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辰星

辰星第1部分阅读

    作品:辰星

    作者:决明

    男主角:好望

    女主角:辰星

    内容简介:

    这莫名其妙的疯女人是哪来的?

    一见面就提剑追杀他,他何时得罪了她?

    搞了半天才弄清楚,原来她是赫赫有名的战斗天女

    此番来龙骸城是为了挑选龙子当“坐骑”

    挑来选去的结果,其他龙子她全都看不上眼

    独独选中不求飞黄腾达,也不够骁勇善战的他当坐骑……

    原以为当神只的坐骑,代表悠哉好日子到此终结

    没想到战斗天女虽然小小一只,气势却很迫人

    面对妖物魔兽她游刃有余,根本不需要他出卖劳力

    大可退到一旁凉凉跷脚,看她一人表现就好——

    没错,他的确可以这么做,偏偏他做不到!

    哎!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坏了

    发现她除了武艺过人外,其实是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奶娃

    就忍不住鸡婆的照顾起她来,不但帮她猎杀棘手妖魔

    见她不知珍惜身体,还像骂孙子一样狠狠骂她一顿

    完全忘了她是他该尊敬、该顺从的主人

    不过他也乐在其中,谁教她连迟钝的模样都让他又爱又怜……

    正文

    第1章(1)

    这一天,海空晴朗。

    海水异常澄澈,海潮特别温暖,千年珊瑚树的萤光,闪烁漂亮,像烟花,处于最绚烂的那一瞬间。

    方圆百里,海内生物俱无。

    没有鱼儿嬉游觅食,没有蛩群漫舞海空。

    它们,全去了哪?

    消息不灵通的蓝鳍鱼,好奇地问,马上获得解答。

    “你不知道呀?!城里来了位天女哪!大伙都赶着去瞧瞧,瞻仰天女尊容,有看有保佑!”

    大螯虾朗声回答,并以急疾速度,弹往龙骸城,生怕去慢了,便错失良机。

    “天女?那可不得了!”一条鱼,一生能有多少机会,亲眼看见仙界天女?

    蓝鳍鱼不敢稍迟,追上大螯虾脚步。

    龙骸城周遭,早已围满鱼、虾、氐人,争相抢看天女风采,些些地马蚤动、热络,窃窃私语。

    “哪一位哪一位?”

    “龙主领着的那一个呀。”瞧龙主笑容多……客气谄媚哪。

    “原来,那便是天女?……比想象中娇小好多……”连龙主的胸口高度都不及耶。

    仙人莅临,祥云相随,淡金色辉光,由仙人周身迸发,柔和不刺目。

    相较于天女身上那道温煦祥光,她的面容则稍嫌冷凝高傲。

    浓密且柔亮的过腰长发,一丝不苟地梳绕成髻,紧紧盘束脑后,仅仅额际几绺散发,随海潮起伏飘动。

    发上毫无赘物,只有祥光,洒落发梢时,淡浅的金交融黑墨发色。

    祥光,同样笼罩在无瑕的芙颜间,染亮眉眼和嘴鼻。

    那是一张极美的容貌。

    若愿一笑,何止倾国倾城?

    偏偏,她冷若冰霜,美眸轻凛,粉唇淡抿,面上的神情,一片漠然。

    她不闻周遭杂语,无视众人目光,随龙主带领,一迳跨上层层长阶。

    其神情,与仙人常见的慈悲广爱,相距甚远。

    “天女不都长得像石画上所刻,飘逸甜美、不染烟尘,神态柔美不可方物……”终于挤到前头的蓝鳍鱼,瞧见天女,和想象中有所出入。

    龙骸城的城岩,有处石壁画,不知是谁所雕,刻了送寿图,里头每位天女,环肥燕瘦,代表各形各式的美,没有哪一个……如眼前这位,像冰。

    “她当然不同那些养仙兽、植仙树的天女。”龟老伯见多识广,啧啧摇首。

    “怎么说?”蓝鳍鱼虚心求教。天女还有分哦?

    “她可是战斗天女,职责是斩妖除魔,面对狰狞可恶的妖物,哪有空闲去『飘逸甜美』?”龟老伯回道。

    战斗天女?!

    身负这四字的仙人,不该更魁梧、更凶恶、更孔武有力?

    怎么会是……这样细瘦的女孩?!

