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不过聪明的没有说出口,免得弄巧成拙。
“别躲我。”他额头靠在她肩上,双手握着她的手臂,低声呢喃。
她叹气,被他这样低姿态的请求,气也生不起来了,只能柔柔地说:“我已经来了,二爷可以先用膳吗?”
段毓楠抬头望着她,她眼里对他的担忧是那么明显,让原本想要先谈再说的他,不忍让她为他担心。
“好,我们先用膳。”
膳后,桌上的餐盘已经收拾妥当,段毓楠靠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一手抓住杜吉祥的手,将她拉到身旁坐下。
“告诉我,你的想法。”段毓楠直截了当地问。
这几日他不是没想过,如果只是因为被军清撞见两人亲吻而害羞的话,她最不想见的人应该是军清而不是他,可偏偏她谁都见,就是不见他,一定有其他理由。
“我不知道二爷的意思。”她垂下眼。
“你知道。”不让她逃避,他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面对。“我说的是我和你,我们之间的事,我们的现在和未来,这样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和二爷之间,不就是一场交易吗?我当厨娘,偿还二爷的恩情,之后便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吉祥!”他沉声打断她,严肃的板起脸。
杜吉祥闭上嘴。
“不要故意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我很清楚我们之间有什么,很清楚说出这些话,在你以为会伤害我的同时,其实受伤的人是你。”他不会受伤,只是心疼她。
“我要听的是你的打算,你的理由。”
“就算我和二爷之间真有什么感情,终究是要离开的。”
“为什么?”段毓楠望着她,在她开口前,先一步声明,“不要对我说什么配不配的,门当户对的藉口,我不接受。”
杜吉祥原本张口欲说,被他抢白后只能无奈的一叹。他似乎都料到她要说什么了。
“就算二爷不接受,可事实依然存在。”深吸口气,她低声道:“二爷出身富裕,而吉祥只是一名孤女,两人身份有如云泥,确实是不相配的。”
“事实是,只要你愿意,那些都不是问题,就算有问题,也请相信我有能力化解,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委屈。”段毓楠认真的允诺。
“那只是二爷一相情愿的想法,二爷的家人绝对不会赞同的。”她太了解一桩不被亲人承认的姻缘会有什么下场,她并不怕受委屈,只是不愿他为了她受委屈,如果他的家人反对,他又不愿弃她,有可能会被逐出家门,就像……她的娘亲一样。
“这点你更毋需担忧,我的家人仅剩兄长一人,兄长疼爱我胜于一切,只要我喜欢,就算今日要迎娶的是名乞儿,大哥也不会反对。”更何况,她是让他有了“存在意义”的存在,皇兄应是求之不得吧。“所以,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好吗?”
杜吉祥低下头,一会儿,轻轻的摇了摇。
“对不起,我不能。”
“为什么?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她再次叹息,无奈的妥协。“我要找我娘。”
“你娘?她不是……”段毓楠一顿,没有说下去。
“抛弃我,和男人私奔?”她接口,“我就知道宋爷去帮我拿回东西的时候,一定会顺便调查我的事。”
“不是我交代的。”怕她误会,他立即澄清。
杜吉祥不禁失笑,“我并没有生气,因为没什么好隐瞒的,如果你们直接问我,我也会说。”只是不会说到那些谣言就是了。
“既然你娘……那样,为何还要找她?”
“因为我相信我娘。”她坚定的眸子里全是信任。“我爹娘非常恩爱,他们的亲昵,有时候连我这个做女儿的看了都会害羞,我爹的身体不好,我娘为我爹费尽心力,毫无怨言,这样的娘,不可能在爹过世不到一个月,还每天夜里在以为我睡了之后以泪洗面的时候,便跟男人私奔。”
段毓楠沉默的望着她。
“你不相信?”
“不是,我只是有件事没告诉你。”他抬手轻触她的脸颊。“问之那次去,在你们村里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传言。”
“什么样的传言?”这点她并不意外,小村子的传言总是传得特别快,非常久,时常可以“温故知新”。
“说你伯母待你非常刻薄,时常施子凌虐责打。”他眼底冷光流动,那天听到这些事,他差点就命令问之回头把那个贱妇给杀了。“这是真的吗?”
