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艾草荡,日照山茶香,无人问津地,焉能有村庄?怪哉,怪哉!”
一曲悠扬的打油诗从山间飘了出来,空谷传响,余音不绝。
歌声飘飘荡荡,飞到了江小川的耳朵里,江小川正躺在月牙石上闭目小憩,忽听见歌声,忙睁开了双眼,一个侧身,从月牙石上翻身而下,立在树下,凝着眸子,扫视起了山间的一草一木,却未能瞧见这吟唱诗歌的人。
仿若世外之地的山雨村,很少会有外人踏足,说起来,年方二八的江小川,自出生到现在,居然还从未见过村子外面的人。
第一次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江小川是又惊又喜,寻视了一会儿,却未能寻得人影,他便扯着嗓子,朝着山间大声喊道:“有人吗?”
余音回荡在了山间,久久不去。
许久,无人回应。
江小川挠了挠头,有些诧异,心想不会是自个儿睡迷糊了,听错了吧?想来也是,这深山老林,怎会有人来呢?可他似是不死心,对着山间又大喊了一声:“是谁在唱歌啊?”
山间的风穿过枝梢,抚得树叶沙沙作响,林子深处,袭来了阵阵不知名的鸟叫声,清幽异常。
依旧是无人应答。
江小川有些失落,转身躺回了月牙石上,凝着眸子,呆呆地望着老梧桐树上的一片已经枯死了的叶子,出了神儿,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忽然,老树的枝叶猛然一颤,紧接着,从枝叶间,冒出了一个脑袋来,这脑袋直直落下,凑到了江小川的脸上,只一拳的距离,才停了下来。
细一看,从枝叶间冒出来的原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这老头儿倒挂金钩,双脚吊在了梧桐树上,身子悬在了半空之中,抻着个脑袋,凑到了江小川的面前,眯着眼睛,笑道:“年轻人……”
这忽然出现在面前的一张老脸,差点儿没将江小川吓个半死。还没等老头儿把话说完,江小川就劈头盖脸,几巴掌甩上了脸去,打得老头儿眼冒金星,嗷嗷叫疼。紧接着,江小川又从月牙石上抽身而下,立在了地上,指着老头儿,质问道:“你是谁啊?”
老头儿身子微微一颤,双脚从树枝里抽了出来,一个跟头,又从梧桐树上翻身下来,稳稳地落在了月牙石上。老头儿蹲着身子,捂着发红的脸颊,委屈地道:“哎呦喂,你这几巴掌,险些没把我的假牙打掉咯。”
江小川打量着面前的老头儿,见其虽白发苍苍,衣衫褴褛,眉目之间却透着一股子仙气,不似凡人,又想起自己的这几巴掌,下手确实有些重了,心中难免怀有愧意,忙赔礼道歉,难为情地说道:“老先生,对不起哈,刚刚事发突然,我还以为是什么妖怪从树上蹿下来了呢,便胡乱甩了几巴掌,下手有些重了,还望老先生不要怪罪。”
老头儿摆了摆手,轻轻一跃,跳下了月牙石,蹲在了地上,道:“罢了,罢了,既然是无意冒犯的,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言罢,不等江小川回话,老头儿又做嘘声状,示意江小川不要出声,自个儿则双手撑地,撅起屁股,伏在了地上,鼻子凑到了泥土上,嗅来嗅去,身子也随之挪来挪去。
一股子香气游游荡荡,老头儿嗅着香气,爬来爬去,不稍片刻,便发现了藏于地洞之中的烧鸡。
老头儿侧目瞥了一眼身后的江小川,料想这烧鸡,定是这年轻人做的,嗯,可得想个办法,把这鸡肉送进自个儿的肚子里。
思索了一会儿后,有了法子,老头儿的嘴角微微扬起,他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泥土,揣进了衣兜之中,之后,便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容,面带微笑地对江小川说道:“年轻人,这地洞中的烧鸡可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江小川点了点头,继而兴兴地问道:“老先生,你是从哪里来的?到这深山之中,又是为何啊?”
老头儿伸出左手,挡在了江小川的脸前,义正言辞地道:“英雄不问出处,浪子不问来路,这些小事又何必盘问呢。说些大事,你这烧鸡,老夫买了,你看如何?”言罢,老头儿撤回了挡在江小川面前的左手,右手顺势从衣兜之中掏出了一大把碎金子来,放在江小川的面前,金光闪闪,晃来晃去。
山雨村,民风淳朴,与世隔绝,村子里还保留着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哪里用得着金子。
江小川挠了挠头,疑惑地拾起了老头儿手中的一小坨金子,叹道:“咦,这些小石子金闪闪的,还挺好看的嘛。可用这些石子来换我的烧鸡,我岂不是亏大了。”
老头儿听闻此言,霎时就明白了,这江小川原来是个傻子哟,这么多金子摆在面前,居然不为所动,罢了罢了,对付傻子就得用傻子的办法,老头儿将手中的碎金子往身后一扔,这些金子落地之后又都变回了泥土,找不着影儿了。老头儿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耍起了无赖来,哭闹道:“哎呦喂,我这脸,怎么疼起来了,不行,疼死了哟。”
江小川忙蹲在了老头儿的身边,悉心问道:“老人家,你这是怎么了?怕不是我刚刚的那几巴掌惹出的祸吧?”说着,江小川又要去搀扶老头儿,可老头儿却不领他的情,一把甩开了他的手,仍是哭闹,道:“你不给我鸡吃,我就不起来。”
江小川见这老头儿一把年纪了,竟还如此孩子气,甚是无语,只好应承道:“好好好,我分你一个鸡腿,还不行吗?”
