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妃语红尘

妃语红尘第13部分阅读

    有你见不得的东西?”

    大吼之后,柳纤尘擦了擦眼,又捏了捏手背,见面前着实是个美男子,一个有温度的活物。心头的恐惧感这才渐渐散去:“没什么。”

    纳兰枫听出她有些刻意疏远的语气,心下蓦地一空。她没认出自己,其实也不怪她。毕竟初次相见时,自己顶了一张别人的面皮。

    “你受伤了,让我看看?!”说着,他伸手握住她裙摆一角。

    “不…不用了。”她旋即扬手拒绝,“那个,若无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

    纳兰枫却并不搭理她,强行挽起她的裙摆,露出一段淤青了大片的小腿。他只在她膝盖关节处位置轻点了一下,她便痛的直咬牙。

    他看了看她,脸上沉重得好似一片阴雨天,就连口气也沾染上嗔怪之气:“都伤成这样,你还走得了?”

    柳纤尘瞬间懵了:他是谁?为嘛明明是我受伤,他倒眉头紧锁的?

    难道是老天赐我的贵人?她心下略一盘思,轻咳两声后试探性问道:“我这样了也走不了,你带我先离开这儿好么?”

    纳兰枫闻回头看了看她,愣了片刻,这是她第一次求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男子惯有的保护欲在心底作祟,连他游走的思绪都开始雀跃。

    “好,我送你去太医院!”

    “不…等等……”

    她制止的似乎太过强烈了些,纳兰枫疑惑道:“不去太医院,为什么?”

    “因为还有未做完的事在等着夫人!”

    话音未落的功夫,说话人便腾空而出,飘然落定于他二人身侧。

    柳纤尘一听声音,便知是云凉,心道这下可惨了。

    云凉不带任何表的望了柳纤尘一眼,恭敬福身道:“奴婢云凉参见蘭夫人,廷尉大人!”

    蘭夫人?

    廷尉?

    纳兰枫与柳纤尘互望彼此,皆是错愕不已。

    纳兰枫目光一沉,一脸的不可置信:“柳家三小姐何时成了蘭夫人?”

    柳纤尘瞅着他,确定他是在和自己说话,才故作坦然道:“廷尉大人认识我?”

    “……”纳兰枫一时间无以对,虽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何故来的如此无声无息……

    云凉在一旁拘着礼,实在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不甚明白。她只知道,时间不多了,便擅自插话道:“此时太后寿宴已经开始,廷尉大人为何还在这里?诚然,云凉区区一婢女不便过问。但殿下已在千秋殿等候夫人多时,还请廷尉大人准奴婢送夫人前往!”

    纳兰枫也不回话,只觉心灰意冷。深望纤尘一眼后,他转身,正要走的瞬间,他感到有个凉凉的东西拽住了自己的臂弯——是她拉住了他。

    “你想说什么?”他转过头来看着她,满眼期许。

    “不要让她把我带走,我不想当什么蘭夫人,不想留在这儿……”一双绝美凤目此刻隐约可见湿润,话语声虽被压的极低,却都在打着颤。

    纳兰枫本就对柳纤尘一见倾心,此刻她如此相求,他如何能不为之动容?然后身为朝中廷尉,他亦深知凭一己之力将她带出宫,乃是虚妄。

    这时,云凉似乎看出二人间的一丝异样,刻意加强了些语气道:“有句话,云凉请夫人一听。”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天子册封何其庄重!它既关乎夫人今后的命途,亦牵扯着柳相府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兴衰荣辱。云凉还望夫人多加斟酌!”

    “呵呵……”柳纤尘嘴角无奈地勾起,好不容易才挤成一弯浅浅的笑。她看着纳兰枫,缓缓松开了他的手,寻常语气说道:“小女子方才有些失态,还望廷尉大人见谅!”

    “夫人,你……”

    “我现在还未受封,不是夫人。”笑说着,她看出纳兰枫眼中异样的光芒,便又补了一句:“廷尉大人叫我柳姑娘、柳三小姐或者柳纤尘什么的吧?我怕今天以后,就没人这么叫我了。”

    她这是,在伤心?

