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顺昌望着那卧床的病弱少年,心下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顿了顿,刘顺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捧着,“王爷,平宜王来信邀王爷到炎城做客。”
苏玉宁愣了愣,眼睑轻垂,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接过琉帧递上来的信,大约看了一边,不外乎多日不见,思侄甚切,故邀侄儿过府一叙,以解相思之苦。
苏玉宁淡淡的勾了勾唇角,“让人回话,说本王近日便到。”
刘顺昌担忧的看了少年一眼,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将话说出口。对苏玉宁的身体有慰问了一番,便退了出去。
抬眼看了看刺目的日头,刘顺昌长叹了口气,心中反反复复几个字,苏玉宁,玉宁······
泊州城南郊,一片白梅林。也不知是何故,竟一年四季皆是梅花盛开,香气四溢。
穿过梅林不多百步,眼前出现一座邸院。门头并不宏伟醒目,反而很是精致。暗红匾额,龙飞凤舞写着四两草书——雪府,当真是苍劲有力,潇洒自如,集张颠素狂于一身,任谁也不免叹上一声“好字”!
院子并不是很大,布置得很是雅致。白色梅花植于道路两旁,纷飞的花瓣飘飘扬扬,在地上铺了一层雪白。
偶尔一两个下人走过,脚步轻盈,卷起一地落梅。
雪璟睿站在书桌后,手中一只狼毫,正弯腰挥洒,动作流畅优雅,白色衣袖颤动,散出一抹清香。
离得近了,才看到桌上一张宣纸,笔尖勾勒处,一个月白儒衫的少年,侧身立于窗边,窗口半开,清风徐徐,扬起少年柔顺的长发。精致的五官,长睫下一双明眸,清澈萧然,端地七分高贵三分沉静。此人,不是苏玉宁是谁?
敲门声响起,雪璟睿纹风不动,直至最后一笔落成,才放下手中的笔,“进来。”
门被开启,走进两名男子。前面一人,二十五六年纪,墨兰衣衫,身材修长劲瘦,面容英俊,嘴角含笑。手中一把乌黑长刀,泛着上古神器的味道。正是天涯谷右护法方靖祁。
身后一人,是个十□岁的少年,深红锦衣,身材要比方靖祁矮个半头,略显稚气的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煞是清秀可爱,眼神清澈灵动,带着狡黠,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正是左护法榛禾。
这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方靖祁比榛禾大个五六岁,对他很是爱护。后来家里发大水,接着便闹瘟疫,家破人亡,村子里的人死了大半。方靖祁带着年仅五岁的榛禾离开了村落,两个孩子靠着乞讨为生。
后来便遇见独自出门的雪璟睿,雪白精致,优雅尊贵。才七岁的孩子,竟自有一股子谪仙的味道。雪璟睿将两人带回天涯谷,经师傅同意,开始教授两人武功经略,奇门遁甲,后来两人学成,自愿留在天涯谷,做了左右护法,守在雪璟睿身边。
三人感情深厚,再加上后来的陶影,都对雪璟睿感激之际,更是崇敬有加。然陶影心怨深重,最终还是走了歪路,两人看雪璟睿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为他感到不值,也更憎恶起陶影来。
雪璟睿让两人坐了,才慢慢的开口,“你们两个今日便赶去炎城,先暗中调查一下平宜王的动作。如果遇到陶影,让他回来见我。”
方靖祁和榛禾都有些惊讶,“公子,陶影不是在泊州府吗?”
雪璟睿苦笑一声,面色淡淡,“他怎么会满足于此?刘顺昌也只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平宜王才是尊主。”
方靖祁歪头想了想,不解的问,“那公子让我们去炎城······”
顿了一下,雪璟睿垂了垂眼睑,才道,“让你们去保护一个人。”
两人皆是一愣,是谁能够让公子这么挂心,要让他们俩去保护?