她默默的撩开袖子,露出臂膀,上头有着新旧交错的疤痕。
“很丑,对吧?”她自嘲的一笑。“看不到的地方更多。”
段毓楠瞪着她的手臂,心中怒极。他应该杀了那个贱妇的!
直到此时他才领悟,初见时她为何会说什么皮肉痛她都能忍受,那不是逞强的话,而是她真的受过!
他轻轻的、温柔的抚过那些痕迹,心疼不已。
“已经不痛了。”她说,看见他脸上的不舍,心里很感动。
“传言说,你伯父放任你遭妻子虐待,又好吃懒做,家徒四壁,这两三年来都是你辛勤工作,在市集摆摊,收摊之后又帮人做女红、刺绣、洗衣,赚些微薄的收入度日,甚至还下田耕种,种些蔬菜自用,多的就带到市集贩卖,供养你伯父一家三口,收入若少了些,还少不了一顿打骂,是吗?”
“嗯。”她扯唇,笑得苦涩。
段毓楠不舍且怜惜的低头在她手臂上的疤痕印下一吻,温柔的轻抚着。
“二爷……”他的举动让她眼眶发热。
段毓楠抬起头来,放下她的衣袖,伸手替她抹去颊上的泪水。“你好傻,为什么要忍受这些呢?”
“我不怕吃苦,能忍受疼痛,伯母怎么虐待我我都不怕,只怕伯母毁掉我的一生,所以她要把我嫁给七旬老翁时,我才逃了,把我卖入画舫,我也逃了……”
“七旬老翁?”段毓楠难以置信。
“是啊,就在安爷找我买粥的那天。”她点头,“我卖完粥回去的时候,发现一顶小红轿停在后门,觉得古怪,偷偷靠近,才听到要接的人是我,我伯母收了人家三十两聘金,所以我就逃了,躲到山里一个多月才偷偷潜回去,想要拿回爹娘的东西,不过被伯母逮到,关了起来,直至被带到连城卖给艳霞舫。”
段毓楠心下一突,突然想起国师的话——七日之内必须离京,否则一切将有变数。
他一直以为是皇兄会改变心意,莫非不是,而是……她?
只要晚个一日,安冬就不会买到她的粥,就不会知道他能吃得下,所以就算后来他们依然在绿曦湖相遇,可是因为不知道,也就不可能有接下来这些事情发生,他们的未来,将会大大的改变,极有可能在她病愈之后便离开了这里,两人再无交集!
异变……她是异变之源?
“吉祥,你想知道你最新的传言吗?”他蓦地开口。
她猜,“村里的人知道我被卖了吗?”
段毓楠摇头,“村子里的村民们都以为你是跟男人私奔了,所以谈到你的时候,一开始或许同情,可谈到后来就剩下摇头鄙夷了,直道有其母必有其女,有的人则是认为情有可原,毕竟你在那儿日子也不好过。”
她错愕的张大嘴。
“看来你伯母编派了很多谣言来隐瞒自己卖掉小叔遗孤这件丑事,所以我相信你,你娘一定不是和男人私奔,她的失踪,肯定不是自愿的。”
杜吉祥突然哽咽,捣着嘴,睁着盈满泪水的眸望着他。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为何?”
“我忍耐着伯母的虐待,不敢离开那里,就是因为伯我娘回来找不到我,我一直……一直相信我娘,可是没有任何证据来坚定我的信念。有时候我真的好怕,可是有时候我又会想,如果娘是被迫的,那……她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会被伤害?还是……跟爹一起定了?这时候我又希望娘是真的和……男人私奔,至少……那代表她活得好好的……三年了……这三年,娘她……她……好不好呢……”
说到最后,她已是掩着脸,哭得不能自己。
段毓楠将她拥进怀里,轻轻的摇晃,拍抚泣不成声的她。
“留在我身边,和找你娘并不冲突啊!”
