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晚上,你没来。我醒了大半夜。」
张起灵古黑色的眼眸望着吴邪,吴邪当然还记得这一切。彷佛时光倒流,他听见张起灵走进那房间的脚步声,那时齐羽胸口的恐惧与绝望猖狂地燃烧着,几乎让眼角都变红,只能瑟缩在床上,任张起灵凑上前来,摇了摇自己的肩。
他把张起灵一把甩开了。
是不是那时候张起灵就知道那是实验的第一天?齐羽心里没有答案,但现在的吴邪想,一定就是这样。不然,拿什么解释他们共同的崩溃跟反常。在那个房间里,张起灵再度凑上来,执着地抬起齐羽的脸,任齐羽疯狂地扑上去、压紧张起灵的身躯,紧紧地以唇贴住他的嘴角,张起灵伸出舌尖,浅浅地回吻,吻的间隙是齐羽近乎疯狂的喃喃自语,好可怕、我不想死,救我、救我……
空气与难受的话语在唇之间消散,吻越见深浓与绵密,几乎让人无法呼吸。更早远的时空里,有着哪一个幼弱的少年在悲鸣:我想要活下去――
这样的拥抱太烫人也太伤人,彷佛拥着灯的飞蛾,下一秒就要化在灯油里,薄薄的翅翼在拍动间扬起火焰,彼此焚烧沾染,神形俱灭。
发了疯的绝望、痴狂、毁灭的渴望不过是证明了一直以来彼此孤独的深度,这哪里是爱呢。
「你要我救你。」张起灵说。吴邪怔怔地看着他。
就因为那时候、齐羽说了「救我」,所以张起灵带着齐羽逃出了疗养院,甚至费尽千辛万苦,催眠了已经疯狂的齐羽,动用青铜树的力量,让他以幼儿的形态重生――他让齐羽物质化出了新的「自己」,然后将已经疯狂的齐羽留在青铜门里,带着初生的孩子,找上了解连环,以吴三省与解连环的对换作为筹码,进行谈判,让吴家收养了那个孩子。
忘却一切的吴邪在吴家日渐长大。
而疯狂了的齐羽在青铜门里无声腐朽。
吴邪的脸孔几乎是苍白,而那双眼却是反常的鲜红疼痛,勉力隐忍着一切心底的疯狂,他看着张起灵,就像他们枉然相识了这些年一样地看着张起灵,透明的泪水猛然就滑出眼眶,吴邪笑了起来,「你、你以为你救的是同一个人……?哈哈哈,你竟然以为、我跟齐羽,是同一个人……」
他所经历的一切,齐羽都没有经历过。齐羽的一生,对他来说,则不过是陌生又熟悉的影像。那坐在小小院落里,温柔地对他说着「谢谢你」的张起灵看来多么的遥远,吴邪在心底疏离地看着,转身就走离了那片记忆。
他爱这个人,难道只是因为这近百年前的因果?难道只是因为这样?
