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钟毓被那画皮鬼伤到了肩膀,虽然伤口已经愈合,那疤痕却是又粗又长,衬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狰狞。
看到那伤口处,往生平静了许多。他放下手,有些无奈。
“胡闹。”他说,“跟我回去。”
钟毓却不以为然,他穿好衣服,大大方方地跟着往生回到竹林小筑。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往生拿出木鱼坐在屋前,闭上眼,一边敲击一边默念涅槃经。钟毓就找了一处席地而坐,他看了往生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便从地上捡起一片竹叶,放到唇边,忽而叶笛之声响起。
那笛声如同一弯淙淙溪水,清脆婉转,入耳时心神一静,往生不由地睁开眼。
额前的细碎的发丝被风吹乱,钟毓的脸在这昏黄的暮色之中棱角更加分明,一双透彻明亮的眼眸蕴着浅浅的笑意,修长地手指放在唇边。
往生看得竟有些呆了——眉目如画,应是如此。
一曲结束,钟毓笑着对往生说:“这曲子名叫《相思》,你听着可好?”
往生却答非所问,“钟毓,真是个好名字。”
钟灵毓秀,怕是这世间,在没有比这更美的了。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钟毓笑出声来,“你这是在夸我?”
“算是吧。”他说,“这曲子很好。”
“你喜欢吗?”
喜欢下次我可以教你。
“教我?”往生摇摇头,说:“这世间哪有徒弟教师父的道理。”
钟毓一听,大笑起来,“往生啊,你说你这么多年修为,怎么就修了个榆木脑袋呢!”
往生立刻训道:“礼数不周,该罚。”
“好好好,我不说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钟毓只能哼哼出声。他睁大眼睛示意往生——你看,我可听你话了。
露出滑稽的表情,钟毓像孩童一样顽皮。往生心头一软,不禁笑了出来。
那一笑浅薄得如同蜻蜓点水,却仍旧映入了钟毓的眼帘——往生五官生得清秀,一笑起来右边嘴角有一点酒窝。钟毓不禁说到:“往生啊,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你啊,就该多笑笑。整天板着张脸,不喜不怒,跟个木头人似的,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往生瞬间恢复到淡漠的表情。他看着钟毓,声音清冷:“今天你未学成飞身之术,就罚你把屋前的清扫干净。”
钟毓不急,安然说到:“那你得先把我拉起来。”
“嗯?”
“唉,你是多不关心我啊!都没发现我是一瘸一拐地回来的吗?”
往生一愣,走到钟毓面前蹲下,伸手摸向他的脚踝——那里肿了一大块。
“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还不是怕你担心嘛。”钟毓啧啧嘴,“要是知道你对我如此视而不见,我就该一直在你眼前闹腾,好让你注意到我。”
“……”
你还不够闹腾吗?
颇感无奈,往生将钟毓扶起,“去屋里,我给你治疗。”
“哈哈。”钟毓靠在往生身上,心里得意得不行——没有法力,也不见得你每次都占上风啊。
这次你就认命输给我吧!
那一片竹叶飘落在地,悄然无声。
☆、集会
到了十月,已是深秋,清源山却是一片繁花似锦——这里地处南方,四季如春。
钟毓这段时间听话了不少,每日都去千丈涧学习飞身之术。这天晌午,他来桃花岩,冲着紫泽瀑布喊到:“我学会飞身之术了!”
他等着瀑布后面的往生回他,却半天都没有声音。
知晓那人肯定又是在修佛,钟毓只好在外面等候。
天空如一方透明丝帕,点点细碎的云朵如同绣在上面的白玉兰花。一直黑色的燕雀掠过天空,停在不远处的树上。钟毓盯着那黑燕看了会儿,突然笑了。
“你怎么来了?”
听到往生的声音,钟毓回过头。他得意地说道:“我学会飞身之术了,特地过来告诉你!”