“可是……茫茫人海,我不知道自己要找多久,我不能……不能让二爷空等,我……”
“傻瓜,笨吉祥!”段毓楠又心疼又有些生气。“我怎么可能让你自己漫无头绪的乱找呢,我当然会帮你!”
“不行,不可以,二爷的身子禁不住奔波的,不可以!”她慌张的摇头。
“天啊,你真的……”他顿时哭笑不得。“我一直以为你挺聪慧的,可原来也有这么蠢的时候啊!”
“你!二爷愈骂愈顺口了。”傻瓜笨蛋愚蠢,全都骂了,真过份,她是关心他,替他担忧耶!
“我会帮你。”他轻笑着倾身亲吻可爱的她。
她登时红了脸,“可……”
“我会帮你,我们一起找你娘。”他打断她,“没人说找人一定要亲自到处去找,别忘了,我有人力、财力、权力,一定比你自己盲目的找还快,懂吗,小笨蛋。”
“啊!”她这才恍然大悟。
“让我帮你吧!你就安心的留在我身边,好吗?”额抵着她的,他温声低喃,嗓音中透着奇异的魅惑。“好吗?吉祥。”
“好……”杜吉祥感动的紧紧抱着他,在他怀中哽咽承诺。“好,我留下……我留下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段毓楠终于放下胸中仅存的不安,笑了。“好,我会努力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
拥着她,他轻柔的安抚,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也满是酸楚,为她心疼。
直到哭声渐歇,慢慢变成啜泣,最后他才发现,她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原本想送她回房,让她能睡得舒适,可欲抱她时段毓楠却懊恼的发现自己压根力不从心,连这么娇小纤细的女人都抱不起来,只得唤来安冬。
“这几日杜姑娘其实也不好过,听说她夜里都没睡呢。”安冬低声禀告,“大概是因为和二爷您把话谈开了,安了心,才会睡着。”
“你倒是很清楚。”他睨了一眼手下。
安冬尴尬的挠腮,“奴才是跟两个和杜姑娘交好的丫鬟打听的。”
“没怪你,我晓得你也为难。”他没有说破他们和她“狼狈为j”的事他都晓得。
安冬总算安下心。“二爷能体谅奴才,奴才铭感五内。”
“帮我送吉祥回房吧。”
“是。”安冬立即上前,将人从主子怀里接了过来。
段毓楠跟在后头,走进隔壁的寝房,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养好身体,至少得要抱得动吉祥才成。
等安冬将人放在床上,他在床沿坐下,替她盖上被子,看她安稳的睡着,心里多日的纠结抑郁全数舒展开来。
“安冬,有个像吉祥这样的王妃,你们应该会喜欢吧?”他头未抬,迳自伸手轻抚着床上小人儿的发。
安冬错愕的张着嘴,不过仅须臾,便恢复过来。
“只要二爷喜欢,奴才们当然会喜欢,杜姑娘人美心善,性情开朗随和好相处,个性坚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最重要的,是有一手好厨艺,能煮出让二爷入口的东西,光是这点,就足够得到大家的拥戴了。
“嗯。”安冬说的,他都同意。“我们走吧,让她好好的休息。”
“是。”安冬上前搀扶主子回房。“二爷,您真的没事吧?方才……”
“方才只是站太久,我没事。”拍拍侍从的肩,段毓楠在桌前坐下。“放心,安冬,我已经答应吉祥会把身体养好的,有吉祥在,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吃不下了。”
“是。”他好感谢杜姑娘啊!“二爷,那关于您的身份,是不是该找个机会告诉杜姑娘?”
段毓楠一愣,他都忘了这件事了。
“是啊,是该找个机会告诉吉祥……”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心头闪过一丝不确定。“安冬,你道吉祥知晓后,会有何反应?”
“肯定非常欢喜的。”安冬理所当然的说。能嫁给王爷,成为王妃,荣华富贵集于一身,怎能不欢喜?
是吗?欢喜吗?
为什么他无法像安冬这般肯定,甚至心里反而有些忧虑,现在她仅是认为他是富贵人家,便有了“门户之见”,若得知他贵为王爷,真的会欢喜吗?
