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
到了晚间,三人睡在能容身七八个人的大通铺上,伍云舟在最里面,福成在中间,郑班头在福成外侧。
福成可能是有伤在身,又连日奔波累极了,倒头即睡。连郑班头的鼾声都没能扰醒他。
伍云舟就没那么快适应了。夜里凉,福成睡着睡着就往他这边靠过来,一条腿搭在他身上,双手抱住他。伍云舟无奈,这是把他当棉被了吗。轻轻抬手要搬开他的腿,可能碰到伤处了,就听福成疼的哼唧一声。
伍云舟放下手,轻叹一声,罢了,念他有伤在身,就姑且迁就他这一次吧。任他抱住自己,不在试图推开这人。不知什么时辰,也渐渐入睡了。
福成这一觉睡得极好,像是抱着个热乎乎的锦被,暖融融的真舒服,他忍不住用头蹭了蹭怀中的“棉被”,味道也好闻,又蹭了蹭。嗯?怎么有点不对劲,福成好像感觉到自己抱着的是……
猛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圈着自家先生,竟然,竟然一条腿骑还在先生身上。福成自己也是目瞪口呆,一时不知该反省自己为什么会是这幅睡相,还是担忧先生这一夜被自己害的睡不好,赶忙悄悄地把手脚都伸回来,假装躺平。
偷偷看一眼,先生还在睡,松了口气,呼,还好还好,没被发现。又忍不住看一眼,睡着的人也能这么好看,和平常一样温和,先生本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没有锋芒的。
又想到了昨日先生给自己上药,福成有些小羞涩,又有些不明所以的欢喜。看着伍云舟睡颜,竟入了神,天马行空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被人这么专注地盯着,就算是熟睡中也会有察觉吧,何况伍云舟早就醒了。这小厮,抱住他还不算,一大早小猫儿撒娇似的在他身上蹭啊蹭的,真是、真是太过纵容他了。
伍云舟心中默诵几遍经义,才终于把心中那几分痒意压下去。这小厮又一直专注地盯着他看,伍云舟刚刚恢复平静的心又起涟漪,于是便不在装睡,扮作刚刚转醒的样子,侧过头,说道:“你醒了,好些了吗,伤处可还疼?”
偷看被抓个正着,福成慌忙别过头,但是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太失礼了,又转回来。心里已经被自己的刚才的举止蠢哭了,明摆着告诉先生,我刚才偷看您,不小心看呆了。
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心虚,如果可以的话,福成真想选择拉住棉被,蒙住头,继续装睡。但是不行,于是哼哼唧唧地回答道:“已经好些了,您给的药很管用,不怎么疼了。”
“那就好,今日还需继续赶路,既然醒了,就起身打点吧。”伍云舟说着,若无其事地起身。
福成本来心中尴尬,正不知该如何面对先生,不想先生根本没察觉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福成便也放松了下来,像往常一样自然相处,但内心深处隐隐又有些失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莫名其妙的。想不通便也不想了,把它放在一边。
三人用过早饭,打点好行装,带上酒水干粮,继续上路。
几日的风雨兼程,终于快到达目的地了。
郑班头对伍云舟说:“伍先生,转过眼前这座山,前面不远就是巡检寨了。”
伍云舟说道:“好,那我们就地歇息片刻,而后一鼓作气,直接过去。”
三人靠路边席地而坐,原地休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走过来一小队人马。这可能是巡检司刚执行巡逻任务归来的某个小队。
为首之人看样子年岁不大,跟福成不相上下,但身形粗壮,十分显眼。那人一身甲胄,英武不凡,通身气度,怕是林县尉都要稍逊几分。打马而过,连伍云舟都要赞叹一句,好一位神采飞扬少年将军!
