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我还没老到那种程…”
老将军的话,被身旁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打断了。
转头望去,身边的数名士兵有的被长矛刺穿了胸膛,有的被巨斧生生劈成了两半,甚至还有人整个头颅都被凶狠的黑狼扯去。
“沙夫里尔…!!梅布鲁姆、!!斯内克…”将军痛苦地呼喊着阵亡将士的名字。
心中的悲切,令他一瞬间放松了警惕。
“巴尔扎克!!!别东张西望!!你这是自寻死…”
“巴尔扎克先生!!”
耳畔传来王和恩奇都大人急切的呼喊,却渐渐微弱至模糊的嗡鸣。
胸口隐隐传来内脏被刺穿的剧痛。
低头看去,一支长剑还在自己的胸口搅动。
眼前,是一只持数把利剑,面目狰狞的蛇蝎。
四肢从末段开始,失去知觉。
渐渐剩下黑白的视野中,只看到战友们接连到下的身影。
算了,毕竟自己只是凡人,这样…应该已经做的很好了吧?
这究竟是扪心自问,还是违心的逃避,都不重要了…
在这最后、只希望…只祈求…
竟然还可笑的,想要去保护比肩共战至今的…战友们?
“那,就是你的愿望吗?”
如此清晰的声音…是谁?
“把你的死后交给我,我就实现它。”
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不过,假如有的话…
我,愿意。
“契约————结成。”
视野中,依旧是一片血色的黑夜。
耳边,依然只有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与哀号声。
却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漫溢了胸腔。
紧握的剑,也似乎更加锋利、是超越这世上所有兵刃的锋利!!!
“喝————!!”年迈的将军一剑斩向眼前的蛇蝎,后者中剑的瞬间竟化为了飞灰。
“开、开玩笑吧…?!”吉尔加美什眼睁睁地看着巴尔扎克将贯穿了身体的长剑拔出,补上了空缺的左手,像个没事人一样左右砍杀。
右手是黄金之剑,而左手那柄分明是缴来的普通长剑怎么化成了由翡翠所打造的,可媲美殿内宝库中藏品的名剑?
那双剑,凌厉的攻势、行云流水的剑技、无论哪方面都已经超越人类所能达到的极致了…
而且那沧桑的面孔,几时变成了英俊绝伦的青年?
“那、真的是巴尔扎克先生吗…”恩奇都跃至吉尔加美什身边,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在他身上我丝毫感觉不到‘人’的气息…他散发的气息,某种程度上和吉尔你很像…”
那是,超越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的,耀眼光辉。
“吾王,”巴尔扎克趟开一条血路,于王的面前屈膝行礼,“我不会辜负您的信任,这里不会有人在倒下了。”
“在乌鲁克拥有环城之墙以前…”吉尔加美什笑了笑,道:“就是你一直在守护着本王的臣民吗?或许我该叫你…沃土的守护者——巴尔扎克?”
他,正是在乌鲁克之王筑起环城以前,守护着这片常年为外敌窥欲的沃土的英雄。
“谨尊您的意愿。”巴尔扎克平静地说道。
“即使在今天,你也是有这个责任的,”吉尔加美什示意将军平身,道:“那么,这些欲图毁灭乌鲁克的杂碎,就由我们来就地处决!”