    她非常纤巧,几名鱼婢恭敬地尾随其后,她们都较她高许多。

    裹于天羽霓裳下的身段,腰身和臂膀皆如纤柳,不见半分丰盈。

    这副柔嫩姿态,连提剑都很困难吧?

    是要如何斩妖除魔?!

    “她看起来只是个嫩娃儿呀!”就连面孔,顶多像十五、六岁的雌氐人!

    “仙人的外貌哪能当真呀?返老还童,听过没?”可不是越老成的仙人,仙资才最老,也别看轻青涩模样的小仙,说不定是哪位天尊的修相。

    “那……战斗天女到龙骸城,要做什么?”

    近来,龙骸城没听说过有啥妖兽作乱呀,再说,有妖兽,由龙子们收拾,不就很足够了?

    “听说,是来挑坐骑。”龟老伯说得神神秘秘,不知哪来的消息。

    “坐骑?”

    “仙人最爱找神兽当坐骑,哪只神兽不是威武勇猛,骑在背上,多英姿焕发呀!”

    “龟伯伯,您意思是,天女特来挑选龙子……当坐骑?”海城里的神兽,除龙子外,也没有其他了呀,龙主已列仙班,不能再以“兽”视之。

    “八九不离十。”

    “成为女仙的坐骑,没有龙子肯吧?”

    若是被钦点为武罗天尊的坐骑,倒还与有荣焉,天女就……嗯,折损龙子的雄性尊严。

    “肯或不肯,得看龙子们如何反应。”那正是众鱼围观,所想知道的后续嘛。

    龟老伯所言无误,战斗天女为“坐骑”而来。

    仙人与龙族向来存有共识,双方互助互利,形成唇齿之依。

    龙族为天界效力,在任何需要之际,贡献一己之力;而天界,愿与龙族交好,同列仙班,并为龙族孕养龙儿。

    龙儿孱弱难带,仙界天池蕴藏丰沛灵气,正适合龙儿生长。

    仰赖仙人之助,解决龙族长久困扰,彼此双方的友好关系,自是更加巩固。

    由龙主对天女的客气、有礼,可见一斑。

    “天女心里是否已有盘算?考虑要以武艺为首选,或是听话乖巧,抑或希望善解人意?”

    龙主所问,是她的择“坐骑”条件。

    挑坐骑,与挑伴侣同样重要。

    坐骑将陪她出生入死、并肩作战,若只会拖累步伐,倒不如舍弃不要。

    她并不答,仍旧冷,仍旧清妍。

    龙主以为她尚在思考,也不急于获得答复,迳直再言:“我这九个儿子,性情和脾气,各有好坏、各有优劣,武艺倒都不差,相信任何一只,皆有能力成为天女的左右手。”

    不是他自夸,九只龙子派出去,都不会教他这个当爹的人,失了颜面。

    只是……脾性上,难以驾驭。

    武艺好是好,但不听话的“坐骑”,才让人伤脑筋。

    身为驱使神兽,最忌顽劣难驯,当然,更不能与“主人”耍性子、闹脾气。

    像先代龙祖曾发生一事,坐骑神兽与仙人水火不容,直接一口吃掉仙人……那回,险些把事情闹到无法收拾。

    嗯……他有点担心,他家那几只小崽子,可不是温驯小蛇呀!

    要是把天女给吃下肚,他这个当爹的,就头大了。

    偏偏她又指名要从他家龙子里挑选坐骑。

    “……”她淡淡颔首,不多言,随龙主进入主厅,落坐石玉宽椅间。

    “天女稍候,我已派人去唤九位龙子前来,待他们到齐,你再慢慢挑、慢慢选。”

    “嗯。”她应声,仅止一字,没有闲话家常的兴致。

    “我家老二睚眦,是这一辈的『战龙』,已分属武罗天尊使兽,唯恐分身乏术,无法再受天女驱使。长子囚牛,他的如意宝珠曾经碎裂过,现虽已补回,但不确定是否稳固,万一随你除妖之际,宝珠迸碎……”

    龙主颤了个哆嗦。

    那情景,他不敢想象。

    他怕……失控的囚牛会比待除的妖物,更加丧心病狂,喀嚓一声,扭断天女的细颈子呀呀呀──

    “由我自己挑,其余都不重要。”她淡淡打断龙主建言。

    言下之意,龙子是否为武罗的使兽,不重要。

    如意宝珠是否完好,不重要。

    连龙主的意见,更是完全不重要。

    她只挑她想挑的,谁也左右不了。

    “也是、也是,天女看了满意,能受天女青睐,最重要。”龙主连连称是。不要他针对九名儿子做出详细分析,那就算了,他何必多言?