吴邪瞪大了充血通红的双眼,握着心口,几乎要呼吸不到空气了,心里有着什么久违却又一直相伴缠绕着的情感,绞紧了心脏,让他恶狠狠地瞪着张起灵,恨不得食其血肉,恨不得把这个让自己的命运变得如此不堪的男人给杀死――张起灵太过强大了,而齐羽与吴邪却都那么软弱,他不该跟张起灵说「我不想死」,不该跟张起灵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齐羽还是死了,但张起灵却创造了另外一个怪物,猜忌而恨妒,痛苦于自己的命运、更恐惧自己心底、那份极端渴求而近乎崩溃的爱。
从回复记忆开始,吴邪就觉得自己不被需要,他只是齐羽的复制品,这样的一个怪物哪能期待着被爱?痛苦都是应该的、被憎恨也不过理所当然。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可悲地想要活下去,想要保留一点虚假的幸福,想要留在朋友的身边,想要保持吴邪的身份,想要得到张起灵的爱。
张起灵看着他狼狈而软弱的神情,平平静静地说了一句短短的话,他说,「吴邪,你不明白。」
他还能明白什么、他究竟还能明白什么。吴邪从没奢望过长生不死、更不妄想永生永世,他所渴望的,不过短短四年,是谁毁灭了这一切。
究竟是谁不明白。
「张起灵――」热辣而痛楚的血漫过了脑海,吴邪崩溃地扑了上去,掐住了张起灵的脖子,指尖蓄力,喉间发出「喝喝」的呼声,神态几近疯狂,在他指掌之下的颈脖出现了勒紧的红痕,渐渐地变黑,而张起灵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白,但神情依然平稳。
吴邪只能在混浊的视线中看见他的唇勉力地开阖,一片淡然,他说:吴邪,你真的不明白。
指尖渐渐感受到微凉、内心绝望的冰寒上浮,面容上滑过温热的液体,吴邪颤抖着身体,脑海全是空白,他在做什么、吴邪,你在做什么,快点放手,吴邪、吴邪、吴邪――内心疯狂的呐喊终于唤回他的理智,吴邪的心脏像是裂开来一样疼痛,猛然就松开了手,踉跄后退,下一秒,身后传来温热的触感,有着谁从背后紧紧地将他环抱。吴邪下意识侧过头,居然又看见张起灵。
吴邪的呼吸停住了,而站在他身后的张起灵紧紧地抱住他,头埋在他的肩窝处,伸出一只手来,从后掩住了他的视线,温热的气息吹过他的耳,淡声道,「别看。」紧接着另外一只手擦过吴邪的脸颊往前伸出,轻脆的「卡」一声响起,有谁的颈骨断裂了开来。
吴邪挣脱了那个怀抱,惊恐地发现张起灵正完好无缺地站在他的身后,手上举着另外一个张起灵的身体,被高举的那个张起灵颈骨软软地垂下,显然是已经死了。
这画面太过荒谬错乱,几乎令人崩溃,在那一个瞬间,无数的念头流过吴邪的脑海――眼前的这个人是怎么成为「张起灵」的?依他张家旁系孤儿的身份,他根本不该拥有麒麟血,那么,张启山究竟是怎么制造出了「张起灵」?这个人选择用青铜树再创造出一个新的齐羽,也不在乎他只是齐羽的复制品,会不会不是因为孤独与欺瞒,而纯粹只是基于自身的本能……吴邪极度恐惧的眼神与张起灵沉静的眸光对上,沉如一片幽暗,而在这铺天盖地的黑之中,张起灵突然扬起的笑彷佛刺眼的火光,逼得卑微如蛾子的吴邪澈底疯狂。
「吴邪,你不明白,我从未在乎过什么物质化。」
「现在你知道这个秘密了:透过青铜树的力量不断再物质化,将过往的自己杀死,循环往覆,提高我体内青铜树的力量――这就是张启山制造张起灵的方式。」
张起灵的语气轻如呓语,「一直以来你认识的,都是青铜树物质化出来的怪物,真正的那个人,早就在被选为实验品的时候,就已经被自己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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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蒑:这故事是绝对的he,绝对的。
绝不是什么一人死了一人活着,两人都死了,两人活着但分开之类说是he但其实是坑贴的he。
当然更不是两人都活着但生不如死的he。
总之,是充满希望未来与展望的he!我以后妈之名发誓!(noooooooooooo
白夜:简直就是峰回路转直转而下剧情再次超展开!!连四年都没过成秘密就摊开了吗,还来了一出相爱相杀!吴邪知道张起灵的秘密了耶,未来该怎么发展呢,我真的好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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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无忧》下篇:无忧歌09上
什么样是疯狂?
