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终究还是停下来了。
乌云恋恋不舍地散了去,许久不见的阳光穿过空气中的水汽,慵懒地折射了下来,落在树林子的上空,架起了一座小小的虹桥。
流光溢彩,一片暖意。
林野之中,生有一棵巨大的老梧桐树。这棵老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得很,得十个成年男子手牵着手才能将其围抱,树冠犹如一把撑天大伞,伞下庇护着一方空旷平坦的土地,纵有一百个人一齐站在这树荫之下纳凉,也不至有一人会被阳光晒着,其间还有席地休息的空儿。
在这棵老梧桐树下,卧有一块灰白色的月牙石。这块月牙石,同水牛般大小,重约千斤,石身之上,刻着些许字符,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磨洗,这些文字,已然看不清楚了,隐约之间,却也能看出“山雨村”三个大字。
月牙石后,半里山路的山脚之下,坐落着一个小山村,十几户人家,依山傍水,应就是这“山雨村”了。
“这雨,终究还是停下来了。”
梧桐树下,月牙石边,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这少年,明眸皓齿,俊朗不凡,一头乌黑的短发,散在眉宇之间,随风轻轻地舞动,其身穿白色衬衣,麻灰长裤,虽有些破旧,却丝毫不会遮掩少年眉宇之间迸发而出的朝气。
这少年,名叫江小川。
似是对这几日连续不断的大雨有些怨念,江小川轻声叹道:“这老天爷是嘴馋了吗?这雨要是再下下去,屋子里都怕要生出蘑菇咯。”言罢,他又轻轻地拨了拨自己的短发,走到了月牙石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小团麻绳来,搁在了月牙石上,忙活了起来。不一会儿,这一小团麻绳,就被编成了一张小小的绳网。这绳网的做工甚是粗糙,网洞也有大有小,乍一看,奇形怪状的,十分别扭。
可江小川自己却不觉得别扭,望着自个儿亲手编织起来的绳网,他洋洋得意,一脸的自豪,又摇了摇头,忍不住轻声叹息道:“唉,真是一件巧夺天工的作品啊!”
忽又想起还有正事要办,江小川这才从陶醉之中走了出来,他用双手轻轻地托起绳网,朝着林野走去,走了约莫五十多步,行至空地边缘,才又停下了脚步。
江小川环顾着四周,觉得此地还算不错,便蹲下了身子,将手中的绳网平铺在了地上,量出了一块比绳网稍小一些的地方,又将绳网搁到一边,徒手挖起了地上的泥土来。
大雨初歇,泥土湿润松软,好挖得很。不一会儿,空地上便被江小川挖出了个食指来深的方槽,他将方槽内的泥土整平,又将绳网铺在了这方槽之上,绳网四周,都被埋进了泥土里,只一边的网角之处,漏出来了一小截的麻线,麻线的另一头,拴在了一边的小灌木上。江小川用力地扯了扯麻线,见拴得还算牢固,便放下了心来。
眼见大功就要告成了,江小川站起了身子来,拍了拍手中的泥土,又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把稻谷来,他将谷子分成大小两份,小份的撒在了方槽周围的土地上,大份的则一股脑儿地扔进了方槽里面。末了,他又从老梧桐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用其枝叶将方槽周围的泥土扫了一扫,使其看起来更加的自然。
“搞定!”望着自己亲手布下的陷阱,江小川颇为得意,他将手中的树枝扔向了一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回到了梧桐树下,躲在了月牙石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陷阱,生怕错过了一丝的风吹草动。
林间的风甚是温柔,它穿过林野,拂过树梢,携着淡淡的山茶花香,雅雅而来,轻轻地撩起了少年的发,转而,又逃向远处。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
梧桐依旧是那棵梧桐,陷阱依旧是那个陷阱。
什么也没有出现,什么也没有发生。
时间一长,江小川便耐不住了,他靠坐在月牙石边,轻轻地打起了盹儿。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地,一阵躁动声响起,睡梦中的江小川,一下子就被惊醒了过来。乍一醒来,神志还未清醒,恍惚间,只看见不远处的陷阱里,竟困住了一只芦花大野鸡,躁动声也是由此而来。
大雨初歇,这只野鸡外出觅食,正巧发现了这片空地上的谷子,环顾四周,又未发现异样,它便壮着胆子,飞至空地上,小心翼翼地啄食起了地面上的稻谷,起初,它还备了戒心,也不啄那方槽内的谷子,当空地上的谷子都被它吃完了后,它便失了防备,贪食起来,将脖子伸进了绳网之中,啄食那方槽内的稻谷,还未吃完谷子,却叫这绳网给牢牢地套住了。
这一中套,大野鸡受了惊吓,又叫又跳的,妄想挣脱绳网,却越是挣扎,就套得越紧。它忙用力扑腾了两下翅膀,刚飞起半米来,又叫这拴在绳网另一头的小灌木给拉了回来,跌在了地上。挣扎得久了,便被这乱麻捆成了一团,像个球似的。
江小川望着不远处被捆成了一团的野鸡,嬉笑着嘲讽道:“哈哈哈,这野鸡,怎么这么蠢啊?这么傻的陷阱居然也会中套。”话音刚落,他忽又察觉到了什么,心道:不对啊,这傻陷阱不是我设计的吗?
这会儿江小川才算彻底地回过了神儿来,他忙从泥地上爬了起来,也没来得及拍去身上的泥土,三步并两步,直直奔向了不远处的芦花鸡。
大野鸡见有人朝它奔来,更加慌张了,愈发地挣扎,却只是徒劳。
江小川停在了大野鸡的面前,蹲下了身子,大野鸡见状立马竖起了脖颈上的羽毛,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江小川也不害怕,伸出左手,一把掐住了野鸡的脖颈,右手则托住了野鸡的肚子,将其拢进了怀里,笑道:“嘿嘿,叫你好吃,都被困成了这个德行,还跟我凶个什么劲儿?”这野鸡被人掐着脖子,便也敛了气势,收起了翅膀和爪子,不再挣扎了。
江小川将芦花野鸡抱到了不远处的一洼积水旁,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锯齿小短刀,眼疾手快,锋利的刃一下子就割破了大野鸡的喉咙,大野鸡也没遭受什么痛苦,便咽气了。江小川见这野鸡没气了,便解下了困在它身上的绳网,别在腰间,用小刀将鸡的肚子给破了开来,取出了肠子和五脏六腑,扔到了一边,然后又用水洼里的积水,将鸡肚子给洗了干净。
洗干净了鸡肚子后,江小川从衣兜之中掏出了些许糙米、碎盐来,填在了鸡腹之中,之后又用麻线,将破开了的鸡肚子给缝合了起来。
也没拔毛,江小川和起了一团稀泥,直接覆在了大野鸡的身上,忙活了一小会儿,这野鸡便被稀泥裹了个严严实实,成了个大泥团子。
江小川托起泥团走回了梧桐树下,又在这空地之上,挖出了一个大洞来。他将洞底塞了些木柴,生起了火来,之后,便将泥团扔进了洞里,没火了只管往洞里扔些柴火,也无需操心其他。
一个多时辰后,缕缕香气从这洞中飘了出来,眼见这鸡肉就快烧好了,江小川忙将身边的柴火都给塞进了洞里,自个儿躺在了月牙石上,双手枕头,翘着个二郎腿,半眯着眼睛,似睡未睡,惬意十足。
阳光从老梧桐树的枝间叶缝中溜了下来,投下了一道道的光柱,打在了少年的脸上,悄无声息,宛若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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