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这假山的出入口。
她急忙在一个边角窝下,仔细聆听外头的动静。
脚步声经过又远去,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说话声渐渐接近。
“杨总管,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着吗?怎么会把人照顾到不见了?杜姑娘还病着啊!”
她认得这个声音,是那个下水抓她的男人!
果然,这里的主子就是那个说她不接客就得死的二爷!
杜吉祥身子颤抖,屏住气息更往墙角缩。
“对不住,宋爷,照顾她的丫头只是离开通知我杜姑娘醒了,谁知回房的时候杜姑娘就不见了。”
“问之,现在追究这个是多余的,咱们还是分头找吧。”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
“洪爷说的是,小的也已经派其他人在庄里仔细搜寻,现在只担心杜姑娘有没有可能跑进憩心园里了。”杨总管诚惶诚恐的说。
“憩心园里由我们找,别让闲杂人等进来扰了二爷的安宁。”洪罩清严峻的说。
杨总管急急点头,可又踌躇了半晌才开口问:“宋爷,洪爷,小的有件事不甚明白,还请两位解惑。”
“杨总管请说。”
“小的不明白,为何杜姑娘要逃呢?二爷救了她,又从老鸨手中赎回她的卖身契,还请大夫为她治病,虽说二爷并没有期待她报恩,可好歹道声谢也不过份吧?”
“那是因为杜姑娘并不知情,误以为我们就是她想逃离的恶人,当然要想尽办法逃了。”宋问之笑说。
杜吉祥顿时倒抽了口冷气,错愕地捣住嘴。她刚刚听见什么?没听错吧?
他们不是画舫的人,他们救了她——虽然她觉得那不是救,但他们还赎回她的卖身契!
可那二爷明明承认……
思绪一顿,仔细回想那日的一切,不,那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他是艳霞舫的人,之后的对话,现在想起来,似乎也是事实,如果他是这儿的主子,确实是不缺银子不缺奴婢,只是问她想怎样,只是……故意误导她,耍弄她而已!
“好了,别闲聊了。”洪军清打断两人的谈话。“杨总管,你到正落宅第指挥寻找,找着了就马上来禀报。”
“是。”杨总管匆匆离开。
“问之,我们分开找。”洪军清对宋问之打了个眼色,抬手指了指前方下远处那座名为“别有洞天”的假山造景。
宋问之不动声色的点头,他们方才都听见了抽气声。
“好,你从西侧开始搜索,我从东侧找过来,若杜姑娘真跑进园里,务必在惊扰到二爷前找到她。”宋问之也比了比手势,两人一西一东往假山包夹。
脚步声都没了之后,杜吉祥紧绷的身子才像是脱力一般软了下来,瘫软地趴在地上,脑袋昏了,思绪乱了。
所以,是她误会了?
她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习惯性的想拉挂在胸前的玉坠子,却摸索不到。
她一惊,连忙坐了起来,两手慌张的摸着颈子。没有?没有?
她的玉坠子到哪里去了?那是爹爹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是她的精神支柱啊!
难不成是在水中掉了?
不可能,绳结她打得很牢,红绳也很坚固,不可能脱落或断掉。
所以是有人拿走了?
她脑海里倏地浮现一张苍白的俊美面孔。
不知为何,她第一个直觉就是他拿走的,就像他在她第一次醒来时,故意误导她,让她认为他们是艳霞舫的人一样。
双手抱膝,杜吉祥手足无措的将脸埋在膝上。
现在,她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杜吉祥,静下心来好好的想一想!她在心里命令自己。
好,首先,既然他们不是艳霞舫的人,就代表她根本不需要逃,所以她可以出去,不必躲在这里。
出去之后,她可以求见“二爷”,问他是不是拿了她的玉坠子……
“找到你了!”蓦地一声大喊,从上头轰下。
她一惊,脑袋来不及做思考,身子已经下意识的做出反应——
她钻出假山,拔腿就跑。
第四章
段毓楠拿着银箸,厌烦地拨弄着碗里的粥,看着桌上十数道色香俱全的佳肴,勉强夹了一箸入口,一种熟悉的反胃感觉立刻出现。
“问之和军清人呢?”将嘴里的“美食”连同往上冒的酸气一块儿吞下,他缓了缓气后才淡漠地问。
“方才杨总管匆匆来报,杜姑娘不见了。”安冬不敢有所隐瞒,据实禀报。“所以他们两人找人去了。”
段毓楠皱眉。“为何没向我禀报?”
