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涉世之殇

涉世之殇第4部分阅读

    增值业务的公司,梅朵应聘的是信息部门的信息员一职。部门经理是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高高大大的身材,圆圆的脸,浓眉大眼,一说话就微笑,很平易近人。面试时他问了梅朵一些问题,发现两人竟然还是校友呢。后来他又让梅朵编了几条祝福短信,这种文字游戏是梅朵拿手的,自然顺利地通过了。紧接着梅朵就进入公司上班了。工资是每个月一千元,梅朵无奈地想,从深圳到北京又回济南,地区条件是有差异的,可是给她开的工资却没怎么变,难道自己就值这点钱吗。

    梅朵喜欢那里的工作环境。信息部是在一个独立大厅里,有十几个信息员,每人一个格子间。大厅四周是几个办公室,供部门经理和主管等人办公。每个信息员支配一台电脑,只要负责好自己的几个栏目,保证准时、按质、按量地把栏目信息收集起来,然后整理录入再发送到数据库就可以了。人们之间很少需要当面交涉,有什么事情大家都爱在网上用qq传递信息。这种工作方式和环境正吻合了梅朵当时希望远离人群的心境。

    梅朵负责“情感”、“星座”和“天气预报”三个栏目,工作量不大,抓紧点干只用多半天的时间就能完成任务了。半个下午,她常常挂在网上随便看看,和同事同学聊聊天,给恩甲发电子邮件。恩甲说看电子信件的感觉不好,还是喜欢看她手写的文字。的确,她也这么觉得。有时候在班上实在无聊了她就偷偷地给他写信。当然了,大部分的信还是她下班后回到住处写的。

    梅朵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她常常早上步行半个小时左右到公司,她觉得既能避免乘坐拥挤的公交车又能锻炼身体,真是一举两得。她是和别人合租的,三室一厅,其他两间分别住了两对,一对是工艺学院的学生,另一对都已工作两三年了。彼此互不干扰,对面碰上了,客气地打个招呼而已。

    早上一路看着风景去上班,八个点钟的工作时间里无需和别人怎么打交道,回来后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小屋里。梅朵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晚上,她喜欢打开台灯,坐在桌前写一些文字,有时是给恩甲写信,有时是感悟生活的只言片语,有时是一些读书心得。那段时间和恩甲通信成了梅朵生活中固定的一部分。她开始理解当初恩甲说过写信对于他的重要意义。那时她还不以为然,如今他没再这样说过,反而她又体会到了那番滋味。她想起了在北京,那晚他的婉言拒绝,她觉得生活真是讽刺,总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等到那流水也有意时,多半是落花已漂的太远了。也许他说的对,他们今生就只做朋友吧。就在这个时期,她还写了一些诗。她把其中两首随意地抄下来投到《十月》杂志,没想到几个月后,她早已把这事忘得无影无踪时,居然收到了《十月》的样刊和稿费。她在大学里投过好几次稿,都是认认真真地抄写好,虔诚地投入邮筒中,然而都是泥牛入海,杳无音讯。倒是这无意的一次反而中了,她不得不再次感慨“有意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

    毕业大半年来,这是梅朵生活的最平静的一段日子。每天过的平凡,宁静,就是工资太少,衣食住行,除去养活自己根本剩不下几个子。每次给妈妈打电话她总是笑嘻嘻地说:“慢慢来,我挣大钱的时候还在后头呢。”她也知道妈妈并不图她物质上的回报,可是她总盼着能尽快地往家里邮点钱,减轻一点父母的负担。

    经历大半年消耗人力财力的辗转奔波,梅朵长了教训,她给自己定下目标,不管这个“华讯公司”到底怎么样,她都要坚持下去,至少要坚持一年。

    同部门的人都知道,梅朵几乎每周都能收到信,有个同事就在qq上戏称她“写信王”,后来这称号竟流传开了。连部门经理有时候都叫她“写信王”。有一天,同事张明在网上问她:“信王,给你写信的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

    “太好了,那我就可以放心追你了。”

    “你也太直接了吧?”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我真的能好好照顾你。”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不需要别人来照顾。”

    “就因为你不是小孩了,才需要人来爱啊。”

    “我不需要。”

    “你这是拒绝我了?”