“二爷,您打算何时让杜姑娘知晓?”安冬迫不及待的问。
他不确定了,“不急,我再想想……”他得好好想想。
“二爷?”安冬疑惑。怎么主子似乎有些犹豫,为何?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休再多言。”段毓楠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
“是。”
房里静了一会儿,段毓楠才叹了口气,打破沉默。
“安冬,让军清回来,我有事要交代他去办。”
“是有关杜姑娘她娘亲的事吗?”安冬聪明的意会。
“嗯。”段毓楠点头,“刚刚的话你都听见了吧?”
“是的。”
“那么你觉得,若吉祥的娘亲是被迫离开,最可疑的犯人是谁?”
他一愣,蹙眉思索,一会儿想到一人。“杜姑娘的恶伯母?”
“没错,所以我打算叫军清去找她问话。”段毓楠嘴角泛起一抹冷酷的笑。“不择手段。”
第八章
整个憩龙山庄,因为大爷将莅临而忙碌了起来。
杜吉祥是在灶房准备午膳的时候,才听说这件事。
“咦?原来杜姑娘还不知道啊?”总管夫人一脸刻意的装出惊讶。“奇怪,怎么二爷没对你提起吗?”
“吉祥只是个厨娘,二爷没有必要对我提啊?”她只是淡淡一笑,手上依然不停的忙碌着。
“呵呵,杜姑娘客气了。”总管夫人呵呵假笑。“整个山庄里谁不知道杜姑娘正得宠,就连我这个总管夫人也得服侍你,看你脸色过日子,生怕稍有不顺杜姑娘的意,就得落得被赶出山庄的下场呢。”
杜吉祥在心里直叹气。她不知道总管夫人和千金为什么对她怀恨在心,这阵子只要有机会,两人一见到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嘲讽她几句,说起话来酸溜溜的,好像腌了几百年的老醋似的,怪不得先前秋玉会要她避开她们了。
幸好,她通常都待在憩心园里,只有煮膳的时辰才会来灶房,和她们见到面的机会也不高就是了。
不过……这几天见面的次数似乎有增加的趋势,每次她来灶房,总管夫人或是千金不是已经在了,就是不消多久就会出现。
尤其这两天她开始帮二爷料理一些药膳,待在灶房的时间就更多了,因为有的药膳需要长时间熬煮,譬如今天这瓮,从早晨便得开始准备,经过三个时辰文火熬煮才能完成。
稍早是总管千金映珠姑娘来“陪伴”她,这会儿午膳快到了,又轮到总管夫人来找她练嘴上功夫。
“杜姑娘,不是我爱说……”
那很好啊,没人逼你说,闭嘴吧!杜吉祥在心里咕哝。
“……我可是为你好才说的啊,姑娘家总得顾着自个儿的名节,我知道荣华富贵总是会吸引人想攀附,不过没名没份,便时不时的带着一些欢爱过的痕迹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唉,失贞失节的,要是我那个女儿啊,早就没脸见人的自尽了。”
所以她是一个攀附权贵、贪慕虚荣、失贞失节、不知羞耻的女人就对了?
杜吉祥好脾气的沉默着,虽然她和二爷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也不知道什么是欢爱过的痕迹,不过她没有多说什么,反正总管夫人也不是想听她解释,她希望的大概是她能接受她的“好意”,听话的去“自尽”吧。
“我告诉你啊,男人有没有把你当一回事,不能靠欢爱的时候判断,那种时候男人的话不能信,而是要看平时的态度。你瞧,像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知道,可见你对二爷根本无足轻重,只是用来暖床的,最多就是比绿曦湖的娼妓好一点,你自己可要好好的想清楚啊!”
切切切!剁剁剁!
杜吉祥加快手里的动作,对于她说的话,就当作是从耳边吹过的一阵风。
“就算你曾经是娼妓,后来被二爷赎了身,但是只要懂得自爱,别人也不会继续把你当娼妓看待,你懂吗?”
原来她曾经是娼妓啊!这是属于她最新的八卦了吗?