雪璟睿将他们吃惊的表情看在眼里,无奈的笑了笑,“是月昭王爷苏玉宁。你们要提防的不是平宜王,而是来自京城的杀手。”
榛禾皱眉,不解的问,“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走至窗边,透过窗子望着院子里的雪梅,雪璟睿淡淡的开口,“我怀疑平宜王要以月昭王爷的名义,起兵谋反。如此一来,苏玉宁一边受苏言洛的胁迫无法脱身,一边还要提防皇上派来的杀手,一旦他和皇上起了冲突,只会得益于平宜王。”
方靖祁点点头,倒是怕这的要天下大乱了。这个平宜王倒是聪明得很,让苏玉宁背了弑兄夺位的罪名,到时将苏玉宁软禁起来甚至杀掉,他作为唯一一个皇家血脉,顺理成章的继承王统,不可谓不深谋远略,狼子野心。
三日后,一辆精致的马车驶出了泊州府,身后二百泊州驻兵护送。
刘顺昌带领泊州百官,目送着车马离开,心中五味陈杂,带着浓的化不开的眷恋。很想冲上去告诉他,此行危险,还是趁早返京为妙。但是,自己的一双儿女皆在平宜王手里,他是反抗不得,只能任由那个尊贵的少年一步步陷入深渊。
刘顺昌紧紧地握住拳头,眼中满是怨恨。都是苏言洛给逼的,总有一日,他不但要他功亏一篑,更要将那人救回来,牢牢地缚于自己身边,据为己有!
由于苏玉宁身子虚弱,车子行的并不快,即使如此,短短的距离,三日也就到了炎城。马车停在城门外,苏玉宁吩咐泊州的官兵原路返回,不需要继续留在这里。
刚下马车,就见城门前站了一片人。为首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面容俊雅,眼神阴郁,眼底精光闪烁。男子身穿深紫色锦袍,镶玉金冠,很是尊贵。正是平宜王苏言洛。
他身后跟着炎城文武百官,阵仗浩大,引得苏玉宁眉头紧皱。知他是给皇上做的样子,当真是要陷自己于不义了。
苏玉宁敛起心神,带着凌夜、琉帧两人迎了上去。苏玉宁朝着苏言洛轻轻一拜,“侄儿拜见皇叔。”
苏言洛双手一托,将人拉到自己身边,面露悦色,”玉宁,好久不见,皇叔甚是想念啊!”
苏玉宁笑了笑,微微退了一步,“皇叔挂念了,玉宁本该早点来看望皇叔的,不料被阻了行程,拖到现在才有机会,希望皇叔不要怪罪玉宁才好。”
苏言洛哈哈大笑,“玉宁说哪里话,来,快跟皇叔回府。”
转过身,炎城文武皆下拜齐唱,“臣等拜见王爷。”
苏玉宁扫了一眼,淡淡的应道,“众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苏言洛挥了挥手,说道,“都散了吧,玉宁长途奔波,也累了,今日就先早点休息,明日本王为你接风洗尘。”
苏玉宁点头,“有劳皇叔了。”
苏玉宁被簇拥着进了王府,而这一切皆被隐匿在角落里的一抹黑影看在眼中,接着便失去了踪影。
第二天一早,苏玉宁陪苏言洛用过早饭,苏言洛便笑着开口,“玉宁,这次既然来了,皇叔就带你四处走走,看看炎城的风土人情。”
苏玉宁也是一笑,拱手道,“那就劳烦皇叔了。”
炎城的确繁华,并不比玉城差上多少。街上人流匆匆,货摊琳琅满目。苏玉宁感叹道,“皇叔治理有方,炎城人民安居乐业,皇上定然大是欣慰。”
苏言洛闻言目光闪了闪,勾起嘴角,“如此甚好。玉宁,皇叔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看看如何?到时,你可要谈谈你的想法。”
苏玉宁不解的看过去,“皇叔说的是哪里?”