“是!”巴尔扎克应道,随即起身。
英雄王,神赐之子,与沃土的守护者比肩而立,傲然环视四周潮水般的敌人。
“我们上!!”吉尔加美什沉声道,当即冲上前去斩杀数名敌人。
随着王的一声令下,巴尔扎克与恩奇都也冲进了敌阵,背靠着背相互照应着展开了攻势。
斩、刺、劈、砍,刀剑宛如疾风般收割着生命。
本是必败无疑的战局,被空前强大的力量所扭转。
当黎明的光辉挥洒在这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时,新一天的到来宣告着这些屹立于尸山之上的将士们,本该于黑夜中走向尽头的命运——再度被扭转。
“之前从那怪物的口中听来的,恩利尔明显对我们存有偏见呐…”吉尔加美什就地坐了下来,望着远处的杉林轻哼道:“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就剩下缩在窝里的那个家伙了。”说罢,转向巴尔扎克道:“前边本王和恩奇都就可以应付了,你先带剩下的人回去吧,记的把伤员接走。”
“…抱歉…吾王…我已经没办法再追随您了…”巴尔扎克屈膝,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吉尔加美什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一丝哀伤,追问道。
“我…本已是个死人了…”忠心耿耿的将军抬起了头,道:“我已无力再陪伴您踏上征途了…”
———乌鲁克的未来,就牢烦您与恩奇都大人了。
那个苍凉而期许的笑容,在黎明之中化成了细碎的光芒,于流风中永远凋散…
“巴尔扎克先生…”恩奇都伸出手去抚摩将军的面庞,却仅握到光辉的碎片,再环扫这四方之地,尽是支离破碎的躯壳。
歌声,响彻美索不达米亚全境。
不只是空气的震动而已…
而是祈求风雨来涤荡这尘间的,祭奠所有受伤的灵魂的——悲凉的歌声。
“并没有谁,是真正不惧死亡的…”吉尔加美什取出壶,灌了一口酒,抹去嘴角的酒液,深邃地望着恩奇都道:“只是…他们深知自己的背后是想要捍卫的事物罢了…那样的心情,我可以理解…”
——正如你,是我唯一的宝藏。
——所以,我会一直果断向前。
☆、八·enkidu
苍穹之锁八·enkidu
就算震彻天穹的战鼓声嘎然,
就算照亮征途的火把已熄灭。
这被鲜血所浸红的万水千山,依然如一面于风中凛然飘扬的军旗。
每一个英雄,也许亦都是残暴的屠夫。
他们是施暴者还是受害者,这个问题任谁也想不清楚。
硬要说的话,也只不过是立场的不同罢了。
在这矛盾的聚合体中奋力拼杀,
并非了根本不存在的所谓“正义”。
只因为,背后是想要捍卫的宝贵事物…
所以,他们才甘愿被推上风口浪尖,然后——一往无前,直步向胜利的颠峰或毁灭的深渊。
无人能成为例外,能够潇洒而孤独地为己而生的人—这个尘世根本不存在。
希望能够将可能到来的悔撼确实地扼杀在其发生之前、所以才渴望得到足以达成这个愿望的力量。
就算被反复强调了无数遍、这依然是脚踏黄泥的凡人们的宿愿—自然也包括我在内。所以才会答应宁孙娜的请求,而踏上这条征途。
即使如何被人赞颂着“强大”,也还没有到超然尘世而成神的地步。所以就必须将剑紧握在手,时刻也不能松懈。
但愿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从这里开始,就只剩下我们了。”吉尔加美什放下了手中的酒壶,深邃地盯着恩奇都,半晌,开口询问道:“芬巴巴的力量已被乌鲁克的人所传神…但是比起那些愚民所说的话,我想你应该更加了解那头怪物吧?”
“的确…在我成人之前与它同住在一片林中,”恩奇都微微垂首,欣长的睫毛不安地扑闪着,“称其‘怪物’只是因为人们对它的外表感到恐惧,但事实上…芬巴巴是恩利尔所降下的杉林的守护神,所以它自然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力量……”
“那么,人们所传的都是事实?”吉尔加美什询问道。
“他们并没有夸大其辞……但那还只是芬巴巴全部力量的凤毛鳞角而已…”恩奇都蹙了蹙眉,低吟道:“哪怕是整个国家的军队…也不一定能与其势均力敌…吉尔,你知道…凡人无能与神为敌,对于神的力量与心意,只有顺服与遵从。”于前程的担忧,尽数写在了少年的脸上。
“恩奇都,你在担心什么?”吉尔加美什取出随身的金制酒壶,呷了一口,伸出手胡乱地揉搓着恩奇都柔顺的长发,咧嘴笑道:“你可知道,这普天之下,唯在你面前我不称王。因为你是我唯一认可的可与我比肩的人。”说着,他将酒壶伸到恩奇都面前,扬了扬下巴,“这酒只有你有资格喝,而不论地上的英雄豪杰,还是天上的诸神,都没有这个荣幸!”