    “可以这么说。”

    “那你也很直接嘛。”

    “彼此彼此,别客气。”

    “早知道你这么绝情我就不说了,算了,当我没说。”

    梅朵觉得网络挺好,像这种尴尬事,要是面对面解决,还不知道多费多少劲。部门里男多女少,大多都是近一两年毕业的年轻人,遇上这事是很正常的,只不过她动不了一点春心。梅朵现在没有考虑过谈恋爱,她想即使真要恋爱也不会找这些男孩,他们都不是她喜欢的那种。至于喜欢什么样的呢,她也说不清,不过至少应该像恩甲那样有男子汉气概才行。

    梅朵最不喜欢的就是公司里发工资的方式,她真不明白为什么公司不给他们每人办个工资卡。每月2号发上个月的工资,都是老总夫人在财务室亲自发到员工手上,一个个轮流去那里领。每到发工资那天,整个下午,大家都心不在焉地等着被叫去财务室。

    梅朵经常看见一个矮矮的带着太阳帽的男孩,他总是一身休闲打扮,二十二三的样子,不管晴天雨天都带着那顶太阳帽,帽檐儿拉得很低,都压住眉毛了,就没见他把那顶帽子摘掉过。在公司里,这样打扮得没有第二个人。梅朵很好奇,常偷偷地打量他。他经常从信息部隔壁的那个策划部进进出出,梅朵猜他应该是那部门里的员工。由于帽子遮着,总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每次都静静地走过,一米五五左右的他像个内向的孩子一样安静。

    那天,梅朵从格子间的玻璃挡板看过去,见他又从走廊那端低头默默地走过来,她打量着揣测着。他走到隔壁大厅门口时,突然扭头向她们信息部这边看过来,正碰上梅朵一直看着他的目光。梅朵不好意思的赶紧低下了头,听见他轻轻走进来,从她身边过去进了经理的办公室。一会儿他从办公室出来了,又经过她这儿的时候,他停住了,看着她问:“你是新来的吧?”

    梅朵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是的,来了快两个月了。”

    “我是策划部的志文,又叫毛毛。”他看了看她电脑上贴着的名字,笑着说:“梅朵,这名字真好听。”

    这是梅朵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说实话,他长得有些丑相。小小圆圆的脸,五官像是没有长开一样,皱皱巴巴地挤在脸盘中间部位。她有点明白他老带帽子的原因了。不过梅朵觉得他说话很真诚亲切,挺特别得。

    以后再碰见了他们会笑着打声招呼。后来梅朵和阿丽一起吃午饭时,从她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志文的情况。“他来公司才五个多月,听说很有才,他们搞策划的就是要有些新点子。可就是长得太丑了点,不过他人缘挺好,听策划部的人都叫他毛毛,可能是小名吧。”

    有一天中午梅朵和阿丽吃完午饭刚回来,志文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走到她桌前笑着说:“梅朵,我请你吃油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准备好的方便袋,装了一个放到她桌上,见坐在梅朵后面的阿丽正看着他笑,赶紧又拿了一个给阿丽,还得意地说:“没吃过吧,这是济南老字号的小吃了,现在很少能碰见卖得了。”

    其实也没有怎么打交道,但是梅朵总觉得她和毛毛之间已经很熟悉了,彼此间有一种好感,就像当初去深圳的火车上遇到的那两个男孩子,是一种萍水相逢的好感。后来有一次,毛毛参加一家杂志社主办的“最特别情书”征文大赛,居然得了一等奖。领到一千元的奖金后他请部门同事吃饭,也叫了梅朵,她从他那里要来那篇情书一看,居然是用济南方言写的,插科打诨却又笑中带泪,的确有两下子。

