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竭力将他扼住自己的手推开,下意识的抱着绒儿步步后退。
箫钰觉得她惊慌起来的模样倒是比任何时候都真,便有意循着她的步子往前逼近:“杀你么?你想的还挺好。知道么?你哪怕死一千次,也赎不清对雨岸的罪。”
“为什么你非认为皇后的死是我造成的?我……”未及说完,也没等她看清什么,只觉后脖颈处一凉,然后…便没了知觉。
“阿尧!”
闻听殿中传来的声音,陆尧即刻进殿:“臣在!”
“把她送到绯雲殿,另外,那只白犬留下,交给若川安置……”
第二十二章否认到什么时候
这夜,寒雨潇潇。经过梅园之时,正是落红无数。
躺在陆尧怀中,柳纤尘安静的像个木偶。她其实醒了,只是不肯睁开眼,宁愿像个死人一般被人安置。
静静的感觉夹带雨丝的梅瓣滴落眉间,静静的聆听雨滴叩动纸伞的细碎声音。
“副统领,据说绯雲殿那地儿曾闹过鬼,现如今已是无人之境。把她送到那儿,谁顾她吃用呢?”一旁撑伞的下从把伞又推近身旁人一分,小心翼翼的询问。
陆尧低头看了看柳纤尘的脸,好半会儿才说道:“殿下自有安排,你我只需遵守吩咐……”
“呃……”
下从青迟挤了挤眉,心里只得暗自唏嘘——往日倒是人味爆满,这会子又充起冰块儿脸。
……
此时,煙城东落韵楼
“嗵嗵嗵~~”的脚步声从木梯一路蜿蜒至一间焚香雅间内,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公子,我们在碧落的行踪似乎已经暴露…”雲柯只匆匆淡了一眼临窗而立的女子背影,俯身凑至正在圆木桌边品茶的漓楚衾耳旁,轻声说道。
漓楚衾饮尽手中那杯半热新茶,悠然又斟满一杯:“此次私入碧落之事,我本没打算隐瞒。被现,也早在预料之中。”
“但是属下不明白,一路上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漓楚衾转过脸看向雲柯,淡笑了笑说道:“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给人可趁之机自是难免,又何须计较到底哪一步走错?”
“……”雲柯似懂非懂的微微颔,迟疑了片刻,他复又疑问道:“公子,近日落云阁周围似乎多了一些不平常的人?”
“你说的,可是他们?”说着,漓楚衾起身走至窗前,站定在漓城雪身侧,目光则和她一道落至对面酒楼上围桌而坐的一群食客身上。
雲柯紧随过来,望了望便点下一头:“也不知是什么人?”
“你送几坛好酒到对面,顺便带句话过去。就说,明日漓楚衾亲自登门拜访!”
“这么说……”雲柯尚有些犹疑,却在漓楚衾立起掌心的那一刻变得缄默。他太了解这位自己追随多年的人,若然没有十全的把握,是绝不会率然行事的。
既如此,雲柯便领命退下了。
独剩下二人的雅间越显得寂静,漓楚衾迥然幽深的一对眸子停留在一身白衣胜雪的漓城雪身上已然许久——他在等一个答案。
“曲已罢,茶亦凉,公子若无其他吩咐,姊颜便退下了…”淡淡说着,漓城雪端端施下一礼正欲离去。
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漓楚衾紧闭起双眸——这,不是他要的答案。
暗自长叹一声,他极低语气吐道:“城雪,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次我必须带你回去!”
“公子!”