“……呵呵,吉尔…你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恩奇都被逗乐了,舒展了眉头,连眼角都漾起了温柔的笑意,“不过…你是那么优秀,我如何与你比肩呢?”少年接过了酒壶,却迟迟不饮,只是歪着头狡黠地眯起了眼,追问道。
“…你体恤他人,有宽容与怜悯之心,坚忍而有正义感。”吉尔伽美什摸着下巴,思索道:“…嗯…最重要的是,你那丰盈而美好的情感,是连我也没有的东西…或者说正是我所欠缺的东西。”
“呀,还真是丝毫不吝赞美之词,我还以为要你讲别人的好处你会很难为情呢…”恩奇被赞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促狭地饮了口酒就撇过了头,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自己臊红的脸颊,“呃…真是一点都不有趣。”
“你不用怀疑本王的器量,”吉尔伽美什自得地勾起嘴角,“况且是你让我知道了如何去关注他人——无论是你我,还是我们的臣民,都有着那么多的可能性,那种饱含着生机的希望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倒是你…早叫你要坦然地接受别人的称赞,这个模样可是有失风度的哦。”
“呃呃、我知道了…我们快出发吧!”恩奇都为逃避吉尔加美什的教训,径自向前走去。
“哼,真拿你没办法,”吉尔加美什佯作无奈地摊开手摇了摇头,坏笑起来,“不知道谁比较像小孩,是那个每天睡前还要喝牛奶的爱吃甜点的家伙吗?”说罢,他追上了恩奇都,与他并行。
然而少年并没有理会王的捉弄,只是低着头思考着什么。
“…恩奇都…你不会生气了吧。”半晌后,吉尔加美什尴尬地用手肘碰了碰少年的身子。
“没,我在考虑对付芬巴巴的办法。”少年的声音很平静。
“这样啊…那你想到什么没有?”吉尔加美什有点悻悻,他本以为这种欢乐的氛围能持续的久一点。但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的情绪,在恩奇都的身上总是无法延续一丝半毫,只限于“当前”的时间,过后他就又平静温顺的像是宁静的湖水。然而,这也正是吸引吉尔加美什的地方,那种毫不做作、自然舒适的相处是他所喜欢的。
“可以肯定的事是我们有胜算。”恩奇都说道:“芬巴巴是神直接的造物,而人类经过历代繁衍,力量早已衰弱弥散,自不可能对付它…但是,我们却不一样。你有神的血统,而我亦是神直接的造物,是伤得到它的。况且…”少年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况且什么?”
“吉尔,你可知我名字的含义?”恩奇都抬起了头,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王深红的双瞳。
“神之赐予…不是吗?”吉尔加美什疑惑道。
“是…‘天之锁’…”恩奇都的表情有些悲伤,“神赐的锁链。”
“那是什么意思?”吉尔加美什意识到了恩奇都话中有话,不禁有些错愕。
“我是为你而生的,我来到你的身边,便是为了制约你…这些都是诸神的意思。”恩奇都长长的眼睫像扇子似地遮掩着眸子里的情绪,“这是全知的宁孙娜,在临行前对我说的,之后她把这个交给了我。”说着,他从衣裳的襟口掏出了一条项链,捧给吉尔加美什看。
那项链由许多细如发丝的银索绞扭成、末端缀有两颗锥形的金锁,其展开的长度足有一米。但除了做工精细些,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你看。”恩奇都摘下它,轻轻挥动,那项链便崩散了,无数的银丝扭绞、重组成了索环叩合在一起,轻柔地缠绕在吉尔加美什的臂膀上,“吉尔,你试试看挣脱它。”
“你到底想做什…”吉尔加美什按恩奇都所说的去做,起先是不解,却慢慢惊愕起来。因为他发现这锁链实在诡异——他使几分力挣脱,这锁链也同时增加几分力以约束,而当他使出八成的力量,也挣脱不开。
“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