    纳兰枫忽然觉得,她心里一定有什么苦衷。他想问她为什么,甚至想在这一刻带着她一起消失,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

    他走了,留下一道落魄诗人般的背影。柳纤尘目送着他的先一步离去,耳边却回荡着他转身弥留之际,在自己耳边撂下的一句话——“在下欲与柳姑娘结为知音,日后姑娘身旁若无人解忧,不要忘了,还有一个纳兰枫。”

    第二十九章

    此时此刻,千秋殿内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

    今日风轻云淡,是个久违的好天气。至此巳时末刻,宴会上的宾客皆已入席。除却殿内所设的十个长席,殿外也摆着近百个露天席位。桌桌摆满美酒佳肴,整齐有致的错落于早开的牡丹花海中,甚是美好。

    能坐在殿中的,自然都是举足轻重的人。此刻殿内,正上演着今日的第三支歌舞——胡旋舞。而献舞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向深居寡出的前太妃杨雪浛兮。

    “母妃,神仙姐姐今日好美啊……”坐在左侧末端位置的小茹月不安分的在她母妃怀里蹭了蹭,小手里攥着一颗葡萄许久都忘了递进嘴里。

    澜太妃忙伸手盖住茹月的小嘴巴:“嘘,不要说话!”

    “哦……”茹月无奈撇撇嘴,只好老老实实的冲着母妃点了点头,开始学着大人模样把玩起桌上的一只玉制酒樽。

    “母妃…”小丫头很是乖巧的压低声音,抬高了小手将自己斟好半杯酒的玉樽递至澜太妃唇边。却是许久都没被接下,她不由好奇的顺着她母妃的目光看去。现自己母妃的眼睛总是在神仙姐姐和君上哥哥之间游走,来而复往,乐此不疲的样子。

    杨雪浛兮舞技精湛,加上一张天使般的脸庞,少不得要惹得观舞之人心驰神往。故而,殿内除了乐器吹奏声外,无人再出些微响动。

    自然,所谓安静,最终都是要被打破的。

    万潋意向来对杨雪浛兮没什么好感,对其舞艺也是淡然视之。倒是殿内虚空的一角引起了她的注意,便指了指:“那个位置,是谁?”

    “该死!”邻座的纳兰浅薇斜视那空席一眼,心下暗骂了一句。眼瞅着众人的目光皆向自己这边投来,她只得徐徐站起,福了福身子回禀道:“回太后,是家兄纳兰枫!”

    “哦?”

    万潋意捧着茶杯看向箫钰:“怎么,殿下今日还有事交给那孩子处理?”

    箫钰眉心微皱,也在纳闷纳兰枫那小子究竟跑哪去了。瞧了瞧万潋意,觉得此事也不好轻率作答,便侧过脸朝一旁的若川吩咐道:“你去看看!”

    “是——”

    若川前一秒刚应下,后一秒,便有一道欣长身影出现在殿门处。

    届时恰巧杨雪浛兮的舞曲落幕,众人便不约而同的看向那迟到之人——纳兰枫。

    箫钰瞧他手里捧着一大束花,里面参杂着紫兰、青莲、金菊和红梅很是拥挤的样子,不禁笑道:“纳兰爱卿莫不是要当花中君子?”

    此一出,满殿皆是附和的笑。而纳兰枫却始终笑不出来,他看着箫钰,他的轮廓,他的每一个举止,包括他现在的笑,十几年来都是那么的熟悉。可是为什么,将她夺走的人,偏偏也是他?

    他没有再往下想,也不允许自己再往下想:“回禀殿下,臣并非要当君子。这些花,正是臣献给太后的寿礼,愿太后四季花开,青春不败!”

    “好一个四季花开!”万潋意会心一笑,眼神示意兮月取个瓶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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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告诉本宫,将四季之花一握在手,是怎么做到的?”万潋意眸中闪出灼灼之光,显然很是好奇。

    纳兰枫默然,此时此刻,他真没什么心思去讲解自己是如何种出的这四季花。然而,他没得选择。

    “其实也不难。臣在府中有座兰亭,除设有挡风帘外,臣还命人每日在亭中供上炭火和一盆储备多日的雨水,使亭中温暖润泽如春。如是,紫兰便提前开放。”

    万潋意似乎听出了点意思,点点头追问道:“那青莲,金菊你又是如何种得的呢?”

