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种乱纷纷的世道?连府衙的太爷都是准备捞足一把随时跑路;尤为可恨的还是,李老爷说死又不死,每天倒有几个时辰翻着白眼瞪着黎雪薇,所以三姨太吴氏倒是沒有急,二姨太黎雪薇兄妹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
寿器店老板寻到李府门前,已经在心里打点好了千百种央及的话;先设法找到三姨太跟前的小竹姑娘,她是他们家娘子的表妹,再恳求小竹姑娘带他去见陈刚。
第十九章鸡飞狗跳
乌州城目前本來就沒有多少可以使唤起灵抬柩的光棍汉了,再加上这具寿器又是特别的高大沉,不喊上陈刚还就真沒办法给挪出自己的店铺。
不曾想迎头竟看见陈刚抱着胳膊站在李府高大的廊阶上四处瞧风景。
寿器店掌柜的差点沒有喜欢坏了,真是人走运讲不尽,今天他是做啥啥成,想啥啥顺啊。
他赶紧端出早就准备好的笑脸,一路小跑着來到陈刚跟前。
“陈二爷,哎呦呦,这真是请先生不如遇先生,小的正要进府求小竹姑娘找你给小店帮帮忙呢,想不到二爷竟这样闲着,站在门口瞭风景呢?”
正对着街口四处乱看的陈刚闻声扭过脸來,不觉在心里皱了一下眉头:现在他可真沒有那个功夫和闲心去赚那家死人出灵的钱。
但是,陈刚一贯的厚道又叫他不能对着点头哈腰满脸赔笑的寿器店老板表现的不耐烦,只得客气的向对方拱拱手:“掌柜的,您过來了?”
寿器店老板赶紧走到陈刚身边,躬身作揖的说道:“本來实在是不敢惊扰二爷的,听说最近府上有些不痛快了,二爷也知道小人这几年为着那副杉木东西沒办法出手,窘困了这好几年,今儿天幸來了几个出手大方的贵人,不还价的就请去了,二爷,那东西不比一般的,实在是沉得紧……”
不等寿器店掌柜的罗里吧嗦的说完,陈刚就听明白了。
陈刚往常就是乌州城著名的八大将;送那些寿终正寝以后躺在寿器里入土为安人的必须得八个身强体壮的大汉,乌州城的人不止只有八个年轻体壮的光棍汉,但是,陈刚却是出工最正常的一个。
因为陈刚虽然祖籍乌州,但是离开乌州城却几十年了,从某种意义上來说,他更沒有什么心理忌讳,而且,陈刚又急着想攒钱给自己哥哥买房子寻一门好亲,所以总是有喊必到的。
尽管李府的三姨太吴氏受李老爷宠极一时,手里很有一些金珠财宝,但是陈刚却从來不肯多领受除了工钱以外的赏赐,这也是连李老爷都极其佩服陈刚的一点。
陈刚的清廉耿介在李府有目共睹,所以,不仅仅是那些下人们沒得嚼舌头根的,陈刚常年随着三姨太进出,连李老爷都对其毫不忌讳。
且不说带着吴氏进府的陈刚犹如吴氏的父兄,饱读诗书的李老爷还觉得,一个连金银财宝都不贪的义仆,是绝对不会做出什么有悖伦理纲常的事情的。
是以陈刚在李府的身份很有些特别,似仆又似客;久而久之李府的人也都习以为常,除了三姨太吴氏几乎沒有人敢随便差遣他。
好在陈刚为人非常的内敛低调,从不自尊自大无故树敌,连李府的管家们好像都忘记了,其实这个人还是拿着李府的家仆分例银子的。
而且,陈刚还暗暗的保定了终身不再婚配的念头,所以当吴氏的贴身丫头小竹看陈刚整天实在是闲的无聊,便给他介绍了这份额外的可以赚取外快的抬灵柩差使以后,只要不是万不得已不得空,他都是乐此不彼。
“什么时候得赶到?”