“是奴才的错。”安冬立即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奴才只是不希望为了这种小事,扰了二爷用膳,而且二爷这两日身子才稍微好转,奴才……”
“算了,起来吧。”段毓楠叹道,他又何尝不知安冬事事以他为优先的做事方法。
“谢二爷。”安冬起身。
“说吧,怎么回事?”
安冬简单的解释。“杜姑娘醒来,照顾她的丫鬟去向杨总管禀报,领着大夫到客房的时候,杜姑娘就不见了。”
“还没找着吗?”段毓楠眉头愈蹙愈紧。
“尚未。”见主子难掩担忧,他心下又是一突。主子对杜姑娘的态度……真的太反常了啊!不过为了让主子宽心,他还是道:“二爷,杜姑娘不见,其实也算是个好消息。”
“为何?”段毓楠沉下脸,不喜欢他对杜吉祥的敌意,原因?他也不明白。
“那代表她身体已经好转了,不是吗?”安冬急忙解释。
段毓楠微怔,这才收敛了怒气,点点头。
“说的也是。”能逃能躲,确实是好转了。
“那……二爷,午膳都快凉了,您多少吃点吧,身子要紧。”他不敢奢求主子胃口大开,只祈求主子能多吃两口他就谢天谢地了。 可仅须臾,他的希望便彻底破灭。
只见段毓楠仅勉强的吃了两口,便一脸厌烦的放下银箸。
“我不饿,把午膳撤下吧!”他放弃了,直接吩咐。
“二爷……”
“撤下吧!”段毓楠叹息。“今儿个天气不错,我到外头散散步,晒晒日阳,你把午膳撤下,然后去问问人找得怎样了。”
“是。”安冬最后还是领命,匆匆拿来披风为主子披上,仔细的系好带子。
“二爷,虽然有日阳,可风还是寒的,您别走太远啊!”
“不会,就沿着回廊赏梅。”段毓楠起身走出房门。
安冬一脸担忧地目送主子出门,他很想跟上,可是也知道主子现在只想一个人走走。
回头望着桌上分毫未动的午膳,他又是长长一叹。
那日晕倒之后,主子的身子状况可说一落千丈,往年是端月时才进入粒米难进的最危急状态,可这会儿竟提早了将近一个月!
不管了,他得赶紧命杨总管再去找个厨艺好的厨子回来才行,这个不能让主子开胃,就换另一个,他就不信整个连城找不到一个能煮出让主子多吃两口的厨子!
就算整个连城都找不到,也可以到邻近的城镇去找,找不着,就命人快马回京,请皇上派来御厨,至少御厨煮的菜,往年主子状况最差的时候,也还能勉强吃上一两口!
反正,为了他家主子,他一定得找一个厨子就对了,说不定让他找到另一个能让主子开胃的厨子,就像那个卖粥的姑娘!
想起那个姑娘,安冬忍不住在心里咒骂。
可恶!明明自个儿说天天都在那儿卖粥的,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段毓楠双手背在身后,漫步在环绕着整个憩心园的回廊。
园里的白梅盛开着,风是寒冷的,带来缕缕白梅的幽香。
回廊外暖暖的冬阳却让他觉得刺目,有些头昏眼花,身子晃了一下,赶紧扶住栏杆,在回廊两边都有设置的长椅坐下,闭上眼,缓缓的吁了口气。
今日是腊月初二,距年关仅剩不到一个月,每日清晨睁开眼,他总会有种“原来我还活着啊”的体会。
他在等待死亡,其实……早在十六年前他就应该死了。
国师说,心病需心药,他固定时节的厌食,确实是心病,源自于“自己不该存在”的慢性自戕吧。
嘲讽一笑,他痛恨轻生寻死之人,自己这般模样,与寻死之人又何尝有异?所以他其实是痛恨自己吧,因为他是不该存在的……
或许他该钦佩杜吉祥才是,因为她即使遭逢了困境,都很坚持求生不求死,瞧,这会儿不就又逃了吗?