吴邪觉得自己似乎躲藏在躯体的最内部,潜伏着、等待着、疏璃地看着一切。他看见张起灵扔开了自己的尸体,然后视界下滑坠落,接着是那张俊秀好看的脸孔在他的眸中斗然放大。
吴邪屏息地看着,看着张起灵的脸上先是闪过了空白,接着是极细微的痛苦,彷佛有着什么东西敲破了他心里的那道墙,许多未曾释放过的、未曾表达过的、更甚至无能去表白的情绪全部涌上了那张脸,他看见张起灵皱紧了眉头,眼角都开始泛红,泪水就滑了下来。
吴邪的意识突然穿越了一切虚假的幻想,真实地回到了那片雪山上。眼前是张起灵,他在升火。
伟岸的雪山晶莹如最雄伟美丽的雕塑,在吴邪眼里强悍如神佛的男子曾经在他面前对着雪山虔诚下拜,那一刻起,吴邪就觉得那人与雪山有着某种关联,近乎是一体,那样的冰冷大气、美丽而磅礴、不可亲近却又让人无法忘怀。
张起灵升起了火,又开始发呆,隔了片刻,才把视线投向吴邪。
吴邪在他开口说话前就摸出菸递了过去,他对张起灵说:「你要这个,对吗?」
这跟记忆里的对话不一样,吴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自己也惊诧吴邪会有这么大胆的时刻,而张起灵似乎也有几分吃惊,但很快地就恢复淡然,点了点头。
吴邪看了会儿火光,才开口道:「我知道你要问我,问我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了吴邪。而吴邪压根没看到,他又继续往下说了,「你还会说:如果你继续跟着我的话,我明天会把你打晕。你会安慰我说我不会有事,叫我现在逃跑,或着跟你保持相当远的距离,因为只要我离你没超过一百米,你都能用石头打中我。你会把我背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醒来……」
这些话在吴邪心里已经反覆过不下一百遍,在他等待张起灵的那几年里,他常常因为梦见这个场景而惊醒。几乎张起灵说过的每一个字、他的每一个神情,吴邪都可以详细地描述出来。他没听见张起灵发出任何声音,也或者张起灵并没有任何反应,但吴邪还是转过头,也回看着张起灵,眼泪突然就滑出了眼眶,他说:「等我醒来,我就找不到你了。」
我就失去你了。
——吴邪。
遥遥远远地、有着谁的呼唤传进吴邪的耳,几乎以为是错觉。而眼前的张起灵静静地看着他,最初的一丝惊讶很快地被收了起来,说出口的话语还是很平淡,「……你想表达什么。」
吴邪一点也不意外,他想着这样的内容远远不足以打动张起灵、远远不只,他必需讲出些更深刻跟隐密的东西,这是一场心理上的竞赛,他赢了的话,就能扭转命运,「小哥,我都知道了。我就是齐羽。」
「所谓的终极就是能够进行生命交易的青铜树,你的目标是封印长白山的终极,以断绝张家长久以来扭曲的命运,目后一切的推手都是张大佛爷。而我就是齐羽,是被你物质化出来的齐羽。齐羽是张家人,是下一任的张起灵,当初他沦为张启山的实验品,你不愿意让他死在疗养院里,把他带到终极的面前,物质化出新的一个人,从此才有了我。」
张起灵越听越是皱紧了眉头,「你……」
「你不必想着要怎么样瞒过我,我都知道了。我还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在我睡着的时候离开,隔不了多久,我就会因为得到雪盲症而差点被雪崩淹死,而你会因为跳下来救我而折断右手,接着,你会把鬼玺交给我,跟我说明当年老九门的约定,并与我订下十年之约,自己一个人进入了青铜门。」
——吴邪,回答我。
那嗓音几乎出现了哭音,而被呼啸的风给掩埋了。
「我还可以继续说下去。刚过五年,我就会到青铜门里找你,与在那五年间我所认识的张海客一同,这次行动的下场很悲惨,我们两个都受了重伤。我被海客跟小花、胖子他们带出了青铜门,留你一人在里面等死。」
吴邪滔滔不绝地说着,而张起灵眯着眼睛看他,隔了片刻,冷冷地道,「然后呢?」
「隔了半年后,你又回来找我。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你似乎对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态度,你反对封印终极,一心一意地要保护我避免被张大佛爷找到。但因为张海杏的背叛,我还是落到大佛爷他们手里,并且解开了我的记忆。」
吴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