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夏天花会开

分卷阅读26

    “疙瘩是你俩之间的,你不去谁去?”

    “我去了能有什么用?”

    “所以你还对他有意思?”

    这种问题,是最搓火的,不管吕季文对曾经无果的爱情是否真的还耿耿于怀,都会被这种欠打的提问方式激怒,甚至可以说不只是吕季文,换做任何一个人,无所谓男女,面临着此等绝对讨人嫌的激将法,都会动肝火。

    只是,吕教授的火气,并没有来得及爆发。

    因为不管是自己那糟心的的表弟,还是这贴心的小蓝盆友,都在第一时间,压住了他的情绪。

    李臻不傻,他果断采取了低姿态,接连说了好几遍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而郭剑一,则拉住了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背,而后从桌子底下踹了自己那不着调的同学一脚。

    被踹的家伙决定投降,还是自己亲自去给炸毛的喵子顺毛,可就在他带着无奈和微妙的“果然还得是我”的骄傲,一步步走上楼梯时,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串脚步声。

    回头看,是吕季文。

    脸上暂且没了刚才的恼羞成怒,不知怎样使自己冷静下来的大男人,绕开李臻,也不说话,就直接往楼上走去。

    看看对方高大的背影,再度回头,确实很是惊讶的李臻跟仍旧坐在原处的郭剑一四目相对。

    “你真让他去?”

    “是你最先撺掇他去的好不好。”郭剑一翻白眼,然后抓过纸巾擦了擦指头侧面残留的一抹番茄酱,“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

    “……‘谁的疙瘩谁解’?”

    “嗯。”

    “我本来想的是饭桌上当众说开的,把我哥跟他单相思放一块儿,共处一室,你就真放心?”李臻半当真半逗贫,郭剑一给他的回应,是两秒钟的沉默,和一个认真的点头。

    “这点儿信任,还是得有吧。”或许,话语里有点心虚和不甘,或许,郭剑一也确实是不够那么放心的,或许,他只是在逞强和赌博,但这份儿信任,他还是给了,刚才给吕季文安抚并且告诉那男人说去吧没关系的,谈不拢咱们就走的,是他,千真万确就是他。

    李臻刮目相看,他略带不安,两人就那么留在了餐厅里,耐着性子,一起在沉默中等待。

    至于楼上的两个男人,彼此间多年的隔阂形成的疙瘩,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解开。

    “……”沉默中,吕季文看着侧躺在床上的秋羽白。

    他有点感慨,这个人,真的是太瘦了,脸,还是当年那么好看,但这个身体,显然已经远不如当年。

    秋羽白把自己玩坏了,从当初就是,不吃东西,不规律作息,高兴了就要么熬夜搞设计要么熬夜找男人,全心全意沉浸在声色犬马之中时,他没有正眼看过自己,那么,现在呢?

    现在,自己已经把那段过去给抛下了,自己已经有了心头好,出于某种契机,又或者该说是无缘不孽,彼此又相遇了,被李臻半推半就着动了“说开”的心思,可这话,又要怎么才能说开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叹息,又略微走上前几步。

    “手术也好,结石发作也罢……都很疼吧。”

    这是吕季文的台词,秋羽白给他的回应,只有安静。

    以及安静过后的,一个细微却也无法隐藏的吸鼻子的声音。

    第三十章

    吕季文或许应该后悔自己非要尝试平心静气和秋羽白交谈。

    至少最开始,他该后悔的。

    因为就在他听到那吸鼻子的动静,以为对方在哭泣,不管是被感动了还是被戳到痛处了,至少是在哭泣时,当他心一软,走上前去,犹豫着坐在床边,想要碰一下那瘦到可怜的后背时,窝缩在床上的男人,却突然没有了“后续”,情感的迸发来得及,去得快,似乎很有可能是压根儿就没“来”过,只是那么狠狠地“去”了。