    “金菊的种法也是如法炮制,只是它较紫兰更适合宽松的沙质土,也远比其贪阳。所以每逢晴日,臣便命人掀起帘子让它沐阳,又在夜间燃起篝火以添火光。”

    在众人一致的诧异目光中,纳兰枫接着说道:“至于青莲,是臣月前私自借晴柔殿的温泉之水种植而得,还请殿下、太后宽恕!”

    “真是有心了,入席坐吧……”万潋意叹语间,浓妆的脸上竟勾起一丝笑容。多久了,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像今次这般舒心的笑过。她不禁端视起那道欣长身影,这么多人里,就唯有这位纳兰府的公子,算是稍微知晓些自己的喜好。

    “蘭夫人到!”

    外面的通传声一声高过一声,一时间扯住殿中所有人的神经。皇后猝亡没多久,就有人被授予品级仅次之的夫人衔位,在他们看来,实在有些突兀。

    “还是来了…”,刚刚才坐定的纳兰枫心中苦涩,举着酒樽,埋头自饮自酌起来。

    漓楚衾的位置正好在纳兰前面,无意间现了纳兰脸上的微妙变化,不由便对这位蘭夫人多了一分思量。

    然而,失意人又何止是纳兰?柳容华放眼殿外,亲眼目睹着红装裹身的她步步走来,隐在袖中的拳都已捏出汗来。

    “呵呵~~妹妹果是出息了。”柳莫染扯出一星半点的笑,低声朝临座的柳容华说道。

    柳容华闻是,脸色越泛青,内心怨怼之气如翻江倒海。

    而坐于右侧尾座的纳兰浅微则纯粹是本着一分“素闻柳相府三小姐颜倾天下,今日倒要一见”的初衷,想看看这柳纤尘究竟长什么模样?

    瓜子脸…杏仁脸?却不等她去猜度的功夫,一身血红色刺花拖地长裙的柳纤尘已在云凉等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是她!?”惊艳之余,纳兰浅微下意识闷哼一口。待柳纤尘从旁走过,她忙扭头看向纳兰枫,见他依旧埋头自饮,便刻意压了嗓子问道:“哥哥往日所画女子,竟是她么?”

    纳兰枫不带绪的回敬她一眼,并不搭理。手里掂着空了的瓶,他抬头看了看箫钰,却看不透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下,究竟会是怎样的心?

    “参见殿下、太后!”

    箫钰鹰目微眯看着殿下的柳纤尘,不冷不热吩咐道:“若川。”

    “是,殿下!”

    随即,若川走到阶前,一气呵成地将手里揣着的圣旨又宣读了一遍——

    “奉天承运,黄帝诏曰。丞相之三女,闺字纤尘,仪态大方,气质如兰,深得朕意。特此太后大寿之良日,将其册为夫人,赐称蘭。钦此!”

    “臣妾,接旨!”

    接过圣旨,柳纤尘缓缓站起。借眼角余光,她看了看殿中之人,现他们也在看着自己,就好像园林景点里的观光客们在看着一盆模样独特些的花。她突然感觉有种东西,缠得她好紧,把她裹得像个蚕茧,然后又一脚给踢入了大海。

    “殿下想把蘭夫人安置在哪个殿?”万潋意瞅着殿下孑身而立的女子,问道。

    “朕想让她先在风华殿住着,母后以为如何呢?”

    箫钰此话一出,万潋意及随侍在旁的兮月皆是一惊。深谙宫廷礼法的她们焉能不知后宫妃嫔不得留宿君王寝宫这一规定?

    “本宫看殿下之前所住的钰清殿……”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万潋意话犹在唇边,便被殿中突起的马蚤动给截断。只见方才还站得好好的柳纤尘,此刻已倒在了云凉的怀里。

    “三妹!”

    柳容华率先离位,疾步赶到柳纤尘身前。抬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又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唤道:“三妹,三妹,你醒醒!”

    “请柳公子把夫人扶直,奴婢去传太医!”急急说完,云凉正欲跑出去。

    “怎么回事?”高坐在上的万潋意朝下面叽叽喳喳的人吼道。

    云凉旋即转身,扑通跪下:“回太后,夫人几日未进水米,加之身上还有旧伤,所以……”

    闻,万潋意不禁凝了箫钰一眼,见他脸上一派平静,心中便已大致了然。

    “住口,还不快去请御医!”

    “是!”