陈刚明白了寿器店掌柜的焦虑了,如今的乌州城不知道为了什么,來來往往好像都有些人心浮荡的味道。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这个乌州城第一大户李府出了事情,其他的几家富户不知道不知道为着什么,竟然也跟后面起哄,王家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竟然跟着一个打扫庭院的小厮私奔了。
最为蹊跷的就是那夏家,好好的一个富足大户;靠给皇宫里种桂花起家的。夏老爷前年先沒了,留下个寡妇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偶然相中一个做生意路过乌州城的亲眷家公子,两家遂欢欢喜喜的结了亲。
不曾想乐极生悲,这夏家小姐在夫家不知道为了什么事,竟然误吃了毒药,被毒死了,夏老婆子得到消息,一路惊天动地的哭嚎着出城奔丧而去,这几天整个乌州城街谈巷议,全是这有权有势三个大家族的晦气事情。
而那些光棍汉本來就是喜欢踢寡妇门扒绝户坟的,竟成群约在一起喝酒谈论幸灾乐祸个不休,哪里顾得上去挣那几个抬灵柩的钱?
陈刚路过几家小酒馆都看见里面有那些个红着眼睛、高谈阔论个不止的地痞光棍在扎堆,寿器店老板想來是不敢去央求那些人干活的。
寿器店老板一听陈刚这样问,顿时欢喜不尽,连连的给陈刚打拱道:“多谢二爷,最好现在就去,人家在等着呢,叫抬到府衙街口等着……不知道要替那个冤魂收尸的。”
寿器店掌柜的一边说一边又摇摇头,近些年往往有坏了事的朝廷命官,死后会被一些有钱的义士出资掩埋。
“咱们管不了那些,人都找齐全了吗?齐全了现在就走!”
寿器店掌柜的沒想到陈刚比他还要着急,竟然连回府告假了不用了。
“这……暂时只寻得六个人,还都是些不怎么济事的……所以小人才迫不得已亲自走了來求二爷,二爷,你……不和姨太太告假一声?”
但是,陈刚已经抬脚走下李府的廊阶,寿器店掌柜的赶紧跟着后面小跑了几步说道。
“无妨……六个人?对付那件东西可有点玄乎。”
陈刚是早就知道那具上等杉木寿器的,也知道它的的分量,所以才毫不犹豫答应了寿器店掌柜的恳求。
那具寿器为着价值不菲,一直寻不到合适的买主,寿器店掌柜的夫妻每日里愁得什么似的,沒到年关便被树木行的人逼的就差沒有跳河了;人家树木行脱手了杉木不可能往回拉棺材的。
所以,陈刚听说现在既然有了出手爽快的买家,说什么也得帮助他们竭力做成这桩买卖。
寿器店掌柜的脸上出现一片愁色:“二爷,你看看如今这乌州城闹得,王家一个千娇百媚的千金小姐竟然被个扫地的光棍给拐跑了,那些汉子就跟着后面艳慕起哄了。话说不及,又出个夏家姑奶奶的命案,这下更人心惶惶的了,有几个肯安安生生干活?好像都在谋划着冲进那桂花夏家分银子似的,哎……”
陈刚想了一下,对寿器店掌柜的说道:“正好我要去看看我大哥,不知道他胳膊好利落了沒有?要不我拐道去叫上他给帮下忙,你这次再不可失了这桩买卖,你自己少不得也算一个罢了,现在顾上许多讲究了。”
陈刚仗义的话顿时寿器店掌柜的感激涕零,他咬咬牙说道:“少不得这样干了,二爷都这样帮我,无论如何,只要发送了那东西,我就是谢天谢地了,我这几年的日子二爷你是看着的,真不是人能熬的,都为着被那东西套住了脖颈子,哎……只是,大爷是何等身份?我怎么能惊动得去他老人家?”
陈刚摆摆手:“无妨,你当然叫他不动,我是他兄弟,我张口他自然沒有不答应的理,反正就是充个人数罢了,谁要他也不肯成家?”
寿器店掌柜的还想说什么,一个乌州城府衙的捕头,给他一个棺材铺老板当差?但是陈刚已经自顾去了。
“二爷,您真是大大的好人啊,怎么就非要在那乌烟瘴气的李府为奴呢?”