想到她第一次醒来,为了逃走而拿盆栽攻击他的举动,他忍不住又笑了。
只是她的病应该还没痊愈吧?
算了,那又关他什么事呢?他对她似乎放了太多心思了,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太不必要。
幽然一叹,他站起身,继续散步。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段毓楠疑惑的停下脚步,抬眼望着前方回廊的转角处。
在憩心园里,不会有人跑得这么急,脚步又这么乱,因为安冬、军清、问之他们三人都有武功,所以……是谁?
脑海里马上出现一张秀丽的面孔,心头才一动,紧接着,一道慌急的娇小身影已经出现在他视线内。
那纤细娇小的人儿从转角绕了过来,速度不慢,所以当他发现她是边跑边回头望,根本不知道前方有他这个“障碍物”的时候,不管是想出声警告,或是他自己识相让路,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哇啊——”杜吉祥惊叫,
若是在夏、秋季节,段毓楠或许勉强能挡得下这样的撞击力道,可是现下这个时期,正是他最为体弱气虚的时候,所以两人撞成一团时,他整个人被那力道撞得踉跄的退了几步,接着便砰地一声,和她一起摔在地上。
而他,理所当然成为肉垫。
他只觉得胸口的气全被撞了出来,一时之间喘不过气,几乎晕厥过去,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厥,否则这女人定会被安冬毫不留情的凌迟致死。
“你……”杜吉祥认出他,手忙脚乱的想起身,手脚却不听使唤,毕竟她还病着,所有的力气在刚刚“逃亡”的时候几乎用罄。
“别再……乱动了……”段毓楠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她这样在他身上跌跌撞撞、起起落落,是一次没压死他,所以不屈不挠继续努力吗?
杜吉祥也发现他的脸色变得青白,心下一惊。
“你没事吧?”她惊慌的低问。
“只要你……安份一点,不要再……试图压死我,我就会……没事……”段毓楠望着她,见她听了之后一脸愧疚的样子,竟有些于心不忍。“别慌,慢慢来。”
她这才点头,镇静了下来,叠在他身上不敢乱动。
“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四肢无力,起不来……”
“没关系……我也一样。”若不是太过无力,他真的很想笑。
两人身子密密相贴,她身上的热度竟透过了厚厚的冬衣,暖了他冰凉的身子。
原本他并没有意会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不宜,直到自己身子开始发热,才察觉。
然而一意识到这点,他的心跳竟慢慢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嘲弄自己,这样破败的身体,竟然还会有这种反应?
耳边的心跳声卜通卜通的敲进杜吉祥耳里,原本觉得身下人冰冰凉凉的,靠起来很舒服,在对方心跳声愈来愈响,愈来愈快的时候,莫名的,她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应和了起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男女之别。
天!她竟然就这样趴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上!
就算这个男人是她的恩人,对她来说一样是陌生人啊!
不对,就算不是陌生人,就算是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也不会有这样的亲密!