    一个翻身,秋羽白坐了起来,异常突然,眼眶像是红着湿着,可嘴角,是个惨淡里透出嚣张的浅笑。

    “疼啊~”手肘搭在膝头,他看着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吕季文,“疼得要死,结石卡在胆管里,大夫说我再熬着,随时会熬不过去,怎么了?心疼我?是不是又想起来当年怎么对我好过的了?嗯?那你甩了那小屁孩儿还回来追我吧,把他让给你表弟,毛头小子就该跟毛头小子凑对儿,你都三十五了,跟我这个奔四的凑凑,不是也正好吗?没嫌我老吧?我的颜值还在对吧?我看着不像眼看就‘四张儿’的人是不是?哎,吕季文,我是不是看着比你年轻?也就三十出头吧?这样你也不亏啊……”

    “……我早该记得,你一贯爱演。”咬牙切齿那么说着,吕季文盯着对方看。

    秋羽白并没有被那视线吓到,只是保持着浅笑,慢慢伸手过去,摸上了对方的胸口,然后在其后撤之前,一把揪住吕季文的衣领。

    嘴唇就在那一个瞬间,险些碰到一起,温热的声线却带着冰冷的声调,秋羽白撇了一下嘴角,丝毫没有被讽刺到似的,反而堵着一口气,继续着更令人恼火的言辞。

    “你早该知道,我就是个戏精。”干脆给自己下了定义,秋羽白带着笑容,一把推开那结实的胸膛,往后靠在床头上,略作沉吟,叹了口气,“可惜啊……演太多了,单纯执着一如当年的吕季文,也是会看出来的。哎,你还记得吧?嗯?我对你装过多少次可怜?利用你甩掉过多少纠缠不休的贱货?你把我从夜店里接回来多少次?多少次……你照顾我到天亮?你熬夜守着我,就因为我冲你眨巴眨巴眼睛装了个可怜,然后你就同情心泛滥了……你这人啊……哈哈……太逗了……”

    说着说着,就莫名笑出声来,秋羽白在对方的沉默中一点点,一点点收起笑意,然后在安静下来之后摸了摸鼻尖,并终于整张脸渐渐变得沉静。

    沉静到悲哀。

    他知道自己的可恨,还有可悲,他不想把当年装过的可怜算在自己的定义里,因为那只会徒增可悲和可恨的成分罢了。他知道自己脾气大,人品差,他不想找任何借口,他只想这样一直贱下去,一直贱到谷底。就像染上花柳的娼妇,医治并不能洗掉耻辱,所以又何必浪费时间?

    他不该答应李臻放任吕季文过来,吕季文的出现,会让他更多地想起自己曾经的风光和龌龊,当初他更不该脑子一热就去找吕季文,病痛再令人无助,他也该自己无助下去,因为他到死都会是自己一个,再认真对待过他的人,也是会因为受不了他而选择离开的。

    李臻也是,李臻早晚会走,他的性格太糟糕了,况且,他老了,就算男人不像女人那样,过了四十就会很容易显得衰老,但他终究不再是十年前的模样。那个信誓旦旦说要跟他试试谈恋爱的蠢小子,大约不到一年就会发现他们之间那整整一轮的年龄差不是闹着玩儿的。

    真的不是闹着玩儿的。

    “算了,你走吧。”摇摇头,他终究选择了放弃,哪怕只是短短几句话的时间,他仍旧选择了暂且放弃假装,冷笑还是冷的,但凄然是真的,“你去告诉李臻,让他也走吧,我不想跟一个孩子耗着,我耗不起,他更没必要。你让他好好想想,他三十的时候,我可是四十几岁了,等他四十的时候,我可就是个绝对的老头子了,我会皮松眼花搞不好头发都要秃了,当然了,前提是我能活到老成那样,你让他想想,受得了我那个德性,有本事就留下,受不了,一想就一身鸡皮疙瘩的话,还是趁早走的好。要不到最后,后悔的是他。”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先打破安静的,是吕季文。

    一声浅叹,男人推了推眼镜框,脸上没了最初的抵触,也收起了刚才的讶异。

    “这种话,你非要说,就自己去说。”吕季文站起身来,拽了拽领子上的皱褶,语气有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你会在乎李臻怎么想,证明他已经成功了一半儿了。他比我当年强,想来,你是从来没考虑过我的想法的。只能说现如今讲这些都没意思了吧,我只求你尽可能对他好点,起码别祸害他,行吗?”