漓城雪提了一份儿语气回道:“我说过,我不是,也不认识漓城雪,你认错人了。”
“呵~我的好皇妹也学会自欺欺人了么?要否认到什么时候?如果是因为叶扶柳,皇兄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倘使这样能抹尽所有有关你和他的记忆,让你回到三年前的模样,皇兄愿意一试……”
漓楚衾所,句句皆出肺腑,漓城雪不是不知。只是叶扶柳是她心中永远也翻不过去的书页,只是深爱过,才更加不懂得放下是什么。
“公子请回吧,不要再在姊颜身上浪费任何时间,不值得……”
看着她绝然离开的背影,漓楚衾甚至想过动手将她强行绑回漓蔓。但是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漓城雪的性,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绝然仿佛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植入骨髓。
第二十三章竟是张绝美之颜
弱河之水迢迢不尽,自煙城而下,入叶城名为雀水,至苏城则为柳溪。
柳溪虽远不及弱河源头的波澜壮阔,夹在崇山峻岭之间,却宛如玉带般,极赋江南的娟秀之美。
此刻皎月高照,山色含黛。朦胧夜色里,隐约可见一叶白舟停于碧波中央。初春的夜风拂动着它的白纱,缓缓洞出一个拳心大的口子。
小舟里面未见一盏烛火;远远看着,恍若鬼魅。
“里面好像并无活物,哥,我们走吧!”一道干净女声划破沉静,带着一丝央求。
一身湛蓝色粗麻衣的高大男子转身朝女子作了个“嘘”的手势:“你听,里面有间断的呼吸声…”
女子闻只觉浑身冒出嗖嗖冷意,打了个哆嗦后仰着脑袋问道:“哥哥又唬人呢是不是?我怎么没听见?”
“不信?哥哥便带你过去瞧瞧如何?”男子一把拽起女子手腕,嘴角带出一抹戏谑笑意。
女子连忙甩开男子的手,口中直嚷道:“不不…不用……,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哥。今天的收成还是不错的,再晚些回去,怕是又要挨爹爹一顿数落咯。”
男子伸手在她头上便是一敲:“怕什么?”
说着,他已走到船尾位置,抓起了一贯在手的撑杆,摇摇摆摆的,果真朝小白舟的位置划了去。
“喂喂喂~~~”
女子慌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顿了顿,补充道:“鹭儿求哥了,别过去好不好?”
男子却只是笑,并不搭理她。
没过多时,他们所撑的一艘木船便已移到白舟两米之外。
“请问,里面有人么?”男子放下撑杆,站定在船头朝着那白纱帐里看。
可是许久过去,白舟上无丝毫响动。反是水面上蓦地卷起一阵疾风,毫不留地将女子手中的灯笼吹落河中。
“啊~~”唤作白鹭儿的小女子受惊,蜷起身子爬到了男子身后,嘴里有一气没一气的抱怨道:“说了,不要过来的嘛。我们出来打渔多回,从…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我看,它…它多半是个邪物!”
男子握起白鹭儿冰凉的手,抚了抚,温和说道:“鹭儿别怕,有哥在!”
“嗯……”白鹭儿撅着小嘴儿耍起了赖皮,一双小手狠狠地“揍”了男子几下。
却这时,水面之上倏忽间漾起阵阵波纹。
“嘘!”男子忙将手覆住了白鹭儿的双眼,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必有动静。他不忍年才十三的小妹白鹭儿担惊受怕,只好一掌劈向她的后颈。
“呜……”
白鹭儿只低低闷了一声,便躺倒在男子臂弯。
小心翼翼地将白鹭儿安放稳妥之后,男子复又向船头走去。再向白舟看时,眼前所见令他在那一瞬间几乎窒息——
翻飞的白纱之内是道白色身影,借着月光,他看见一张女子的脸。那上面布满黑的物体,就跟她的长直墨一样,分割着那张苍如纸的脸庞。
她有双幽深眸子,此刻正直直注视着自己。
“你…”
男子右手按住自己心口位置,强让自己保持镇定:“你是人是鬼?”
白衣女子并不答话,只伸出修长手指,僵硬地拨动起额前的丝。然而她的双眼,却一秒都不曾从他身上挪开。
男子被看得憷,干咽一口后开口道:“我见这船上并未浆帆,原以为有人落难。既然姑娘无事,在下告退!”