    说话间,万潋意已带着兮月走下殿。她垂着眸子瞧了瞧柳纤尘的脸,确是苍白。又听耳边柳容华和柳莫染的哭唤声,胸中立马腾起一口热气:“都给本宫闭嘴!什么三妹,她如今是蘭夫人!”

    殿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几秒中过去,一旁静观许久的漓楚衾扬起紫衣摆,缓步走了过来:“不必惊慌,夫人并无大碍。我这儿有颗化忧丸,给她服下即可。”

    万潋意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蓝玉雕花瓶,倒出一颗|||||||乳|白的药丸,疑道:“化忧丸是什么东西?药岂能乱吃!”

    漓楚衾无奈一笑:“夫人心口郁结才突然昏迷,这化忧丸正好有凝神提气,生血暖体的功效,能让服用者暂忘忧愁,故而得名。”

    万潋意依旧在犹豫,这时箫钰正踩着云阶下来:“烦劳二皇子给她服下!”

    漓楚衾侧身与箫钰对望一眼,点头的动作甚是温雅。他屈身蹲于柳纤尘身畔,从柳容华手中揽过她的身子,将她稳稳环在臂间。又腾出一只手来,将药瓶递到柳容华面前:“还请阁下代劳!”

    柳容华二话不说接过瓶子,在掌心倒出一颗后便立刻送入柳纤尘口中,惹得她一阵乱呛:“咳咳…咳…”

    臂上传来她身子的颤动,漓楚衾不禁细看起身下女子的脸。他不得不承认,一刻钟前,她从朱门之外转出的那一瞬间,惊为天人。他曾见过无数张的美人脸,也见过许多披一身红妆的女子,但没有哪一个,能让自己生起那种被称之为贪恋的愫。

    可今日的她,不一样……

    与此同时 虞雪山庄西门口

    “白公子,到了!”一身湖蓝束腰长裙的女子朝远处眺望着,淡然语气说道。

    身材健硕而伟岸的白陵樾旋即勒马,长嘶道:“吁……”

    “虞~雪~山庄”,从小识字不多的白陵樾仰头对着一道高门之上的匾额逐字念完,将头凑到前面问道:“慕容姑娘,这里是?”

    “……”慕容雨岸默然,像是在刻意躲闪的向前一倾。

    白陵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之处,瞬间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撤下,面露些许尴尬的解释道:“一路颠簸,我怕慕容姑娘失衡落马,所以才……”

    “不要说了!”慕容雨岸直截撂下几字,率先跳下了马。她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愣了许久,见上面的藤蔓都已枯萎,时而飘下几片叶子,在风中打着旋儿。

    白陵樾在她身后,瞧着她纤弱的背影,内心不禁也感到一丝酸涩。好像突然受了什么牵引似的,他轻着步子走到她身边,抬起手,正欲触碰她的肩。

    “既然雨岸拜托白公子的事已经做完,今后,就不用再麻烦白公子你了。”

    慕容雨岸这没有几分温度的话,于白陵樾而,仿似晴天霹雳。他睁大眼睛迎面看着她,许久,才干咽一口,问道:“姑娘就不请白某进去喝杯茶么?”

    慕容雨岸别过头,错开他的视线。复又背过身去,说道:“作为答谢,我已派人送五十两黄金到苏城你的宅院。你现在回去,就可以见到了。”

    “呵呵……”

    白陵樾苦涩笑,咬咬下唇道:“白某帮姑娘,绝非为此等身外物。倘若姑娘以为我白陵樾是那种唯利是图的小人,白某现在就走!”

    说完,他匆匆迈出几个大步,纵身一跃回到马背上,拽起缰绳正要离开。

    “慢!”慕容雨岸回过身来,眉眼间好似陷入深深思量,静静的端望着白陵樾。

    第三十一章箫钰我看错了你

    暮色如纱,撒入皇城。

    殿外火树银花,灯火如昼景象,几欲迷人眼。

    “吭哧”,一管玉笛纤纤然躺于赭黄纹石桌上。它的主人,那惯常一袭青衣之人拎起一杯酒,朝对面碰了碰,说道:“纳兰枫,你往日酒量不是挺好的么?”