“我……我要起来才行……”她结结巴巴的说,原本就发热的身子更烫了,她心里清楚不是因为病情加重,而是因为害羞。
“好。”段毓楠微哑着声应道。确实该分开,否则要不了多久,他会更尴尬。
杜吉祥小心地用因无力而颤抖的双手撑起身子,再从他的腿间“拔出”自己的右脚,接着是左脚,然后慢慢往旁边移动,费了好一番力气,最后一鼓作气,直接倒到一旁的地上,总算脱离纠缠。
“你还好吗?起得来吗?”稍微喘了口气后,她又翻身爬起,跪坐在他身旁,焦急询问。
怀里温热的躯体一离开,身子立即窜过一阵寒,如果不是一时之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的话,段毓楠可能会忍不住伸手将她再拉回来。
“扶我一把。”他无力的说。
杜吉祥立即上前,可现在的她也没啥力气,所以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勉强从他背后将他顶起,结果也只能让他坐起来,没办法将他扶上长椅。
“让我靠着柱子就行了。”他也察觉她的不适,便道。
“好。”两人合力,终于让他靠着回廊的圆柱坐在地上。
杜吉祥望着他,老实的下结论。“你的身体很差。”
“嗯,我知道。”段毓楠淡淡一笑。
“我爹也是。”她偏头。“你有在吃东西吗?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呢,可惜长得这么好看,如果能多长点肉,一定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段毓楠顿时哭笑不得。
“你的热还没退,不好好躺在床上养病,倒是玩起捉迷藏了?”他转移话题,刚刚虽然被撞得差点断气,但还是发现了她身体的热度不正常,毕竟两人的身子是那么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下身的马蚤动让他思绪一顿,赶紧收敛心神,不敢再想。
“我……”杜吉祥张口,有些糊涂的脑袋像是突然清醒,突然啊了一声。“对啊!我……我已经知道你们不是艳霞舫的人了,怎么刚刚被找到,下意识的还是逃了呢?”
“你已经知道了?”段毓楠有些讶异,接着带点调侃的说:“我以为你刚刚是打算趁机把我压死好报仇呢,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
她瞬间涨红了脸。“我……我说了我不是有意的。”
段毓楠轻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才要解释,突然窜来两道身影,她便指着来人说:“他们和一个总管谈话。”她指了指两人。
“二爷!”洪军清和宋问之是在接近之后才看见被圆柱挡着的主子,一看见主子坐在地上,一脸惨白,心里大呼不妙。
“杜姑娘,你又攻击二爷了?”宋问之愤怒质问。她藏身在假山中时,不是都听见他们是恩人非恶人了吗?
攻击?杜吉祥一愣,刚刚那样也算……攻击吗?那应该是意外吧!
“我……”她想解释,可是没机会了。
锵地一声,洪军清抽出剑,直接抵上她的颈子,大有一剑砍了她的意图。
“你对二爷做了什么?”他冷声怒问。
肌肤感受到剑尖冰寒的冷意,杜吉祥的脸色瞬间也变得死白,颈上只觉一阵刺
痛,锋利的剑已经划破她的肌肤。
她有种感觉,如果不是一剑砍了她,会让他们的二爷喷溅到她“污秽”的血,这个男人的剑绝对会直接割断她的喉咙,不会只是像现在这样搁着!
“军清,把剑收起来。”段毓楠见她纤细的颈子渗出了血丝,低声喝令。
洪军清一顿,虽然默默的收剑入鞘,却仍一脸戒备。
“军清,问之,杜姑娘没有攻击我,也没有对我做什么。”缓过气,段毓楠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低低的开口。“军清,过来扶我一把。”
“是。”洪军清上前将主子扶起,让他坐在廊边的长椅上。“二爷,您还好吗?属下去请大夫……”
“我没事。”望向依然跌坐在地上,明显吓呆了的女人,段毓楠心下没来由的有丝不忍。“问之,把杜姑娘扶起来。”
宋问之皱了皱眉头,不甚情愿的上前,拽住杜吉祥的手臂将她“扶起”。
“啊!”杜吉祥痛呼一声,因为她的手臂差点被扯断。
这些人……这些人……
一把火在胸口烧着,让她原本觉得无力的身子,涌上一股气力。
是!她病了,是他们为她请大夫治病,但若追根究底,她其实并没有欠他们什么,反而是他们欠她的!
当初跳水逃生时,她就向自己发过誓,不再委曲求全,不再对不起自己,她不许他们这样对待她!