说完,男子便提起船竿,撑着木船转身离开了。
半刻钟过去,男子的船已划出三百米有余。他忍不住回头朝那叶白舟看了一眼,只是,此时所见,那白舟不过一粒白棋大小,确是看不清什么了。
男子尽管自认是个见惯了稀奇之人,也并非无胆鼠辈;但方才遭遇,他也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抬头看了看空中那轮玉盘,他不禁长叹一声。可能是夜太过寂籁的缘故,就连往日山里常啼的猿猴此刻也全数变得安静无比。
正在他疑惑之际,忽然有一丝一丝的动静传入他的耳中。这声音……
灵台瞬间清明,他即刻转身朝船尾看去——果然,正坐着那一身白衣的“鬼魅”。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究竟想做什么?”男子一改之前的谦恭,近乎质问语气问道。
然而他刻意强硬的语气并未起任何作用,白衣女子依旧默然不,她似乎并不打算回应。只是与之前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看着他,只是悠悠的伸手取河中水,又对着水面照了照,像个闺阁女子般为自己整理仪容。
“我白陵樾虽只是一介渔夫,却向来无所畏惧。有什么,你对我就可以了,别伤害鹭儿,她还小。”男子一边儿说着,一边儿抛下船锚。
这时,白衣女子竟停下了手中动作,缓缓转过了身来:“我不会对你二人怎么样,相反,小女子还有事相求公子!”
白陵樾闻正自唏嘘,岂料下一瞬,展露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张绝美之颜!
第二十四章她还是介怀的
翌日,清晨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出。
“柳姑娘您醒了么?”
一身绯色薄裙的云凉已然在那锈迹斑斑的青铜锁扣了十余下,却不闻里面丝毫动静。
她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不由添了一分肃然,转头与身旁的婢女轻声耳语道:“昨夜我离开之后,柳姑娘可出来过?”
“昨夜奴婢按吩咐进屋取回碗筷时,现柳姑娘根本一口未动。也不等奴婢们伺候梳洗,便睡下了。奴婢一直候在殿外,柳姑娘她,不曾出来过……”
“嗯~你们都下去准备,待会儿为柳姑娘妆洗!”
“是!”
几个婢女走后,云凉匆匆朝周围看了一眼,确认无人,立时以掌将门劈开。
此时,万侯府大门
“我家主子欲求见万候大人,烦请通传!”雲柯恭敬上前,向一方脸门卫说道。
门卫一对细长眼眸将雲柯身后一抹紫衣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是张陌生面孔,便有些生硬语气回道:“万候大人今日不见客,你们还是请回吧!”
雲柯不甘,正想追问些什么,却被漓楚衾拦在了身后:“烦请阁下将此物交给万候大人过目,届时见与不见,他自会定夺。”
感觉到紫衣男身上隐隐散着一种非比寻常的气度,门卫有些迟疑。对方交出的一枚翠青玉佩,细看之下不仅雕刻精湛,色泽更是如水般通透莹润。
应该非俗物。沉眸思虑片刻后,门卫终于开口道:“请稍候!”
大概一刻钟过去,侯门内才传来脚步声。
“大人,就是他二人!”门卫指了指漓楚衾。
一袭艳红色大褂披身,像极了一颗火龙果的万萩澄凝视漓楚衾许久,才手捧玉佩施下一礼道:“不知邻邦二皇子亲临寒舍,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漓楚衾弯了弯身子从万萩澄手中取回兰佩,含笑道:“哪里。漓某本是叨扰客,若如万候大人所说,岂非是喧宾夺主?”
万萩澄连忙呵呵赔笑,抬起他的小短腿便朝身旁的门卫踢去,嘴里直骂道:“有眼无珠的奴才!”
漓楚衾上前制止道:“此事也怪不得他,毕竟漓蔓皇室之佩,能认出的人,并不多见……”
暗觉对方话外之意,万萩澄眼底的笑意越浓厚:“二皇子说的是。”
“对了,万候大人今日闭门谢客可是有要事?”
闻,万萩澄踱着他浑圆的身子靠近了些,低声说道:“确如二皇子所,今日乃是我朝太后娘娘生辰…”
懿年殿
“奴才等恭贺太后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奴婢们恭祝太后万寿无疆、长乐未央!”
……
兮月指间拈着头饰组中最后一支凤头簪花,未及插入万潋意的云鬟,便见下面排成几个纵列的宫婢奴才已满脸笑容,齐刷刷的朝她们的所在叩。
安妥簪入,她便应势跪于身旁女人之下:“兮月亦祝太后北堂萱茂、日月长明!”
