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蒑大大:
我只想说。
说好不打脸的喔噗————
看起来很多角色都被我变成了坏人。
但我想说的是,未必是坏人才会做坏事,未必是坏人才想伤害别人。吴一穷的亲生儿子被害死了,他被迫要抚养一个来路不明、甚至不能确定是否还是正常人类的孩子,他对吴邪的恐惧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而以黑瞎子而言,他的确违反了小花的命令,但如果今天你打从心底的敬慕一个人(这里的敬慕无关情爱,但的确是我设定中、瞎子对小花的情感的一种形式),而你知道那个人为了保护一个他其实并不想保护的人失去了一切,你又会怎么做呢?
海杏也有自己的理由,对她来说,「吴邪」这个人根本就是张起灵扭曲出来的,不该存在。
这三个角色的心理状况会到外篇〈罪与罚〉有更清楚的交待,但外篇不会公开在网路上(或者只公开少部份),所以在这边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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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无忧》下篇:无忧歌07下
黑瞎子开走了车库里唯一一台车,解雨臣紧急调派手下来接他们,也幸好黑瞎子身上带有解家的核心伙计必备的追踪器,甚至有恃无恐地没把追踪器丢掉,他们不怕追丢,只怕追不上。
「黑瞎子那家伙成天就知像神经病一样笑个没完,真想不到一反水就是来个大的。」胖子在车上听完了解雨臣的简短说明,忍不住直骂娘,又道,「那张海杏是怎么了?被带走了还是他俩儿合谋的?」
张海客抿了抿唇,「海杏是用青铜铃放倒我的。张家人都会接受药性抵抗训练,只有张家人才知道怎么对付张家人。我就怕,海杏是投入……大佛爷那方了。」
「青眼妖狐你怎么也不把你老婆看好点!还有,那瞎子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胖子骂咧咧地说个没完,张海客苦笑了声。解雨臣一脸阴沉,最后还是明明应该什么都听不见的张起灵开了口。
「胖子。」
胖子闭嘴了。
到了这种关头,谁也没有余暇去追问张起灵的耳朵为何恢复了正常。车声行进在幽暗里,开车的是解雨臣,胖子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够把车开得跟张海杏一样疯狂,然而,不论解雨臣开得再怎么快,出发的时间毕竟有着半个小时的落差,在市区里的行动也是客车占便宜。解雨臣心烦意乱地猛敲方向盘,隔了一阵,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不动了。」
他指的是黑瞎子的座标,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海客看了两眼,很肯定地道,「是大佛爷在杭州的根据地,这下不会错了。」
「所以他们已经到点儿了?不会马上就把天真抓去解剖吧?」胖子急得双手攀上前座,又被张海客按回了座位,而张起灵摇了摇头,「不会。」
「哑巴张,你该把事情说清楚了。张海杏跟张大佛爷究竟想要做什么?趁路上还有点时间,挑明了,我们心里也有个底。」解雨臣从后照镜中盯着张起灵,而张起灵淡淡地开口,「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解雨臣噎了一下,几乎勃然变色。张起灵看着他的神情,又接续道,「你听完整个故事,就会知道这一切是多么复杂,这里面牵涉到太多张家的秘密,发展到今天已经完全失控了,绝不是一人之力可以解决的。」
「……」解雨臣怒得咬牙,隔了片刻,狠狠笑道,「我付出这些来保护吴邪,可不是想听到这种答案。不能解决也要解决,就不信有什么事是老子真的办不到的。」