丢了两根柴火到灶里,加大灶火,这是最后一道青蔬了。
热锅烫油,倒入清洗好的青蔬,嗤地一声大响,掩去总管夫人几句难入耳的话,伴入她特调的秘方调味,快炒两三下,翠绿青蔬便可起锅。
将那盘青蔬放置一旁,杜吉祥转身拿起布垫,打算将炉上的陶瓮拿起,却看见总管夫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陶瓮前,正打算掀开陶瓮的盖子。
“不能开!”她焦急的大喊,那药膳在离火前,都得闷在瓮里,药效才能渗入食材中,这一开,整瓮药膳便前功尽弃了!
总管夫人吓了一跳,手一歪,将整个陶瓮给推倒,匡啷一声,整个陶瓮摔到地上,顿时间精心烹制的药膳全都毁了,满室飘散着令人垂涎三尺的清香。
“啊——”总管夫人尖叫,被热腾腾的药膳给烫着了脚。
“快浸水!”杜吉祥上前,迅速拉着她到水缸旁,舀了盆水让她浸泡。
“你放开!好疼啊,你……你想害死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啊啊——救命啊,来人啊!”
杜吉祥踉跄的被推开,傻眼的站在那儿看着她尖叫控诉。
外头几个人匆匆的跑进灶房,其中一人是杨总管。
“老爷,救命啊,好疼啊——”总管夫人喳喳呼呼的喊,声音尖锐刺耳。
杨总管看着一地狼藉,又看见妻子一脸泪水,不禁皱眉,“怎么回事?”
“是杜姑娘!她用那陶瓮丢我,想害死我,好烫啊……”
杜吉祥眨了眨眼,无辜的回答,“总管夫人,那是要给二爷的午膳,我熬了一整个早上,不可能拿它来丢你,太浪费了。”
“你你……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污蔑你吗?”总管夫人抖着手指着她。
“对。”
“你……你目中无人!明明是你气不过我知道大爷要来你不知道,所以拿我出气!”总管夫人假意哭泣着指控。
“知道大爷要来的消息很伟大吗?”她不解地反问,耸耸肩,“我一点也不在意不知道这个消息啊。”
“所以你是故意找我麻烦的了?老爷啊,你要替我做主啊,我知道我不过是个总管夫人,不像杜姑娘爬上二爷的床之后就能要风得风,嚣张跋扈,可也不能这般糟蹋我啊!”
“杨总管。”杜吉祥望向一脸铁青的杨总管,她是不知道他信了妻子还是信了她,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您夫人的脚最好浸泡在冷水里,对烫伤比较有帮助。”
深吸了口气,杨总管对她点了点头,“多谢,对不住。”
闻言,她不禁挑眉。杨总管不仅信了她,还道歉?
这让她非常讶异,他的妻女对她酸言酸语也不是第一次了,也有几次当他的面污蔑她的纪录,他也总是表现出“因为她有二爷罩着,所以要忍耐”的样子,今天这样,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呢。
“老爷?你……”总管夫人不敢相信的惊呼,正想控诉,却被打断。
“闭嘴!”杨总管低喝,“把脚伸进盆里。”
总管夫人不甘心的抿唇,不过震慑于丈夫的怒气,也因为脚疼,所以乖乖的把脚伸进盆里浸泡。
一早上的心血毁了,杜吉祥暗暗叹了口气,动手准备清理,却让杨总管给制止。
“杜姑娘,这些等会儿让内人整理就成。”
“什么?我不要!”总管夫人立即大叫抗议,“是她弄的,为什么我要替她收拾?”
“你等一下灶房收拾干净之后,就回房收拾行李,带着映珠搬回城里后街那间屋子去!”他瞪向妻子。
“什么?我受伤了耶!你这个死没良心的——”
“住口!再敢吵闹,我就休了你!”杨总管怒道。
杜吉祥看得啧啧称奇。杨总管今儿个似乎有些反常啊!