“够了,放手!”她咬牙,愤怒的命令,用另一只手用力拍打抓着自己的手背。
啪地脆响,宋问之一怔,竟然下意识的放开手,瞥了一眼辣痛的手背,才抬眼瞪她。
段毓楠和洪军清也讶异的望向她。
“你们……不要太过份了!”揉着手臂,她怒视三人。
“过份?”段毓楠扬眉,她生气盎然的黑眸现在益发晶亮有神,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发火,不过这样的她,宛如迎着霜雪绽放的傲梅……很美。
“杜姑娘,你这话说反了吧?”宋问之还在瞪她。
“哪里反了?”杜吉祥怒问。
“我们可不是画肪的人,二爷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宋问之抬手指了指自己脸颊上那三道已经结痂的抓痕。“看见没有,这是为了救你被你抓伤的!”
“不,你们的二爷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也不是!”她傲然的抬起下巴。
“我跳水是准备逃生,偏偏你们多事,阻挠我逃走,你——”她一指指向他。“你不仅击昏我,还将我掳走——”
“掳走?”宋问之不敢置信的喊道。
杜吉祥没理会他的抗议,继续道:“……等我醒来,你……”她瞪向段毓楠。
“你还故意捉弄我,让我误以为你们是画肪的人,所以才不得不想办法逃!”
这点段毓楠无话可说,他确实是故意的。
“之后又遭到阴险的偷袭……”
“偷袭?”宋问之又夸张的叫了起来。拜托,偷袭的人是她吧!
“再一次的将我打晕……”杜吉祥迳自说下去。
“明明是你自己去撞门的!”
“……你们一而再的攻击我,导致我昏迷不醒,因此不能及时把身上湿透的衣裳换下,被迫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时节穿着湿衣,以至于染上风寒,所以,为我请大夫治病本就是你们的责任,我没有欠你们什么!”她傲然的说完。
“你还真是……”宋问之忍不住摇头。
杜吉祥照样不理会他,改瞪向洪军清。
“至于你,大英雄,大侠客,有剑好了不起喔!一个大男人身怀武功,拿着剑对我这个病弱的女子挥舞,真是好威风,喔?请问你的功绩册上,砍掉多少老弱妇孺的头?割断了多少弱女子的颈子了?”可恶,她的颈子好痛!“您平日闲暇的娱乐,是不是就砍几个小宝宝的脑袋玩玩啊?”
洪罩清不禁脸颊抽动,还额上青筋暴跳。
“还有你!”杜吉祥总算瞪向来问之,“你又扯掉了多少老弱妇孺的手臂,来展现你的威武勇猛?就只因为认为我们这些可怜人会用捏不死蚂蚁的力气捏死你们伟大的二爷?”她的手臂明天一定会黑一圈五指印!
宋问之顿时和洪军清呈现相同的表情。
“呵……”段毓楠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杜姑娘,我想我没有那么……脆弱,捏不死蚂蚁的力气『应该』也不能捏死我。”
“喔?是吗?那大概打死老鼠的力气就足够打死你了。”她从善如流的换了句话。
这会儿他又成了老鼠了?看她的表情,可能还是只过街老鼠呢。
段毓楠又笑了,没有被冒犯的不悦,反而觉得有趣。
“还有,你们谁偷了我的玉坠子?”问的虽然是“你们”,但是杜吉祥的视线却笔直的射向段毓楠,意思下言而喻。
段毓楠表情闪过一丝不自在,之前没有多想,可现在她这么一说,他的行为好像……真的就是偷。
“偷?”宋问之震惊的大喊,“我们怎么可能看上你什么破烂玉坠子?你不要血口喷人,愈说愈离谱了!”
“是你,对不对?”杜吉祥指着段毓楠。
“杜姑娘,你太放肆了!”洪军清严肃的厉喝。
“如果不是你们多事,我早巳逃出连城,现在可能在某个地方落脚,根本不会在这里放肆!”她不客气的反击。
“好个牙尖嘴利的刁妇!”蓦地,另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安冬飞身而至,落在自家主子身边。“光是你说的那些话,就可以割了你的舌头!”
因为主子出来太久,他不放心,才找了过来,没想到恰巧听见这个女人正在大放厥词,对主子说些大逆不道的话!
