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三日。午时。
席府灭门惨案轰动全城。
席慕云受伤昏迷被送去了和剂局,杨起予被问完话,暂行释放了。
杨起予原本指望席慕云出面,请大理寺天牢司狱长吃饭喝酒,再施以恩惠,结交为朋友。
没成想,席慕云家发生如此重大变故,再麻烦他实在是不合时宜。罢了,罢了,再想办法吧。
杨起予从府衙出来,回了趟家,向何坚说明了情况,备了一千两银子和一颗上等西域夜明珠,准备直接去拜访司狱长席安。
可到了大理寺天牢一问,席安告假一天,没来应卯。
杨起予转念一想,席府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席安一定会去席府或者和剂局。于是,先去了席府,发现席府已经被封,门口还有几个官兵把手。席安自然不在此处。
那一定是在和剂局了。
杨起予马不停蹄赶到了官方和剂局。
果然,席慕云就在里面的一间内部药房内躺着。依旧昏睡不醒。
席慕天和管家因不在家中,幸免于难,此时正坐在房内,一脸憔悴和悲恸。
席慕天看到杨起予前来探望,慌忙迎入屋内。
杨起予走过去一看,席慕云面色苍白,安静地躺在床上。
杨起予怔怔看了半天,不觉掉了几滴泪,说了些安慰的话,便默默坐了下来。
可席安并不在此处,杨起予问道“席大人,慕云情况怎么样?”席慕天是翰林院的一名下级文官。
“并无大碍了。所幸慕云的心脏异于常人,恰在右边,凶手刺入的是左边,捡了一条命啊。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残忍,剑剑都致命!”席慕天悲愤道。
“那官府调查可有进展?”
“调查案子的是云城府的捕头冬冷和春寒大人,一早就去了现场,也来过此处。我看呐,这两人,也未尽心尽力,只说正在全城搜捕,可搜捕什么人,他们是毫无头绪。”
杨起予劝道:“人在做,天在看,恶人自有恶报,那两个凶手早晚会被绳之于法。”
“哎,对了,杨公子,那凶手为何并未加害于你?”
杨起予愣了一下,他其实已经怀疑那个女凶手一定是认识自己的,与那日在街上偶遇的阿吉似乎有些相似,但此事重大,没有十足把握,万不可胡乱猜测,冤枉了好人不说,弄不好,自己也被卷进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便道:“我也很纳闷,凶手只点了我的穴位,尚未动手,官兵就来了。我也将这些情况报告了官府。”
正说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黑色官服、不到三十岁的男子,身材瘦小,面色阴沉,进来前使劲揉了揉眼睛,很快便显得红肿了,然后一声痛哭,径直扑到席慕云床侧,问道:“慕云,慕云,你可要好好的啊!咱们席家的深仇大恨,可等着你我来报!”
这是善于演戏的人,居然演给自己的亲属看!看来,他还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并不关心亲属的生死。
席慕天将席安扶起来,抹着眼泪道:“兄长不必过分悲恸,以免伤了身体。案件已经交给官府来查了,他们也在努力侦办。至于慕云,幸无大碍,大夫说明日应当能醒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啊。”那人说道,“我也已经跟云城府的交代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将凶手缉拿归案!”说得振振有词。
看来,官职比席慕天大。
那人这才注意到杨起予,微微愣了一下,看了看席慕天。
席慕天慌忙介绍道:“哦,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杨起予杨公子,和慕云是知己,昨夜陪同我们一起寻找父亲。这位是大理寺天牢的司狱长席大人。”
杨起予与席安互相见过。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男子,这是个谨小慎微,习惯了如履薄冰的官场中人。
对付这种人,杨起予胸有成竹。
坐了一刻钟,席安起身告辞。
等到他走了出去,杨起予也告辞而去。出了屋子,三步并作两步,一直追到大街上,才追上席安。
席安回头一看是他,笑着问道:“杨公子?”
杨起予神秘地一笑,抬头看看日头,说道:“席大人,这个时分,也该吃晌午饭了,前面有家酒楼,来,一起吃杯酒。”
“叫上慕天他们一起吧。”席安并没有拒绝,却提出了这么个建议。
“他还要照看慕云,我看不如你我吃完后,叫小二用食盒带给他们吧。”杨起予打了个请的手势。
席安明白,他并不想请其他人吃饭,便同意了。
两人进入一家酒楼,找了个僻静的位置,点了一桌好菜,要了两壶烧酒。
酒过三巡,席安问道:“杨公子,你请我吃酒,是有什么事吧?”
杨起予哈哈一笑,说道:“席大人果然聪明过人。”说着,将怀里将那颗西域夜明珠拿了出来,放到了桌上。
夜明珠忽明忽暗,彩色重叠,十分漂亮。
由于酒桌位于角落阴暗处,夜明珠时而炫丽夺目,时而纯白如霜,十分瑰丽。
席安先是惊喜万分,接着慌忙环顾四周,看四周无人,咳嗽了一声,轻蔑地撇撇嘴,说道:“杨公子,你这是何意呀?”眼睛却始终不离开夜明珠。
“这是我们何老板从西域淘回来的宝贝,听说您是鉴宝大师,是真正的行家,特请您给鉴定一下。”
“只是请我鉴定一下啊?”
“是,鉴定值多少银子。”
“好吧。”席安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将夜明珠拿在手里,仔细把玩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道,“杨公子,不是我打击你,你们受骗了。这个玩意儿,八成是赝品。”
“哦,我就说嘛!”杨起予遗憾地拍了一下桌子,叹道,“当时是从一个佛罗伦萨破落伯爵那里买的,才花了二十两银子。你看,到底是赝品。”
杨起予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狠狠喝了一杯酒,失望道:“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可是,这个玩意儿怎么处理呢?”
席安笑道:“西洋的东西未必都是好货。”说完将夜明珠轻轻放到了桌子上,端起酒杯,靠到椅子里,慢慢嘬着酒,余光观察着杨起予。
杨起予思忖道:“大人,不如这样,您认识的人也多,帮我转卖出去吧。”
“你要多少银子?”席安哼了一声,不屑道。
“够本就行,够本就行。”
席安慢慢坐直了身子,却又故作深沉,一副为难的样子,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
杨起予暗自一笑,又道:“实在不行,我拿回去自己用罢了。”
“既然你和慕云是知己,我就卖个情面,帮你一回吧。”席安勉为其难地将夜明珠拿到了手里,略带嫌弃地掂量掂量,揣进了怀中,举起酒杯和杨起予互敬了一下,突然又想到什么了,笑道:“哎呀,对了,今日出门,身上没带银两,那二十两银子,明日叫人送到府上。”
“这点银子就不要再提了,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席大人呢。”杨起予说道,“过几天我还要去西域,如果再淘到宝贝,也拿来给大人品鉴,如何?”
席安呵呵笑道:“杨公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找我便是,凡是我席某能做的,绝对不含糊。”他空手套白狼,白白得到了一件价值上千两银子的宝贝,早已心花怒放。
杨起予暗笑自己竟然也能想出这么个点子来贿赂官员。要是以往,万万是做不出如此低眉顺目之事,不仅是不屑,更是懒惰。
人总是要变的,尤其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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