撇开眼,当作没看见总管夫人朝她瞪来的愤怒怨恨眼神,她将四位爷的午膳分别装进两只大大的竹篮里,拿根扁担挑起竹篮离开灶房,不再管身后杂七杂八的事。
不知道大爷是怎样的人?杜吉祥边走边想。他会……接受她吗?
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小村姑,最多……大爷只会答应二爷纳她为妾吧?
其实她并不在意名份,她在意的是感情的专注,或许看过了爹娘恩爱的样子,心里对于婚姻,她已经有了一个蓝图,不求荣华富贵,但求真心相许。
只是……男人的一颗真心,能许给几位姑娘呢?
她在意的,恐怕反而是最困难的吧!
“吉祥。”秋玉和彩儿跑了过来,她们是当初她生病时照顾她的人,后来她就搬进憩心园,所以山庄里她也只和她们两个比较熟一点。
“秋玉,彩儿。”她站定,从肩上卸下扁担,小心的将竹篮放下。
“你还好吧?”秋玉关心地问。
她不解的回答,“我很好啊!”她看起来不好吗?
“总管夫人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彩儿急急安慰。
原来她们知道灶房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特地来关心她的。
“我没放在心上,谢谢你们。”杜吉祥感动的说:“我只是不懂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们,有点想不通而已。”
秋玉忍不住笑了,“嘻嘻,吉祥啊,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明明挺聪明,有时候却会犯傻的样子,很有趣呢。”
她愣了愣,抓了抓头,“我想……现在我应该又是『犯傻』的时候吧,因为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哈哈!”秋五和彩儿都大笑了。
“好啦,我就好心的告诉你好了。”彩儿笑着,将她拉到一旁低声的说:“总管夫人她啊,是因为自己的女儿送不进憩心园,所以嫉妒你。”
“咦?”杜吉祥疑惑,还是老话一句,“不好意思,我又犯傻了。”
“不懂啊?”彩儿笑睨她一眼。
杜吉祥摇头,“映珠姑娘善厨吗?”
“善厨?”这下子换彩儿犯傻了。有谁提到厨艺的事了吗?
“你说映珠姑娘想进憩心园,所以嫉妒我,不是因为她善厨,想为二爷煮膳吗?”这就是她现在的工作啊。
“唉!秋玉,你跟她说,我投降了。”彩儿受不了的摇头。
秋玉失笑,“吉祥,你也知道憩心园没有园门吧?”
“知道。”
“因为没有园门,所以二爷他们刚到山庄那天,就订了一条规炬,没有得到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踏入憩心园一步,所以山庄里,除了总管有重要的事需要禀报,可以在没得到允许的情况下进入憩心园之外,没有人敢擅自进入。”
彩儿接话。“谁知道总管夫人和她女儿平常作威作福惯了,根本没把这规炬放在心上,特地等几位爷休息之后,打扮得花枝招展,想把映珠姑娘送进憩心园『伺候』几位爷,嗯……说伺候你可能不懂,以为是真的伺候,我就直言,她们母女的打算是『侍寝』,这样你懂了吗?”
啊……懂了。简直不敢相信。
“懂了就好,结果根本连二爷的面都没见着,就直接被安爷给轰了出来,警告她们再不守规炬,就直接赶出庄,还要总管看好自己的妻女呢。”
杜吉祥皱眉,从前的回忆涌上心头。“怎么这样,难道她女儿不是她亲生的吗?”
“噗,吉祥,你又犯傻了啊,那对母女外貌性情几乎一样,任谁一看就知道是母女,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秋玉笑说。
“既然这样,她怎么做得出这种事?”
“吉祥吉祥,你真的好天真呢,当然是她映珠大小姐自个儿也愿意啊!”彩儿摇头哀叹。
“抱着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妄想,只要上了二爷的床,或是退而求其次,其他三位爷也成,就算捞不到正室的位置,当个侍妾也能享荣华富贵啊!”
杜吉祥张着嘴,真的傻了。“不只要二爷?其他三位爷也可以?”
“没错。”两人用力的点头,“所以她们现在可是嫉妒你嫉妒得要命。”
“可是……我没有……我是说我和二爷并没有……”红着脸,她说不出话来。
“咦?你是说你和二爷还没有……那个?”