张起灵坐在后座,双手环胸,目光望向窗外,没再开口说话,神色一片淡漠潇然,竟是不再搭理他。张海客看看张起灵,又看看解雨臣,只能叹气,终于也开口,却是道,「族长,我赞成解当家想法。事到如今,不说清楚,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张起灵还是摇了头,静静地道,「跟他们说,是害了他们。」
这句话就像月色一样冰凉,顺着呼吸流进体内,以张起灵的淡然疏离为燃料,引起的是心底的一片怒火,胖子皱紧了眉头,却被解雨臣抢了先。
「张起灵,我早就听吴邪描述过你的德性。自以为是,莫名其妙,张家又怎样?掌握青铜门后的秘密又如何?你一定觉得很奇怪,这世界上为什么到处都是找死的人?」怒气在车厢中勃发,解雨臣从怀中摸出一根菸,点燃,白烟沿着大敞的车窗后流消散,他咬着菸嘴,冷冷笑道,「我就替吴邪跟你把话说清楚,对,就是有一群人天生找死,他们用情感来活着,不像张家人都是一群只有理智的冷血怪物!」
车外的灯光流过每个人的脸颊上,带起一道一道的阴影,只有张起灵整个人坐在黑暗里,一语不发,看不出是否有一丝半毫的动摇。解雨臣冷哼,「你倒是说句话。」
「……我不会平白告诉你。」
「难道还要开价不成?」解雨臣因为荒谬感而笑出了声,但张起灵却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对,我可以告诉你,作为交换,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成交!」解雨臣眯起眼,笑容未收,眼底的光却变得极亮,几乎是挑衅,胖子「哎」了一声,似乎是想拦他,却见他松了手,那根方燃不久的菸顺着风流卷进了经过的路上,空余一丝菸气与白茫。
「那你就说说,他们抓吴邪是为了什么?继续拿他当实验体?」
张起灵静默了片刻,终于道,「……应该是要解开他的记忆。」
听了张起灵的回答,再看其他二人一脸地如临大敌,胖子就觉得不对头,他抓了抓脑袋,道,「……我说、解开天真的记忆也不是啥坏事吧?横竖小哥你都活了,天真就算生气,也只是一时的事啊。」
解雨臣跟张起灵都没打算接话,张海客沉重地叹了口气,胖子见状,收起脸上轻松的神色,闭上了嘴。
黑暗里的记忆如呼啸而来的风,张起灵闭着眼睛,理了下思绪,才缓缓地道,「这之中牵涉到太多张家的秘密,甚至有些,连我也未必能一一说明。」
「没问题,凭你哑巴张的省字功力,挑重点说就好了。」解雨臣笑了声,听不出其中是否有讽刺。张起灵自然不会理他,他的思绪沉进了过往的回忆里,往日展开如画卷,薄薄的帛片下是残破的灰,扬起如飞雪,把一切的时光都带回那个东北的老宅里,悠久绵长,满目是雪。
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大家族,从内部腐败的故事。
张家很早很早以前的祖先发现了青铜树,他们称之为「终极」,历经几代,他们逐渐懂得掌握青铜树的力量,在家族中挑选菁英长生不死、或者最大限度地延长那些人的一生,岁月就是筹码,拥有漫长生命的张家人在时间之流中不着痕迹地来去,推演一切、控制一切,怀抱着贵族般的骄傲俯视这世界。
第一代的「张起灵」是怎么产生的已经无从追溯,或许是长期地受到青铜树的磁场影响、与频繁地近亲通婚,终于使得最强的力量归整于一人之身――「张起灵」,体内流淌的麒麟血使得其强大有如神佛,也成为青铜树本能渴求的存在。张家人很快就了解到,「张起灵」的存在就是青铜树的食饵,透过将「张起灵」献给青铜树,每过十年,让「张起灵」失去一次记忆,张家便可以交换近乎整个家族的长生。
活上三四百年成为张家人的常态,但在历史中隐身幕后的庞大家族却逐渐失去了最初的团结――他们每一个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极端聪明、掌握不凡甚至是玄幻的知识,而且与正常人相比,他们几乎等于不会死亡。谁甘心永远居于谁之下。
每一任的「张起灵」永远都是家族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但「张起灵」之下也可以分出很多派系,彼此明争暗斗,永不止休。也有一些人选择远离权力的暴风圈,他们离开了家族根据地,成为外迁的张家人,冷眼旁观家族内部谁起谁落,夹带着疏离与嘲弄:这样子、过上比普通人更长的一生,有意思么?
