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斗回得家来,妻子立刻拉他进了后堂。
“嫣儿呢?”
“嫣儿没事,但有更紧要的事,你随我来!”
进了后堂,李氏从怀中拿出了那件宫里的衣服。
左光斗一见那黄色,也吓得不轻,道:“从哪来的此物啊?”
“在咱家的花园里,嫣儿捡到的。”
左光斗倒吸一口凉气,“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花园里就这一件。”
“此物不能留啊,得赶快烧掉,要让旁人知道了,大祸临头了!”左光斗说着,夺过了衣服,便去找火盆。
“老爷,可是这东西是怎么来的呢?”李氏问道。
左光斗一怔,是啊,这宫里的东西,怎么到了自己家的花园呢。这样想着,他突然浑身一抖,睁大了眼睛望着李氏。
李氏的眼中已流出了泪水,“老爷,家中这样的东西,恐怕不止这一件了,我们得快走啊,他们想要咱们一家老小的命了!”
左光斗眉头皱了起来,他知道,怎么可能逃得了啊,只有和他们拼了。
屋外前院,传来了一阵嘈杂。
李氏大惊失色:“相公!”自打到京城为官,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丈夫了。
“爹,娘!”左嫣跑了进来,却没有多少慌张,“前院好吵,好像有人在吵架!”
左光斗一见嫣儿,原本渐渐显出决绝的神色突然一阵慌乱。
他抱起女儿,看着她可爱的眼眸,眼中透出深深地疼爱。
曹永昌跑了进来。
“是东厂的,说家里有宫中的东西,要搜查!”
“曹将军!”李氏突然普通跪倒在曹永昌身前,哭叫着。
曹永昌大吃一惊,连忙去搀扶。李氏抓住他的胳膊道:“带嫣儿走,带嫣儿走!”
左光斗也缓缓地看向曹永昌,曹永昌也缓缓地看向了左光斗的眼睛,接着,他就看到了左光斗手中的黄色。
“大人,我护着您和夫人,还有嫣儿一起走。”
左光斗摇摇头:“他们是冲我来的,那样谁也走不了。”
“永昌就是死,也护着您安全离开!”
“永昌,若你感念我的知遇之恩,帮我保护好嫣儿,到我岳丈家,带着玉儿,择机离去。放心,我不是他们想杀就杀的了的。”
此时左嫣被这番景象吓得,已然大哭起来。
李氏抱住了大哭的女儿,乞求地看着曹永昌。
曹永昌乃习武之人,当然知道当机立断的道理,耳边嘈杂之声已然近了。他又望了左光斗和左夫人一眼,抱拳道:“老爷夫人一定保重!”
说罢,伸手在左嫣背上一点,左嫣立时昏了过去,没了声响。
“有我曹永昌在,就有少爷和小姐在!”曹永昌说着,一把抱住左嫣,倏地冲出了后门,使出轻功,跳上房檐去了。
这时,锦衣卫的许显纯带着人冲了进来,手中已然拿着几件从前院搜出的衣服,俱是宫中之物。
“左大人够机警啊,不过还是被我们嘚了个正着不是!”
左光斗已然恢复了往日神态,道:“无耻之徒,栽赃陷害,难道我会怕了你们这些鼠辈不成?”
许显纯一笑,嚷道:“左光斗私藏宫中之物,意图谋逆,全家不论老少,全部抓了!”
不待许显纯说完,手下的兵役一拥而上,便将左氏夫妇捆了,推搡着出了门。他们在府内搜了半日,将家中所有的人都抓了,顺带着,家中看着像是有些价值的物件,更是一个不剩。
左家老少,被押到了大牢,左光斗与其余人便被迫分开了。
左光斗被狱卒推入牢中,哐啷一声,狱门便又锁上了。
“兄长!”左光斗从地上爬起,却突然间听到黑暗处一声呼叫。
左光斗定睛细看,却是侯恂,旁边坐着的,更有侯执蒲在看着自己。
“在你家也搜出了宫里的东西?”侯恂问道。
左光斗点点头,浩然长叹:“他们这是要下杀手了啊!”
