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姚湘亲自去送。送到宫门口,姚湘缓缓地开了口:“殿下觉得臣女如何?”
夏萤颇有些意外地看向她,道:“孤倒是不知姚姑娘是什么意思了。”
姚湘看着他,道:“殿下或许是在装不明白吧!”
夏萤勾唇一笑,道:“孤实在没有必要装不明白。姚姑娘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必绕弯子了。”
姚湘道:“虽说女子应该矜持些,但我也觉得在感情这事儿上,不妨大胆些。殿下可愿意娶我?”
夏萤微微一笑,道:“若论身份地位,姚姑娘与孤倒真是没什么不般配。但孤的王妃刚去,孤实在没有再娶的意思。更何况,姚大人还想着姚姑娘您成为圣上的妃嫔,断然不会答应的。”
“若我坚持,家父不会阻止。”姚湘固执道。
夏萤道:“有句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所以感情上的事情,不能强求。姚姑娘值得更好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
姚湘用力咬住下唇,道:“那就是说,你不不愿意娶我了?”
“辜负了姚姑娘的好意,实在是罪过。”夏萤温和地说。
姚湘嗤笑一声,道:“没什么好罪过的。你肯说得如此直白,我也没什么好怪你的。只希望,殿下以后不要后悔才好。”
夏萤道:“如果你所指的是姚家,那么,我实在没什么好后悔的。有些事情我已经看得很明白的。”顿了顿,他若有所思看向远处,道:“想一想你们姚家还欠了我一条命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
姚湘微微一愣,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萤依然笑得温和,“我该出宫了。姑娘也该回去了。出来太久毕竟不好。”说着,他淡然转身,走出宫门,没有回头。
姚湘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了紧,轻叹一声,然后转了身。
姚府书房中,姚唯坐在书桌前,姚淮坐在茶几边上,熏笼中散发着安神的香味,十分宁静。姚淮道:“只怕湘儿有些想不开,若贸然去找了夏王,那样我们就难以主动了。”
“明家仿佛没什么动作。”姚唯若有所思,“夏王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家。明家似乎沉寂太久了。自从夏王妃去了,明斐也称病,好久都没出现了。而瑾之公主和明荣……”
“阿爹是担心明家与他有所勾结?”姚淮皱眉。
姚唯道:“他们是一家人。当初若明桐嫁的是当今的圣上,情况又不同了。而明桐嫁的偏偏是夏王。这事情回头再想,当初先帝对夏王怕不仅仅只是想让他当个王爷。”
“但先帝也从来都没有废太子的意思。”姚淮皱眉。
姚唯若有所思:“夏王手中是有兵权的。当初他去了陇西许多年。他平日里总给人不学无术的感觉,那段日子倒是总被人给忽视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让湘儿成为圣上的妃嫔吧!”姚淮道。
姚唯叹了一声:“听说今天湘儿与夏王聊过了。想来应该死了心吧!”
“那……”姚淮欲言又止。
姚唯抿了抿嘴唇:“就怕如今圣上对姚家也多有戒心,不会轻易纳了她为妃。”
这时,管家在外面敲了敲窗户,道:“老爷,夏王殿下来了。”
“他?”姚唯眉头一紧,起了身,“快请他进来!”说着他绕过书桌,一路就向前厅去了。
刚一进到前厅,正好看到夏萤也进来。夏萤顺手把脱下的大氅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冲着姚唯轻轻一笑:“见过姚大人,这大晚上的,怕是打扰了大人休息。”
姚唯慌忙行礼,口中道:“殿下言重了。”
夏萤谦卑地笑笑,道:“今天宫里面的事情怕是姚大人已经听说了,小王心里想着还是有些不安,有些事情与姚姑娘不好说,还是来与大人说比较好。”
姚唯眉头跳了跳,口中笑道:“殿下请讲。”
夏萤看着他,道:“小王如今是个鳏夫,配不上大人的千金。如今小王也只是想求一份宁静,所以……请大人高抬贵手。”
姚唯一愣,怔怔地看着他,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夏萤又道:“这些话当着姚姑娘说怕伤了姚姑娘的心,可又不得不说明白,所以不得以来对大人您说。还请大人见谅。”
姚唯忙道:“殿下言重了,臣惶恐。”
夏萤笑了笑,道:“好了,我也就不多留了,小泽还在家中,我还要赶回去看他。大人早些安置。”说着,他拿起椅子上的大氅,随性地披在身上,阔步走了出去。
姚唯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一紧。姚淮从侧厅缓缓走过来,语气中带着几分嘲弄:“主动示弱?或者是,变相示威?”
