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段时日,我看你最近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过……你还真舍得撇下眠眠一个人走吗?他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向爷爷轻飘飘一句话,打的旭冉有些懵,眠眠是在伤心吗?他为什么伤心呢?
眠眠的舍不得旭冉虽然看在眼里,可这几日眠眠总是很积极地帮他悄悄帮他收拾东西准备行装,看上去也是为他回家而高兴的,所以旭冉才这么毫无顾忌的放开了修炼,早点回家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心,确实很难感受到眠眠心里真实的想法,迟钝如旭冉,直到向爷爷说了这话,才知道原来眠眠也是舍不得他的。
但是,他还是没有放弃回家的想法,只是决定要好好对眠眠告别。
眠眠在小厨房忙活了一阵,炒了两个素菜端上来,厨房烧着火热得眠眠脸通红。三人坐在一起吃了简单的午饭,饭桌上也是除了向爷爷几句简单的问候便没有其他的话。吃完饭以后,眠眠勤快地收起碗筷拿出去洗,又让向爷爷和旭冉两个人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向爷爷吹了吹胡子,叹了口气:“唉,今天眠眠都没往日来的时候高兴了,话都少了许多。”
旭冉像是很习惯少言的眠眠,每天他都在山头上修炼,晚上到了睡觉的地方眠眠也都已经睡着了,自然是十分安静的,但其实他也是忽视了有时会低头自言自语的眠眠,认真回想了一下,才发现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能好好说话的时间都十分的少,心里立刻涌起一阵失落的感觉,眠眠能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他却对眠眠了解甚少,这让他心中不平衡的感觉越发沉重。
两人在向爷爷的家里待到傍晚,见眠眠今晚上没有回去的意思,旭冉也没说什么,就待在院子和他们一起闲话家常,闲散下来以后整个人都十分放松,看着夕阳渐渐落下,他也觉得眼皮沉重,坐在竹椅上就这么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他觉得身上多了一层薄被,感觉到身边的人没有走,带着薄被的淡淡的暖意,旭冉才真正得模糊了意识。
但也没睡多久,睁开眼的时候月上中天,旭冉坐起身,看到眠眠就趴在他腿上睡着了,他一动,眠眠还不满地嘟囔了一下,继续睡着。
旭冉小心翼翼地想把眠眠抱起来,但是动作又笨拙得不得了,一下子把在身上浅眠的人闹醒了。眠眠揉了揉眼睛,抬眼就看到了旭冉亮亮的眼睛,一时间被迷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向旭冉伸出了胳膊,搂住了旭冉的肩。
旭冉身上轻微地有些僵硬,但很快地放松了,反过来也搂着眠眠,顺手一抱,站起身就把眠眠抱了起来,稳稳地向屋内走去。
眠眠的头搭在旭冉的肩上,呼吸软软地扑在旭冉的脖子上,引得旭冉的心痒痒的,突然,他听到了一丝微弱的梦呓。
“你……不要走好不好啊……”
第11章
半夜,眠眠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他对旭冉说不要走,旭冉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一言不发得转身就走了,眠眠想要叫他回来,可是急得跺脚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旭冉头也不回地走掉。
这个梦太过真实,眠眠被惊醒了以后脸上身上都是虚汗,反应了一会才发现自己不在外面,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到了床上,还缩在旭冉的怀里,旭冉圈着他,怀里暖暖的,给了他一点安心。回想起梦境里的无助的场景,眠眠后怕地转身紧紧搂着了旭冉,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双肩微微地颤抖着。
旭冉下午睡了一会,晚上又听到眠眠的梦话,心中有事自然睡得浅,怀里的人动作一大他也就迷迷糊糊醒了,再被这么一搂,就醒得七七八八了,低头看着眠眠,他又想起那句迷迷糊糊的“不要走”,到底是梦话,多了一点白天里不曾展现过的脆弱和任性,让人又可怜又不忍,这么想着,就悄悄伸手拥住了眠眠,闭着眼睛又睡了。
第二天天亮的很早,但两个人昨夜都有心事没睡好,一反常态地睡到了日上三竿。向爷爷都起床晨练过了,吃了早饭还没等到两个孩子起床,把桌上准备的粥放到锅上温着,准备去叫他们起床吃饭。走到小屋门口,敲了两下门,屋里有了一声回应,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起床的声音,开门一看,是刚睡醒的旭冉,旭冉挠挠头,对向爷爷说了早,便走出房间洗漱去了。
向爷爷走进小屋,发现眠眠还在赖床,昨晚眠眠熬到深夜也没敢睡着,就怕再续上梦,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又睡着,早上起床对现在的他来说难免有些困难。向爷爷没出声,走到眠眠的床边,看着半梦半醒的眠眠正迷糊的嘟嘴,觉得有些好笑,上去晃了晃他的肩,嘴上催着:“懒小子,快起床了,春眠不觉晓的日子早过了,起来吃早饭!”