“呵呵~”
万潋意掬笑起身,挥挥长袖道:“都起来吧。”
“谢太后…”众人脸上依旧是堆满笑容,仿佛一蕖不对时宜开放的花。
华服耀目、高贵无比的万潋意凤眸瞥了瞥兮月,又轻点下一头。
兮月意会,起身款款退出了大殿。
不多时,便有几位锦衣玉饰的人一齐入殿。自左往右,依次是箫陌、箫卓、箫湛和长公主曦月。
“儿臣等向母后请安。恭祝母后鸿福齐天、青春永驻!”
万潋意高坐其上,目光游移于几人之间,脸上的笑容却早已僵住:“平身吧。就你们来了,殿下呢?”
“哦,”箫湛勾了勾唇:“殿下他,上早朝去了……”
“噗~”
万潋意突然间失笑出声,抿了抿朱唇道:“呵~不愧是我碧落的新君。”
弦外之音令殿中万马齐喑。
这时,长公主曦月跳出来说道:“禀母后,皇兄他绝非有意…毕竟,您让我们在殿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而早朝……”
“住口!”
不等曦月说完,眼底浮起一丝怒意的万潋意“啪”的一声落掌于檀木桌面。她瞪了瞪殿下一身露脐装,不成体统的女子:“你知道什么,嗯?”
曦月知自己失,“噗通”立时跪地:“儿臣知错,请母后息怒!”
“起来吧。下次再敢这么口无遮拦,这宫里可是留不住你了,知道么?”
“是,儿臣知道,知道了…”频频点头间,曦月的身子已是瘫软了一半。期间她左顾右望身边人,却是一个都不曾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心中不由生出许多埋怨,却无处宣泄。
“兮月!”
万潋意的一声轻呵害曦月刚刚才落定的心,蹭的又提到了嗓子眼,正欲开口答话时,却见一身浅碧衣衬托得清秀温婉之极的女子莲步走来。
“奴婢在!”
万潋意恢复往日平和之气:“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太后,辰时末刻!”
“殿下也该下朝了。吩咐下去,摆驾千秋殿!”
“是!”兮月福身时着意暗暗端看了万潋意一眼,心知箫钰未来请安之事,她还是介怀的。
第二十五章远不必如此大度
绯雲殿
“不知姑娘可还满意?”
说话的,乃是宫中梳妆婢里第一巧手——杜帘影,一个年近三十的瘦削女人。
见柳纤尘始终对着青铜镜怔,她如远山之色的细眉挑了挑,又暗自瞥了两眼,才觉自自己入殿来,镜前人便始终一未。
待又瞅了瞅一直候在一旁的云凉,心里便有了大致。
“是否妥当了?”
云凉俯下身子观赏起柳纤尘妆后之容,惊艳之感尽写脸上。
杜帘影与她对视一眼,含笑低头将几柄长短不一的木梳一一收入奁中:“妥当了。”
“那好,你先回去吧,浛妃兴许还在等着你梳妆呢!”说着,云凉顺手将两锭碎银拍入她手中。
“云姑娘客气。能为殿下新纳的主子梳妆,是奴婢的福分!”
云凉握着被拒回的银子,抬头端望杜帘影一眼:“都说杜姐姐梳的一头好,裁得一身美衣,果非虚传!”
“云姑娘谬赞,主子她体貌皆可称绝,纵使不加任何修饰,也是难掩风华的。”
说着,她复又回头看了柳纤尘一眼,而后便施礼退下了。
看着杜帘影款款而去的背影,云凉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的合上朱门,转身跪于柳纤尘身下:“柳姑娘,今次得罪了。因是殿下吩咐,云凉不得不从。”
果真是他……
柳纤尘瞧着云凉染上歉意的绯色脸庞,扯了扯嗓子却说不出哪怕一个字来。她将眼珠子无奈的打了个圈,最后只好恹恹的朝云凉闭了闭眼,表示自己其实也不怪她。
只是,这一身红如血梅、缈若轻烟的束缚,不是嫁衣又是什么?
她自认算不得是一个完整的古代女子,但好歹,自己在这碧落当了三年的闺阁小姐,多多少少还是知道婚嫁之事是万万不得草率的。
“倘若回到现代,倒确是近了恨嫁的年纪…”
也不知为什么,此时的脑海里竟浮现出箫钰那张清冷的脸,和那夜他所说的话。
据她所知,如今的后宫除皇后之外,品级仅次之的夫人封位一直悬空。箫钰意欲册自己为夫人是另有打算,这个她早已猜得一二分;只是,他远可不必如此“大度”!