“姑娘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二爷手上!”安冬气愤的道:“你若这般不满,二爷大可再把你送回艳霞肪,一切可以从你上小船开始重来一次!”
杜吉祥闻言,仅是蹙眉望着他。奇怪,这个人很眼熟……
“怎么?方才嘴不是挺刁的,提到卖身契,这会儿就没声音了?”安冬冷哼。敢对他们主子不敬,罪该万死!
“你……”杜吉祥迟疑的开口,还伸手指向他。
“怎么?有意见?”
段毓楠忍不住叹气了,虽然他觉得挺有趣,不过没什么气力继续看下去了。
“安冬,我累了。”
“二爷,奴才扶您回房休息。”安冬立即撇开和眼前女人对峙的眼,弯身将主子扶起,承担了主子大半的重量。
“杜姑娘……”段毓楠望向她。“你就安心留在庄里养病,待痊愈之后,你想去哪儿都行,至于卖身契,就当作是对我的『多事』给杜姑娘的补偿,我会交还给你。”
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惭愧,他忍着笑装作没看见。果然,她那些强词夺理,都是在逞强,并不是真心那么想的——虽然知道真相之后,他也觉得确实是自己多事,坏了她的计划。
“二爷,您太宽待她了!”安冬瞪了一眼杜吉祥。“杜姑娘快点离开憩心园,这里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可以进来的,往后也请你不要再接近,好好养病,痊愈了就赶紧离开!”说完,就搀扶着主子准备回房。
可恶,当她会死赖着不走吗?是他们硬把她“掳”回来的耶!
“杜姑娘,你的脑袋就暂且寄放在你的脖子上,请好自为之。”洪军清冷漠的说完,也跟了上去。
“怕剑钝了,要不要我帮你找几个老弱妇孺让你砍他们的脑袋练剑啊?”杜吉祥对着他的背影讽刺,看见他握着剑的手一紧,她心里有些快意,不过……
那个叫安冬的,她到底为什么觉得眼熟?
“杜姑娘莫再得寸进尺,若非二爷宽厚,你的脑袋早就掉了。”宋问之警告。“请杜姑娘回客房去吧,憩心园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他盯着她说,准备监视她离开。
杜吉祥却不再说话,一直瞪着离去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杜姑娘,请!”宋问之不悦的催促。
“啊,我想起来了!”她突然大叫,指着搀扶着他家二爷、已经在十数步之外的安冬。“你就是那位花二两银子向我买两碗粥的大爷!”
像是杜吉祥突然学会隔空点|岤这门高深武学般,前方三人的步伐瞬间停止,而站在她旁边的宋问之则张着嘴,错愕的瞪着她。
好一会儿之后,前面的三个人才慢慢的转过身来,除了段毓楠之外,其他两人都跟宋问之一样,一脸错愕的瞪着她。
“你……是秀容村市集里卖粥的姑娘?”好半晌,安冬才绷着声问出口。
“对啊,就是我。”
完了,得罪“贵人”了!三人心里同时想着。
第五章
杜吉祥被恭恭敬敬却不容拒绝的“请”入憩心小筑。
那个气虚体弱的宝贝二爷则先被搀扶上床歇着,然后她才被“赐座”在床杨前三步远的距离。
真的是赐座,因为那个宝贝二爷对“二两大爷”这么说:“安冬,给杜姑娘赐座。”
二两大爷便立刻乖乖的搬了张凳子,请她坐下。
她也不客气的坐下,因为她真的累了,毕竟她还病着,脑袋还热烘烘的呢。
接着,她便静静听着二两大爷解说原由。
总而言之,他们伟大、宝贝的二爷身子不好,胃口不好,打从入冬以来,她那两碗粥和几碟小菜,是他们宝贝二爷唯一吃饱的一餐,所以这两个多月他们一直在找她。
说真的,她很感动,因为那些粥和小菜,以及其他很多宝贝二爷尚未有机会尝过的好料,都是娘亲传给她的,很多是娘亲的娘家代代相传的祖传秘方,有的则是娘亲为了身子不好的爹爹,自己花了很多时间和心神一再尝试改良的。
娘亲的心血得到这样的肯定,她真的很开心,所以在听闻了这件事之后,当下便决定会尽一份心力,不过……
哈!哈哈哈!
