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嫣然一笑请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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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今日为了小草能不能舍了一只手呢?”

    南宫叶挑眉道:“你是说,要我代她自废一臂?”

    “我可没这么说,是南宫公子自找的。”

    南宫叶直直地盯着陆嫣然冷淡嘲弄的面容,这一刻,她冷酷狠绝得似一座石像,无心无情无义,谁能想到昨天夜里她还曾为自己的姐妹忍泪罚酒呢?这个女人,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爱就爱得彻底,恨也恨得绝情。

    他深吸一口气道:“好,我代她自断一臂,陆姑娘放她走吧。”

    陆嫣然惊愕了。她看着眼前这个正义凛然的男人,他的眼神始终正直清澈,刚刚望着她的时候,不曾有一丝的厌恶或妥协,有的只是理解和怜惜。笑话!要断臂的是他,他怜惜她什么呢?

    她看着他扶起小草,轻声道:“去跟陆姑娘赔个罪,磕个头,然后你就走吧。”

    小草大大的眼睛里有错愕也有震惊,乖顺地点点头,走到陆嫣然面前。

    陆嫣然一侧身,道:“不要跪我,要跪就去跪南宫公子,是他救了你,不是我饶了你。”

    小草呆呆地转向南宫叶。

    他挥手道:“不必了,去吧,去找你那个情人,跟他好好地过日子,别再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说罢不再看小草,左手扬起,手起刀落……

    “不要——”两个女子齐声大喊。

    小草扑了上来,抓住南宫叶的手,哭道:“不要,南宫公子,不要,小草的错,小草自己担。”她伸手去抽南宫叶腰间的长剑。

    南宫叶按住她,抬眼去看陆嫣然。

    陆嫣然收起惊悸的神色,别开眼,低语道:“憨人。”然后叹了口气,“算了,小草,这次看在南宫公子的面子上,饶了你,你走吧。”

    小草喜得擦干眼泪,跪下来磕了一圈儿的头,连连道:“谢谢陆姑娘,谢谢南宫公于,谢谢芋头,谢谢,谢谢。”

    陆嫣然不耐地挥手道:“快走,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是、是。”小草爬起来,突然又跪倒,指天发誓道:“我小草今天出了这个门,一定要好好做人,倘若再做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就让我五雷轰顶,肠穿肚烂而死。”她这次爬起来,才真的出门去了。

    芋头也悄然退下。

    南宫叶微笑道:“你看,‘以仁治暴’不是比‘以暴治暴’好得多么?”

    陆嫣然白他一眼道:“妇人之仁!”说完之后才觉得不对,他是个堂堂男子汉,她才是妇人啊!

    南宫叶也不挑她的语病,朗声念道:“十四卖身烟花艺馆,芳华清白生生断。情郎薄幸望断心肝,爱恨痴怨生生断。醉生梦死卖笑寻欢,人性尊严生生断。姐妹相欺绫绡互冤,恩义情仇生生断。”

    她一怔,惊异地望着他。

    他也回望她,眼角眉梢俱是温情,柔声道:“别让那个十四岁的孩子受你曾经受过的苦。”

    陆嫣然倒退一步,抚着怦怦如擂鼓的心跳,他这温柔的一句话,又似一股暖流,毫无防备地冲进她的心头。他那明亮的眼,温和的嗓音,释然的微笑,都是她既陌生又熟悉的。陌生的是,这个见了她就会脸红的男人也能如此闲适自然,温柔笃定;熟悉的是,曾经有多少男人在她耳边温言软语,在她面前柔情蜜意。她这双眼早该看透了世间薄情男子的虚伪伎俩,然而此刻,她怎么又被他迷惑了呢?也许,只因他听懂了她。多少人听过她的《生生断》?又有多少人听懂了?

    “陆姑娘,”南宫叶关切地看着她,握紧双手,显得有些紧张,“我,我是不是唐突了?”

    她再退一步,坐到石凳上,疲惫地摇了摇头。从昨夜到今晨,她喝了太多的酒,生了太多的气,ca了太多的心。这本就是她该过的日子,该做的事情,她已经这样过了六年,可是到今天,她还是觉得累,觉得伤心。她再泼辣,毕竟还是要笑脸迎人,受客人的气;再宽厚,毕竟还是有不懂事的丫头背叛她,伤她的心;再坚强,毕竟还是有想哭、想歌、想醉、想有人依靠的时候。

    南宫叶就在她身边坐下,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对他来说,能够在她不笑的时候陪着她,就已经是幸福了。

    陆嫣然伏在石桌上,像是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嫣然缓缓抬头,揉了揉困倦的睡眼,猛然见南宫叶坐在对面,痴痴地看着她。她攒紧柳眉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哦?”他没有睡,却好像还没有醒,反应比她还迟钝,愣了一下,才道:“你没有叫我走。”

    她起身,肩上的衣衫险些滑落,一件男人的宽大外衫,显然是他的。

    他也起身,讷讷地道:“那,那我走了。”

    “等等,”她将衣衫递给他,“这个还你。”

    “哦。”他接过来,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缩了一下,轻“咝”一声。

    “怎么了?”他急忙上前察看,她整个右手掌都肿了,红红的胀胀的。

    她咬牙道:“死小草,这两巴掌扇得真不值得。”

    “你看你,何苦呢?伤着自己。”他在胸前掏了几下,搔头道:“我这里没有消肿的药,你等会儿,我找梅兄弟要去。”

    “不用了。噫?”她伸手没抓住他,他已经跑得不见影子。她摇头笑道:“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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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叶到底找到梅战要了消肿药,送到陆嫣然房门前。他在门口徘徊良久,总是没有勇气去敲门。

    巧巧端了午饭过来,远远看见他,嚷道:“南宫公子,你找嫣然姐啊。”

    “啊?啊!我这里有些药,烦请你转交陆姑娘。”

    巧巧抿嘴笑道:“你干吗不自己进去给她?”