☆、阻拦
伍云舟三人来到巡检寨,取出官凭印信,道明身份,守卫让他们在营门前等候,进去通传。
等了好一会,刚进去通报的士兵出来说:“我们巡检使周大人说了,这些县我们经常巡逻,治安情形早已了如指掌。你们先回去吧,巡检使大人会将此事禀告上级,等待定夺。”
伍云舟眼神微变,这周巡检好生怠慢,但是不管怎么样,有使命在身,没见到人,三人不可能就这样被打发了。
“我们也是奉徐县令之命,特前来拜见周巡检。”伍云舟说着,使了些银钱与那守卫,“烦劳你再去通禀一声,我们远道而来,没有见到巡检使大人,无法回去交差。这点心意,拿去与兄弟们打些酒水。况且周巡检和徐县令他们都是同僚,就算不为公事,也理应多来往走动。”
那守卫寻思半晌,看在银子的面上,也只好说:“好吧,我再去通传一回,但见不见你们,还得看巡检大人的意思,我也不能保证。 ”
“多谢。”
哪知这守卫耍奸,心知巡检已经有令,不见他们。他哪还敢再去触霉头,只是收了钱财,做做样子。营中晃了一圈,出来便诓骗他们说:“巡检大人不见你们,赶快走吧。”
郑班头身在公门,见多识广,一眼就识破了这小伎俩,当即怒道:“我们好歹也是公差,你一个小小营门守卫,如此阻拦怠慢,好大的狗胆!说着就要上前教训他。
那些士兵们当然一条心,断不能让外人欺负到头上来,一伙人也围上来推阻。其中一人出口说:“这可是兵营重地,容不得你这些乡野无赖在这撒野。小心爷爷的刀剑无眼。”
一伙人拉扯中,郑班头占了下风,身边两个人也被殃及。
福成听得这些士兵辱骂,连先生一块骂进去了,心头火起,见有人对先生动手,当时就气急了,也不管不顾地就冲上前撕打:“你说谁是乡野无赖,你给谁当爷爷……”
怎奈身量瘦小,敌不过训练有素的兵头子,被推倒在地。一杆□□就横在颈上。
伍云舟这下子可真动怒了,厉声道:“住手!周巡检治下,好大的兵威啊,我们乃是文阳县令徐大人属下,有印信在此。因巡检司巡逻不力,致使匪寇入城,侵扰百姓。今特来见周巡检,陈说原委。
周巡检既然不见,那我们只好回去复命了,不日徐县令就会上书朝廷,将此事原原本本上奏。
而且你可想清楚了,你们巡检使大人以后立功升迁,也要我们徐县令和各州县长官联名签书。你们如此怠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巡检使大人授意的呢。”
这些兵头子虽然油滑了点,但都不是傻子,伍云舟一番话,扯了天子的大旗,又拿周巡检前程威胁,刚才那守卫也是真心怕了,倘若朝廷真的怪罪下来,他们可都要遭殃,正想拉下脸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听得一人大声喝道:“什么人,在军营重地打架斗殴,不知道军法严森严吗!”