第二十六章千秋殿生辰宴(一)
“万候大人到……”
千秋殿前负责传话的允喜公公远远瞧着万萩澄的身影便咧着嘴笑了起来,通传的语调也刻意提的洪亮些。
须臾后,箫钰与兮月一行人亦出现于殿门处,离万萩澄他们仅十步之遥。
允喜哈着腰,本欲凑近万萩澄身边寒暄一二句,现乍一眼瞧见箫钰,立马将嘴边的笑意收起,将身子弯得更低,毕恭毕敬吼道:“殿下驾到!”
箫钰只静看着万萩澄身后那一抹紫衣,那一身紫衣之人亦端看着他,片刻后,二人相视一笑。
“漓楚衾,参见殿下!”
“朕真是没想到,上次与二皇子一别,算算已有三年。”说着,箫钰唇角微微上扬。
漓楚衾敛了敛眸,一贯沉静语气道:“来碧落此行仓促,未及向殿下禀告。如今听闻贵国太后生辰,漓某便随着万候大人前来叨扰。”
“既来则安,也好让朕一尽地主之谊!”,说着,箫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漓楚衾儒雅一躬,与箫钰几乎齐肩向殿中走去。
跟在后面的兮月不得不多瞧了紫衣人一眼。她侍奉在万潋意身侧时,常听人提及漓蔓国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位皇子——
大皇子漓楚寒狡黠贪乐,心胸狭隘,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二皇子漓楚衾却善谋骁勇,博学多识,为人淡泊而豁达。
如今漓蔓老帝君漓弦已是垂朽之年,储君之位却一直无定。这件事,早已成为天下五国的闲常话资。
碧落若想跻身强国之列,漓蔓必是头敌。如是云,万潋意自然不希望这位二皇子承漓蔓君位。
三年前,他只来了一趟皇宫,便已引起宫里众多宫娥的追捧和思慕。据传,长公主曦月也因他整整一个月茶饭不思。
“偏那时,我因感染风寒而休病于孟花阁,不曾得见这位闻名遐迩的漓蔓二皇子。今次一见,果是……”
沉浸于如是思绪中,兮月全然不知外界境。等她回过神时,身前早已没了半个人影。
“参见殿下……”融融声乐中,行礼声却是一贯的整齐。
高位上正俯身与一位身着墨绿色华服妇人(纳兰雙正妻窦婳,曾被先帝封为正一品诰命夫人)交谈的万潋意说得正起兴,见众人皆跪地参拜,也没有打住的意思:“本宫听说纳兰府上的公子尤擅丹青,性也极是温和,不知夫人可给他择了良配?”
“……”
那大约四十年纪,体态有些丰腴的窦婳犹疑着,目光则在箫钰与万潋意身上来回徘徊。终究还是离座,端端的跪于箫钰身前:“臣妇参见殿下!”
此时箫钰的目光就那么静静停留在万潋意脸上,直到对方终于正视自己,始才开口道:“儿臣来迟,待会儿宴上自罚三杯。今日母后大寿,儿臣祝母后寿与天齐,长乐未央!”
“呵呵~~呵呵~~”
这似带了一份戏谑意味儿的笑声在这安静如斯的殿宇里显得有些突兀,更有种莫名的讽刺感。
箫钰尽管对这一幕感到违和,却是一笑置之。顿了顿,他转身对向窦婳,说道:“看来,纳兰枫倒是很得母后垂爱。今日,他可来了?”
窦婳挪了挪身子,神一派肃然。又匆匆端了万潋意一眼,才张口回道:“回殿下,犬子不才,实在受不起太后垂爱。他今日特随臣妇前来,以谢殿下与太后往日所赐的无上恩泽。”
“哦?!”
箫钰转身看了看殿里殿外跪着的百官家眷、皇亲贵戚百余人,唯独不见纳兰枫的身影,不禁低叹一声。想起他一贯来去无踪,不羁无束,便不再提及。
他朝众人扬了扬手,示意平身。
不时,素来爱一身青衣示人的箫湛走了出来:“这不是漓蔓二皇子?”