寿器店掌柜的忍不住默默地合掌为陈刚念了几声佛。
……
谢湘夏雪宜艾叶三人为李爷爷选好了长眠的寿器,便径直往李捕头家里去了。
本來依夏雪宜的性子,直接就去了府衙,拍桌子瞪眼睛的一通恐吓,找那府衙要回李老头的尸身得了;谢湘知道事情不是那样的,既然李捕头说了给想法子,就应该先去找李捕头。
拿着宝剑逼在人家脖子上固然可以逞一时之快,却不是安逸之道,只会闹出更大的鸡飞狗跳。
想要好好地安葬李爷爷,就得按部就班的來。
所以谢湘用眼睛狠狠地瞪了夏雪宜一眼,夏雪宜便悻悻地收起自己的小性子,和艾叶一样乖乖的跟在谢湘后面,用一步一步丈量的速度从寿器店往李捕头家走。
什么惊世骇俗的侠客,高來高去的武功统统暂时屏蔽起來;如今的世道,该死的昏官多如牛毛,想他夏雪宜连自己的事情都还八字沒一撇,血海深仇丁点沒得展报,确实不应该多生无谓事端。
不过,叫夏雪宜感到高兴的是他的编外弟子艾叶走路时脚步落地的声音和气力,硬朗轻捷,较之霸道书生谢湘脚步的迟滞沉重,真是其材堪造啊!
夏雪宜决定晚上再好好地指点这孩子一番,叫这孩子将來在这人世间有足够安身立命的自保能力,也算是完了这场无心的罪孽。
“夏雪宜……”
谢湘突然头也不回的叫了一声。
正在胡乱寻思的夏雪宜下意识的“啊?”了一声,然后赶紧走到谢湘身边;他都不好意思走太快,一直慢悠悠的拖延着落在最后面。
谢湘却欲言又止,终于什么都沒有说。
夏雪宜不禁皱皱眉头,这人……毛病啊?
夏雪宜哪里知道,谢湘其实是想问问他,怀里可还有金元宝了?
因为他想到一会见了李捕头,必须得主动的拿出些叫人家去府衙打点的钱來,可是,他说硬气话可以,往外掏银子嘛……咳咳,真是有些瘪了。
第二十章自动取款机
如果夏雪宜身上还有钱的话嘛,嗯嗯……不妨先借他用用……
虽然这样说有些那啥的,可谢湘暂时除了继续打夏雪宜的主意,也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
谁叫他土豪呢?谁叫他來钱方便呢?好像天底下的钱财都随他取用似的;放着这样的土豪大盗在身边不当他是自动取款机也有些说不过去啊呵呵呵!
但是,突然想到艾叶就跟在身边,所以便又硬生生的打住了。
谢湘知道艾叶是个聪颖的孩子,他不想叫艾叶心里担负的太多。
想到夏雪宜替艾叶付他爷爷的寿器钱时,艾叶当时的那副小模样,如果叫艾叶看见他开口和夏雪宜借钱只是为了叫李捕头去府衙打点,恐怕这孩子又要想多。
谢湘只得盯着夏雪宜看了一眼。
夏雪宜却不晓得谢湘为什么叫了他一声却又不说话了,便忍不住对着谢湘微笑了一下,点点头,好像已经知道谢湘想对他说什么话了的样子。
这下轮到谢湘皱眉头了,魂淡的,这人可真会自作多情,还以为自己想要和他打情骂俏呢?哼,也不看看现在是啥时候?劳资叫你是想和你借银子,笑什么笑?别人要和你借钱很好笑吗?
悲催的夏雪宜脸上的笑生生的又被谢湘给瞪回去了。
夏雪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不通他哪里又招惹这个喜怒无常的人了?
听他一声叫喊,自己巴巴的跑上前,就为被他瞪一眼?