“当然没有!”杜吉祥羞赧地瞪她们一眼。
“可你颈子上有……”彩儿凑进她,小小声的说:“有吻痕呢,在这儿。”说着便伸手碰了碰那个吻痕。
杜吉祥涨红脸,反射性的抬手捣住。
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二爷每次吻她,都会在颈子停留许久了!
难怪总管夫人方才说什么欢爱的痕迹,原来……
“我和二爷真的没有……”她又羞又气。“二爷只是……只是有时候会……会……”
“亲你。”秋玉咯咯笑地帮她说完。
杜吉祥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可是……最多只到这里……”她羞赧的比着脖子。
“好啦,你说没有我们当然信你,你不要急成这样啦!”彩儿觉得这个同龄女孩实在太有趣了。
“谢谢。”杜吉祥这才松了口气,对她们温柔一笑。
“喔喔喔!”秋玉抬手遮额,佯装出一副快晕倒的样子。“别这样对我笑啊,这么迷人的笑容会让人发晕呢。”
“瞎说!”她又红了脸,羞赧的轻斥一声。
彩儿却促狭的摇了摇手,“秋玉可没瞎说,你这样的笑容会让人骨头都软了,我看二爷八成是故意的,这样大家才知道你是他的人,不敢对你有非份之想。”
杜吉祥的脸更红了,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是啊!”秋玉笑着附和。“最厉害的是,你竟然能煮出让嘴刁的二爷吃下肚的东西,难怪憩心园里的几位爷都把你当成宝,保护得紧呢。”
闻言,她愣了愣,“保护?”
“你不知道吗?”彩儿疑惑,“刚刚宋爷就站在灶房外头守着呢。”
“嗄?”她一呆,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杨总管会一反常态,她还以为他信了她,原来不是啊!
“原来你不知道啊!”秋玉笑了,“这下可好,总管夫人这会儿可要遭殃了,可能连总管自己都自身难保。”
“憩龙山庄建好三年,二爷他们是第一次来这儿,这三年来他们都以为自己才是主人,大伙儿可是忍受总管夫人和她女儿的气焰很久,这下子肯定很开心。”
“吉祥,你要加油喔!努力往上爬,替咱们丫鬟争口气!”
“什么啊……”她羞瞪她们一眼。“不能聊了,我得赶紧送午膳给几位爷呢。”
“快去,哪天有空我们再聊。”
“好。”她赶紧跟她们道别,挑起两个大大的竹篮往憩心园去。
如果刚刚的情形宋爷都看到了,想必现在已经禀报给二爷知道了吧?
唉,她一点也不希望有谁因她而遭殃啊!
段毓楠的寝房里,宋问之立于主子身旁,微弯着腰,低声向主子禀报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禀报完毕之后,他忍不住惋惜。“二爷,真的好可惜哪,属下在外头都能闻到那药膳的香味,口水差点直接流下来,现在光是想,都还忍不住垂涎呢。”
段毓楠有些吃味。“你们就只知道吃!”
