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你的，别一口不吃。”
李一一头也不抬：“既然你为联合政府工作了，就得遵循资源共享的原则，以后给我吃什么，你自己也必须有的吃。”
“联合政府还有这种破规矩？”
刘启把罐头拿过来，就着李一一吃过的叉子吃了口，脸皱起来：“怪甜的，就这玩意儿还稀罕？”
“我们这个年代，这种带点天然的东西都稀罕，我倒觉得还挺好吃的，估计你妹也爱吃，看她成天都在嚼泡泡糖。”
李一一说完，就见刘启小心又把开了的黄桃罐头盖了起来：“她爱吃留给她吃得了，吃不惯这么甜的，我不如嚼点蚯蚓干。”
他说着便起身，把黄桃罐头送去给隔壁，而李一一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又想到当时在苏拉威西，刘启撕心裂肺在通讯里让他关闭发动机的声音。
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刘启。
李一一不惯于思考感情上的事情，只是莫名觉得刘启说不定也不是不爱吃甜的，他只是在失去了很多之后，想把好的东西留给他看重的人。
李一一想到这儿，忍不住又咂了下舌尖，依稀还能尝出黄桃酸甜的味道，他深吸口气，渐渐觉得心脏跳得不那么规律，而这时候刘启从外头进来：“你忙完了吗，忙完了先去洗澡，明天得早起，我把我的热水让给你一点儿，你可以多洗会儿。”
“为什么要多——”
李一一话没说完，自己也觉出不对来，他后知后觉地脸上一热：“那什么，我，我会尽量快的。”
“别勉强，有什么需要叫我。”
刘启也不和他多说：“我又帮你多拿了两套衣服过来，按照现在这个情况，明天早上你不一定有时间能回去拿，你看看还缺什么，我晚上一起给你带过来。”
李一一这辈子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一时也没说出话来，好半天才说道：“我晚上和你一起回去吧。”
“那就先洗澡去。”
刘启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不动还没感觉，一站起来李一一腿都是软的，他这下才终于知道为什么刘启要像对个病人一样对他了，走出两步后李一一的耐心耗尽，恶狠狠地瞪着刘启：“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弄了多久？”
“我哪能想到你这么犟。”
刘启小声说了一句，有点心虚地要来扶他，被李一一一下子把手打开了：“我自己来！”
那天晚上，平时只要洗七八分钟就结束的李一一破天荒地弄了快十五分钟才出来，刘启就在门口靠着，看他面色不善，脸色僵了一下：“那什么，要是可以，十分钟之后我们出发。”
李一一想到刚刚在身上看到的那些印儿简直懒得跟他说话，骂了句“刘启你就是一狗”，进屋换了套便装出来，两人出发去李一一的分配公寓。
地下城本身的面积不算大，两人住的地方相隔也不过就十来分钟的距离，刘启也不是头一回来了，每次进屋看着李一一干干净净的房间他都忍不住想，这人平时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房间里连点人气儿都没有，顶多就是在白墙上贴着一些即时贴备忘录，上头写着一些近期的任务计划。
“你在这儿住多久了？”
李一一收拾东西的时候刘启还是忍不住问，他老早就想问了，但以前总觉得自个儿太好奇容易叫李一一看出端倪，也就一直憋着。
“这是联合政府给我分配的单身公寓，我从工作开始——五年吧，以前我都住在培训机构里。”
李一一又拿出几套备用衣服，随手把洗漱袋丢进装备包里，因为经常外出出任务，很多东西甚至不用整理，他都没拿出来过。
五年。
刘启心想，说是昨天刚搬进来的他都信。
他兜了一圈，仗着他现在和李一一关系进了一步，刘启终于敢拉抽屉了，只见大多数的地方都还放着文件和书，就只有书桌抽屉一拉开，里头有两个和李一一手上那对一模一样的二十面骰子，看上去有点发黑，已经很旧了。
“你这东西还是批发买的？”
刘启把那骰子拿出来，李一一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但也没阻止他，淡淡道：“那是我爸的骰子，我那对是我仿着做的，仔细看还有点不太一样。”
“你爸的骰子，你是说——”
刘启一愣，很快就意识到骰子上那些黑色的部分是怎么来的，他心里骂了一句自己缺心眼儿缺到家，迅速把骰子给搁了回去：“抱歉啊，我不知道这个是你爸的。”
“没事，我不说也没人能想到那是我爸留给我的唯一遗产了，他们都说当时我爸追我妈也是靠这对骰子，他自己说的大话，说要掷出两个一样的数就去跟我妈搭话。”
李一一说的很平静，最后又把几个电源丢进装备包里：“当时他们就捡回来这个，小时候我还会骗自己，想哪一天掷出最大的点，他们就会回来看我了。”
他说着又笑了，摇摇头：“不过这本身也是纯粹的概率事件，据说他们找到骰子的时候点也挺大的——应该是我爸妈把运气都给了北京吧。”
第九章 09
第二天一早，刘启跟着李一一再踏上地表的时候，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了联合政府特派的火石运输员。
华东区检修，杭州发动机是重中之重，也因此除了李一一，打头的运输车上还坐着六位北京方面的发动机专家，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同行的还有四名联合政府军，队长姓林，从外形上和王磊倒是有几分神似，医疗兵秦小月是周倩的同学，第一眼见刘启就认出来他是苏拉威西救援队的，也因此惹得所有人都来和他握了一遍手。
“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有名？”
上车之后刘启忍不住吐槽，李一一在旁边拉保险带：“你都忘了你刚出院那阵子的事儿了？连你妹都天天被人堵在学校门口。”
“说起来你完成木星救援任务之后，联合政府没给你升职啊？”
刘启还记着昨天李一一的话，慢慢地启动车子，跟上前头的人力运输车：“按道理就你这功勋，现在应该用不着到处跑外勤了吧？”
“本来要叫我去坐办公室的，我拒绝了。”