偏偏,他却一点也不生气,他觉得谢湘瞪他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因为谢湘瞪他的眼神明显的带着娇嗔,带着一丝不能为外人道的亲密。
谢湘在嗔怪他惊惊乍乍的,谢湘叫他一声,可能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但,却又不想说了。
就像小时候,每当谢湘起了什么要作弄人的念头,便要这样,欲言又止,但接下來肯定会有什么意料不到的事情。
夏雪宜觉得此刻的谢湘还是和小时候、和他无数次梦魂里一模一样的可爱。
不管接下來谢湘会对他作出什么样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什么样不可预料的话语,夏雪宜都不会在意。
因为,他是心甘情愿的听凭他的主宰,就像小时候,他愿意为他做任何的事情,吃任何的苦。
只要谢湘感到高兴的感到舒服的,夏雪宜都愿意去为他而做。
如果不是还有艾叶这个小屁孩大睁着眼睛走在旁边,夏雪宜伸手摸捏的就不是他自己的漂亮脸蛋了,而是谢湘某人的下巴了……
夏雪宜的心情忽然变得愉快起來。
十几年以來,夏雪宜从來沒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头顶的天空是那么的神清气爽,再也不是阴霾的;天空里白云分开合拢,合拢分开,是那么的自由自在相亲相爱。
连乌州城这个和他毫不相干的街面上迎面吹过的风似乎都带着点甜蜜兴奋,叫夏雪宜永远都记得,曾经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叫做乌州。
并不是这个叫做乌州的地方有着特别叫人流连忘返的风景,也不是因为夏雪宜终于在这个叫做乌州得到地方得到了他几年以來梦寐以求的毒物小金蛇,而是因为这里有了让夏雪宜感到最美好的相遇。
正如俗话所说的,你常常会那么深切的记住了一座城,只是因为在那里你曾经遇见了你最想见的人。
那个人比之你生命中所有之重都还要重要,你愿意为了那个人舍弃一切,甚至于恩怨情仇功名利禄。、
你曾经以为你只是喜欢,及至见了才知道,远远不是喜欢那么回事。
曾经那么长久的思念,所有的爱的气力,都不可抑止的毫无防备的喷薄而出,几乎叫人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见如何的喜怒哀乐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的,重要的只是---我们在一起。
真好,我们在一起!
真好,能和你在一起!
真好,我能陪着你!
夏雪宜觉得脚下的路也不再枯燥无聊,要去干的事情也不再与己无干,因为陪伴着谢湘忽然变得非常的有意义。
他忽然觉得连艾叶这个小破孩也亲切起來,如果不是因为这孩子他也就不可能和谢湘一起走在这大街上,去干一件类似行善积德的事情了。
夏雪宜越來越觉得哪怕是陪在谢湘身边,心里亦是满满的欢喜安宁。
如果不是艾叶小小的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哀伤,夏雪宜几乎要轻浮的嬉笑上几声了。
果然有爱人的地方就是天堂。
夏雪宜还是收住满心的欢愉:尽管他可以无限的对着谢湘嬉皮笑脸,眼前却不适宜,如果谢湘真恼了,那就不好玩了。
秉承着从小到大对谢湘的搞不定,夏雪宜还是觉得尽量不要给自己惹些束手无策的麻烦比较明智。
谢湘不动声色的刁钻古怪翻脸不认人夏雪宜可是深有领教的。
看见李捕头家的小院,沉浸在悲伤里的艾叶眼泪又下來了。
谢湘赶紧拉过艾叶给他抹抹眼泪:“艾叶,别哭了,眼泪再多也不济事的,先求李捕头把你爷爷从那地方弄出來才是最要紧的。”
艾叶懂事的点点头。
李捕头好像正在等着他们,不等谢湘等人叩门,倒先打开院门迎了出來。
看见站在谢湘和艾叶身后的夏雪宜,李捕头不禁盯着这个眉目清冷桀骜俊美的少年看了一眼,凭着捕快的直觉,李捕头知道这个少年不但身手不弱,而且还非善类。
想不到李老头祖孙俩还有这样的江湖中人替他们出头露面。
李捕头暗自庆幸自己一贯秉着能捞的就捞点,能帮的就帮点,在李老头这件事情做的还算说得过去,否则倒沒得无端的给自己去结怨。
“谢公子,你们过來了?”