“皇帝难道真的就放任他们这么胡作非为吗!”侯执蒲也喟然长叹。
正说着,只见杨涟从牢前走了过去,脚上、手上都上了枷。
宫里。
王体乾来到了乾清宫,手中拿着几份奏折。
皇帝的奶娘客氏这几日一直陪在皇帝身边,以解皇帝丧子之痛。
“皇上,司礼监递上来几份奏折,我给您拿了过来。”
皇帝听得奇怪,道:“拿给我做什么?”
“皇上,这几份是写给您的,小的们不敢擅批,还得您拿主意。”
“那就给皇上念念吧!”客氏在皇帝身后轻锤着他的肩膀,道。
先是杨涟杨大人的:“前日京中爆炸,直指宫闱。此实乃天降之祸。盖因君上失德,骄奢淫逸,不问社稷,枉顾百姓,以致国家破败,民怨四起。神,民之主也,故遗祸京师,以示惩戒。灾祸止于宫墙,实乃上苍之德,欲使君幡然悔悟也。如若不然,他日,恐遗祸更甚矣!……”
天启听得一脸疑惑,打断道:“好了好了,你就告诉我他都说了个啥吧!”
王体乾这才突然想到,这位主子根本听不懂这佶屈聱牙的文话,自己处心积虑编了这么多,还白费劲了。
“是,”王体乾道,“杨大人说,前几日京城的大爆炸是皇上您惹来的!”
天启皇帝腾地站了起来。
“他说,是因为您整日里吃喝玩乐,不干正事,所以百姓都对您很不满了。老天爷是要惩罚您,所以降了这场灾祸,所以,所以处死了太子。您如果还这样,以后的灾祸就不止如此了。”
“造反!这是造反!”天启气得已经喘不过起来。
“皇上,皇上!造反了,真的造反了!”门外,魏忠贤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皇上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此时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魏公公?”客氏问道。
“皇上,有件事我刚刚知道,先皇,是被杨涟他们害死的!”
天启皇帝惊得直摇头。
这时,几个太监架着一个老道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那老道浑身是伤,已经疲惫不堪了。
“把所有的实情,向皇上说清楚!”魏忠贤道。
“是是。”那老道声音颤抖着说,“那日有一个瘦瘦高高的杨大人到了道观,说是奉了皇帝之命,要我们到宫里做法事,祈福。我们便来了宫里。不想却看到先皇已经病入膏肓了。我们便赶忙做法事,希望能感应上仓。法事一共做了七天,到了第七天,仍然不见好转。我们心里害怕,担心皇帝的安危。这时那个杨大人又出现了,给了我一枚红色的丹药,说是起死回生的仙丹。我心中疑惑,并不相信。可是那个杨大人说,如果我们不进献仙丹,皇帝必死无疑,到时我们这些道士都要杀头。我心中害怕,尽管疑惑,仍然把那仙丹进献了皇上。”
“先皇吃了那仙丹后,是何反应?”天启听着那道士的描述,迫不及待道。
“回皇上,先皇服用仙丹后,病情大为好转。我们也极为高兴。可是我却发现,尽管皇帝身体好转,但神志却越来越不清醒了。直到有一天,那个杨大人突然进了宫里,皇帝竟是对他十分亲切,像是亲人一般。那个杨大人说什么,皇帝就做什么。再过了大约一个月,先皇,先皇就驾崩了!”
天启皇帝瘫坐在龙椅上,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这时,锦衣卫统领许显纯快步走了进来。
“皇上,在杨涟、左光斗等大臣家里,搜出了皇族衣服、用具,他们看来是要造反啊!”
“皇上,他们这是真的要反啊。妾身刚刚只是惊骇,却不敢相信,现在看来,他们竟然真的要做这样的事。”客氏一边轻轻揉着皇帝的胸口,一边道。
皇帝咬牙切齿,对魏忠贤道:“抓,抓!”