    “呵呵 …”纳兰枫不作答,只是漫无思绪的笑。笑着笑着,手下一颤,竟“噗通”一声栽倒在桌上。

    箫湛一瞧愣了,趁其不觉,竟拾起玉笛撩动起纳兰枫肩侧的。那宛如女子三千青丝的静静的披垂着,惹得醉意熏熏的他眸光一亮。他不禁探过头细细端详起来,见纳兰枫此刻长目静合着,留出两条长长眼睫,越似个女子模样。

    他不禁失笑出声,打趣口吻道:“啧啧…没想到你纳兰也有这么娇俏可人的一面呢!”

    “什么?王爷说……什么?”

    纳兰枫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只觉腹中酸空得厉害,灵台一阵晕眩,对箫湛的话听得并不甚清楚。

    “哦…没听到?”箫湛长指一旋,将玉笛复又勾回手中。想起纳兰枫素日可不是个能开玩笑的人,便立时打住:“没听到就算了,总之是夸你就对了。”

    “那便谢……”纳兰枫睁开眼睛,话还未及出口,便“哇”地吐了起来。好在他素日极是重修养,及时拽了个空酒坛子当痰盂凑合着用了起来。

    箫湛看他趴在桥廊上吐得甚是辛苦,幽幽叹了一声,便起身转到对面为他拍了拍后背:“看来,今日你我都是失意之人。”

    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也不知道,风华殿中,此刻又是怎样一副景象?

    箫湛心下蓦地一空,长身立于两殿相连处的桥廊上,刺骨寒风拂面而过,竟也不觉几分冷意。

    一如那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踱步到空中桥的边缘,吹起一《洛神赋》。只是笛音还未成调,那双狭长丹凤不自觉还是落到了那个方向。

    与此同时 风华殿

    “呜……”

    冷着一对鹰眸立于床畔许久的箫钰见榻上女子眉尖蹙了蹙,唇边不禁邪然一勾,立起掌心吩咐道:“都下去!”

    若川不禁斜着眼瞟了那龙凤喜榻中央平躺着的女子,瞧着那张苍白的脸,又想起一个时辰前,殿下命人将兮月姑姑送来给她疗伤的药换成了咸豆汤。竟有些心软了起来,直琢磨着明日见她还不定是个什么模样。

    “没听到朕的话?下去!”

    若川被箫钰凌厉语气骇住,忙躬着身子退下:“是,殿下!”

    “我……渴……”

    昏过去已有两个时辰,适才苏醒过来,柳纤尘喉中确是干痒得厉害。她缓缓睁开双眼,见一层层金黄|色的纱在头顶静悬着,其间点缀不少珠玉和流苏穗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好似萤火,华美而轻盈得宛如一场梦境。

    床幔外,箫钰负手而立。他看着她在榻上极力挣扎,想要起身却不遂意的模样,不由冷笑道:“怎么,没力气逃了?”

    听出是他的声音,柳纤尘直冒出个冷激灵,停下动作,仰着脖子环视起四周,搜寻着他的所在。终见床幔上映出那道挺俊身影的大致轮廓,似个屏风般摆在自己眼前。

    “这是哪?”她朝他问道。

    箫钰正扬手拨开那一层层恍如夕阳之辉的薄纱,步步朝里靠近:“一个令所有后宫女人向往的地方,对你,却是囚笼。”

    他的话令她有些恍惚,下意识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天牢那夜的囚室。心头只觉窒闷,不想再说什么。

    然而她过分平静的反应令箫钰有些失望,他疾步逼至她身前,瞬间,一把擒住她的颈:“不知为何,朕瞧着你这一身的红,觉得碍眼的很。”

    “呜……”随着他指间力道的加重,柳纤尘眸子瞪得极圆,她看着他紧绷着的脸,和那似剑芒般的目光,甚至都忘记了疼痛——他,真的厌恶自己到如此地步?

    “咳咳……”尽管强忍,她还是因呼吸不畅而剧烈咳嗽起来。

    箫钰深遽如鹰的眸子很是轻蔑的看了她一眼,紧掐着的手骤然一松,瞬间移到她的腰间。

    “你要做什么?”身体感觉到异样,她旋即蜷起身子,竭力往后挪,试图躲开他的动作。

    箫钰眉间浮现厌恶神色,攫住她长袖一角,倏然将她拽到身前。

    这一拽,使她右肩上的衣物滑落,露出一片雪白玉肌,不偏不移的蹭入了他的怀中。

    柳纤尘羞恼难堪,扬起拳心便朝他挥去。不承想,非但没让他松开衣袖,反倒被他反手一掌给擒了个正着,硬生生给压在了身下。

    “你放开我!!”