李捕头抢先寒暄道,又专门的对夏雪宜拱拱手。
夏雪宜哪里会被一贯捕快放在眼里?不过是看在谢湘的面子上,象征性的对着李捕头抬抬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捕头,有劳您等着了。”
谢湘赶紧给李捕头鞠了一个躬。
李捕头也不去介意夏雪宜的傲慢,对谢湘拱手道:“我刚才从府衙回來,专门的去求了太爷……哎,亏得在下还有几分薄面,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吧。”
说完,也不虚套请谢湘等人进家里,抬脚便自在前头先走了。
几个人跟着李捕头大步流星很快就來到府衙那条街。
到了府衙街口,李捕头站住身子,看看谢湘和艾叶,欲言又止。
谢湘顿时紧张起來,他觉得李捕头这意思,明显的又是要和他讨打点的钱呐。
可是……
好吧,就算是身上确实已经所剩无几了,谢湘还是赶紧把最后仅剩的几两银子赶紧拿出來。
“谢公子,还是你带着这孩子去给李老汉买口薄棺吧。”
李捕头看着谢湘掏出來的几两碎银子,摆摆手说道。
“不是……李爷,老人家安寝的棺木我们已经买好了,这点银子……这点银子您拿着去给里面的人喝茶吧。”
谢湘有些气短心虚,说句实在话,这点钱真是拿不出手啊,简直有种打发叫花子的味道,谢湘真怕李捕头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沒想到李捕头却有些惊讶的“噢?”了声,并不去看谢湘手里的碎银子,只是问道:“棺木已经买好了?拉來沒有,一会人从里面出來了,最好就势纳入,免得见了天日。”
原來当地有个风俗,认为死去的人不能见到青天,否则就会不得超生,一会李老汉的尸身会被狱卒用一领破苇席卷着给抬出來,但是,那领破苇席他们还是要就地回收的,因为,马上就会有其他的死人接着要用。
李捕头是深知这些规矩和风俗的。
他的欲言又止其实并不是想和谢湘索取钱财。
当他看见自己带着谢湘等人來到府衙街口并沒有预备好的棺木等在那里,就知道谢湘是外乡人,艾叶又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能他们都不知道到底该如何替一个死在大牢里的人收尸的。
“已经吩咐过了寿器店老板,可能一会就该來了。”
谢湘说这话时不禁看看夏雪宜,夏雪宜却眼皮也不抬的说道:“他们已经过來了。”
果然,只见街口的尽头,一伙彪形大汉抬着一具威风凛凛的大红寿器嗬吆嗬吆而來。
艾叶又开始抹眼泪。
看见那副简直尊贵的简直有些夸张的寿器,李捕头的眼睛里闪过足足有一霎的不可思议。
但是见多识广的捕快生涯叫他生生的抑制住了神情的愕然,他看了一下那些快要走进街口的抬棺人,故作淡定的对谢湘说道:“谢公子,你赶紧先去卖挂鞭炮预备着,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谢湘一把拉住他,把手里的碎银子塞给他,很抱歉的说道:“李爷,我身上统共就剩这么多了,您别嫌弃,拿去给那些兄弟们买些茶叶喝吧。”
李捕头推回谢湘的手,摇头道:“无需,既然谢公子你一个外乡人都能仗义疏财,替孤寡出头,在下不过是卖些薄面,少不得以后我再谢他们了。”
一直站在旁边翻白眼的夏雪宜不耐烦的对李捕头说道:“你自管赶紧去把人弄出來,少不了你的辛苦费!”
夏雪宜不客气的口气顿时叫谢湘尴尬不已,正要拦住夏雪宜再对李捕头解释几句,沒想到李捕头并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微笑了一下,径直上了府衙台阶而去。
第二十一章我是光棍我怕谁
“你怎么和人说话呢?”
看着李捕头走进府衙大门,谢湘有些气急败坏的对夏雪宜训斥道。
夏雪宜对着谢湘翻了一下白眼,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拿着打发叫花子的钱非要塞给人家,他肯要吗?死读书的书呆子!”
谢湘本來就气短,被夏雪宜这么干脆挑破却又有些不服气,存心的狡辩抢白道:“哼,李捕头原本是个好人,并沒有和我们要过什么好处,我这不过是自己过意不去,你即有钱,干嘛不掏出來给他?”
夏雪宜不以为然的指指街边的香烛冥钞鞭炮店讥笑道:“等他办好了事情,我当然会赏他,急什么?你还是赶紧去买鞭炮吧,这才是正经事情……他们到了,马上寿器落地要放炮的。”
夏雪宜向來对这些公门中人沒有好感,若不是为着谢湘和艾叶,他可能连正眼都不会去瞧一下李捕头,他觉得自己这样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这下轮到谢湘愕然了,夏雪宜也知道这些个讲究?他对着夏雪宜点点头,而且他才看见,竟然真有人敢把香烛冥钞店开在府衙门前。
看來古代的官衙果然就是传说中的鬼门关呐!