“嗯。”往生转身就要走。
一把抓住往生的手,钟毓觉得这和尚还真是冷漠。“我费了好大劲才学会的,你就不能夸我一下啊!”
把手抽回,往生说:“骄纵只会迷惑心神,你要是想修佛,就得心如止水。”
钟毓咧咧嘴,心想:我才不想修佛呢!
“那你不夸我,总得奖励我一下吧!”
我听说今天芦蒲镇上有集会,上次我们去那里行医也没顾得好好游玩,这次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这……”往生略微迟疑——他看到钟毓一脸期待的表情。
“……那好吧,不过你要好好跟着我。”
钟毓立刻笑出声来,说:“好好好,我绝对不会乱跑的!”
山下人烟袅袅之处,可比清源山上热闹多了。稀薄的阳光洒在红砖绿瓦的楼阁飞檐之上,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正中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带着马蹄声踏过,更是增添几分生气。这可是芦蒲镇一年才一次的大型集会,杂耍艺人都来热场子。摊位上摆着瓷器泥人,古玩字画,都是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琳琅满目。
三万年未游过人间,钟毓这兴致好的不得了,这看看,那瞧瞧。往生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一个白衣和尚在这俗世红尘之间行走,还真是叫人稀奇。过往的人向他投来异样的眼光,他却目不斜视,直盯着前面的人。
到了一处首饰摊,钟毓停了下来,他对那一排发簪颇感兴趣。
老板娘说话讨巧,见钟毓穿的华丽,心想他定是个公子哥,便拿着金制的簪子推荐他,“公子风流倜傥,这金簪正好配您啊!”
“哦?”钟毓指着自己头上的白玉簪子问她:“可有比我这簪子更好的?”
他那白玉簪子是昆仑之地的寒玉所制,雕刻着祥云图案,莹透纯净,如同凝脂,一看就是珍品,老板娘都傻了眼。
不禁发笑,钟毓看了一会,挑中了一根木簪,问到:“这簪子是什么木头的?”
“这是榆木做的。”
他把那木簪拿给往生,“我看着簪子挺配你的,对吧老板娘?”
老板娘看他把那簪子给一个和尚,为难的不知说何是好,“公子啊,这小师傅用不了发簪啊。”
“哈,老板娘你这就不懂了。”他嬉笑地看着往生,说:“世态变化无常,谁知道以后怎么样啊!对吧,小师傅?”
瞥了他一眼,往生淡然开口:“我去找处歇息。”
集会的尽头是一处凉亭,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坐着了。钟毓没有跟上往生,往生便决定在这凉亭等他一下。他进到亭子,众人的目光不禁投向他——毕竟和尚少见,他们多怪也无妨。
对面坐着的男人穿着紫色华衣,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他看了往生好久,又和身旁的小厮耳语了几句,突然笑了起来。走到往生面前,他恭敬问道:“可是清源山的往生大师?”
往生抬起头,稍微停顿,“嗯。”
往生回答的如此冷漠,那男人不仅没有生气,还更高兴了。“秦某之前承蒙大师相救,死里逃生,还未谢过大师,如今在这里遇到,真是秦某的福分!”
听他如此说,往生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人——原来是秦家家主秦艺轩。
秦艺轩一直记挂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惜他当日昏迷不醒,并未看见往生面容。今日还是家仆提醒他,才认得对面人。
“秦某还说等到一好日子去清源山亲自登门拜谢,今日遇到大师,就让秦某先报恩惠吧。”他跟往生说,“我上府上备下斋菜,大师可否去我府上一聚?”
“贫僧在等人,就不叨扰秦家主了。”
“哎,大师别这么说。”秦艺轩十分热情,“大师要等何人?我让家仆在这里守着,等他来了带他到府上。”
“这不妥……”
“往生啊,我可找到你了!”钟毓出现的及时——他大老远就看到往生和一群陌生人在一起,顿时心烦意乱,跑着就到了往生面前。
往生见他来了,神情稍稍缓和。“怎的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