“或者,二者都有。”姚唯转了身看向姚淮,“他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了,你还是去信告诉湘儿,不要太执着于他。让她半点念想都不许存!”
夏王府中安静得厉害,小泽在夏萤的房间中睡得很香。夏萤换了衣裳陪在他的床边,却只是静静看着,什么都不说。过了很久,他抬眼看向魏光:“现在还是川馨在照顾他么?”
魏光忙道:“是,川馨姑娘十分用心。”
夏萤自嘲地笑了笑,道:“什么时候我要当面谢谢她——她现在在哪儿?”
魏光道:“在房中休息。因为听说殿下晚上会回来,所以她早早地就避开了。”
“我很可怕么?”夏萤看向魏光。
魏光想了想,道:“殿下这些日子的脾气不太好,下人们都有些惶恐。”
夏萤淡淡“哦”了一声,目光放回到夏泽身上,过了很久才开口:“惶恐,看来我真的会让人觉得可怕。”
魏光沉默了许久,道:“明大人派人来请过殿下。”
“哪个明大人?”夏萤看向他。
魏光道:“明斐明大人。”
“好久没见他了。”夏萤笑得有些苦涩,“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您回来之前那人刚走。”魏光忙道。
夏萤呵呵笑了两声,道:“备马,我去明府一趟。”说着他便起了身,阔步离开了房间。床上,小泽睡得很熟。
天色已晚,太阳早早就落下了,余下一些些光芒映得西边的天际彤红,一点点晕开之后却有些泛紫色了。夏萤独自一人骑在马上走过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帝都中热闹的夜市——他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朗下了宵禁的旨令,他只觉得夜市都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遥远了。
一路到了明府大门口,翻身下马,也不等明府的人进去通报,他就已经走进去了。一进到正厅,便看到明斐独自一人站在厅中,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画。
管家跟着夏萤身后进到厅中来,讷讷地开了口:“大人,夏王殿下来了。”
明斐淡淡“哦”了一声,然后看向了夏萤,却并没有行礼:“坐吧!”说着他竟率先坐下,示意管家出去。
夏萤乖巧地在一边坐下了:“明师傅。”
明斐看了他半晌,却叹了一声:“阿萤,最近你过得可好?”
夏萤沉默了会儿,道:“没什么不好。”
“若忙不过来,便把小泽放在我这里来抚养吧!”明斐看着他。
夏萤惊疑地看向他:“师傅……是?”