老头儿听到有鸡腿吃,才止住了哭闹,一把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的灿烂,嘿嘿笑道:“快快快,快点儿!”
江小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到梧桐树下,折下了两根梧桐枝,又径自地走到了地洞旁边,掏起了洞里的大泥团子,老头儿则跟在江小川的身后,全神贯注地望着,生怕这烧熟了的野鸡还会飞了。
从洞里掏出来的泥团,已然烧成了个炙热的土球,江小川岔起树枝,将土球托到了月牙石上,又从地上摸起了一块小石头,砸起了土球,只三两下,土球便被砸出了一道裂缝,江小川顺着裂口,将两根树枝插进缝中,双手用力一扳,便将这土球给扳成了两半。只见这土球内的烧鸡,鸡毛全都随着泥土被剥了下来,鸡皮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破损,一整只晶黄干净的烧鸡,呈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土球一被扳开,香味便四溢而出,这鸡肉的香气清淡而浓郁,飘散风中,久久不去,人间美味,羡煞仙人。
老头儿蹲在月牙石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江小川手中的烧鸡,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江小川撕下了一只鸡腿,递给了老头儿,道:“呐,你的。”
老头儿接过鸡腿,一脸满足,坐在了月牙石上,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连连称赞,道:“嗯嗯,外酥里嫩,好鸡,好鸡啊!”
江小川笑了笑,也撕下了一只翅膀,坐在了老头儿身边,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阳光,不阴不燥,恰到好处。风,不急不缓,也是恰到好处。
江小川手中的翅膀还未吃掉一半,老头儿已将手中的鸡腿啃了个精光,只剩下一根鸡骨头了。
啃完了鸡腿,又吮了吮手指头上残留的余味,仍未过瘾,老头儿望向江小川身旁的大半只烧鸡,又打起了坏主意来。
老头儿眼珠一转,便想出了计策,他挪了挪屁股,坐到了江小川的身边,不怀好意地笑道:“嘿嘿,年轻人啊,不瞒你说,老夫乃是这尘世中的修行者,这些年来,走南闯北,也学到了一些本事,尤其是对占卜算卦,甚有研究,不是跟你吹,老夫上可算天道轮回,下可算人生命理,今日,也算与你有缘,要不老夫来为你算上一卦?”
听闻此言,江小川起了兴致,忙放下了手中还未吃完的鸡翅膀,应道:“行行行,那你快为我算上一卦吧!”
老头儿伸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闭上双眼,摇头晃脑,故作玄虚,道:“这算卦嘛,说起来,可是犯了窥窃天机之罪的啊,怎能说算就算呢。”言罢,老头儿又睁开了双眼,偷偷地瞄了一眼江小川,见这江小川一脸的深信不疑,忙又接着道:“唉,这样吧,见你与老夫的缘分也是不浅,老夫就冒着挨罪名的危险,为你算上一卦吧,为表诚意,你就将这另外一只鸡腿也赠与老夫,如何?”
话说到了这儿,江小川才听明白了过来,这老头儿,还说什么算卦不算卦的,摆明了就是想骗我的烧鸡吃嘛,江小川忙将身旁的半只烧鸡拿进了怀里,质疑道:“你这卦算的准还是不准,我也不知道啊,这样吧,你先算算我的年龄,家中有几口人,若算对了,我才信你,让你帮我算卦,也分你鸡腿吃,行不?”
“说得也有道理。”老头儿道。见这江小川似傻却又不傻,不太好糊弄,老头儿只好装模作样地闭上了双眼,掐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后,才又睁开了双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江小川说道:“你年方五百一十六岁,家中老幼,全部死绝,独剩下了你一人,你看我算的对不对?”
“你才全家死绝了呢。”江小川见这老头儿满口胡言,有些不高兴了,嗔道:“五百多岁?呵,那不成人精了吗,连个谎话也编不圆润,只会胡言乱语,不睬你了。”
老头儿细一想来,觉得也是奇怪,平白无故地怎会算出了个五百多岁呢?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江小川,见其衣着虽是平平,眉目却甚是俊朗,气度也是不凡。老头儿又将鼻子凑到了江小川的身边,仔细地嗅了嗅,随后小声地叹道:“没有妖气啊。不是妖?怎会算出了个五百多岁呢?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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