若不是那一身青衣,漓楚衾几乎不能记起箫湛身份。眼下见对方拘着笑意而来,他旋即合手以示幸会。
没想箫湛此,却在殿中引起不小的马蚤动。
“二皇子!?”斜靠在殿中左上角位置一棵盘凤圆柱下,险些要闷睡过去的曦月公主“噌”地睁开一双葡萄似的眸子。长臂上前,一把便将前排站在箫湛身侧的纳兰浅薇拉到自己身后,强取豪夺式的给自己换了个绝佳“赏美”位置。
“什么叫俊美如斯啊……?”
她媚眼如波的看着漓楚衾,心里叹了一口,闭了闭眼,紧接着复又叹了一口:“这才叫俊美如斯!”
只是,这一叹似乎没憋住,一字不落的传入了众人耳中。瞬时,众人皆是以讶异的目光瞧向她,而她在此尴尬之际,依旧毫无知觉的维持着呆若木鸡状。
看到这里,万潋意实在瞧不下去:“曦月!”
“啊?”答时,曦月的双眸依旧呈三十度度角仰视着漓楚衾的脸。
“曦月!”万潋意轻咳一声,碍于众人皆在场,只得刻意加重一份语气。
“啊,在呢!”
曦月本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直到漓楚衾有意将脸侧开,她才很是失意的回到现实。
可一回到现实,她才知大难临头了……
第二十七章千秋殿生辰宴(二)
“本宫不是说了身体不适就不用出席,瞧你这烧糊涂的。来人,送长公主回宫静养!”万潋意单手拄着侧脸,容色微恼。
曦月一脸的茫然,心里暗叫着可惜。然而眼下,还是先给自己圆场好些。于是乎,她翘着兰花指抚了抚额,摆出一脸的憔悴,孱弱语气道:“是,儿臣告退……”
“嗯。”万潋意轻哼一句,连看都再懒怠看一眼。
萧曦月被训斥的惯了,故而也没觉得有多失颜面。她施礼退下后,更是毫不避讳地刻意从漓楚衾身侧擦过。
“二皇子来我碧落,想来是有什么要事罢?!”
漓楚衾对着万潋意直直注视的目光,温雅一笑道:“禀太后,虽说漓某此来纯属为个人私事,但未向贵国通报,确是有失礼仪,还望殿下与太后海涵。”
“虽然本宫想不到有什么私事能让二皇子亲自越国界而来,但我碧落海纳百川,从不拒外邦迁客,更何况漓蔓乃我国友好之邦?!”
漓楚衾素来知万潋意乃多疑之人,自己作何说辞,恐怕都未必能打消她的疑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贵国如此胸怀,委实可敬。今日太后生辰,漓某特备一份薄礼,还请笑纳!”
说罢,雲柯便将礼物呈上。
万潋意半敛着眸,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那物件:“这是什么?”
“这竹简乃是出自我国著名军器师风庭柳之手,上面记载了箭、弩、枪、矛、盾等兵器的改进强固之法。”漓楚衾含笑说着,眉宇之间一贯沉静。
风庭柳……万潋意握竹简的手一颤,这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他的确如漓楚衾所,是天下寥寥几个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之一。
“听说风庭柳数年前便已归隐,天下人为求其真迹可谓望眼欲穿,二皇子倒是能人所不能……”
“呵呵~太后有所不知~~”
漓楚衾勾了勾唇:“漓某不才,少年时曾拜风庭柳前辈为师。漓某,也是相求多回才得此物。”
万潋意闻笑了笑,款款走下殿来,驻足于漓楚衾身侧,低声道:“本宫很好奇,这么珍贵的东西,二皇子如何舍得割爱?”
“漓蔓与碧落历来交好,既是朋友,便没什么不能分享。只要,碧落能看到我们的诚意。”
“说得好!”万潋意大声赞叹着回到上殿箫钰跟前:“殿下,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宫今日收了二皇子如此大礼,殿下可要好生相谢!”
闻是,箫钰目光落在漓楚衾身上,不禁犹疑——赠风庭柳真迹是他早有此意,还是临时应变之举?
若是前者,身为漓蔓二皇子,尚未掌大权的他此举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呢?又究竟,意欲何为?