“阿萤,现在我不能帮你,以后也不会有人帮你。”明斐语气平静,“在你今后的道路上,一直都只会是你一个人走下去。或者有一些人会陪伴你走过某一段路程,但终究还是会离开。你选择的道路,注定你会孤独。”
“所以?”夏萤垂下眼睑。
“你不可以有软肋。”明斐看着他,“或者说,不可以让别人发现你的软肋。”
“我明白的。”夏萤轻轻笑了笑,“小泽跟在师傅身边,我更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第九章上
夜,夏王府中安静极了。夏萤静立在小琼楼上,倚着栏杆看天。深蓝色的天幕,繁星点点。
魏光打着灯笼找到小琼楼来,陪笑道:“殿下在这儿呢,小殿下醒了。川馨姑娘问殿下这会儿要不要过去看看。”
夏萤沉默了片刻,自失地笑了笑:“看看吧!”说着,他便转了身。
一路到了房间,里面灯火通明。川馨候在门边,低着头,不敢多看夏萤一眼。夏萤轻轻笑了一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川馨忙道:“不敢。”
夏萤留意看了看她,道:“你下去吧!孤在这儿就行了。”
川馨不敢再说什么,低着头同魏光一道退了出去。
夏萤看着门关上,缓步走到床前,夏泽此时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弯下腰去抱起了他,夏萤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夏泽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领口上缀着的小珠子。
不知不觉,他的小泽已经长到两岁了。夏萤掰开他的小手,从怀里抓出个玉蝉来放到他手中。
“爹爹……”夏泽捏着那玉蝉,奶声奶气地喊他。
“哎。”夏萤笑眯眯地看着他。
“爹。”夏泽又喊了一声。
“在呢。”夏萤不厌其烦地回答。
夏泽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腻在夏萤怀里不动,只看着他:“困。”
“爹陪着你。”夏萤笑着说。
听他这样说,夏泽仿佛才安了心,乖乖闭上眼睛睡下了。过了许久,夏泽睡熟了。夏萤轻手轻脚地把他挪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却在一旁看着,想从前,想以后,一切都是迷茫。太多时候他只是看上去清明,实际上却是混沌一团,而他也只是凭着当初武帝的教导出来的一些直觉在做事情而已。因为是直觉,所以无法避开危险,所以有太多不可知。
天亮以后,魏光和川馨在外面敲了窗户:“殿下,该去早朝了。”
夏萤愣了愣,好半晌才开口:“告假吧!”说着他起了身,打开门看向魏光:“备车,我要去明府。”顿了顿,他又看向了川馨,道:“你去收拾一下,跟着一起去吧!”
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知道如果他想要继续把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下去,就必须、应该把夏泽送到明斐身边抚养。说起来他是个夏王,但是在朝中他远远比不上明斐的影响力来得大。这一点让他恍惚间有些能够体悟为什么当初武帝会让他与明桐成亲。
川馨倒是一愣,怯怯地问道:“殿下这是要?”
夏萤从容地笑起来,道:“明大人想念外孙,你陪着小泽去明府住一段日子就好。”
听着这话,川馨点点头,回身去房中收拾东西。
看着川馨走开了,魏光道:“殿下,这……是不是不太好?或许圣上会……”
“明大人想念外孙,难不成圣上连这一点点事情也要管?”夏萤嗤笑一声,回身看向坐在床上的夏泽,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一切都无法回头。
夏萤把夏泽送到明府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宫中。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朗正在书房中看折子,一听说这事情,他反而是笑起来,道:“明大人应是想念外孙了。”
内侍华禧忙附和道:“陛下圣明。”
沉默了半晌,朗抬眼看向华禧,又道:“你去宣阿萤进宫一趟吧!”
华禧忙答应下来,安静地离开。
放下手中的折子,朗若有所思看着外面,云压得很低,阴沉沉的。起身走到窗前,看向门口的小内侍,他笑了一笑:“摆驾朱鸾宫,去看看珩儿。”说着他便阔步离开了思贤殿。
算起来宫中的乔公主和珩皇子也都快满一岁了。这两位一个是年尾一个是年头,生日也差不了多久。朗一直想着,要怎样办满月才不会显得厚此薄彼。自从生下了公主乔,婕妤谢漓的身子便一直不好,于是自然而然对公主乔也就偏心得多一些。想到谢漓,朗叹了口气。
到了朱鸾宫门口,早就有人在那里候着。进到宫中,顾嫣禾抱着皇子珩迎上前来,朗免去了他们的行礼,口中笑道:“好多天没来,珩儿好像长大了一些?越来越可爱了。”说着他从顾嫣禾手中抱过了皇子珩,耐心地逗得皇子珩格格地笑。
奉上热茶,顾嫣禾微微笑道:“这些时日谢婕妤的身子愈加不好,好几个太医看了都说不妙。陛下看?”