谢湘带着一个香烛店的小伙计抱着一卷鞭炮慌慌忙忙的走出來;准备敛捡李老头尸身的棺木已经在抬棺的八大将肩头担待了有好一会了。(<href=”lwen2”trt=”_blnk”>lwen2平南文学网)
这是很不应该的,若果是有经验懂得的东家,是早就预备的,不等棺木到了指定的地方就要开始燃放鞭炮。
好在这些人也知道既然叫把寿器抬到这里肯定是临时预备的,疏漏不到也是沒办法的事情。
幸亏这些人的肩膀都是久经锻炼的,倒是临时冒充八大将的寿器店老板,虽然抬着最不着力处,却早就有些龇牙咧嘴了,眼巴巴的看着走进香烛点的谢湘,巴望着他快些带着鞭炮出來燃放,好叫灵柩落地。
夏雪宜有些好奇的看着抬这具灵柩最前面的两个彪形大汉,看得出他们明显的是兄弟俩,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抬着棺木前面最重的大头,却气不喘脸不红,饶是一模一样的好气力。
谢湘自顾和香烛店伙计张罗着放鞭炮,哪里顾得上去看那些抬灵人,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噼里啪啦声之后,那些抬棺木的人口中一起发出一阵吆喝声,然后便慢慢的把那具庞大的寿器从肩头上卸下。
懂事的艾叶赶紧趴下给那些人磕头,艾叶并不知道他作为逝者的孙子是理所当然要给这些将要抬他爷爷安息的人磕头谢孝的,他只是觉得这些不相识的叔叔大爷给他爷爷抬來棺木,自己应该给他们磕个头表示感谢。
这确实是误打误撞,别说谢谢不懂得,估计连夏雪宜心里也沒有什么谱;站在棺木前面的是最后卸下抬担绳索的陈刚陈铁兄弟俩,陈刚放下抬担便赶紧跪下去对着艾叶回礼叩了一个头,然后才伸手去扶起艾叶。
尽管陈刚并不知道寿器店的老板今天把这具寿器到底卖给了谁,但规矩给他们这些工人磕头的肯定都是孝子贤孙,很显然这个哭的不像样子的小孩子可能就是他们今天的小东家了。
他作为抬最前面站左边的,也就是必须得和东家答礼的。
扶起了泪痕满面的艾叶,陈刚不由地在心里愣怔了一下:这位小东家?为什么瞧着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这副模样……竟然活脱脱的好像一个人啊!
夏雪宜是一直抱着胳膊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的,艾叶又年幼,和香烛铺伙计忙乱着燃放罢鞭炮的谢湘觉得,自己这回说不得扯起虎皮做大旗,冒充一下主事的人了。
看着眼前那些乱哄哄气喘吁吁的人,谢湘终于有些悲哀的明白李捕头推回他那几两碎银子的好心了:合着这么多的工人,你怎么着也得意思意思吧?
陈捕头真要拿了他那几两银子就走,这会别说打赏这些抬灵柩的工人了,恐怕他连买鞭炮都得去和一脸坏笑的夏雪宜低三下四了。
谢湘赶紧去摸刚才买了鞭炮还剩下不多的碎银子,走到扶起艾叶的陈刚面前,还沒有來得及开口,两个人四目相对瞬间又是一个愣怔。
到底还是谢湘过目不忘:“陈兄?”
“谢公子?”
毕竟脑海中印象太深,就在谢湘的惊讶里陈刚也脱口而出的叫道。
艾叶顿时仰起头奇怪的看看谢湘又看看陈刚。
“呵呵,原來二爷和这位公子爷认识啊?”
寿器店掌柜的一边擦着头上的微微地汗珠子一边赶紧的过來凑趣道。
不拘怎么样,能和东家拉点熟识的关系总是好的,何况又是一家出手这样大方的东家呢?
虽然不知道他们将要替啥人收尸,但是现在年头,何况又是在乌州,只要有钱,府衙太爷沒有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话说回头,真要是乌州城府衙担待不了的事情,府衙里的一帮子上上下下也都不是混账人,所以寿器店掌柜的才乐得去交结谢湘等人,只求平平安安的把这一宗生意赶紧的稳妥交结了。
谢湘微笑不语,陈刚急忙摆手道:“小的曾经和谢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罢了,算不得熟识,算不得熟识,公子是贵人,我等贩夫走卒焉能高攀?”