    “我、我,那是姑娘家的闺房,我……”

    陆嫣然打开门,笑道:“青楼里,哪儿还有什么闺房不闺房的?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南宫叶垂着头,随巧巧跨进门去。陆嫣然的房间布置得极其雅致,小巧的方桌,四把藤椅,墙上挂着一把琵琶,靠窗的梳妆台上有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束盛开的栀子花,满室弥漫的花香正是常在她身上嗅到的味道。

    巧巧放下托盘,陆嫣然吩咐道:“叫厨房再炒几个小菜,拿坛好酒过来。”

    南宫叶急忙摆手道:“不用了,我就是给姑娘送药来,送过了就走。”

    陆嫣然道:“南宫公子嫌弃我这屋子?”

    “不不,当然不是。”

    “哦,我知道了,那就是南宫公子要避嫌,怕跟我共处一室,惹来什么闲言碎语。”

    “我……”

    “既然如此,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把这药拿走吧,最好也搬出倚笑楼去。”

    “陆姑娘,我……”南宫叶已经急得冒汗了。

    巧巧扑哧笑道:“嫣然姐,您就别欺负老实人了。来,南宫公子,坐这儿,放心,我们嫣然姐的屋子干净得很,只酬知己不接客。”巧巧笑着出去了。

    南宫叶还有些愣愣的,自语道:“只酬知己不接客。那就是说,姑娘将我当做朋友了?”

    陆嫣然抿嘴一笑,“是啊,你是我所有朋友中最傻、最憨的一个。”

    “呵呵。”南宫叶笑得当真很傻,却无比开心。虽然他心中对她不止是朋友之情,但他与她本就不是同路,能够做朋友,已经是奢求了。

    片刻之间,酒菜上来。陆嫣然为两人分别斟了酒,举杯道:“酒逢知己干杯少。来,先干一杯。”

    “好。”南宫叶一饮而尽。

    陆嫣然不说话,不吃菜,一径地喝酒。

    南宫叶猛然间想起什么,道:“别光顾喝酒,你的手还没上药呢。”

    她笑道:“早就上过了,我自己有呢。”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神色暗淡下来。

    他不知她为什么突然又不开心了,试探地问:“怎么了?还疼?”

    她摇头,举起手掌道:“知道么?我这双手,会弹琴,会采莲,会煮饭,会收银子,但最擅长的还是扇人耳光。我已经记不清扇过多少男人的耳光,但是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小草;另一个也是我的姐妹,一个我视若手足,掏心挖肺来对待的姐妹。”她黯然不语,抬起头来,牵强一笑道:“瞧我,说这些干什么?来,我们喝酒。”

    他陪她喝了一杯,轻声道:“你说吧,我喜欢听。”

    “哼!”她又喝了一杯,“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因为男人。她为了那个男人偷我的银子、偷我的首饰去卖。偷完了我的,就去偷别人的。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只是我不忍心说破。我暗示她好多次,劝过她好多次,可是她不听。后来事情败露了,她以为是我告的密,把我破口大骂了一顿,我气急了,就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打掉了她一颗门牙,也打断了我们姐妹八年的情分。这一次,我彻底寒了心,于是答应了上一任的老鸨,接下了倚笑楼。”她又喝了一杯,“很奇怪是不是?我让男人背叛的时候,心中有恨,但没有心寒,反倒是被女人背叛的时候,才真正把什么都看透了。”

    他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道:“我明白,男人背叛的只是你的感情,而女人背叛的是你的友谊、信任、宽容和你对人性的信心。”

    她笑了,“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那怎么有时候还会结巴呢?”

    “我、我……”

    她笑出声来,“你看,又结巴了不是?”她抽出双手,自斟自饮,哼着小曲儿在地上转了一圈,停在他身边道:“你是好人。”她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这双眼,阅人无数,我看得出你是好人。你那个梅兄弟也是好人,只不过他没你正直坦诚。至于燕族长,城府太深,是个真正的领袖,却未必是真正的好人。”

    南宫叶扶稳她道:“你醉了。”

    “我没醉。”她甩开他的手,“你不知道我陆嫣然号称千杯不醉么?否则怎么跟男人周旋?我高兴,我今天是高兴!今天你救了小草,她感谢你,我也要感谢你。我嘴上咬得硬,其实心已经软了,若是真的废了她的手,我一定会后悔,就像当初我打了柔儿那一巴掌,我到现在还后悔!”她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

    “陆姑娘。”

    “叫我嫣然,从今天起,我准你叫我嫣然。”

    “好。嫣然,你先坐下,吃点菜,别光喝酒,好么?”

    “呵呵。”她眯着跟笑,“我说你是憨人你就是憨人。有多少男人巴不得灌醉我,占我的便宜,你呢?太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都不珍惜。”

    他无奈地笑道:“我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对,我知道。生在世家,身不由己么!可是你又知道有多少世家子弟,平日里人模人样,其实骨子里不过是个衣冠禽兽,衣冠禽兽!”

    “是,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就好了。”

    “对。你不是。你是好人。所以你实在不该来这里,不该跟我喝酒,更不该交我这种朋友。你应该住大客栈或者住世家别院,跟江湖女侠或者名门闺秀做朋友,我这种女人,会玷污了你。”

    “不,嫣然,你醉了。”他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他也知道他现在的确应该离开这间屋子,可是他不想,不愿,不舍,所以他宁愿一再地忽略她的醉话。

    “我没醉,真的没醉。你不信?你不信我唱歌给你听,我把词儿都记得真真儿的。”她摇晃着摘下墙上的琵琶,倚着窗子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