“嘿嘿,杜姑娘说做一个人的份反而比较麻烦,属下们也不敢拂逆杜姑娘的好意,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宋问之嘿嘿一笑。“托二爷的福,让我们大饱口福。”
段毓楠懒懒的瞪他一眼,才抚着下巴沉吟。
“那两个女人留不得,看来只好对不起杨总管了。”
“二爷放心,杨总管很有自知之明,已经吩咐他的夫人收拾行李,带女儿搬回街上的老房子住了。”宋问之微微一笑。光是看见他站在灶房外头,就差点吓破了杨总管的胆子,哪敢不秉公处理。
“吉祥不知道你在外头吧?”段毓楠问。
“杜姑娘并不知道。”宋问之低声说,偏头望向外面。“杜姑娘回来了。”
“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宋问之转身退下,刚好和走进内室的杜吉祥打了个照面。
“杜姑娘。”宋问之朝她一拱手,上前接过那个大竹篮,替她提到桌上。
“多谢你,宋爷。”她对他一笑,“你们的午膳在外厅,安爷和洪爷已经开动了,宋爷也快点去吧。”
“啊!他们又这样!”宋问之闻言,懊悔的飞快往外冲。
杜吉祥忍不住失笑。他们对她煮的东西还真是非常捧场呢。
将竹篮里的食物一一拿出摆放在桌上,抬眼想唤人用膳,却发现那双美眸早直勾勾的凝望着她,也不知看多久了。
不由自主的两抹红晕飞上脸颊,她微垂下眼,一会儿才又佯装镇定的抬起头。
“二爷,用膳了。”
段毓楠走到桌旁坐下,扫了桌上一眼。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故意问。
她一顿,无奈的抬眼望向他。明明都听宋问之禀报过了,还故意问。
“二爷,药膳被我煮坏了,明日吉祥会再煮一次。”她说,从竹篮里拿出碗筷,替他添了一碗养生五谷饭,送上银箸。
“煮坏了就算了,反正你明儿个还打算试一次,不用挂在心上,再试个十次也没关系,总会让你成功的。”他故意笑说。
“我早就成功了,根本不用再试。”她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就是喜欢捉弄她。“今天是意外,明天一定让你吃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段毓楠笑说,一副等着瞧的样子。
“我一定让你连陶瓮都想啃下去!”杜吉祥在嘴里咕哝,迳自添了一碗饭,在他斜对面坐下。
“对了,吉祥,有两件事还没告诉你。”段毓楠一边用膳,一边状似随意的说起。“唔……好吃……”刚好吃了一口不明的蔬菜,清甜的味道及爽脆的口感,还有翠绿的色泽莹亮亮的,光是看就觉得好吃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口,慢慢的嚼。
“你是要告诉我这道『翠玉』好吃?”她疑惑。这是第一件事?
“是我大哥……啊,真的很好吃呢。”他又夹了另一道糖醋莲白卷入口,赞赏不已。
“你大哥真的很好吃?”杜吉祥眨眨眼。这是第二件?
“噗。”段毓楠喷笑,幸好他已经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了。“你真可爱。”
她羞赧的白他一眼,然后有些迁怒的说:“二爷,麻烦您,看是要说话还是用膳,要说话就好好的把话说完成吗?”
“遵命,吉祥姑娘。”段毓楠闷笑,“第一件事,我大哥要来这儿和我们过年。”
她扬眉。果然是听过宋爷的禀报了,不过干么告诉她啊,她才在想,没告诉她是不是代表没有什么她需要谨慎注意的地方呢。
段毓楠仔细的审视着她,接着莞尔一笑。
“你不用紧张,我大哥很疼我,我喜欢的人,他也绝对会喜欢,光是知道你让我每餐至少吃下一碗粥或饭和无数的补身药膳,他就会喜爱你喜爱得不得了了。”
“我……我没紧张啦!”她才不承认,只是明白知道自己确实紧张极了。
因为她知道他一定是富贵人家出身,而她只是一个小村姑,她怕他的兄长会反对,他们真的太不相配了。
“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你吗?”
“不知道。”
段毓楠带着一点暧昧笑容望着她,“因为这个消息是初五那天收到的。”
“初五?”今天都已经二十了呢。她夹了一箸今天第一次上桌的西湖醋鱼进他的碗里。“试试这个西湖醋鱼,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见她还没搞清楚,段毓楠微笑地更凑近她。
“就是你松土施肥,我坐在廊前看,然后……”
“啊!”她低呼,后知后觉的涨红了脸,“知道了知道了,二爷不用说下去了!”
“军清就是那天收到我大哥送来的信函。”段毓楠轻笑,“之后你躲了我十天,这几日我想你会害羞,所以才一直没跟你提。”
“你你……你别刻意提……提那事儿不就行了。”根本是故意的嘛!
吐了口气,她赶紧转移话题。“大爷是从京城来?全家人吗?”
“从京城来,只有他一个和几名随从吧。”
“大爷尚未成亲吗?”杜吉祥讶异。
“成亲了。”
“既然成亲了,团圆的日子,怎么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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