    大结局

    元旦前一天,部门经理才通知员工明天晚上他们部门举行舞会,他还说欢迎大家把自己的朋友也带来,舞伴多多益善。年轻的女孩子们听了都很开心,想着自己要约谁。梅朵本来不怎么热心。可是晚上加班中间去厕所时,看见几个员工抱着许多装饰物走过去,听他们说是布置舞会场地用。晚上她做完工作,临走前突然想去看看舞会场布置的怎么样了。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就剩两个人在试灯光了。地上铺着厚厚的菊花图案的地毯,烤面包颜色的底子与周遭的赭色长餐桌很搭配,桌上摆着高高低低的酒杯和盘碟,靠着窗子的一面还搭了个低低的舞台,淡藤黄|色的窗帘就是很好的背景。两个人正在调试音响效果,用的是《蓝色多瑙河》的曲子,柔曼的音符如同浅丽的小溪,汩汩流入馨暖的奶色灯光里。梅朵站在一旁,蓦地想起了某个暮春时节的黄昏,最末的一点夕阳余昀里她漫步在校园,图书馆后面的那几株白玉兰开的正浓,惹得她心也跟着缥缈起来,想得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胡乱念头,却很陶醉,那样的午后,那样的心情,久违了。此时此刻,不知到底是什么又牵动她这样的感触。她仿佛看见自己穿着漂亮的晚礼服,头发盘成好看的贵妃髻,在这融融的灯光和浅浅的音乐中款款而行,翩然起舞。舞伴呢,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恩甲,他很专业地过来请她,于是她把手轻轻伸出去,缓缓地与他步入舞池中,他们慢慢地合着舒缓的音乐跳着,优雅而美丽。梅朵简直被这幻想给迷住了,脸上洋溢着笑意,她想,恩甲穿黑色西装肯定很好看。

    于是梅朵决定了,明晚要带恩甲来参加舞会。

    回去的路上,她很随意地和恩甲聊起舞会的事。

    “你说我到底去不去参加呢?”

    “看你喜欢不喜欢了。”

    “要去的话最好先找个舞伴,可我想不到合适的人啊。”

    有很大一会儿恩甲都没有说话,梅朵笑嘻嘻地问:“怎么不说话了?”

    “我又不能帮你解决什么问题,有什么好说的,我就只负责好接你下班就是了!”

    “哟,生气啦,你不是嫌我没有邀请你吧。”

    “我才不那么小气,再说了,我们乡下人,哪能蒙您垂青。”

    “得了得了,现在我正式邀请你,王恩甲,明天你能做我的老师兼舞伴吗?”

    他只是使劲地蹬车,也不回答。她就有点急了,“你不至于吧,还生气?”

    “没有。”

    “那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考虑我能不能胜任。”

    “好,你就拿架子吧,这就是你的报复方式。”

    “真的不是。”

    “那到底为什么?”

    “你也知道,有时候你挺笨的,我拿不准明天能不能教会你。”

    “谁说的,有你这么损人的吗?就算我学不会,要是你跳得好的话肯定也没问题,你没听人家说,男步是关键,女的跟着舞伴顺下来就行。”

    “是啊,可我也不会啊,不过我敢保证能当场学会,可是教你吗,真的难说,你也知道——”

    “呸呸,好,我非得和你比一比,看明天谁先学会。”

    她一生气,他反而开心地嘿嘿笑了。他语气缓和下来,劝慰梅朵,“交际舞应该不难,你看电影上那些人还不就是抱着在那里慢慢走步吗?”

    “你把交际舞说的也太通俗了吧,谁知道呢,不过好像就是你说的那样,说真的,那么漂亮的会场,我很想去,可是咱俩都不会跳。”

    “你要真喜欢,我就舍命陪君子,什么会不会,我先学会了再教你。”

    “你还是认为你一定先学会?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自信哪,这是跳舞,又不是学习,我就不能先学会,真是的。”

    “好,好,你先学会,你再教我,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非得在嘴皮子上占上风。”

    两个人就这么争论了一路子,最后竟然上升到人类的劣根性,更得不出结论了。

    元旦下午下了班,大家都兴冲冲地走进更衣室。梅朵换了一件粉色底子上起着几球灰白小花的薄羊毛衫,搭上一件浅灰色齐膝百褶小棉裙,肉色裤袜,配了一双咖啡色小短靴。头发呢,她试来试去怎么也盘不成想象中的样子,索性扎了条马尾巴,光滑柔顺的发束直垂到肩上来。梅朵在镜子里一看,又打扮成一个学生妹了,哪里有半点成熟优雅的韵味。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她最好的冬装了。常常是这样的,女孩子年轻时候喜欢模仿成熟女人,年龄长起来后女人又极力地拌清纯,肯知足安分地经历当下年景的毕竟是少数。

    在舞会厅里等着恩甲时,梅朵才想起来忘记嘱咐他穿什么衣服来。拨通电话时他已经快到酒店了。几分钟之后梅朵下楼去接他,看到他正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走进大厅,像个大胖熊。

    “你咋穿这么厚?”