杜吉祥很想直接仰天狂笑,不过她忍住了,只在心里大笑。
长这么大,就数此时此刻最得意了。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过她还是要刁难一下这三个除了他家二爷之外,全视他人如粪土的家伙。
“我会煮的粥不只一种唷!”她故意装出轻快可爱的语调说:“我会煮二十几种不同的粥品,很有信心的粥就有十一种。”看见他们三个全都眼睛一亮,她更是拚命忍笑,继续道:“而且我不只会煮粥,还会很多很多美食唷!”
眼睛更亮了,非常期待的样子。
“二爷身子状况好的时候挑嘴吗?”她问。
安冬摇头。“二爷不挑嘴。”
“我爹的身子也不好,胃口也很差,而且他还非常挑嘴,以前我们住在京城的时候,我爹可是连一品轩的『一品御宴』都嫌弃过呢。”
一品轩可是京城最大最有名的酒楼,“一品”之名,乃是圣上所赐,而一品御宴,便是当初为皇上所办之宴席,共六十六道珍馑佳肴,皇上食后赞不绝口,赐名一品御宴。
往后,京城达官贵人摆宴,想订一品御宴者,至少得提前半年预定,因为许多稀有珍贵的食材皆是寻找不易。
“连一品御宴都嫌弃,那还真不是普通的挑嘴了。”
“没错,可这么挑嘴的爹却对我娘煮的膳食赞不绝口,每次都吃得连舌头都差点吞下呢!而我呢,说有信心的东西,煮出来都不输我娘唷。”
看到三人欣喜得彷佛看见救星的样子,她暗暗一笑。
“不过……我觉得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比较好,毕竟憩心园不是像我这种卑微的人能进来的地方,再不走,我好怕一不小心就把脑袋丢了,或是被人给割了舌头。”站起身,她故意装出一副担惊受伯的样子,瞥了一眼听了她的话便浅浅一笑的虚弱男人,脸上莫名一热。
怎么?他看出来她是故意的啊?
段毓楠嘴角微勾,确实看出来她是故意的。
当然,其他三人也都听出来了,人家都把他们说的话丢回他们脸上了,还听不出来的话,干脆直接抹脖子算了。
不过段毓楠还看出了其他三人没察觉到的。其实她听了原由之后,似乎已经决定留下来,所以他只是保持沉默,没有多说什么。
“杜姑娘……”三人同声喊住转身准备离开的女人。
“别催别催,我马上就走,别砍我的脑袋啊!”杜吉祥没回头,只是挥挥手,更加快脚步打算离开内室。
“杜姑娘请留步!”洪军清率先窜身挡住她。
“哎呀!别砍我脑袋啊!”她假意尖叫。
“对不住,杜姑娘。”洪军清一拱手,腰一折,就这么对她行了一个大礼。
杜吉祥登时吓了一跳,傻了,谁知紧接着又来两个。
“是我们不对,请杜姑娘原谅。”宋问之走过来,也是一个大礼。
跟着,安冬也拱手折腰。“对不住,杜姑娘,奴才向杜姑娘赔罪了。”
杜吉祥心头一揪。她是想刁难一下没错,可是并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对她行这么大的礼赔罪,这样忠心耿耿的仆人,让她感动得要命,眼眶忍不住发起热来。
回头望向段毓楠,见他只是靠坐在床上,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望着她,她才强自镇定,微哑着声音对他说:“我……要找我的玉坠子,虽然只是破烂玉坠子,但那是我爹的遗物,很重要……”
原来是她爹的遗物啊!段毓楠心里想着。
“杜姑娘,我们真的没注意到你的玉坠子,不过我会尽全力寻找,就算是掉进绿曦湖,我也会负责找到。”末问之立即保证。“还有,很抱歉我说那是破烂玉坠子。”
“不用找了。”段毓楠终于开口,从怀里掏出那个玉坠。“玉坠在我这里。”
“果然是你!”杜吉祥立即奔到床前,伸手抢走玉坠子,宝贝的戴回脖子上,爱惜的摸了摸,才塞进衣服里。
其他三人则是彻底傻眼,万万没想到真的是他们主子偷了……喔,不,是“拿”了人家姑娘的玉坠子!