伍云舟一看来人,竟然是今日途中遇见的那位小将军。
“程都头。”这些士兵见到来人都收敛了气焰,规规矩矩行礼。
伍云舟听到他们称呼来人为都头,猜测他应该是周巡检的副手,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还是在兵营里。不是有真本事,就是有些家世。
看这些兵卒对他恭敬的态度,也像是身负真本事。再看他举止风度,又不像小家出身。
如果是两者兼有,那此人前途不可限量。
程都头走过来,看着三个陌生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伍云舟自报家门,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那位程都头听完,严厉地扫过那几人,命令道:“来人,将他们几个先押下去,等我禀明周巡检,再行处置。”
又转过头对伍云舟说:“手下多有得罪,还望诸位见谅。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巡检大人。”
☆、说服
伍云舟施礼,向程都头道谢:“刚才多谢都头施与援手,我等真是感激不尽,还未请教都头大名。”
“在下程彦川,晋州人,现今在巡检司营中任指挥都头一职。”那程都头还礼道,“伍先生客气了,举手之劳,切勿挂怀。这本是手下之人失礼冒犯诸位在先,我出手教训他们,理所应当。
况且就算我不出手,先生也自有法子化解,倒显得程某多事了。”
伍云舟连忙谦虚说:“不敢,不敢,程都头出现的及时,为我等解围,云舟岂是那不识好歹之人。”
程彦川刚听伍云舟大致讲完他们此来的目的,说道:“我也是刚来此处任职不久,又经常带队轮转巡逻,鲜少与贼人正面相遇。
就是遇到,也不过三五结群,一旦交锋,便能轻松捕获,实在不值一提。倒是听说过望云寨之名,只是没机会交手,倘若这次周巡检答应出兵,我必然要做扫匪前锋,荡平这伙匪寇。”
伍云舟和程彦川交谈,总感觉他少年老成,一副稳重派头,也就这几句话,像个锋芒毕露的青年人模样。
“那云舟就在这里预祝程都头得偿所愿,擒贼立功了。”
有程彦川带领,没有人敢阻拦,很快就见到了周巡检,众人相互见礼,分宾主坐下。
这周巡检已过不惑之年,单看样貌,很是和蔼。听完事情经过,非但没有袒护部下,还对伍云舟颇为歉意:“都怪本巡检御下无方,这些不知轻重的东西,我决不轻饶,一定给伍先生一个交代。 ”
伍云舟这时早已冷静下来,知道那些士兵并没有真正想伤人的意思,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况且福成并没有伤到分毫,人家将军都已经说了会惩处他们,因此他也就没必要继续纠缠在这上面。
所以话一带而过:“说起来,也怪我们鲁莽,还请巡检大人从轻处罚。”又重新说起正事:“望云寨匪寇猖狂,趁徐县令忙于税收之际,施奸耍诈,混入城中抢劫,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周巡检您半生戎马,带兵经验无人能及,剿匪重任,非您莫属,万望您能出兵相助。”
周巡检还是那副和蔼的面孔,“伍先生过誉了,本巡检承蒙圣恩,赐我担任巡检使一职,我也是兢兢业业,操练兵马,巡逻捕盗,不敢有丝毫疏忽怠慢。
可是岁月不饶人啊,我已经老喽。不服老不行啊,带兵打仗,冲锋陷阵,还得是你们年轻人啊。呵呵,此事我会奏请上峰,请他们定夺。”
伍云舟见他并不表态,只一味闲扯,只能恭维道:“巡检大人说的哪里话,您身体康健,正当壮年,正是该建功立业之时。您的威名早已传遍千里,如今剿匪大任非得您来主持,没有您不能成事啊!
由您来领导,众望所归,您不辞劳苦,就不要再谦虚了。”
周巡检摆摆手说:“呵呵,为百姓除害,为朝廷分忧,这本是分内之事,何谈劳累呢。兵是肯定会出的,但是你们也知道,这刚刚秋收完,今年的粮食被服,州城还未转运下发过来。这调拨兵马,不是简单的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你给我月余时间,让我好好筹备,为出征做好万全准备。”
伍云舟见他并未被说动,只打算拖着,继续奉承他:“周巡检真是深明大义,朝廷有您这样的肱骨之臣,镇守一方,真是没有选错人。
但是巡检大人,月余时间怕是太长了吧,就要入冬了,您是带兵打仗的行家,经验比我这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书生多。到时候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恐怕不利于行军。”
又许以名利诱惑道:“望云寨盘踞几年下来,积累甚广,如果巡检大人带兵清缴,所获应该颇多。兄弟们拼死拼活,为了帮助百姓除害,理应得到奖赏。到时候擒拿匪首又是大功一件,周巡检可又要升迁了。
如果您上奏,朝廷另外派别的将军前来围剿,那所获的名利,可就不是您的了。而且说不定还有旨意,让您带兵前去协助他们,力是出了不少,但是好处却让别人得到了,那岂不是吃亏了啊。
常言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云舟觉得既是分内之事,还是不劳外人插手了,巡检大人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