    龙主喝起温茶沫,稍作喘息。

    反正,天女没要理睬他,已经闭起目、养起神。

    艳妍的小脸,平静,平淡,平风静浪。

    真难将眼前的小女娃,与对战魔物时,骠悍、寡情,眉眼俱冷的“战斗天女”,视为同一人。

    偏偏,他亲眼见过斩除妖魔的她。

    毫无悲悯,不存怜恤,挥剑瞬间,快,且狠,不迟疑,不手软。

    妖物污血四溅,漫天若雨,她面不改色,既不避开,亦无退却,任其喷溅脸庞及羽衣……

    对世间之恶,除之,而后快。

    一杯茶沫饮尽,小崽子没出现半只,龙主只好再灌第二杯,终于,来了个大龙子,第三杯喝下,五龙子和九龙子有说有笑,现身大厅……

    足足喝满十杯,才勉勉强强凑满八只。

    再喝下去,龙膀都要撑爆了!

    “你们排排站好,站姿直挺些,不要慵懒闲散!全按出生排行列队!”龙主指挥道。

    九龙子神情困惑,口气也含糊,塞了颗大海果的缘故。

    “父王,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就只是要他们……排队?

    “别问,动作快!”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站姿直挺的要求,没几只做到,起码按排行从大到小,则不成问题。

    “老三咧?”数来数去,缺了第三只。

    “不知又睡死在哪座高岩上了。”四龙子耸肩。

    “快些再去找!”龙主命虾兵蟹将寻回缺席的三龙子。

    “是!”

    九龙虽未齐,还是能先让天女挑选,毋须浪费时间等待。

    说不定老三尚未出现,她就挑好了人选。

    “辰星天女,多数龙子都到了,你要不要先瞧瞧?”

    龙主一唤,唤来她的缓缓张眸,目光深邃,扫向眼前八位各具风姿的龙子。

    第1章(2)

    “这矮冬瓜,谁呀?”

    四龙子口气冷嗤,不满被她审视,一副挑选鲜蚌的认真样,把他们一只一只,从头看到脚。

    龙主急忙制止,怕儿子口吐更多不敬:“不许无礼!她是战斗天女,辰星尊者,将从你们几人之中,选出与她配合的骑兽。”

    “呀?!”这一回,不仅四龙子面目臭狞,其余龙子亦纷纷流露不悦。

    骑兽?她的?

    对于高傲龙子而言,被一个女人骑在胯下,是奇耻大辱!

    谁都不想中选!自然懒得维持优良站姿,受她青睐!

    一只只龙子任性妄为,迳自寻找位子坐,摆明不站着让人挑。

    “你们……”龙主为之气结,不知该先骂哪一只儿子。

    辰星面无表情,丝毫不受影响,目光依然扫视,落向每一只龙子。

    “战斗天女?很擅长打架?想挑龙子当坐骑,最起码,得凭实力降服龙子再说。”当她望向二龙子睚眦,睚眦勾起杀戮笑意,挑衅回视。

    她目光不停,跳过睚眦,继续往下。

    “她看到大型妖兽,应该会哭着回家找娘吧?这时,需要的哪是龙子,该是麒麟,逃命速度更快些。”四龙子蒲牢嘴巴更恶毒。

    蒲牢说完,正要扯唇大笑,蓦地,右脸一热。

    血,正从蒲牢颊上那道笔直的刀伤,汩汩而出。

    她何时出手?!竟然如此迅速,快得令蒲牢反应不及。

    “你是何种鳞色的龙?”她开口问,眼神偏冷。

    “红鳞。”一时太过吃惊,有所不察,蒲牢本能回了她的话。

    她眸子稍眯,唇淡淡撇下。

    “我,最讨厌的颜色,便是红色。”

    直接失格,不列入选择考虑,下一只。

    不用去当天女坐骑,是件好事啦,但她睨人的眼光,让蒲牢更受侮辱!