李一一看着窗外，声音很平静：“我进联合政府工作，就是一心想要成为发动机工程师，所以我只做这个，更何况坐办公室也太无聊了吧，写那种春节程序就已经很无聊了，等到了那边，说不定还得设计整台春晚——想想我就要被无聊死。”
刘启乐了：“人家想舒舒服服坐办公室都没门儿，你倒好，给你这个机会不要，专门出来出生入死，李长条，我看你也挺有病的。”
“whatever，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
李一一耸肩：“修发动机是很重要的工作，哪怕很危险，但是那关乎所有人的性命，如果修好了杭州发动机，那么杭州地下城就可能重新开启，以后还有人可以迁居到那里生活，他们还会有孩子，地球上就又多了一些人可以活下去。”
他想了想又轻轻叹了口气：“王队，之前听周倩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挽救杭州地下城，他的老婆和孩子就是在那儿没的，我想如果我们可以修好杭州发动机，那么他应该也会高兴吧。”
李一一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的不能再低，刘启转过头，就见他放在腿上的手捏的很紧，多半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于是他把视线重新放回前方的路面上：“放心吧，来了这么多专家，还有你，杭州一定还有的救，之前那些人，不会白死的。”
“你说话还真有底气，点燃木星那时候也是——”
李一一笑着摇摇头：“那种方案要换做一般时候，得有十来个专家在一起开会吵架，弄不好要搞一两年才能定下来，结果你一句话咱们就把木星给点了，就这点我真是不得不服你。”
“那种时候哪有时间在那儿磨磨唧唧的。”
刘启不怕给别人夸，但李一一这么一说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起来：“行了，这种时候忽然提这种以前的事情干什么，总不能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看上我的吧？”
车上没有别人，他问的也没什么顾忌，抽空看了一眼李一一，却见他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刘启一愣：“还真是啊？”
李一一耸肩：“这个事情我也不懂，不过我之前和一个法国人讨论过，我觉得如果非要说，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
他笑了笑：“我想过了，我爸去找我妈搭讪的时候摇了两个七出来，前天我去找你之前摇了两个十九，我可不想在这点上输给我爸。”
“我操，你——”
刘启根本没想到李一一摇了两个骰子就决定来找他摊牌了，在这点上他可能还真比李一一怂，刘启想到这儿简直有点恼羞成怒：“你他妈也太草率了吧，万一我没答应你——”
“没答应我就还是那么过呗。”
李一一平平淡淡地打断他：“我想过了，以你和你爸妈还有你姥爷的感情，以后可能会更想有一个家庭，所以如果和我在一起，这个结果未必是他们想看到的。”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变得很低：“毕竟在我们这个时代，本来就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获得幸福。”
刘启一怔，他没去看李一一脸上的表情，半晌却又只是哼了一声：“背负这么多人的希望，那人还要不要活了，再说了，我爸我妈，包括我姥爷都不怎么管我，只要不偷不抢，我干什么喜欢谁愿意和谁在一起，他们不会干涉。”
他说到这儿也停了一下，把车跟着前头一起在查车岗前头停下来：“你不是觉得我讲话很有底气吗，那我告诉你李一一，就算你不找我说，我早晚也会跟你说一样的话，而你也会答应我的。”
通过查车岗，三辆车很快离开了北京的地界，上了京沪线，这条当年让他们损失惨重的道路经过一年的修缮，现今早已恢复了通行，他们在济南补给站停下修整，刘启看李一一吃着饭还忙着在电脑上倒腾程序，说道：“不急这么一会儿，出来本来就吃不上什么好的，你就不能好好吃完再弄这些？”
“杭州那边刚刚把受损情况还有三维扫描图发过来了，比我想的还要严重，岩浆倒灌进地下城不说，还融化了发动机底座的一部分，现在刚刚完成分离，这次过去也只能给一个初步的建议，还不知道能不能在旧址上完成修复。”
李一一眉头紧皱地推了一下眼镜：“最麻烦的是，内部受损的情况未知，反应堆确实是彻底停了，但是由于底座融化，发动机发生倾斜，内部结构垮塌的厉害，我们人要进去检查也挺麻烦的。”
他叹了口气，就像是感觉不到旁边刘启直勾勾的视线：“最好是能在旧址重建，否则太耗费资源了，现在不比当年，地上的温度降了太多，这么大的工程还不知道要搞几年。”
“喂，李一一。”
刘启喊了一声，没等李一一回神，一下就把他的电脑屏幕给合了：“有没有听见我说话，把饭好好吃完再去想这些破事。”
“都是速食蚯蚓干有什么好吃的。”
李一一还想辩几句，抬眼对上刘启的眼神嘴边的话顿时咽下去了，就听刘启道：“你既然做这么重要的工作，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几十万人的安危，那就给我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万一你倒下了，这个烂摊子更没人收拾。”
李一一张了张嘴，却难得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刘启见状，伸手把他膝盖上的便携式电脑给拿了。
“吃饭，吃完了还给你，不许两口就吞下去，给我好好嚼。”
刘启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既然要和我处，那也得守我的规矩，吃饭的时候不工作，这是老东西以前说的，你以为他能活到这把岁数是因为什么——给我好好吃饭！”
第十章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