魏忠贤狠狠地回了一句,“是”,便转头走出宫去。
魏宗贤府中。
“爹,杨涟、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侯执蒲都抓来了,关在了刑部大牢。”
“好,你和许显纯去审,三日之内务必拿到他们谋逆的供词,然后直接解决掉!”
“爹,难道不等皇上下旨再杀吗?”
“死就死了,日久必生患。”
“那,全都杀了?”
“杀。”
“好,那儿子明白了!”孙进答应着,又道,“爹,有一事得跟您老人家说。”
“说。”
“抓左光斗的时候,他的一对儿女没见到!”
魏忠贤立刻急了,道:“饭桶!那还不给我去找!”
远离京城的一条路上,一匹快马向南疾驰。马上,一个布衣打扮的人满面愁容,正是曹永昌。他的身前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满面泪痕,但已经停止了哭泣。
曹永昌昨夜偷偷进了京中一个大户人家,寻得大户人家年迈的老主人,问道:“我家小主人在哪,生死攸关,我得带他走!”
那老者见到他,立时便老泪纵横,道:“听得左家出事,便托付了家中可靠之人,带着外甥避了出去,大概会到安徽桐城去。”
曹永昌拜谢了老丈,再不敢多言,乘夜带着小女孩出了京城。
“嫣儿,”曹永昌在马上道,“我们现在赶奔河南,投奔陈于廷大人,我曾经救过他儿子的命,他会帮助我们的。“
“好!”左嫣回道。
“嫣儿,老爷夫人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不要怕。这一路上免不了遇到各种人,嫣儿你就说是我的女儿,就叫,李香吧,可以吗?”
“好,就叫李香。”
这边京城。
阮大铖府中,吴氏挺着大肚子,正在屋内做着衣服。
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了窗户上。
吴氏推开门走了出来,却见是一支箭扎在了窗户之上,箭上还带着一块白娟。
吴氏走了过来,伸手去拔那支箭,却是使出浑身力气,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于是,她只得小心地将箭上那团白娟取了下来,打开来看。
刚一展开,她立刻大呼出声,那上面,竟是用血写得四个大字:阮阉必死。
吴氏良久惊魂未定,阮大铖这几日突然忙了起来,总是不在家,这让她更是害怕了。
她扶着墙慢慢走到屋内,在床边坐下,把那血书放到桌上,不敢再去看了。
“刘妈,刘妈!”吴氏叫着下人。
“夫人,我在呢!”
“老爷,快去找老爷回来!”
“诶,好,那,老爷去哪了呢?”
“在太常寺,老爷早上说去那里了!”
“好,我这就让人去。夫人是不舒服了吗?”
“是,就说我不舒服,让老爷快些回来!”
下人出去了,吴氏心中仍然不放心,手不由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能感觉到,自己可能就这几天要生了,丈夫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到底是谁射的箭,谁要置丈夫于死地呢?
她焦急地等待着,终于,下人回来了:“夫人,太常寺的人说,大人这几日就没有去过,他们也不知道在哪。”
吴氏大惊失色,他强自想控制住自己,生怕过于激动伤了孩子:“去魏府,问问他们老爷在不在!”
“诶诶,好!魏公公派的太医就在府上,我让他们过来照料着您吧!”
片刻,两个宫中的接生婆婆跑进来,说着话安抚吴氏,但吴氏哪里听得进去。
“夫人放心,夫人放心,魏府的人已经派人去叫老爷了,马上就能回来。”
“老爷现在在哪?”
“说是在刑部大牢,审谋逆的犯人呢!”
吴氏更是心惊,问道:“什么莫逆的犯人?”
“夫人您还不知道啊,最近京城抓了好多原来特别大的官,什么杨涟杨大人、左光斗左大人、太常寺的侯大人也抓了,说是谋逆呢,还在家里搜出了龙袍、玉玺什么的!”
吴氏听得,直喘粗气。两位接生婆也紧张起来,道:“夫人要生了吗?”
吴氏却直摇头,只是发间已渗出了汗。
“夫人,您快躺下吧,不能再站着了,再这样恐怕不好了!”
吴氏只得到床上躺了下来,却仍是睁圆了双眼,只等着阮大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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