“啊……向爷爷……”眠眠睁开眼,看到向爷爷放大的脸怼在面前,胡子都快扎上他的脸了,一下子就醒了,“嗯,我起来了……对了,旭冉上哪去了?”转头看了看身边没有人,刚睡醒的眠眠突然地有点慌张,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下床找人。
“嗯?我在这儿。”旭冉刚洗漱完回来,脸上还挂着没有擦干的水,走到门边,听到眠眠叫他的名字,便出声应了,“怎么了?”
看到旭冉还在这,眠眠暗暗松了口气,吊着的一颗心落了地,走到旭冉面前锤了下他的肩,“吓死我了,你起来了也不叫我一声,我一醒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先回去了呢!”
听到这话,旭冉失笑:“怎么会,我肯定要和你一起走啊。”
眠眠没再理他,自顾自地走出房间,准备去洗把脸回来吃早饭了,毕竟一日三餐最是不可缺,再大的事也要放到早饭后想。不过那句“一起走”还是留意在了他心里,一起走,那回家的时候也可以一起走吗?如果和他说要一起回去,他会答应吗?
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眠眠一跳,自己以前从来没想过要离开这里,山上的花田里有自己的根系,自己的小窝,山下的村子里有向爷爷,离开这里,就等于离开孕育出他的土壤,生性眷恋大地的小花妖通常来说是不可能生出这样的想法的。可是,因为旭冉的存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对旭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发依赖,不仅仅是因为他拥有小太阳那份天然就吸引他的温暖,还有一些什么别的说不上来的,他现在还无法理解的感情。
一上午眠眠就这样心事重重的,吃早饭也一言不发,吃完了就很勤快地收拾碗筷,到了中午,吃过了午饭,向爷爷终于是忍不住赶人了:“你们俩小子准备在我这蹭多少顿饭啊?快收拾收拾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吧,我要上儿子家住几天,这几天刚添了个小重孙儿,我要去看看他们,你俩快回去吧。”
两人这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山上。
路上,旭冉走在眠眠身侧:“向爷爷的家人,我们从来没去拜访过呢。”
“那是……向爷爷的家人也有自己的家了,他们一家人我们不好多去打扰,所以就很少去,只是偶尔过节的时候会和向爷爷一路去吃团圆饭。”眠眠回答道,又想起过年时和向爷爷去吃的团圆饭,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好不热闹,眠眠坐在主桌向爷爷的旁边,周围的长辈看着他还会给他夹菜,一边还嘘寒问暖着,偶尔会有小孩跑过来找长辈拜年,眠眠还会给他们一人送一朵小花,送走兴高采烈的孩子们,在这样的冬夜里,外面的风再冷彻,也吹不进那间闹腾的堂屋。
看眠眠边走边回想着陷入沉默,旭冉知道其实眠眠是很羡慕向爷爷的家人的,但他是天地孕育,并没有家人,一个人在山上难免孤单,心中有些心疼,便往眠眠身边凑近了点,拉住他的手:“没事啊,我们也是一家人。”
被拉住的眠眠突然听到“一家人”三个字,心猛跳了一下,反手捏住了旭冉的手,低低地“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还是一路往前走。
走回到自家山洞,眠眠才放开旭冉的手,解了身上的包,坐在榻上认真地看着旭冉,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要问什么话,但最终还是没问出来。
第12章
旭冉最近多了一点心事,按理说他应该是可以准备启程回家了,可是心里却开始不舍起来,一天一天的拖下去,他也觉得不是办法。每天早上一大早起来的时候,想着是时候找时间向眠眠道别了,可是一低头就能看到小花妖可爱的睡颜,看到他们生活的小窝,再看看开满鲜花的山上的花田,坐在山头上能看到日出的地方,他既希望回到故土,又眷恋着这里温暖的土壤,陷入纠结的时候,他就想着,缓缓,再缓缓吧……