    “别冲动,她的剑还握在手上。”五龙子狻猊按捺着蒲牢,阻他出手。

    若是冒然攻击她,讨不到好处,说不定,另一边的脸也给划破了。

    “那是……剑?”蒲牢瞟往她的手,难以置信。

    软绵绵,握在她手中之物……

    “我的烟管也能变成剑,有何可诧异?”狻猊与她四目交接,她对于两只龙子的窃窃私语,并不在意。

    打量完狻猊,她视线挪走,代表狻猊也入不了她的眼。

    接下来几只龙子,下场相同。

    “就这几只?”辰星淡淡问向龙主,口吻平静无波。

    “还有个老三,已经去找了……是说,天女全不满意?”那八只小崽子,挑不到中意的?

    不是他这老爹偏心,认定“孩子,总是自家的可爱”,而是八条龙子,虽不是只只完美无缺,好歹也是体面英挺。

    真不知,她的选择条件……究竟为何?

    外貌?投缘?顺眼?

    辰星没答复龙主疑问,只是凛目静忖,搜寻尚未露脸的龙子气息。

    倏地,眸光一灿,同时,纤盈的身影,已由厅侧花窗飞跃而出,驰游于海空,朝向与龙骸城遥遥相对的千年珊瑚树。

    千年珊瑚树上,高处的枝桠,粗约一个成年男子身长,树身闪烁萤光,彷似夜空星子。

    三龙子仰躺其上,睡得正沉、正畅快。

    海潮拂面,轻暖舒服,撩动衣摆飞扬,至高的珊瑚分枝,远离嚣闹,无人干扰,适合独处独占。

    他最爱窝在这里,由高处眺望,海底景观,一览无遗。

    好望,他的天性,他的本能,他的名。

    双手轻托脑后,充当鮹枕,长腿交叠,他睡姿闲适,长发披在臂膀肩胛、在浅红色珊瑚枝体上,豪迈泼放。

    额前一绺银白发丝,交杂于浓墨黑发间,轻轻搔挠脸庞,当他微微一笑,银白发丝飘拂唇畔,煞是好看。

    正当好梦精采,一道剑气,迎面袭来!

    珊瑚枝桠被击个碎散,萤光四溅,三龙子惊弹而起。

    珊瑚碎末纷坠间,他看见了出手的女子。

    她将他最爱的眺远之地,打坏掉了!

    很明显,她想打坏的,还有他。

    身形玲珑的辰星,无畏龙子高大,轻绕左右的白纱,一端握在掌心,纤臂挥舞,白纱变得挺直,宛若雪白细剑。

    一柄长约数尺的剑,足足有三个她加总起来。

    轻软无骨的纱,由她使来,赫赫有劲,每一抬扬,凛息逼人;每一挥斩,几乎将海潮一分为二──足见灌注在纱剑上的仙力有多强悍。

    这矮冬……这女子,不容小觑。

    断不可因为她的外貌,便视其无害。

    三龙子避开剑气,跃到另一端的珊瑚枝上,开口:“你是谁?!”他不若兄弟们好战,不想打无意义的架,在弄清始末、以及她的来意之前,他不动手。

    他是君子,动口,显然她是小人,动手。

    纱剑又是一劈,狠狠地再削毁他脚下那截偌大枝桠,轰然声响,珊瑚树撼摇不止,珊瑚碎片飘散海空。

    那张神色淡淡的容颜,下手,可不收敛。

    三龙子蹙眉喝止:“快住手!你想把千年珊瑚树毁掉吗?!它虽名为『树』,却是活物,会痛的!”

    知道她的目标是他,他索性远离珊瑚树,免它再受池鱼之殃。

    她果然追了上来。

    他引她到空旷处,侧着首,表情不悦。

    “就算是一朵花、一颗石,谁都无权伤害!”

    俊俏的脸庞,镶有一对锐利的眸,瞪视着她,露出不苟同的嗔怒。

    辰星那张美虽美矣,却凝满冰霜的容颜,有一瞬之间,面容稍霁,粉唇不再紧抿,眼中的冰冷,似乎因他那句话,化去些些。

    不过,手中纱剑攻势依旧凌厉,未曾疲软。

    剑身时而软如绵,时而削铁如泥,前一刻,像蛇,柔折蠕动,走向教人难以预料;下一刻,剑尖突刺而至,已经抵向咽喉。

    三龙子颈部龙鳞及时浮现,挡下那一剑袭击。

    纱剑划击龙鳞,溅出些许火光。

    鳞,洁白无瑕,带有玉石光泽,又坚硬无比。

    辰星盯着一大片的白玉鳞,瞳仁内,乍现满意灿光,点亮了绝丽冰颜。

    不顾受伤与否,他伸手擒握剑身。

    “你这女人,究竟想做什么?!”口气,当然不可能好。

    纱剑突然化软,锋利不再、狠厉无存,在他掌心内恢复轻柔纱绸,垂于他手腕间,飘飘拂舞。

    “辰星天女──”