朗愣了一愣,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请太医好好调养,你也多照顾她。”
顾嫣禾忙道:“是。”
“珩儿最近还好吧?”朗把目光放回到皇子珩身上来。
顾嫣禾微微笑着:“太医们都说珩儿身体很壮,底子好。”
这时,华禧进到殿中来了:“陛下,夏王殿下已经到了思贤殿了。”
顾嫣禾眉头轻轻跳了一跳,口中笑道:“既然夏王殿下来了,陛下还是早些过去吧!”
朗已经起了身,笑道:“珩儿就和朕一道去见见阿萤好了,阿萤还没见过珩儿几次呢!”
顾嫣禾一愣,只能点头。
朗笑着看怀里的皇子珩,道:“走吧,我们一起去看小皇叔。”
到思贤殿的时候,夏萤正若有所思等在殿外,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不知想起了什么。阴云密布,已经有雪粒密密地往下砸。见朗抱着皇子珩过来,他后退一步,行了礼。
“进来吧,外面风吹得冷。”朗笑道,“今天可是把珩儿从贵妃那儿强抱来了,上次你还向我抱怨没看过几次他。这次让你看够。”
夏萤从善如流地上前去,从朗怀中抱过了皇子珩,眨了眨眼睛,一大一小两两相忘。皇子珩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揪住了夏萤冠上垂下的小珠子。“你喜欢?”夏萤捏了捏他的小手,笑眯眯地问。
也不知皇子珩到底听懂没有,只看到他张开嘴巴呵呵笑着,就是不松手。
“好吧,就给你拿着好了。”夏萤一手抱着他,一手拆开头上的冠,让皇子珩抱在怀里。
取下了玉冠,夏萤头上便只剩下一支簪子把头发固定在那里,朗微微一笑,道:“珩儿倒是与你投缘。”
夏萤呵呵笑起来,看着怀里的皇子珩,道:“小孩子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当初小泽也是喜欢亮闪闪的珠子。”
“阿萤,你真舍得把小泽送到明府去?”朗抬眼看向他。
“明大人想念外孙,再说我一向粗心大意的,小泽这两年跟着我磕磕碰碰的,跟着明大人或许还好一些呢!”夏萤笑了笑。他怀里面,皇子珩抱着那玉冠突然松了手,玉冠“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摔碎了。
“这……”朗先是一愣,然后是一笑,“阿萤你看这可怎么办才好。”
夏萤哈哈一笑,捏了捏皇子珩的脸蛋:“无妨无妨,拿回去粘一下便好了。”
“阿萤。”朗重新看向他,语气平静,“我知道你还是想为桐桐报仇。”
夏萤倒是一愣,笑着看向了朗:“陛下言重了,臣不敢为桐桐报仇。”
“朕还是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朗轻轻笑了两声,“阿萤,这些话朕只会说这一次。不管从前如何,你需要看的是以后。过去了的事情就过去,没有必要紧揪着不放,是不是?就好像明家,或者姚家。甚至现在的谢家顾家。他们都不值得……”
“值得还是不值得,臣心中早就有定论了。”夏萤从容不迫地笑了一笑,“桐桐嫁给我之后,就是我们家的人,所以她值得。”
“你……倒是痴情得很。”朗若有所思。
“臣只知道,只有她是真心地为了臣好。”夏萤微微笑着,怀里的皇子珩看着他,也格格笑着。
“珩儿很喜欢你。”朗看向他怀中的皇子珩,“连朕抱着他的时候,他都会哭。没想到你抱着,他倒是笑起来了。”
“陛下不常抱孩子,或者是抱得不得法。”夏萤垂下眼睑,“若陛下肯多与他亲近,想来小殿下会很眷恋您的。”
“朕有时会觉得,你真的很奇怪。”朗轻笑了一声。
夏萤道:“人么,总是奇怪的。”
朗走到他面前来,看着他怀中的皇子珩:“阿萤,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不会要这个皇位?”