    “外面就要下雪了,冷死了。”

    梅朵带着这只“大胖熊”舞伴到舞会上。恩甲脱了羽绒服,露出灰蓝色竖纹路的羊毛衫,配着休闲的怀旧色牛仔裤,脚上穿的是深茶色磨砂皮鞋,虽然是过于休闲了点,却独有一种潇洒姿态,在这西装革履的“绅士”群中反而有点出众起来。他看到她在打量自己,歉意地说:“本来我想穿的正式点,可是问遍了几个师兄师弟,身材差不多的没有西装,有西服的大小又不合适,结果就这样来了,你不生气吧?”

    梅朵觉得他这样很好看,又不好意思直接夸他,就说:“你看我自己还不是一身休闲,咱们自己觉得好就行了。来,饿了吧,这儿有自助餐,先吃点东西。”

    大家随意地走动着,聊天,吃东西,喝酒。八点钟舞曲响起,大家一对对步入舞池翩翩地跳起来。梅朵和恩甲站在一边看,恩甲还这儿那儿地换了几个角度,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就走到梅朵面前,模仿着电影里的镜头伸出手来邀请她。梅朵看着他那投入的样子咯咯笑起来,“我还没学会呢。”

    “我教你。”恩甲说着就把她带到人群里面。

    她把左手放在他肩上,右手握着他的手,他另一只手轻轻扶在她腰间。开始他们还学着别人的样子跳,可是不管梅朵怎么注意她总是踩到恩甲。这样费劲巴巴地跳了一会儿,恩甲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她耳旁悄悄地说:“咱们按自己的方式跳,来,我抬右脚时你抬左脚。”梅朵按他的话去做,发现他俩一起向左qg一下一起向you倾一下,就跟左右摇摆的不倒翁一样。她笑着说:“这样不好看吧,哪有这样跳的。”

    “可这样跳踩不到脚啊,这样也省劲,你不觉得吗?”

    “是比刚才舒服,可是这样跳根本不对啊。”

    “这有什么对错,跳舞还不就是为了要开心,你别这么僵,幅度小点,再放开点,轻轻地,跟着音乐,来,对,就这样。你瞧,咱们跳得也很好看啊。”

    梅朵索性就和他这样跳起来,慢慢地为了让姿势更舒服点她双手搭在恩甲脖颈处,他双臂环住她的腰,他们就这样缓缓地跳着,浑然忘我。挪到窗前时,梅朵从窗帘间隙处往外瞥了一眼,路灯淡淡的落寞的光晕里似乎有雪花的身影,她想一定是自己有点恍惚了,心底涌出一阵溶溶的感动,她低着头轻轻地问:“恩甲,你说我们是在恋爱吗?”

    他也梦呓般地低声问:“你说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他俩就那么跳着,谁也不再说话,生怕惊动了什么一样。

    晚会结束曲终人散,两人并肩走下楼,谁都不想先开口,不愿从那微醉的感觉中拔出脚来。出门迎上一阵风雪,两人都一激灵,豁然清醒。“幸亏地上还没有积雪,不然骑车肯定会打滑,咱们赶快回。”恩甲说着看了看梅朵,稍稍迟疑了一下,从大口袋里掏出一条厚墩墩的鹅黄|色围巾来,又笨手笨脚地把她的头脸“包扎”起来。梅朵也不动,乖乖地让他给包得只露两眼,就用这大眼睛对他笑了笑。

    路上,他们没有像往常那样聊天,争论。跳了一场舞,两人都沉默了许多。凛冽的冬夜里,连路边的灯光都瑟缩着。梅朵紧了紧大衣依觉寒气逼人,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后面抱住了恩甲,把手环过去伸进他的口袋里。恩甲一只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捂到口袋上,隔着羽绒衣感觉她的手。

    自行车轮在薄薄的雪上粘连出细细的辙子,青烟似的小雪怯怯地下着,给冬夜带来了寒气,也带来了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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