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广大,他们遇见了许多普通的人。一般人的一生很短,七八十年便会完结,但是张家人、张家人可以活上三四百年。寿命的不同不能意谓着思想、情感、心灵真正能够成为完全不同的形态。有一些人开始觉得痛苦,他们已经离开了张家内部,却始终无法逃离「不正常」的命运,所爱的人、所重视的人都要先己而去,而且他们甚至无法长久地守在重要的人身边,因为他们是不老也不死的怪物,一旦被觉察了真相,再深厚的情感都要反目。
――这样子、过上比普通人更长的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一个真正庞大而古老家族是很难被外部摧毁的,只有内部杀伐起来,才能如此轻易地瓦解。随着时间的流逝,能与外面世界互动的外迁张家人终于无法忍受这荒谬的命运,他们集结起来,从旁系的孤儿中,寻找到了一个最有天份的孩子,经过许多年的培养与锻练,创造出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张起灵」,然后回到了本家,宣布:这个孩子,才该是家族中、真正的族长。
这件事在家族内部引起轩然大波,不服的、不可置信的、当作笑谈的,什么样的态度都有。外迁一系的首领张启山一齤手牵着那个孩子,两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就序,无需焦急、无需愤怒。
当晚,张家城楼的燃起大火,毁了张家几千年的根基,本来的族长能力突然急速地衰竭,失去了担任「张起灵」的资格。在张启山的安排下,孩子还是成为了「张起灵」。
历代,最后一个「张起灵」,唯一的张起灵,也就是现在的「张起灵」。
透过张起灵的存在,张启山掌握了家族内部的实权,开始着手进行封印「终极」的计划。如果外迁张家人的痛苦源自于与常人不同的寿命,那么,只要把青铜树毁灭了,这一切就可以终结了吧?
这样的计划当然必须保密,绝不能让本家的人知晓。张启山很聪明,他故意将青铜树的存在透露给当时军政界的「它」,很快地,官方就有秘令下来了,要张启山纠合老九门的众人,去调查「终极」的秘密。
本家的人当然不可能忍受将家族兴亡的关键交给一个刚成立不久的政权检阅,然而,张家经历了先前的那番内耗,已无力于光明正大地反抗整个时局,而且,张家擅长的一直都是人心的操控与冷兵器,在枪炮极端兴盛的20世纪,他们渐渐失去了优势。
冥顽不灵的守旧派都为张启山所镇压了,他让张起灵以族长之身,带领老九门众人,执行「史上最大盗墓计划」,并在计划过程之中,将「老九门」的其他代表都换成了外迁一系的张家人。对于那个「它」而言,这个团队的目标是帮助他寻找终极的秘密,而对于张家本家的人而言,这次的行动是为了捍卫张家一直以来强大的原因,就只有身在考古队中的外迁张家子弟明白,这个任务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要封印终极。
「那这段往事又跟吴邪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张起灵又呆了呆,似乎沉淀入过往的回忆中,久久没有发话,胖子忍不住催他。张起灵看了他一眼,似乎回过神来,才道,「吴邪是那八个混入老九门弟子中的其中一人……但是吴邪不属于外迁张家人一系,吴邪是本家的,是棋盘张一支的后裔。」
张起灵之前的族长是张隆半,他在张启山的手段之下被迫退位,之后就一直担任张启山的副手。表面上看来,张隆半完全是张启山忠心耿耿的一把刀,谁知这把刀不过是蛇的幻影,转过身来吐出舌信,瞬间就翻了局。在张起灵成为族长后的第十六年,张隆半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带到他的面前,对他说:我这个儿子也有麒麟血,按照你当初挑战我的规矩,让他挑战你。
「那就是吴邪?」解雨臣也忍不住插话,这次回应他的是垂下头的张海客,「嗯,在他出生后,父亲隐瞒了他的存在,把他单独养在一个小院子里,要培养成麒麟血的继承人,用来推翻族长……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出生,父亲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名字。」
没有名字的少年没有情感的波动,没有憎恨更没有绝望,他只知道自己要打败眼前的张起灵,才能够离开那小小的天井之间,于是它毫不犹豫地对张起灵举起了刀。
那少年挑战了张起灵的地位,理所当然地败了。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这约莫是张起灵一生之中、对张启山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他想要把这个孩子保下来,让他成为预定的下一任族长。对此张启山并没有反对,棋子当然是越多越好。张起灵虽然强大,却不是靠先天的血缘达到了这样的境界,即使他将来有孩子,也不一定能够承受像张起灵当年所接受的训练,如果能够把继承人订下来,对于张起灵在家族里的地位也是一种稳固。
「后来吴邪被指定为继承人,就跟在我身边。」
说到这边,张起灵又顿住了,良久没有说话。他不是个会说故事的男人,用语与铺述都平凡而直白,不带情绪,毫无张力,但只要看着他低垂的眼、面无表情的脸,呼息他身周寂寥的气息,就忍不住让人觉得,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谁也没有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