苏言洛笑而不语,招了招手,身后走上来一辆马车,便拉着苏玉宁坐了上去。凌夜榛禾则是骑马随在马车旁,身后跟着一队平宜王府的亲卫兵。
☆、第 5 章
5
苏玉宁没想到苏言洛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带他来军营。他有些震惊的看着那一排排整齐有序的帐篷,绵延数十里。广阔的练兵场上,士兵成批的进行着操练。整个军营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喊号声,军纪严明,有条不紊。
这里,怕是聚集了几十万的热血男儿,只为了身边这个男人的野心。
苏玉宁转脸看着苏言洛,神色深沉,“皇叔带玉宁来这里,是何意?”
苏言洛眺目望着远处的兵将,嘴角微翘,“玉宁觉得我这些兵将如何?”
苏玉宁皱了皱眉,语气冷了下来,“皇叔,恕玉宁直言,皇叔的兵力是不是太多了些?”
苏言洛收回视线,看着苏玉宁冷然的脸色,语带倨傲,“多吗?苏玉辰手握兵马七十余万,加上各地散兵,少说也达百万。不多做准备,本王没有胜算啊!”
苏玉宁怒道,“皇叔怎敢直呼圣上姓名?再者,皇叔乃是一藩王,怎能与皇上比兵马多少?”
苏言洛闻言大笑一声,“玉宁好生愚昧,皇上早已动了削藩的心思了,我若不反抗,难不成等着做人刀下鱼肉?本王应众将所求,打算拥立玉宁为帝,玉宁意下如何?”
苏玉宁惊讶的看着他,随后愤怒的甩下衣袖,“皇叔怎可陷玉宁于不义?此等谋逆之事,玉宁定是不会答应,劝皇叔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说完转身欲走。
苏言洛看着他的背影,曼斯条理的说,“玉宁慢走,本王带你去见几个人,说不定到时玉宁会改变想法。”
苏玉宁皱眉看着他,苏言洛却是一笑,抬脚朝帅帐后方走去。
进了一个较小的帐篷,里面摆设极是简洁,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座椅。苏言洛走至桌边,在桌角上摸索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按下,只听“咔哒”一声,角落的那张木床向一边滑开。
苏玉宁惊讶的看着苏言洛在地面上拽起一个铁环,地板被拉起,露出下面的台阶。
苏言洛朝苏玉宁一笑,“玉宁,快来吧。”说完便率先走了下去。
苏玉宁皱了皱眉头,跟了过去。顺着台阶下去,是一道长长的过道,很是昏暗,小心的跟着苏言洛转了好几个弯,眼前蓦然一亮,却是数间钢铁牢房。牢房周围站着一列列士兵,甚是严密。
一个年轻男子迎上来,一身铁甲,很是粗壮魁梧。朝着苏言洛一拜,“王爷!”
苏言洛挥了挥手,那男子便走向一边,也不说话。转过身来,苏言洛一脸笑意,高深莫测,“玉宁,这里有你的几位老朋友,想不想见一见?”
苏玉宁闻言心中一惊,已知寒墨等人可能遇险,脸色有些白。
苏言洛带着苏玉宁走至最里面的一间铁牢前,里面或坐或躺,关着三个人,皆是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身着暗红紧身衣。
三人看见来人,先是转开视线不语,当看清苏言洛身后的人,纷纷一脸吃惊的站了起来,看着那个纤瘦的少年。
苏玉宁站在牢边,手指紧紧的抓着栏杆,冰冷的钢铁质感,透过指尖传遍全身,冷得刺骨。那三个人,是他的影卫,寒墨,刃踪,风烈,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可是现在,他们只是一门之隔,却难以靠近。
苏言洛笑笑的看着他们,伸手拍了拍苏玉宁的肩膀,“玉宁,众将士都等着你做决定呢。”
苏玉宁咬了咬唇,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苏言洛,“我······”
几乎同时,寒墨等人一起扑过来,抓住苏玉宁的手,焦急的喊,“王爷,不可!“
苏玉宁看了看他们,眼底滑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深吸了几口气,才对苏言洛开口,语气带着坚定,“我拒绝!”
苏言洛沉了脸色,“玉宁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