“皇位?”夏萤挑了眉。
“是,皇位。”朗看着他的眼睛,“你想要,还是不想要?”
“我要这皇位做什么呢?”夏萤反问,“陛下知道臣是多么好名声,谋反篡位的事情是断然不会去做的。况且这皇位之上,高处不胜寒。臣畏寒,不敢登高。”
“是么?”朗讥讽地笑了笑。
夏萤看着他:“不过臣知道,臣的话,陛下是不信的。”
“或许不尽然。”朗慢慢踱回到书桌后坐下了,“你是我亲弟弟,我没有必要怀疑你。”
“陛下的话,让臣惶惶然了。”夏萤勾唇一笑,却垂眸去看怀中的皇子珩,“不知道陛下还记得不记得嘉平十九年那件事儿。”
朗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夏萤继续道:“当初的太子妃,现在称为为德妃娘娘,臣从来都不信她一人,再加上那所谓的紫亲王和淑妃就真有胆子做那事情。如今再想一想那事情,臣突然觉得有趣极了。”
第九章下
“阿萤,你疯了么?”朗看着他,却笑起来,“这些年你愈发是糊涂,自打明桐去了,你也开始什么都弄不清楚了。”
“陛下教训的是。”夏萤低了头,并不辩驳。
朗轻叹一声,道:“就算我信你,朝中的人又有几个肯放过你?”
“只要陛下真的信臣,朝中那些人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夏萤反问,嘴边带着一丝丝笑,仿佛真是有些癫狂了。他怀中的皇子珩又伸出了手,这次却是揪住了他领口缀着的珠子。夏萤轻轻地掰开皇子珩的小手,然后看向了朗:“小殿下似乎很喜欢珠子。”
朗伸手从他怀中抱过了皇子珩,微微笑着:“或许就像你说的,小孩子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夏萤看着朗怀中的皇子珩,笑道:“是啊,小泽也喜欢。”
“不知道将来珩儿和小泽能不能成为好兄弟。”朗看着夏萤,语气平静。
夏萤道:“但愿小泽有那福分吧!”
朗微微笑起来,道:“小泽不是没有福分的孩子,你放心吧!你去看看母后,她最近常念叨你。”
“是。”夏萤后退一步,低下头。
“阿萤。”朗突然唤了他的名。
“陛下?”夏萤抬头看他。
“没事,你去吧。”朗突然一笑,抱着皇子珩转了身,没有再看他一眼。
离开思贤殿,夏萤一路便去了元慈宫去看姚叶。元慈宫外安静极了,进到宫中,也是悄无声息,叫人觉得有些凄凉。进到殿中,只见姚叶站在窗边看外面,他上前行了礼,姚叶淡淡应了一声,叫他起身来。
“许久没见到你了。”姚叶轻轻笑了笑,“最近常梦见先帝,先帝对我说放心不下你,于是便想看看,你最近好不好。”
“承蒙母后关心。”夏萤低着头,嘴角带笑。
姚叶叹了一声,道:“看你这样子,过得也算好吧!如今宫里宫外的事情我是不了解了,也懒得去了解。有些事情倒是真的能放下了,心里也就豁然。你看如今这元慈宫,安静得很,再不像从前那般浮躁了。”
夏萤抿了抿嘴唇:“母后的意思,儿臣不明白。”
姚叶笑了笑,道:“不明白就算了,你总有明白的那一天。”
“母后教训的是。”夏萤又一次低下头。
姚叶道:“阿萤,从前的事情,没必要纠缠下去了。”
夏萤抬头看她,不解。
“旧年的事情,发生了的已经不能改变。死去了的人,也无法复生。虽然明斐还在,但他已经老了,不可能一直站在你的身边。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抓住——以后也没有机会了。”姚叶平静地看着他,“有时候我会想从前的事情,想起你的母亲,想起先帝,想起先帝对你的万般宠爱。但一想起现在你的情形,却只觉得心寒了。”
听着这话,夏萤却笑起来了:“不知母后为了什么心寒?”
