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煜王朝人皇纪年至正二十一年秋,武侯苏胥的府邸之中。
“你给我站住,逆子!今天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一声虎啸般的暴喝从候府后花园中传出,紧接着,花盆倾侧、鸡鸭乱飞,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慌张的在院子里左冲右窜,他的身后,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紧追不舍,手中持着一根细细的柳条鞭。
“大胡子,不就踢倒了你一棵破花吗!打不了本少爷再赔你一颗就是了。”男孩挥舞着双手灵活地闪来闪去,一边走一边扭着脖子大声叫喊。
“竖子!”男子瞪圆了双眼。“那可是当今人皇赏赐给我们苏家的凤羽紫罗兰,你祖奶奶的心头尖,你一脚就给踢碎了,这不是要了你老子我的小命吗!”
“祖奶奶疼我定是不会怪罪我的,大胡子,你疏于管理,一顿‘竹板炒肉’是吃定了!”男孩一跃跳到墙头,如林中猴般轻盈的走来走去。
“逆子,你给我下来,今天谁也救不了你!”男子说完,作势就要扒上墙头。
这时,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从门外正欲抬腿迈进,就看到帝国名震天下的武侯苏胥正**着身子扯着嗓子大骂。
“侯爷,你这是……”老头呆立在门前,仿佛人生的世界观开始不可遏制的崩塌了……
“哦哦哦,是陆老先生来了,哎呦,失礼了!失礼了!”苏胥尴尬的笑了笑,把手中的柳条鞭扔在一旁,把跑丢的另一只靴子慌忙穿上,弯腰向老者行礼。
“陆爷爷快救我,我爹爹要发疯了!”男孩从房上跳下,急忙躲到老者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的看着处于暴走边缘的苏胥。
“欸!”老者苦笑一声,抓起男孩的手,说道:“侯爷,还是先让苏仪小少爷开始今天的课程吧。”
“好好好,我马上就走,不可误了先生之事。”苏胥连忙施一礼,匆匆离开院子,走时又是一记威胁的目光朝苏仪的方向看去,吓得苏仪一阵颤栗。
“好了。”老者轻抚了一苏仪的头顶,把他领到了一间如书房一般布置的屋子内,屋子墙上挂满了名人的字画,青楠木制作而成的四尺长书桌上铺满了宣纸和各色线装书籍。
“来,我问你,你可知被你打破花盆的凤羽紫罗兰之花名字的来历?”老者跪坐在桌前,一脸平淡的望着面前的少年。
“知道。”苏仪一改刚才的活泼,规整的坐在老者的面前。“传说大夏朝的最后一位人皇——帝桀游大泽湖时偶然间找到一颗通体透明散发清香的奇花,便为其赋诗一首,其诗曰:‘美人娟娟隔秋水,轻嗅凤羽望八荒。’而后,此花便得名‘凤羽紫罗兰’。”
“好。”老者的眼中未见有任何色彩,接着问道:“那么你觉得帝桀是否是一位失败的人皇呢?毕竟大夏朝在他的手中灭亡。”
苏仪低下头沉默了一会,慢慢的回答道:“恕学生直言,我们并没有评价他的资格。自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以来,九方大陆上便诞生了许许多多的种族,在人类产生之前便有数以亿计的生灵在这方宇宙间生生灭灭。弱小的人类如何能和强大的敌人对抗呢?纵然圣王五帝带领人族占据了中央平原,但生存的压力却一刻也未曾放松,大夏朝的第一位人皇——帝启开创了万千种族共同统治的大同世界,但寻到底,也不过是弱小的人类的逶迤求和。帝桀是一位有抱负的君主,他誓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为此不惜大开杀戒,可是他失败了,《圣典》中说:‘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天命啊,商人是带着各部族的‘天命’去埋葬大夏朝的。”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如同一个睿智的老者一般侃侃而谈,而在他面前的陆瑜大学士却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何为宇宙呢?你对它是如何认识的呢?”陆瑜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接着说道。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时间和空间都是架构世界的基本体系。”苏仪看着陆瑜的眼睛,认真的回答道。“拿历代王朝举例,大夏、大商、大汉、大晋以及大煜,国祚几万年到几千年不等,而天道轮回,至今也没有为谁而发生改变过。”
“哈哈哈哈——”陆瑜终于抚掌大声笑了起来。起身来到苏仪的面前,将一个墨绿色的木牌挂到了他的腰带处。
“这是皇家藏书阁的身份令牌,你要收好,不要丢了,凭此牌你可以查阅许多在外面无法寻得的知识,要好生注意。”
苏仪手指摩挲着腰间的令牌,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抬头便看到陆瑜老先生此时已坐回原来的地方,翻开了书桌上的第一页,“煜律疏议”,大煜王朝的刑罚法律……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苏仪的第十三个年头了,在过去的这些年里,他在努力适应异世界生活的同时,也在尽最大的努力寻找自己的过往,但灵魂却是人最为脆弱的地方,一旦受创,就很容易会变成不可逆转的境地,几次付出重大代价的尝试之后,苏仪也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个念头,而七零八落的记忆力却始终有一个女孩的身影挥之不去。
时常记起的是她扎着马尾辫的样子,女孩穿着简约让人看着舒心,白色上衣,牛仔短裤,脸白皙的像北国的雪,清丽的像出水的芙蓉,她矜持,寡语,坐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是冬日的午后?是雨后的清晨?女孩身着一身白衣,像是坠入凡间的天使,从苏仪的眼前走过,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清香,这世界为之而迷醉了。
可每当苏仪想要再进一步看清女孩的脸时却常常被钻心的头痛所打断,他捂着头埋在被子里,冷汗却冒个不停。他一直用孩子的身体来伪装自己,用孩童的优势来使别人放松警惕,从而保护自己。
而陆瑜却是一个异类,这个老头在长时间的观察中看出了苏仪的与众不同,好在他只是以为苏仪天赋异禀,少年神童,一直都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当年的太子太傅如今却有些死皮赖脸地赖在了苏家,苏胥一家当然是极力欢迎,而苏仪则常常感到无语。
说到底,今天踢碎凤羽紫罗兰花盆是故意的,因为苏仪需要这种花的花根来温养灵魂,所以带着对祖奶奶的愧疚感苏仪“不小心”失足踢碎了花盆,才有了刚开始的一幕。
明天就是鱼龙宴,后天就要去东郊狩猎,苏仪的三个哥哥早已或从军去往边疆,或执笔成为了文华殿学士,京都年轻一辈的人物,苏家就只剩下了苏仪。
苏仪眉头紧缩,在房内来回踱步,他不想制造麻烦,也不想成为麻烦的对象,但今生之路,一步也不能退。
他提笔便在纸上写下一首诗:“寒鸦略过乱云去,咫尺茫茫是醉乡。一笑寂寥空万古,三分明月照大江。”
既然如此,便由我苏仪来搅动天下风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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