亦或者,是自己太多虑了……
从方才思绪中抽离,他唇角扬起一个弧度:“但不知二皇子可有何所求是朕办得到的?朕,必定成全。”
漓楚衾对着箫钰炯然有神的目光,心里竟蓦地浮现一个身影。他怔了片刻,开口道:“殿下能否将碧落境内一个人的生死大权交给漓某?”
“什么……?”
此一出,全场哗然。
“殿下大可放心,那人既非皇戚亦非官宦显贵。”
箫钰剑眉微舒,应下道:“也不知是何人有此修为,朕倒十分乐成此事。”
“谢殿下!”
箫钰长袖一挥,免去漓楚衾之礼后转向万潋意道:“母后生辰,朕亦备下一份贺礼。”说完,他单手轻摆了摆,便有若川携一道金色圣旨而来。
念道——
“奉天承运,黄帝诏曰。丞相之三女,闺字纤尘,仪态大方,气质如兰,深得朕意。特此太后大寿之良日,将其册为夫人,赐称蘭。钦此!”
……
什么?柳府到场的柳容华及柳莫染二人闻皆是一惊,互望着喘了两口粗气,一边儿只得心不在焉的附和着行跪拜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相比之下,箫湛的容色则更是茫然,不禁向箫钰投去一束疑惑的目光:你在做什么?
箫钰视若无睹,反是直直注视起万潋意的脸,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母后期待很久了罢?”
万潋意绷着脸许久,才轻讪笑两声:“多个女人为殿下开枝散叶,母后自然期待。”
“呵……”箫钰心下暗嗤一口,将迥然鹰目从那一张千年不变的伪装面皮上挪开:“来人,召蘭夫人前来受封!”
“是!”
眼见一小列宫婢奉命出来,候在殿外已有些时候的陆尧扬手一挥:“跟上去!”
身子太过瘦长,背部显得有些佝偻的青迟有些不解道:“属下不明白,我们去作甚?这些都是宫娥们的事,咱们参和个什么?”
陆尧听得有些不耐烦,一个急转身,便往青迟的额前一记狠敲:“闭嘴,这是殿下的吩咐!”
“哦……”青迟摁着脑门又想了许久,实在想不明白请个妃嫔这等芝麻小事还要动用羽林卫队是个什么道理?
然而,事实证明陆尧的参和还是很有必要的。
卫队及宫婢们来至绯雲殿门口,殿门是紧掩着的。宫婢们率先唤道:“奴婢等恭喜蘭夫人。请问,夫人可准备好了?”
可是许久过去,毫无动静。
宫婢们有些急切,复又开口催促道:“夫人,奴婢们进来了!”
里面依旧没有丝毫回应,陆尧暗觉有些不对,便带人强行破开门,闯了进去——只见昏暗殿内,青铜镜前端端坐着一位朱色华服,喜帕盖面,甚是夺目的女子。
“属下该死,还望夫人恕罪!”陆尧单膝跪地,脸上写着歉意。
“……”
陆尧躬着身子等了半晌,身前的红衣人却无一丝回应,俨然似个雕塑。他不禁起了疑心,缓缓站起来,试探性的以手中剑柄挑起红衣人头上喜帕。
“怎么是你?”
瞥见红衣人面容,陆尧双目瞬间放大几倍,手中长剑也险些滑落:“她往哪个方向跑了?”
云凉连忙扑闪扑闪地眨巴着她的大眼睛,陆尧这才后知后觉的为她解开哑||||||岤及静||||||岤。
“定完妆后,柳姑娘洋装撞柱自尽,我上前拉她,却…却被她暗中点||||||岤 ……”云凉急急说着,对自己遭暗算一事,依旧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陆尧看了看她,尽快心疼,却不得不已任务为重:“她离开多久了?”
“没多久,一盏茶的功夫!”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柳姑娘,快,跟我来!”陆尧转身朝侍卫们吩咐完,便带着他们往绯雲殿唯一的出口追了上去。
云凉对着镜中一身鲜红嫁衣的自己瞅了一眼,无奈唏嘘。叹了口气后,指着一位婢女说道:“你,回去禀告殿下,就说柳姑娘偶旧疾,晚些才能过去。”
“……”那婢女愣在那儿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应声前去:“是!”