    龙主及龙子们尾随来到,远远就看见天女提剑追杀老三,还以为是老三得罪天女,惹她雷霆大怒。

    可是,一靠近,方才欲置老三于死地的冷怒仙子,哪里还在?

    此时,站在众人眼前,根本是另一个天女,是辰星的双生姐妹吧?!

    冷若冰、淡若水,从踏入龙骸城开始,便目空一切的高傲神只──

    露出了淡淡微笑。

    稀罕至极的微笑。

    “我挑他。”一笑倾城的天女,葱白纤指,钦点龙之三子。

    “天女要挑老三?”龙主有些反应不来。

    “挑?挑啥?”三龙子状况外,他贪睡误事,不知眼下发生何事。

    挑他?

    有股不好的预感……

    辰星的白纱仍握于他掌中,心里的不祥让他本能想甩掉它,偏偏细纱越是缠得更紧。

    另一端,在她手里。

    彷佛为两人牵起联系,预告彼此纠缠难解的命运。

    “呃……为什么是老三?”龙主有此一问,纯属好奇。

    老三当然是不错啦,至少他做事不冲动,脾气也是九子中,温驯排名前三位。

    他这当爹的,不用担心老三难以控制,做出弑仙蠢事,可以稍稍松口气。

    辰星脸上笑容更深,道来她的理由。

    “因为,我想要一只白色的坐骑。”

    第2章(1)

    从古至今,没有哪条龙,变成天女的坐骑。

    寻常来说,天女喜欢凤凰,更胜于粗犷雄伟的龙。

    凤凰羽色鲜艳,身姿优雅,配上天女飘渺神韵,最是合适。

    所以提到坐骑,凤凰皆为首选。

    历来头一遭,有天女选中了龙。

    身为破例头一只,三龙子毫无喜悦。

    当神祗的坐骑,代表着悠哉的好日子,到此终结。

    如果,有采药天女或百花天女也罢,大概就是载着她们寻访各座奇山仙药,空闲时,还能泡泡山泉,浸浸神湖,在大草原上躺平睡觉。

    竟然是战斗天女……

    “战斗”两个字,多么血淋淋的劳动呀……

    抹着脸,抹不去满脸的无可奈何。

    “节哀。”五龙子走过来,搭搭他的肩,又走开了。

    “顺便。”二龙子仿效五龙子行径,补上一记安慰,寥寥无用。

    “保重。”

    呜,大哥,连你也这样……

    九龙子投以目光,水灿欲滴,双眼闪闪灿灿,里头写满了对他这个三哥的不舍,以及同情……

    “小九,你别说了。”不用动口,他懂,他完全懂。

    “那矮冬瓜,看起来极难相处,老三,你接下来……不会太好过。”四龙子断言,相当笃定。

    “我突然觉得好困,我再去睡一下……”三龙子想以睡眠来逃避现实。

    “三龙子,龙主有请。”一名鱼婢前来,温驯福身,传达龙主命令。

    “说不定天女后悔挑我了,自行离城去,父王叫我过去,告知一声。”三龙子在不该乐观的时候,总是特别乐观。

    不管众兄弟的嗤笑,他带着一丝丝希冀,随鱼婢同行,去见龙主老爹。

    “老三真可怜,自欺欺人……”

    “三哥……”

    果然,是自欺欺人哪……

    等在迎客厅的,不止龙主一人,还有矮冬……辰星天女。

    “坐。”龙主努努颚。

    三龙子一坐下,龙主倒站了起来,拢拢衣袍。

    “那么,天女与嘲风慢慢聊吧,培养一下主从感情,也是好事。”

    “好望。”三龙子修正龙主的谬称,可惜龙主摆摆手,转身离开,留下他与辰星单独相处。

    “你有两个名字?”