“阿萤,如果能放手……”姚叶的嘴角些微上翘。
“我自问什么都没有抓在手上。”夏萤打断了她的话,“母后所说的这些,倒是让儿臣迷惑了。”
“谁会信?”姚叶反问。
夏萤嗤笑一声,道:“母后问得好,的确,谁也不信。”
“阿萤,如果你还愿意听我一句话,现在便带着小泽离开帝都吧!”姚叶轻轻笑了笑,“远走封地,远离这是非之地,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小泽都是好事。想一想桐桐,我想你一定不愿意小泽遭遇与她同样的下场。”
夏萤沉默了许久,抬眼看向她:“儿臣不解。”
“我不想以后去阴间见到先帝的时候有愧疚。”姚叶看向窗外,苦笑了一声,“虽然我争过那么多,虽然我曾经那么厌恶你。但是毕竟,他这辈子最疼的就是你,也最不想看到你受苦。”
“母后一番好意,儿臣心领了。”夏萤微微笑着,“只不过如今儿臣是走不出这帝都,更别提到封地去。无论是旁的什么人还是圣上,都不会允许儿臣离开的。”
姚叶看向他,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低低笑了一声:“其实你也不想走,是不是?”
“有太多不甘心了。”夏萤坦然。
姚叶道:“这或许是上天注定。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
夏萤却笑起来,道:“只盼母后能疼惜小泽。”
姚叶看着他,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但小泽我却是疼爱的。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尽管放心。”
“其实我以为母后今天会告诉我一些事情的。”夏萤突然道。
姚叶道:“我已经给了你足够多的暗示。不过事到如今,无论怎样的暗示都无法改变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今天晚上于太后设宴。”
夏萤看向她,等待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姚叶道:“于太后最是识时务的人,当初依附明斐,如今便能依附于圣上。而圣上,因为姚家的缘故,已经太久与我疏远。今晚之事,不知会是一石二鸟,或者……”她看向夏萤,“只单单针对了你。”
夏萤愣了一愣,没有说话。
姚叶继续道:“于太后所做,全是为了那小皇子梅。母为子,天经地义,无论做了什么都无可厚非。圣上所做,无非是要巩固皇权,无论是姚家或者是你,只要对他的皇权产生了威胁都要除去。这些都无可指摘。阿萤,到如今,的的确确你再回不了头。”
夏萤道:“母后说的是。”
姚叶疲惫地摆摆手:“你退下吧!”