瞧着她动身去了,云凉便急急脱下喜服。为求万全,她独自往陆尧等人相反的方向追去。
第二十八章还有一个纳兰枫
绯雲殿,素有第二冷宫之称。除东面一条蜿蜒小道外,并无其他入口。
一盏茶功夫前,柳纤尘跑至一扇月亮门下,才意识到这一点,当即便掉头择了相反方向逃了去。谁知,绕过一道林廊后不到百步,前面赫然出现一道高墙。上面爬满翠青藤蔓,故而一眼也估不准它的实际高度和厚度。
她紧了紧手心,里面渗出一把虚汗:“顾不了那么多了……”
转眼间,凭着半吊子的轻功,她跃上了高墙。在上面左摇右晃好几下,才稍稍站定了脚。
“唉,还好……还好……”她一边儿清理着掌心处被磨掉一层皮的伤口,一边儿暗自庆幸着。也不知是鬼使神差还是心虚,她咧着身子回望了緋雲殿一眼,见里面无甚响动,不由松了口气。然而正当她转眸之时,视线中,那林廊尽处的一座小亭中竟出现一个身影。
细看下,才辨出是个约摸四十左右的女人。她挽着高髻,身穿一袭抹胸黑纱拖地裙。体态干瘦,肤色却甚是白皙。
因为隔得较远,柳纤尘看不清楚那女人的五官。但凭直觉,她感知的到那斜偎在亭边盯着自己看的女人,她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幽怨之气。
方才明明什么都没有……
柳纤尘不禁手抖,又想着会不会是因自己太过紧张而产生的幻像?
于是,她紧闭起眼睛,又很快睁开,再一看,那位置果然一片虚空,并无半个人影。
“果然是没有的。”自自语的说着,她轻拍了拍心口位置以作安抚。然则,一阵冷风拂过,撩乱了丝。她伸手去拨理的瞬间,那黑衣女人竟毫无征兆的再一次闯入她的视线——就在高墙之下,离自己三步之内,那女人正仰着脖子,冲自己笑。
“不可能,这不可能……”柳纤尘不自控的摇了摇头,一颗心简直要跳到了嗓子口。那亭子离这墙近百米之遥,常人不可能在一两秒内瞬间移位,她……
为了证实这一点,柳纤尘大着胆子又往下瞥了一眼——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静如死水。除了一抹浅笑,没有任何异像。
这时,柳纤尘蓦地想起那夜青迟与陆尧的对话。内心的恐惧瞬间被放大数倍,身子也变得不听使唤,脚下一颤,须臾间重心完全失衡——“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她重重地跌入了泥土的怀抱:“嘶……”腿部剧烈的疼痛扯动着敏感的神经,她本欲隐忍,却在挣扎着起身时痛的不住唏嘘。
“来!”
“……”乍闻头顶传来一道声音,紧接着又迎面飞来一束阴影,柳纤尘被骇的不轻。闭起眸子,死活不肯再睁开。觉得这样还不够,她又蹭着身子使劲儿往后挪动,最后干脆像只受伤的小兽般埋进墙跟呜咽了起来。
“没事爬那么高做什么?摔疼了吧?”
柳纤尘一听,是道甚是好听的男声,心里越纠结:竟然还有变化皮相之能。
一身血衣的男子将手中几枝开得饱满的梅花搁在地上,俯身至柳纤尘身旁,在她身上看了许久,正欲伸手触碰之时,她却开了口:“你…你…你是人是鬼?”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红衣男纳兰枫豁然开朗,呵呵轻笑两声后,又装出一副肃然神色:“我要是鬼,早把你个小丫头给吃了,还留你在这儿抖?”
柳纤尘闻觉得有些道理,但想想又觉得不对。恐怖片里的鬼,好像还是吓人的比吃人的多,便张口反驳道:“你不就是喜欢看人抖求饶么?”
“哦?”纳兰枫觉得这说法还挺新鲜,他觉得自己多个癖好什么的,也无妨。
微叹了口气,他又接着她的话说道:“那你可错了,比起看你抖,我其实更喜欢你看着我!”
说着,他一把拎起她的腕,像拔棵萝卜似的将她的脑袋给弄了出来。
“啊…”
纳兰枫瞧着她捂脸尖叫的模样,下意识的将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然后不解道:“我身上有你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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