声音才敢抬头,他望了一眼,江齐慕刚刚坐的位置空空如也,他心里一空,也不知道悲伤多一些,还是失落多一些。
江齐慕一回家便吩咐人把何幺之前住的院子给打扫干净,又叫人去添了些小孩喜欢的玩意,还打开库房扯了几匹好布做衣裳。这般雷厉风行的动作自然引起了江老夫人的注意,她连忙把儿子叫了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是要把何幺接回来是不是?”
江齐慕说:“是。”
江老夫人快要被他气疯:“今天才跟你说了,你喜欢男人,娘不管你,但是那个何幺不成。”
江齐慕说:“他有了我们之间的孩子。”
“有了孩子也不行!”江老夫人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他一个男人,怎么能像个女人似的怀孕生子呢!”
江齐慕说:“这事等我把他接回来了,再跟您细说成吗?”
“不成!”江老夫人不依不饶,“我向来就看不惯他那副市侩小人的样儿,你把他接回来,想气死我吗!”
江齐慕跪着不说话。
江老夫人到底心疼儿子,只说:“别跪着了,回去罢,让我再想想。”
江齐慕自知不能逼得太紧了,便听话地退出去了。
江老夫人吩咐了身边的丫鬟几句,那丫鬟就出去了。
何幺一早起来觉得心口发闷,洗菜的时候喉中一痒,他咳了好几声,咳出一摊血。
他把血擦干净,做了几道菜放进锅里,便出门了。
他路过医馆,上面又贴出了“诚招试药人,一副一两”,他捂着嘴用力咳了好几声,才仓皇离开。
江齐慕本是想去何幺家的,谁知道生意上还有事,便只能耽搁到明天。
江老夫人一早出了门,在何幺家门口等了好一会,才看见何幺拎着东西回来。
江老夫人瞧见他便不喜欢,也不知道这人使了什么手段,让她儿子对他死心塌地。等何幺走近,江老夫人看见他满脸病容更是不喜,面色蜡黄,身形消瘦,当年好歹能有张脸看,这会更是什么都看不得了。
何幺走进了才发现江老夫人,他顿时有些拘谨:“江夫人。”
江老夫人没应他,只是把他上上下下挑剔地打量了一遍:“我记得当年也给了你一些钱,怎么如今寒酸成这样。”语气满是讽刺。
何幺小声说:“都花了。”他问道,“夫人来我这是做什么?”
江老夫人倒是很干脆:“五百两,离开我的儿子。”她看着何幺,期望这人能跟三年前一样识相。
“夫人,我不要钱,但我会离开江齐慕。”何幺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江老夫人冷笑:“什么要求?”
何幺敲了敲门,唤道:“欢喜。”
门里头传来脚步声,欢喜打开门,探出小脑袋,看见何幺,圆眼都笑得眯了起来:“爹爹!”她看了眼后面的江老夫人,有些困惑:“这是谁呀?”
江老夫人心里惊了下,这丫头长得有几分像自家儿子,尤其是听到江齐慕昨日的一番话,她心中更是惊涛骇浪,但面上却是不显。
何幺说:“这是江夫人。”他咬了咬唇,“叫江夫人。”
欢喜便乖巧地叫了一声:“江夫人。”
小孩子总是能讨人喜欢,尤其是白白胖胖还跟自家儿子有几分像的小丫头,江老夫人笑着应了一声:“诶。”又问,“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
欢喜看了一眼爹爹,何幺点头,她便大胆地说道:“我叫欢喜,快三岁了!”
江老夫人不由多看了何幺两眼,后者低着头让他进来。
屋里屋外表里如一,都是一样的破败,江老夫人越看眉头越紧皱,她当年劝何幺离开她儿子时给的不少,谁知道这才三年,便被这人挥霍成这般境地,可见是个败家的,他们江家可要不起。
她这样想着,便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何幺站在她的面前,有些拘谨:“是关于欢喜的”
他拿出这些年攒的几十两银子悉数推到江老夫人的面前:“我是想好好过日子,娶个姑娘,欢喜跟在我身边实在不方便,不瞒您说,欢喜,真的,真的是我生的。”他有些难堪,但还是低着头把自己的身体状况说出来,然后忐忑不安地看着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这会儿倒没有来时那般胸有成竹了。
她把何幺从头到脚打量一般,满是挑剔的目光刺得何幺心里发颤,然后他听见江老夫人说:“你这话可算数?”
何幺抬起头:“自然。”
江老夫人是个爽快人,一来她想着儿子将来若跟着个男人搭伙过日子,子嗣自然是没有的,这正好送过来了一个,没有不要的道理,二来这欢喜也招人喜欢,又跟着何幺的身边三年,江齐慕肯定会多少上点心,最重要的一点,何幺肯为此离开自己的儿子,这就比什么都好。
两人一拍即合,江老夫人把那几十两退还给何幺:“这些钱我们江家自然是看不上的,你拿回去,去娶个媳妇。”
何幺收了银子,回屋里给欢喜收拾东西,欢喜想跟上去,江老夫人唤她:“欢喜。”
欢喜看了她一眼,何幺说:“去跟江夫人说说话。”欢喜便点点头,听话地走过去。
欢喜的衣服不多,何幺自知等她去了江府,定是什么也不缺,但他还是把那几十两银子都一股脑地塞进包裹里,又加了几件新衣服。翻箱子的时候他瞧见底下放着的几张纸,上面的字有些歪扭,都是他曾经一笔一划写的“江齐慕”。
何幺小声抱怨:“这名字真难写。”
他翻了翻这几张纸,果然找到了比“江齐慕”写的好看的“何幺”,他忍不住笑了,眼睛却有些发酸。
收拾好东西出去,江老夫人正慈爱地看着欢喜,欢喜趴在她的腿上仰着头跟她说话,祖孙两倒是相处地格外愉快。
江老夫人听到门声,抬头看向何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何幺心里舒了口气,只要江老夫人不因为他迁怒女儿就好,他活到现在,才不过二十年的光景,却早已不对生活抱有任何幻想。
江老夫人自然是瞧不上他手里的包裹,但还是接了过去,却一刻也不愿多拿,立刻就递给旁边的丫鬟。她对欢喜说:“欢喜,跟奶奶走。”
欢喜看了一眼父亲。
何幺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小脸蛋,笑着说:“欢喜先过去,爹爹过几天就去找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