    “哼……”箫钰全然无视,开始撕扯起她身上衣物。

    不消片刻功夫,那身血红喜服在他手中化为无数碎片,在黄花梨木榻上堆叠起浅浅一层,宛如落下一场梅花雨。

    她的挣扎、她的哀求,在他幽深似潭的眸中皆化为了灰烬。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在他身下变得异常安静。泪到眼角,她可以生生把它逼回去。可那在身上一寸寸蔓延的凉,却一如她的心境,驱之不去。

    “箫钰,我看错了你……”她看着他,眼眶干涩,泪却在心尖上滴垂。

    “柳纤尘,你不配穿这身嫁衣,不配!”

    不配……这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是多么的刺耳啊,她冲着他苦涩一笑后紧闭起眼眸,再也不愿,看着他的脸。

    然而,下一秒,身上的沉重感飘然而去。他走了,像阵风一样,那强大的气势仿佛将殿中烛火也压低了半截。

    第三十二章谢他的良苦用心

    翌日一早

    柳纤尘在一阵酸疼中醒来,她睁眼看了看,还是昨夜的屋子,只是更亮堂些。

    “夫人,您醒了?”

    纤尘怔怔地朝帘外望了望,是云凉,只有她一人。

    “奴婢服侍您起榻吧!”云凉瞧她从被中挪出一藕段似的手臂撑了撑身子,却始终未能坐起,便连忙迎上前。

    “我想出去走走,你引我去吧……”她泛白的唇轻启着,形容有些憔悴。

    云凉敛了眸沉思,许久才回道:“夫人,待会儿要去懿年殿给太后请安,是经过御花园的。再者,您的腿……”

    话外之意令纤尘变得默然,缓缓扯过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殿下是不是说了什么?”

    “……”云凉被一语问住,脸上现出难色。许久,才转身走到殿内的一架书岸旁,行动迟缓地取来一卷竹简,呈到她面前:“殿下要夫人每日刻出同样的一份竹简,才能出殿…半个时辰……”

    纤尘接过竹简展开看了看,上面齐列写着两首诗。其中一首《式微》字迹纤细且隽秀,另一首《桃夭》则笔锋劲逸、宛若行云,显然出自不同人之手。

    “式微,式微,胡不归……”逐字默念着,这首诗,确也是她喜欢的。然而读到最后一句,那隐在角落里的落款也随之闯入她的视线——慕容。

    带着疑惑,她的目光搜寻起另一首诗的落款,只见那朱砂染就的字眼,正是一个“钰”。

    “呵呵~~我的字迹可不及他们,刻成一个模样只怕不能……”

    云凉见她急急将目光从竹简上移开,又强扯出一笑,知她是在刻意掩饰,便也顺着她的话说:“夫人说的是,您尽管按您的笔法刻写,负责监察的沈太傅也不是那么严苛的。”

    监察?还真是有心了……柳纤尘心头叹息着,手头攥着竹简已攥得“咯咯”响都不自知。

    “只是,拿篇寻常的篆体竹简便足以让自己受的了,何必特意动用他们之间的诗文?还是书着自己相对擅长些的行体字,如此反倒减轻了些难度。从此处看,自己岂不是还要谢他的‘良苦用心’?”

    云凉瞧她原本泛白的脸色渐渐回暖,不禁展露会心一笑:“夫人,先把这盅参汤喝了吧!”

    “……”

    云凉瞧她依旧怔然,便将汤盅递得又近了些:“夫人……”

    柳纤尘这才回过神来,盯着那汤盅上升腾着的缕缕白烟看,她觉得自己应该把自己养的好好的,不然,今后又哪来什么力气逃出这“龙潭虎||||||岤”?

    如是想着,她接过汤盅喝了起来,只是一口还未下肚,便“噗”的一声,给吐的一滴不剩。

    “这……”她不解地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大半参汤。

    云凉见状连忙上前擦拭,俯至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奴婢私下为夫人煨的药,味道可能有些苦,但对夫人身上的伤大有益处。”

    “如今连喝幅药都要遮遮掩掩,自己已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好一个命比纸薄的夫人。”想到这里,她不禁神情悲恸:“唉,还是去见见太后吧,没猜错的话,把自己推向谋害皇后深渊的人,应该就是她……”

    心下如是叹了一把,她抬头含笑看向云凉:“替我找件衣服来吧!”