日子过得很快,天气慢慢地变冷,七月流火,暑气渐消,山上的树有不少都挂上了沉甸甸的果子,落叶铺得满地都是,眠眠很喜欢在秋日日头好的时候走到林子里,选一处落叶铺得厚的地方美美地睡上一个下午,旭冉懈怠了修息,偶尔也会陪着眠眠一起躺着,两个人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眠总会缠着旭冉给他讲一些古老的故事,也会给他讲自己前几年在山上遇到的乐事,如此消磨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感觉一下午的时间就好像是一眨眼。
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日照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旭冉也明显得越发懒怠。换作几个月之前,旭冉每天早上睡醒的时间不知道要比眠眠早多少,可现在竟然还学会了赖床。天气刚转凉时,他们从向爷爷那拿了两床厚棉絮,旭冉围着厚棉絮,把脸埋在棉絮里,闻到的都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越发昏昏欲睡。
这日,眠眠早上依旧起了个大早,看到睡得正香的旭冉,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准备去洗把脸然后吃早饭。走出山洞,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几日没出过太阳的天灰蒙蒙的,看着有一丝压抑,冬天就是这样,晴日总是很难得,时常一连好多天的阴天,整的人一直都没有什么精神,干活都比平时手脚迟钝些。算算日子,离上次出太阳的日子都快过了半月,难怪最近老觉得身上懒得很,还好身边有个小太阳,不然眠眠觉得自己肯定每天都会缩在他的小窝里不会出门了。
天公不作美,眠眠便早早的回到山洞里,准备今天就这么宅一天了。他小心不让脚下踩出声音,慢慢靠近旭冉,发现旭冉还在睡着,刚想恶作剧,手一抚上旭冉的脸,才惊了一下。
他的脸凉凉的,全然不像平时那么温暖。
眠眠突然有些慌,脸贴着旭冉的额头给他测起了体温,还是微微的凉意。他急急地抓着旭冉的手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旭冉?你醒醒!”
榻上的人才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看到眠眠焦急的面孔,问:“怎么了?”
眠眠“哇”地一下子抱住了旭冉,紧紧地抱着,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我……你……我没注意你的身体,一回来就看到你还没醒,身上也不暖和了……你是不是病了?难受吗?”
听到眠眠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关心,旭冉轻轻地顺着眠眠的背,安静地听他说完,然后拍了拍他的头,安抚好眠眠,才说:“没事,就是……冬天来了……”
“真的?你没瞒我什么事吧?”眠眠松开手,把被子给旭冉掖了掖,满眼都是担心。
旭冉只是看着眠眠,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眠眠给旭冉端了杯热茶,两人便靠在一起读着之前从村里带来的书,看里面描写的传奇故事。不出门的日子里,眠眠最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打发时间,今天,正好读到了后羿射日的传说。
旭冉看到故事的名字,眼神闪烁。眠眠想到旭冉的身份,伸手想要跳过这个故事,倒是被旭冉按住了手,说:“没事,我也想知道后世里是怎么传说当年的故事的。”
眠眠便慢慢念起这个故事,语调低而缓慢,一下子把旭冉拉回了千年前。
传说故事写的倒是八九不离十,自己当年坠落的场景仿佛重现在眼前,手臂上还残留着浅浅的疤痕在隐隐作痛,钝痛直接从手臂蔓延到全身,直击意识深处,从出身开始的回忆交织着漫天的烈焰,神箭向他飞来时夹带的尖啸击穿耳膜,这几日莫名脆弱的神识此刻虚弱得摇摇欲坠。下一秒,他便歪着脑袋倒在了眠眠的肩上,晕倒了过去。
眠眠正读着故事,刚读到金乌坠落那一段,突然得肩膀一沉吓了他一跳,转头一看,就看到旭冉倒在他身上,眉头紧锁着,面色苍白,额上全是冷汗。眠眠赶紧放下书,转身搂着旭冉,语气紧张:“旭冉?旭冉你怎么了?醒醒!”