    辰星淡淡揭睫,羽睫浓长,漂亮,那对眼眸更显乌黑深邃。

    “我叫好望。”三龙子也坐了,不好起身走人,干脆替自己斟起茶来。

    “龙主唤你『嘲风』。”她已经三番两次听龙主提及此名。

    “他想替我取那个名,但我不喜好嘲弄风月,我爱眺远,『好望』比较适合我。”

    他爱极了风与月,身坐高处,月特别明亮;风特别凉爽,吹动他一头长发,眯起眼,享受清风拂触,很是舒服,怎还会想嘲讽它们那?

    “好望……”她复诵了一遍,嗓浅声柔,将他的名字喊的绵柔。

    “你是因为我的鳞色,才选我当坐骑?”好望啜口茶后,吁口气,也吁出满腹疑惑。

    她瞅着他,没有颔首或摇头。

    “不用武艺高低,或合适性?也不在意我是条懒龙,或许,你身处危急之际,我还赖在哪株高树上睡得香甜,来不及去助你?”他扬着眉问。

    这不是威胁,而是丑话说在前。

    他没有二哥好斗,也不够勤快,可以待在高处,赏数月的景,睡数月的觉。

    不求飞黄腾达,不够骁勇好战,这样的他,当她的坐骑也没关系吗?

    “我不需要你助我,更不用你插手,我除魔之时,你可以随性去睡。”

    辰星口吻虽淡,语意中对自身武艺的自信,表露无疑。

    她,不会有需要他出手的时候。

    “不用我帮助?不要我插手?我的用途,仅止于载你去厮杀,然后我就能退到一旁,凉凉翘脚,全看你表现?”

    当战斗天女的坐骑,不用跟着出力咬妖兽,沾满满身脏血?

    听起来,似乎是个闲差呀。

    她螓首一点,力道不重,但却坚定“对。”

    “找麒麟载你不是更快、更省时?”麒麟脚程快,更胜过龙族。

    她的眼没有从他脸上挪开过,从他踏进迎客厅开始,她便一直看着他,鲜少眨眸。

    兄弟们明明再三数落,说她不正眼瞧人,只用余光淡瞟,眸光又冷得像冰,怎么……他一点都没有感觉?

    她看着他,恁地专注、认真。

    他在那对眼中,没看到冰霜,倒有一点炙热,是他错觉吗?

    “我不要麒麟。”她说。

    “嫌麒麟太小只?论威武及气势,麒麟的确输我们一大截……”好望又喝了口茶。

    “我只要你。”她续道。

    噗——

    一口茶沫,喷溅得好远好远。

    她面不改色,头稍偏,肩胛纹风未动,茶沫在距离脸颊半寸之处,错身而过。

    好望拍着胸口,努力顺气“咳咳……你这句话……用错时机,咳,和对象……”

    天人对感情的驽钝,他早已耳闻,所以她那句话,纯粹……想表达她对拥有一只白鳞色坐骑,有多执着罢了。是吧?

    那就不该用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口吻,那样的眼光,说出那四个字啊!

    多容易教人误会呀?!

    我只要你。

    应该修正为——我只要你这只“白龙坐骑”。

    到底对“白色的龙”,有多偏好呀?

    白色,确实是合适她的颜色,像她身上一袭素白霓裳,烘衬得她纯净的仙息更为清晰。

    感觉仿似是……用最干净的初雪,堆塑出来的仙子。

    他望进她的眼,始终,只看向他的那双眼。

    她究竟……在看什么?

    “我只要你。”她又说一遍,口吻与先前是同等的笃定,“你不想弄脏双手,无妨;你不想劳动筋骨,无妨;你不屑与妖物有接触,无妨。”

    她稍稍停顿,不是迟疑,而是看他一脸呆愣,忍不住扬起轻笑。浅,而美丽。

    “你只要在我身边相陪,就够了。”

    此话,配上她的笑容,简直像是——

    她不是在选坐骑,而是……挑男宠?!

    没见过哪位天女这么饥渴,不会是仙缘太差,没几个知心仙友,孤独太久,所以要找人陪?

    所以,瞅着他的眸,被冀望的光芒填的满满?

    好望抖了抖,突然寒颤上身。

    “你确定……你欠缺的,不是一只小狗?”

    “你答应了?”