    此刻 落韵楼

    “秭颜姑娘,一大早把妈妈我唤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一脸困意的老鸨一边以帕子拭了拭脸,又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漓城雪素手调琴的动作停下,将一双玉白的手伸入一方盛满清水的瓷盆中净了净,才浅然道:“那位紫衣公子不曾回来过么?”

    老鸨哈欠声打的越发长,挤挤眉回道:“你莫不是看上他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漓城雪起身走到轩窗前,将手探入风中抚了抚:“两年前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忘了吧?”

    老鸨闻言,旋即正色,回道:“哎哟,哪敢忘啊!您说,想让我做什么?”

    “今日,我会离开这里……”说着,她缓缓转过身来,轻瞥老鸨一眼后接着说道:“倘若那位公子回来问起,你就告诉他,三个月后,復城渌水之畔嫣然阁,我在那里等他。”

    老鸨诧异的张了张口,疑道:“復城?你是漓蔓人?”

    “是不是问的太多了?”漓城雪冷然反问,细长的眉微蹙,清亮眸中好似攒着千万朵冰花。

    “呵呵……”老鸨只得尴尬赔笑,“老了老了,说话也没个分寸,还望秭颜姑娘莫要生气。”

    “下去吧,顺便把流萤叫进来……”

    几口茶功夫过去

    “啪啪……”

    一身绯色袄裙的挺秀女子远远就看到屋内临窗而立的漓城雪,因素知她爱清静,便没贸然进去,老老实实的敲了敲门。

    “进来吧……”

    那约摸二八年华的女子端端施下一礼:“流萤见过姐姐!”

    漓城雪回过头与她淡然相视,问道:“确定他已经到了弱城?”

    “嗯,我亲自跟的,绝不会错。”

    漓城雪瞧她容色笃定,又知她年纪虽小,却心思缜密,耍的一手好剑法,跟个人自然是绰绰有余的,便不再多疑。问道:“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流萤正好为此事疑惑,便借机问道:“据流萤所知,在叶城名妓芙玉之后,他并没再招惹其他女子。姐姐命流萤备下七箭,是……”

    “……”漓城雪静静看着流萤,蓦地觉得,世间女子最纯美的时光应是豆蔻之年。

    初次见流萤之时,她和自己一样,在茫茫人海的大街上孑然一人。那时的她便正值豆蔻年华,为挣钱给过世的母亲入葬,她每日抱着一簇颜色各异的花,风尘仆仆的穿梭于各个街巷叫卖。

    当然,这是后来才听流萤提起的。大约正是因为流萤丧母之时自己的母后也在不久前病逝,自己和她又在同一座城沦为孤身一人,微妙得感觉与她有些缘分,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记得那日,是自己来到弱城的第一日。人声鼎沸的街上,流萤篮中的花被刻意找茬的客人一把甩飞,恰都落到了从旁经过的自己身上,弄脏了那袭雪白的裙。

    她从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那次她甩出一枚月刀直直削落那纨绔男子的两根手指。

    如果问为什么,除了归因于自己像常人喜欢无瑕美玉一般对白衣的洁净程度有份偏执外,她觉得应该是那少女脸上与自己颇有几分相似的清冷神情,让自己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姐姐,你怎么了?”流萤见漓城雪凝着自己怔了许久,不禁扬手顺了顺肩侧微乱的发。

    “没什么……你也下去整理整理自己的东西,酉时一刻,在楼下等我便是。”

    流萤小小松了口气,又是端端施下一礼作告辞状:“嗯,那流萤下去了。”

    第三十三章你倒是挺关心她

    自从在绯雲殿失足后,柳纤尘的腿伤并未见好。那日千秋殿受封,她几乎是咬着牙走到殿阶之前。每多一步,都是锥心的疼啊,可她却没教殿中任何人给瞧出一丝端倪来。

    但是今日便不同了,在云凉等婢女在自己身上精心梳洗打扮了一番之后,她转过脸便丢出一句:“给我找个步辇过来!”