    又是挺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滚。”这是秋羽白给予的答复。

    吕季文没有动怒,他确实走了,带着眼神略有不安的郭剑一,和隐约像是能猜到什么的李臻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这套漂亮的院子。

    而关上院门之后,李臻并没有马上去找秋羽白问问到底他们都谈了些什么,他只是安安静静回到房间里,打扫餐桌和厨房,把一切都恢复到干净整齐的最初模样。

    猫咪凑到他腿边撒娇,擦擦手,俯身给杜丘和真由美挠了挠痒痒,想去看看猫粮是否吃光了,李臻刚要起身,就看到有个身影从楼梯口走了下来。

    是秋羽白。

    那男人眼神有点焦虑,也透着疲惫。两只猫看到真正的主人出现,也不上前去,更不曾喵喵叫,只顾缠着李臻要抱抱。

    男人眼里的焦虑和疲惫开始透出恼火跟烦躁,并没有靠近,干脆坐在楼梯中段的秋羽白只是自上而下看着李臻。

    “你别着凉了。”直起身,靠着厨房台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你跟我哥,话说得如何了?”

    “如何啊……”秋羽白拢了一把头发,闪避着对方的眼光,“我觉得……我可能在后悔当年没跟他睡过……”

    说着说着,就又笑了起来,眼睛的余光,他能看到李臻在靠近,他等着对方发怒,这样或许就有了充分的理由将其赶走,然而他等到的,只是一步步走上楼梯的年轻男人在走到他旁边之后,也随着叹息坐了下来。

    “你这样惹不到我的,我不会因为这种话就爆炸。”一板一眼说着,李臻直到两只猫又快速跑过来继续求爱抚时才再度出声,“你啊,我觉得你其实本来就不是纵欲的那种人,你就是太孤单也太胆小了而已。可是这样的结果就是别人只看得见你又冷漠又傲娇的那一面,你看,明明是你养的猫,为啥不跟你亲?因为你自己就是猫中之猫,最难搞的那种,猫是需要一个人在它们需要的时候随时守着的,这就是为什么喜欢猫的人叫猫奴。‘奴’这个词儿,不管好坏,特质之一还不就是随时守着?你想想,你每天给猫的时间能有多少?对吧。所以我觉得,只要我乐意守着你,当然了也得看着点儿你别放出去乱跑,时间长了,你会乐意跟我亲近的。”

    “你有病吧?啊?你想拿我当猫养?”秋羽白又要动怒。

    “同理啊,同理啊。”李臻马上开始矫情,“养猫真的不能只给口吃的喝的就完事儿了的。”

    可能是秋羽白真的被绕进去了,也可能是秋羽白被那种类比触动了某些情绪,情急之下就乱了阵脚,因为他不仅来了脾气,还把自己多年来的心病给直接抖了出来。

    “可我就是被这么养大的啊!给口吃的喝的!就完事儿了!我需要谁的时候也从来没谁在啊!”

    这样的剖白,说真的,让李臻在受震动的同时,也看见了所谓的……嗯……希望之光吧。

    抓抓后脑勺,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伸手过去,搂住了对方的肩头。

    “那啥,以前的甭提了,以后我对你好,成不?”

    “……不用你!”

    “有人对你好你都不要?”

    “不需要!你要拿我当猫养!我不用你养!”

    “是是是,客观上你肯定不用我养,我倒是能啥都不干让你养着了。咱就说心理上,让我从心理上好好疼你不成吗?你原来本来是贵族猫,流浪久了,吃脏的喝凉的,你看这不就病了吗,再没人疼,多可怜呢。”

    “谁也没说需要你可怜!”

    “不是可怜,是爱,爱,行了吧?”

    “我不需要!”

    “你真不要?”

    “不要!”

    “白给的也不要?”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