    四龙子蒲牢的音量大,加上过度惊讶,而忘了收敛,吼声响遍全楼子。

    好望挠着头,一脸苦笑。

    “你怎么会答应?!而且……一点反抗也没有?”蒲牢难以置信,换成是他,不大吵大闹个三天三夜,决不罢休!最好是吵到矮冬瓜自动收回成命!

    是呀,他怎么会答应呢?好望也一直反复思索。

    大概是……她的眼神吧。

    被她那样看着……

    那样乌灿、晶亮,却又是孤寂的眼睛。

    “要拒绝仙人的请求,不是容易之事,不过,也没让他们予取予求的道理,总得讨些好处,我们才会点头。”睚眦以自身为例,务实说道。

    虽然按惯例,那一辈的“战龙”受聘于仙界,可却不是做白工,单凭“为求世界大同”的广大慈悲,就想要他们出生入死,把自个儿生命安危抛诸脑后,只为换得众生安康?

    抱歉!龙的胸襟没这么宽、没这么大,也没这么闲。

    睚眦答应成为武罗使兽,而武罗同样承诺,每一年与睚眦比试一场。

    这对好杀好战的睚眦来说,是最甜美的诱饵。

    上一辈的“战龙”,听说则是换取一个“儿子”,让命中本该无嗣的他,喜获麟儿。

    “她答应给了你什么?”

    那位矮冬瓜天女,拿出哪种好条件,使老三点头?

    “没有耶。”好望摇头。

    “什么也没有?!”几只龙子全发出质疑之声。

    “因为,听起来满轻松的,不用花费我太多力气。”

    第2章(2)

    “跟战斗天女一块出战,不用花费力气?!她诓你的!我随武罗去除魔时,哪一次不是弄到浑身腥臭,全是妖血的恶心味道?!有时更是大伤小伤,或扁妖扁到筋骨酸痛!”

    睚眦直觉认定,好望受骗了!

    为了纳龙子于座下,矮冬瓜天女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谎话都说。

    神,不打诳语——讲假的吗?

    他睚眦是实例一,另一个活生生的“教训”,正优雅闲逸抚奏箜篌。

    睚眦指过去,要好望看清事实。

    “你再瞧瞧大哥——他当战龙,当到连如意宝珠都给击个粉碎!你怎么还会相信这是件轻松差事?!”

    “是不是她骗你,说她的工作只是捉捉害虫,捕捕苍蝇?”五龙子狻猊猜测。存心刻意不提那些“害虫”,只只三头六臂,兽狞蛮暴?

    好望一笑,眉目弯弯。

    “她倒是没骗我,我也不认为当仙人的使兽,可以多悠哉容易。”他没有这么单纯好欺。

    虽然,他时常处于刚睡醒,一脸惺忪,或是眺赏远方奇景,悠哉放空——他的表情总带些憨厚,虽无损俊逸,却少了点精明干练。

    并不代表他真的很蠢,只是面对扣人心弦的美景时,他勿需费神去勾心斗角,去谨慎提防。

    而且,她不像会说谎的人。

    思及她有话直说的率真,还有不说则已,一说便乱七八糟,精简得吓死人,好望便忍俊不住,想笑。

    “不过,她亲口允诺,杀妖,没我的事;捕猎,用不着我,我只负责载着她,往斩除妖佞之处,其余的,她一个人去忙,我挑个清幽舒服的地方,继续睡。”好望将她说过的话,转述给众兄弟。

    “有这么好的事?她不会命令你帮忙?”睚眦眯睨着眼,心存怀疑。

    “她说,不会。”好望回答。

    “即便,她被一百只妖兽围攻,命在旦夕?”狻猊也对此诸多保留。

    “她说,她没问题,不用我操心,我睡我的。”她的担保可是自信满溢,完全没有迟疑。

    “她说什么你全信?”蒲牢忍不住扬声。还没变成她的坐骑,已经满口“她说,她说”,这怎么得了?