夏萤恭敬地行礼,推出了元慈宫。
天色阴沉,大雪纷纷扬扬。
夏萤披着大氅缓缓走在宫道上。还没走到宫门口,思贤殿的华禧匆匆忙忙赶了过来,笑嘻嘻地道:“夏王殿下,于太后晚上设宴,请夏王殿下一定到。”他轻轻笑了一声,答应下来,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径直出宫了。
懿帝朗景和七年算得上是懿帝这一朝颇为不平静的一年,这一年夏王萤因为和宫中女官有染被流放岭南。虽然朝堂上有多人向懿帝进言说这样的惩罚太过苛刻,可无奈懿帝一意孤行,夏王萤还是被贬为了庶民。夏王萤从小便受到武帝的疼爱,谁都没想到到头来却有这样的结果。
那与夏王萤有染的女官经查却是姚家的女儿。或许是碍着姚太后的面子,懿帝并没有深查。但自这件事情以后,姚家似乎就一天天衰弱下去,再没有往日的风光。
夏王萤离开帝都的那一天,明斐亲自送了他到城门口,抱着小泽与他告别。或许是念着一星半点的兄弟情,懿帝并没有下旨让夏泽跟着他去岭南,而是允许夏泽继续跟着明斐。没有人知道明斐到底与夏王萤说了什么。第二年冬天明斐去世,夏泽便被姚叶接进宫亲自抚养。
夏萤回到帝都时候已经是懿帝朗景和十四年,那一年姚叶薨逝,临终下了懿旨要让夏萤回来。虽然心中不愿,但是朗还是召回了夏萤。而这一年,夏萤已经快近不惑之年。
年华不在,帝都的冬天依旧是纷纷扬扬的大雪。站在思贤殿的外看远处层层叠叠的宫殿,夏萤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朗披着大氅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只觉得这些年夏萤似乎都没有变过。岁月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留下,此时的他除了看上去有一些沧桑,其余的,没有变。
兄弟相见,没有太多的话可以说,于是问起了夏萤这些年的生活。
夏萤只是笑了笑,说自己已经又娶了妻,这次回来得匆忙,未来得及带着一起回来。
朗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看着他,又道:“没有万全的准备你不会回来。”
夏萤哈哈笑了两声,道:“陛下总是想那么多。”
朗看着他,却想起来小时候的情形,那时候他、夏萤还有游毅都在明斐跟前读书,每次读书最快的就是夏萤,可最偷懒的也是他。看着他此刻的笑,朗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夏萤道:“草民想见见小泽,望陛下恩准。”
朗看着他,过了许久才点头:“小泽在偏殿。”
“谢陛下。”夏萤毕恭毕敬地退后两步,从容地去了偏殿。
华禧这时却匆匆忙忙过来了,手中拿着折子,几乎扑倒在了地上:“陛下、陛下,京兆府,京兆府反了……”
朗的手一抖,一把夺过了折子粗粗读过,再去找夏萤的身影,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懿帝朗景和十四年,夏王萤回到帝都,重获王位。
懿帝朗景和十六年,懿帝朗下旨禅位与梅。同年冬季梅登基,第二年改元为泰常,封夏王萤为摄政王。
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此后夏萤风光无限,可值得说的故事,已经在景和七年之前都已经发生过了。
而帝都的冬季,一如既往,大雪纷纷扬扬。
全文完
后记
说起来,这结局真的匆忙得很。
其实,想结局很久了。
其实,这篇文已经远远地偏离了当初我的写作初衷。
有时候我在想当初为什么会想开这个坑,因为我想写一个臣子的故事是不是这成型了的故事背离了我的初衷太多?所以在和我的设定越离越远,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已经写好的提纲成为了摆设,一次又一次地修改让我筋疲力尽。于是,最后,终于,我把提纲定下来了,倾城完稿了,向晚开始写了,然后,我发现这篇文的漏洞真的比我想象中的多了太多,而我,无法弥补。
最初,是想顺着情节走下去,然后发现人物越来越偏执其实我也不想的,但是这已经不在我的控制之中,于是纠正,越是越来越歪,于是越来越偏执……真的是恶性循环。于是,去年的今天,我决定要修文。
好吧,我得承认我懒惰又喜新厌旧,在修文的过程中萌发了其他的灵感,于是按开了新坑,在开了新坑之后又有了更多的灵感,于是俺开了更多的坑,于是向晚被俺放下了。
俺要感激在坑中等待了俺一年的同学们,欧阳同学,俺很感动你一直等俺,在俺看到有你的留言的时候俺心中的那份激动无法言说。还有当初陪着俺连载时候写过评的同学们,老料同学,你的很多评都让俺很触动,不过俺不晓得你还在不在……望天,坑文是我的错。还有所有留过言的同学,俺的感动无法用言语来说。
向晚已平,心愿已了,回望俺的专栏,一串已完结真的很有成就感。
写文时间不算长,但觉得这些年收获颇多,也觉得该是休息的时候了。套用一句武侠中的句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有缘他日再见!
toots/2009913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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