听到眠眠喊他,旭冉努力地撑起一只眼睛,嘴巴嗫嚅了一下,还没发出声音就还是精神不支的歪头倒了。
眠眠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一时间吓得有些呆愣,忽然一回神吓得都要哭出声来,自言自语都带了一丝颤抖的哭腔:“旭冉你不能有事啊!我……我去找向爷爷,我去找大夫……”
眠眠把旭冉扶好让他平躺在榻上,仔仔细细地盖上被子,再用毛巾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汗,眠眠就急急地下山去找向爷爷了。
一路疾跑,到了向爷爷的小院顾不上喘一口气,冲进屋里却是看不到向爷爷的影子,才想起向爷爷这两日是住在儿子家享受着天伦之乐。但此刻顾不上其他,眠眠看到没人,转头就往村子里跑,此时正是午后,村里的人大多都刚吃完午饭在家休息,看到路过门口的眠眠像一阵风一样的跑过,还没来得及打一声招呼就没影了,不由得纳闷,这孩子以往都是悠悠闲闲的见到人都是一张笑脸,今天一来满脸慌张,摇摇头也就进屋了。
跑到向爷爷家的大院,院里蹲着几个玩耍的大孩子,看到眠眠还记得这是过年过节时来家里做客的哥哥,念着几颗糖两朵花的交情还热情地和眠眠打了招呼:“眠眠哥哥!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啊?是找太爷爷吗?”
眠眠见到一看,是向爷爷家的大姑娘,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对女孩说:“你知道向爷爷在哪吗?旭冉……旭冉他病了,我想找向爷爷……”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向爷爷从堂屋走出来,显然是听到眠眠的声音循着声出来的,看眠眠焦急的样子赶紧走上前来,握着眠眠的手,先给他顺了顺气,才问道:“旭冉?他出什么事了?”
第13章
向爷爷跟着眠眠一路快走上了山,眠眠在路上和他讲了来龙去脉,看着眠眠焦急的神色,向爷爷不由地心疼起眠眠来。从眠眠刚化形到现在过去这么些年,一直都是被保护的很好的样子,向爷爷从心底里喜欢他,也一直照顾着他,所以他其实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平日里都是平淡悠闲得过自己的小日子,突遇大事慌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但也是着实可怜。
“向爷爷,你说旭冉不会有事吧?他可是小神仙啊……”眠眠的声音还是抖着的。
向爷爷连忙加快脚步上前拍拍眠眠的肩,温柔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
没走多久便回到了山洞,走进山洞,冷风就被挡在了外面,洞内还是有着融融的暖意,榻上的人还是紧闭着眼,放在边上的热茶凉了一大半,看来在眠眠走的这段时间里旭冉也一直没有醒过。
“旭冉……?”眠眠上前试探着问了一声,却是没有得到一点回应,眠眠心里失落,转头问向身后的向爷爷,“向爷爷,你来看看他……”
向爷爷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给旭冉把了把脉,再探了探旭冉身上的温度,一下子双眉紧蹙,一脸大事不好的样子。松了手,小声地叹了口气,但叹气声还是被眠眠听到了,眠眠心里一凛,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两眼都被吓出了泪光。
向爷爷看着也心里难受,赶紧扶起了眠眠,小声地安慰他:“没事没事,旭冉只是气息太虚弱了,这才一直都醒不过来……这状况,我也没办法,要去找更好的医人才能瞧出是什么问题。”
眠眠抹了抹眼睛,把眼泪揉出来,眼角红了一大圈,咽着声音说:“那……那我马上去找医人,旭冉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向爷爷摇摇头,旭冉前几日看着还好好的,完全不似有虚弱的样子,哪想得到今天就直接卧床不起了,其中原因他也没办法妄加揣测,加上旭冉是神鸟化身,体质异于寻常妖灵,向爷爷自己的能力仅限于妖灵,这也让问题变得棘手起来。
当务之急便是寻医,向爷爷让眠眠留在山上好好照顾旭冉,自己回村子里找人,前段时间村里恰巧有位云游的巫医造访,在村子里住了几日,村里人有些顽疾去找了这位巫医诊治,大多都好了大半,巫医的来到也许是天意,这就有事去请他了。赶到巫医住处时,那人已在屋内收拾好自己的医箱等待向爷爷了,样子像是等了一会了。
未等到来人先开口,巫医已经提着箱子走到门口整装待发:“既然这么着急,不如我们边走边说吧。”
向爷爷也不多客套,走在前面就给巫医带路,一边开始说旭冉的情况:“我想你也知道万物有灵,寻常的花鸟树木得到机缘便可修炼成灵物,但今日让你瞧的却也不是寻常的妖,他是遗落人间的神物……神鸟金乌,如今他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正匆匆行路的巫医心里一惊,寻常小妖不少见,但神鸟却是闻所未闻。他表面上还是表现得波澜不惊,问到:“金乌?不是只剩下天上那一只了吗?神鸟怎么会流落人间,还遭受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