    好望想了想,点头。

    “因为,她说那番话时,表情很认真,不像敷衍或胡诌”没有不信她的道理嘛。

    “三弟,已经订契了?”大龙子出声,与指尖流泻的篌音,水|乳|交融,毫无违和,甚至,清嗓更胜清乐一筹。

    “嗯。”好望本能摸摸额心,那里的灼热已经微乎其微,几乎感受不到辰星当时指腹的温暖。

    她用她的手指,在他额心中央,无形地写下她的名字。

    辰星。

    订契,天人与使兽之间,定下互助契约。

    天人以真名隐烙在使兽额心,日后只须天人呼唤,无论千里迢迢,使兽都能听其召唤,立即赶至。

    契约时效,以及毁契的条件、后果,在订契那一刻,双方同时认可,便可成立。

    “即使如此,多言无益。三弟,你好好去尽使兽分内工作,不存二心,也不轻慢视之,兴许,对你亦是种磨练。”大龙子乐见其成。

    三弟什么都好,就是懒惯了,给他些事去忙,未尝不是助益。

    “我知道”好望倒不曾后悔答应。

    一方面,是随遇而安的心态,让他鲜少庸人自扰,尽想些悲惨情况,另一方面……

    他会答应,实在是……他拒绝不了。

    他还是头一回,遇见了某个人……这么想得到他的人。

    我只要你。

    这若是情话,不管是多刚强的人,也会软成绕指柔吧?

    你只要在我身边陪着,就够了。

    到底是多孤寂的仙人,才能流露出那般的眼神?

    她用着近乎“贪婪”的眸光,在看他。

    对,贪婪。

    像要立刻把他抓到掌心,而且永远不放手……那样的贪婪。

    这两字,说给兄弟听,只会换来几声的嗤之以鼻,谁也不肯相信吧?

    冰一样的天女,怎可能会有“贪婪”眼光?

    连他自己,都曾觉得“大概,是我多心了”的错觉。

    他拒绝不了她的眼神,她的央求……

    虽然,她没有真的放软声音,放低姿态,拜托着,恳求着,可她一字一句,轻易听出,只要他肯答应,她什么都由他。

    “是对白鳞色的龙,有多疯狂迷恋呀?”

    好望来到千年珊瑚树梢,独坐远眺,长发随着海波飞舞。

    海景绮丽,宽阔无际,本该心无旁骛,一如以往的愉悦,欣赏光影变化。

    可是,脑子里浮现了这个疑惑。

    “如果,我不是白鳞龙,是不是……她也对我不屑一顾?像对待我兄弟们那样?”

    答案,并不重要。

    是或不是,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只是……有些疙瘩。

    那种“谁来取代都一样,是白鳞龙便好”的感觉,有些……不太开心。

    不过,事实上,他就是只白龙嘛,当然没有假设性的必要。

    他又不可能哪天睡醒,突然由白变黑,若真发生那种惨事,才开始需要担心她会因为他的鳞色,而弃他与不要。

    身后传来蹩音,几乎轻巧无声。

    倘若,不是珊瑚树体的萤火,急急躁动,舞得纷乱,恐怕他也无法迅速察觉她的到来。

    能让珊瑚树反应明显,而且还是紧张、恐惧的反应,除了那一位削碎它两截枝体的战斗天女外,大抵不会有其他人了。

    辰星在他身后坐下,两背相对,不出声,不扰他,静静地,仿效着他眺望海中景致。

    海潮拂起他的发,往后,一绺一丝,扬起柔软弧线。

    他的发擦过她的脸颊,挠弄细嫩肌肤,激起微微痒意,惹人轻笑。

    艳美笑花绽放在她唇角,衬托得她更行清妍脱俗。

    她缓缓闭眸,敛去视觉,更能敏锐感受周遭,尤其是他长发飘动,旋舞,落在肤上的触劲……

    “干嘛来了不出声?”好望没回头,只开口。

    “我以为你不想被扰。”她已经很小心谨慎,不发出声响,没想到仍是干扰了他。

    “我没那么孤僻。”好望握住长发,顺手往前梳拢。

    颊上的挠意消失无踪,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和……失落。

    “找我有事?”他又问。

    “我即将离开龙骸城。”录恶天书已浮现下只欲除的戾兽,她必须尽早前去完成任务,以避免戾兽杀害更多无辜生灵。

    “哦。”他淡淡应声,心里明白,她离开龙骸城,有“正事”要办吧?

    “你若还不想与我同行,可以延至下一次——”她不是来催促他,要他立刻开始“使兽”的职责。

    “我跟你一起去呀,我已经是你的坐骑了,不是吗?”他头一仰,才发现她坐得好近,光是后仰,头几乎便靠上她的肩。这一躺,挺舒适的嘛

    他没有马上挪走的打算,维持着后仰,让一大片海空映满眼帘。

    这么躺着,景空清澄,会害人想睡呢。

    他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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