陈刚是憨厚耿直之人,说话实打实,他并不想多往自己脸上贴金,陈刚甚至都沒有去刻意的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神情冷淡的夏雪宜。
他觉得,就算是自己和人家主人有过一面之缘,人家一看都是贵人,自己完全不可以无故高攀。
寿器店老板脸上顿时有些尴尬,慌忙给谢湘打拱道:“是是是, 是小的无知,出言冒犯了,还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计较小人口快心直。”
谢湘听得有趣,忍不住笑道:“无妨,陈兄你也是误会了,我哪里是什么贵人?上次搭了你府上的车马进城,还沒有來得及答谢高义呢,只是……你怎么忽然转行做起这种营生了?”
陈刚挠挠头,憨厚的嘿嘿笑道:“我沒有转行,三言两语和公子你也说不清楚……这样和您说吧,我不过就是趁着年轻力壮,偷空多赚些将來养老的银子罢了。”
谢湘一听见陈刚说银子,赶紧点点头,把刚才摸在手里却因为只顾说话还沒有來得及递过去的银子往陈刚手里塞去:“这点小意思,你给大家分了,大家都辛苦了。”
陈刚一看谢湘出手竟然这样大方,有些吃惊,慌忙推辞道:“我等已经拿了掌柜的工钱,公子若要打赏喝茶,随便给几文就行了,这么多我们实在是担当不起的。”
陈陈刚是一个憨实的人,看见谢湘出手就是几两银子,哪里肯接受?
他甚至觉得这位谢公子肯定是因为曾经搭乘了自己太太车马的缘故,所以才会给这么多银子。当时本來就是因为太太同意了他才与人方便的,举手之劳,倘若为了这件事情多得了别人的钱财就更不应当了。
原來这外面的普通老百姓并不像是府衙里那群如狼似虎的狱卒捕快,差不多人人都是养成的一张专喝银子的粗喉咙眼,只恨你给的银子少。
真是什么样伤天害理的钱都敢捞,多少银子也不嫌多。
官府外面那些凭着气力挣钱的普通老百姓却就淳朴知足的多了,再加上乌州城接二连三的出的各种新文,那帮子真正的泼皮无赖光棍都起哄去了,今天來的都是勤恳些的,并无几个贪钱忘义之辈。
他们觉得人家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本來就已经够伤心的了,如果再多讨赏钱无异于趁火打劫。
所以陈刚的拒绝大家都沒有什么不愿意的表示。
这下倒轮到谢湘惊讶了,这些银子这么多人分,多么?这位陈兄说的不是反话吧?
谢湘赶紧又满脸抱歉的把银子对着陈刚塞过去:“实在是不好意思,请陈兄多多包涵……”
陈刚说什么也不肯接受:“谢公子,您这么说折杀小人了……如果真要赏我们些喝茶的钱,就随便给几文罢了。”
正沒个了断的推搡间,李捕头忽然从府衙高高的台阶上噔噔噔的跑了下來。
李捕头一眼看见和谢湘推搡的陈刚,还有和众多抬灵人一起站在一起的陈铁,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心想这兄弟俩怎么也來了?
他知道陈刚一向是干着帮人抬灵柩的业余差使,陈刚來了倒沒有什么,一会儿送李老汉尸体出來的狱卒和衙役要是看见陈铁,免不了要去太爷面前嚼舌头:太爷正在为李府的事情怄火呢,保不准会去寻了陈铁的晦气。
他和陈铁毕竟多年的老搭档,而且还有人知道他刚去找过陈铁,为了李府的公案,包不济连他也一起连累。
“老陈,你怎么來了?胳膊好利落了?”
來不及和陈刚打招呼,李捕头就急急的对陈铁嚷嚷道,一边嚷一边还对陈铁打着眼色,疾步走过來一把拉着陈铁就往准备敛放李老头的这具寿器后面躲去。
好在这具寿器高大的很,暂时还可躲避两个人。
“你怎么來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太爷这几天很不痛快吗?”
李捕头低声抱怨道。
陈铁脸上倒是沒所谓,一副我是光棍我怕谁的架势。
第二十二章仰天长笑
陈铁对李捕头笑道:“老李,你的好心哥哥心领了,本來想着要避开些的,我家兄弟非要我给他们帮个忙……这几天乌州城竟寻不到闲人了,我也已经歇了这长久了,正憋得慌。”
李捕头摇摇头:“你还是避着点吧,告诉你兄弟也别沒事乱晃悠……老陈,我托你的事情你可曾和你兄弟说了?”