“我只是先帮她收起来。”接收到三人的眼神,他多此一举的解释。
察觉自己的失礼,三人立即同声道:“是,当然。”
“呿!”杜吉祥哼笑,重新坐回椅子上,好笑地望着段毓楠苍白的俊容竟然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还扩散到了脖子。
“我是真的帮你收起来而已。”听见她的取笑,段毓楠有些羞恼地瞪她。
“是——当然。”她也学着他的三个忠仆说,只不过故意拉长了语调,就显得很敷衍了。“二爷怎么说就怎么是喽,卑微如小女子我,哪敢说声不是?我可是很爱惜我的舌头,还想要它伴着我一辈子呢。”
“杜姑娘……”安冬苦了脸,心里直骂自己活该,可自己被怪罪是罪有应得,但如果让主子没了这个贵人,他就算万死也不足惜啊!
“杜姑娘,他们三人是护主心切,全都怪我这个做主子的没用,才让他们这般劳心劳力,我代他们向杜姑娘赔罪。”段毓楠缓缓的说。
“二爷!”闻言,三人立即咚地一声齐齐跪下。
“哎哎哎,你们是故意要让我嫉妒的对不对?”杜吉祥不禁抗议。主仆情深,真让人羡慕。“你叫他们起来啦,我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吐吐委屈而已啦!”
“你们听见了,杜姑娘不怪罪咱们,起来吧。”段毓楠微笑地对手下说。
“多谢二爷,多谢杜姑娘。”三人这才起身。
“那……杜姑娘可愿意留下?”安冬焦急地问:“如果杜姑娘心里依然不痛快,有任何条件都但说无妨,奴才一定……”
“停。”她突地抬手制止。“条件一,安爷别对我自称奴才,我不是你的主子,你这般自称,会折我的寿。”
安冬眨眨眼,“是。”
“条件二,『如果』我愿意留下来,也只是一个厨娘,你们不用对我必恭必敬,只要别把我当成恶心的虫子急着驱离就行了。”
这样要怎么回答?该告诉她,就算同样是“下人”,等级也大大不同吗?
“我知道了。”安冬想了想,还是决定阳奉阴违。
“条件三,你们都会武功,对吧?”她眼珠儿一转。
三人都点头。“是的。”
“那……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民房,带一些东西离开,应该……不难吧?”
“杜姑娘,你就明说,我们也才好衡量。”
她点头。“我娘留了两本食谱和一些种子给我,我留在伯父家中,我想把它们拿回来,食谱里面还有很多调养身体的药膳,我还没研究透彻,我想二爷一定会需要的。”
调养身体的药膳食谱?那当然一定要拿回来了!
“没问题,问之,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安冬二话不说就点头,顺便给了宋问之一个眼神。
“成,杜姑娘告诉我地点,我会拿回来的。”宋问之点头,理解安冬的意思,就是顺便查清楚杜吉祥的身份。
“还有其他条件吗?”安冬问。
“这个嘛——”这次她望向段毓楠,有些犹豫要怎么开口,因为这个要求似乎比较过份一点,可不说又不行……
“杜姑娘但说无妨。”段毓楠见她犹豫,于是主动开口。
“你们不是连城人氏吧?口音不对。”
“确实不是。”段毓楠点头。
“你们在这里只是暂居,是吗?”她又问。
“是。”他也再次点头。
“大概多久时间?”
“不一定。”谁会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呢?
“会超过一年吗?”她皱眉。
“这……很难。”他应该活不了那么久吧。
果然。杜吉祥低下头紧张的抚着衣裳的皱摺。
“杜姑娘,你就快说吧!”安冬焦急的催促,真怀疑她是不是在吊他们胃口。
“我是想,在你们留在连城的这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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