    一众粉衫婢女皆是摸不着头脑的面面相觑,唯有知悉内情的云凉转至她身侧小声道:“夫人,宫中除了殿下,还未曾有人乘步辇去给太后请安……”

    “哦…是么?”纤尘对了云凉一眼后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兜兜转转已移到自己右腿位置。

    云凉知她暗中所指,也明白眼睁睁看着一位夫人即将沦为残障人士却不施以援手,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要不,奴婢背您?”说时,云凉的声音已低似蚊呐。

    “你?”

    纤尘纠结万分的端看起眼前女子,就这么一副充其量只能算‘微微有些圆润’的娇小躯体,她背我?

    “咳……”她揉了揉手中一方锦帕,默然沉思了片刻,说道:“算了,还是帮我找几根细小数枝并两块纱布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云凉撑着一对圆大眸子愣了片刻,不禁重新审视起这位新册的夫人。

    大概两刻钟后,懿年殿前院

    汉白玉阶前,柳纤尘才稍稍抬起右腿便感觉一阵抽疼的厉害,脚跟还未及地,身子蓦地一倾,直摔滚到阶下。

    这一摔,那发间插着的簪花步摇之类,骨碌碌掉了一地。

    “嘶……”她闷疼一声,抬头的功夫脑边还是阵阵晕眩,却见有许多双眼睛正围着自己打着转儿。想也不用想,自己此番定然落了笑柄。

    她暗自叹了一口,挣扎着试图站起。只是一双手划拉了好半天,竟没触到一个借力物。正自失望之时,一片薄如蝉翼的丝滑之物拂上她的指尖。毫无半点迟疑,她旋即拽住此物攀附起来。

    那模样,像是饥渴不已的摘果人在爬树。

    而这棵树不是别人,正是早已风动天下的碧落之君箫钰。

    “柳纤尘,朗朗乾坤,你在做什么?”

    刚好抱住他的腰身,她只沉浸于重新立起的满足感,对其他的浑然不察:“什么做什么?一个失足摔倒的人除了爬起来还能做什么?”

    “哼……真是恬不知耻。”细碎的一道女声由远处传来,纤尘并没听个明白。只是迎面方向,两个绰约女子正向自己走来,倒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正是昔日金隅殿那两位。

    来得正好,上次她二人假借出宫之名对自己陷害一事,今日倒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立定如是主意,她两手立刻从箫钰身上松开,说道:“没你事了,退下吧!”

    喘几口气的功夫,纤尘眼见沈蔷、韩蓉儿二人越逼越近,身侧之人却依旧岿然不动。她有些烦闷,伸出手便朝他的胸膛推去:“挡我路了,让开好么?”

    “呵……”他的呵吐声极淡而轻,淡得让人难分忧喜,轻到令人误以为是风声。

    一旁垂头默立的云凉眼瞧至此,着实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莲步而来的沈蔷韩蓉儿二人微微福身,明眸似水的望着纤尘身后之人:“臣妾参……”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他扬手的动作叫停。

    “不必,我可受不了昭仪这等厚礼……”柳纤尘勾着唇浅浅一笑,晃悠悠的迎至沈韩二人跟前。

    沈蔷闻言便是一嗤,却又不敢表现过甚,捏着帕子在鼻下遮掩起来。而今日穿了件火红石榴裙,盘着高高冲天髻的韩蓉儿则是一身的锐气不减。她踏出两步直逼至柳纤尘跟前,一对斜长青狐眼中带出不少挑衅意味:“臣妾给夫人行礼那是自然,只是殿下在此,臣妾又岂能僭越礼制?”

    “……”

    脑海中最后一缕游离的灵魂瞬间被拉回到现实,纤尘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异样。她极美而清的凤眸转了转,想回头确认方才自己所抱之人究竟是不是他;可转念一想,那不等于自掘坟墓?

    迟疑再三,她觉得倘若为自己适才的失态买单,那代价实在有些渗人,也着实…着实需要些勇气。再者,她认为某些时候,逃避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于是,她硬着头皮绕到韩蓉儿肩侧,故作平静语气道:“呃…昭仪是不是看错了,殿下早就上早朝去了,怎么可能在这儿?”

    疯言疯语些什么,刚才是谁下贱至极的在殿下面前邀宠?韩蓉儿有些捉摸不透的神色瞅了瞅她,心下只道:不定是演的哪出呢,我何不以静制动,看她怎么演下去?

    这么一来,场面立时变得十分僵持。

    这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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