“快过來把人抬过去!”
高高的府衙台阶上忽然传來一声粗着嗓子的吆喝,顿时打断了陈铁正要回答李捕头的话,陈铁只好嘿嘿一笑,沒置可否,李捕头赶紧对着陈铁摆摆手:“待会我专门找你聊。”
便又急急的转到前面去料理。
始终抱臂冷眼瞧着的夏雪宜,看见忙前忙后的李捕头,暗自在心里点点头,嗯,这位李捕头看起來虽然圆滑,倒确实还不算是太黑心。
李捕头若是知道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里还掺合进一个叫做夏雪宜的人,就该为他在这件事情上多少还顾忌着张胡子的薄面沒有怎么去敲诈勒索艾叶这个孤儿而大声的念几声阿弥陀佛。
大家看着李捕头带着八个抬灵人七手八脚的把裹着李老头尸体的苇席给弄下來,艾叶早就扑倒在裹着李老头的苇席上放声大哭起來。
好在有李捕头在场,那些狱卒衙役倒还给些面子,沒有人去呵斥悲伤的艾叶。
谢湘现在才有些看出门道,原來古时候的衙门并不不忌讳人的生死,活人和死人进出的居然就这么一个大门;反正也不是谁家私人宅院,也避讳不了那么多。
想來也是,况且,还有一些被当堂杖毙的;自己在公堂熬受不住自行了断的;如果有人收尸也就罢了,沒有人认领的,往往便被官府拖出去往大街上一扔,就算是结案。
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地保带着人拖到乱葬岗去了事。
此刻谢湘所看见的现实就是如此,现在更因为艾叶扑在李老头身上放声大哭显得更加的凄惨而又荒谬。
“噼噼啪啪……”
突然又一阵子惊天动地的鞭炮声震得众人一起回头瞧看,原來是张胡子带着鞭炮香烛冥钞吊祭來了。
他原准备在半道上接着的,怕离府衙太紧会招惹是非,沒想到乌州城都在闹哄哄的传着,有人买了一具全乌州城最贵重的棺椁去府衙替人收尸去了。
张胡子一琢磨,心里也觉得好奇,忍不住就赶过來,远远地就听见棺椁落地的鞭炮声,赶到一看竟然真是给李老汉收尸的,既然他们都敢在府衙街口燃放鞭炮,他何不做个仗义的人情,所以趁众人只顾忙乱,干脆也噼里啪啦的燃放去鞭炮來。
这下整条街口顿时就热闹起來。
原來夏雪宜掏钱给李老头买下的这具棺椁在乌州城一直以來便非常有名气,这具棺椁的名气倒不是它的样式是如何的新颖美观,谁死去之后睡在里面可以得道成仙或者死而复生。
它的名气是因为使用的质材和成器之后的出售的艰难。(<href=”lwen2”trt=”_blnk”>lwen2平南文学网)
用在那个时代极其难得的上等云杉打造一具棺椁虽然金贵,但也不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乌州城虽然小,却是南來北往的商队必经之道,久而久之便带了些值钱的东西,比如像云杉这种生活在极寒极北地方的木材。
当时的乌州城府衙太爷是个搜刮无算的贪官,不过对其父亲倒是很舍得花钱,恰好其父病重,便令寿器店专门的替老太爷打造一具上等安寝棺椁。
乌州城只手遮天气焰嚣张的府衙太爷勒令寿器店老板为老太爷打造寿器的选材上必须要不厌奢侈华贵,一句话,只要尊贵好看,花多少钱都不在乎!
不过,后來有喜欢说三道四的精明人士分析,幸亏当时的府衙太爷坏了事情,否则,倒霉的不仅仅的寿器店老板了,恐怕连树行的本钱也打了水漂,此中道理当然是不言而明的。
寿器店老板事后也确实狠狠地的抹了一把冷汗,夫妻俩跪在祖宗菩萨面前又是烧香又是磕头,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因为按当时的情形,真是打造了棺椁也是家破人亡,不干也是家破人亡。
但是,寿器店掌柜的接下來却被同样是劫后余生的树行老板无休止的索债闹得焦头烂额生不如死。
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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