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去过多时间,扼杀了同学们的睡眠。而其荒诞的安排更似荒诞剧。比如今天,星期一,田扬第一节没课,第二节课要到十点过。大家名正言顺地赖床不起,一以补觉,一以补身体。尽管体育作为一门必修课程,从小学开到大学。但是,那名存实亡的状况。仿佛种子里包裹的胚,不到检验的时刻,发现不了好坏。因此,期末的时候,一千米测试下来,让人搀回去的不计其数,当场呕吐屈指数不过来。
田扬来到六角亭。那儿环境清幽,树环竹绕。几枝精心的花草,一如美人化妆时涂的痣,或者山水画里的游蜂戏蝶,均匀了画面。到此早读,再合宜不过。但是来此地的,不全为读书。从早上,前来的第一批,是早读的同学。大约到八点钟,他们中有的上课,有的吃早餐的去了。剩下几个人,孤零零的,把守不住。第二批同学侵占去六角亭。亭子里的读书声,刹那间变成了百花丛中的莺歌燕语。而且一语一缠绵,忘了时间。
田扬拣出一本书来,翻到上次课的内容,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倒不骗人。田扬复习了一遍上次课的内容,基本搞明白了,非常开心。但翻到下一节,仿佛花儿遇到骄阳,立马枯萎。新的内容,田扬看不明白。但看见来六角亭的人,愈来愈多。其中多为女生,少见的几个男生,哈欠连天,不情不愿,多半被女生拉来的。不过,再过一会儿。不少痴情的男生,一厢情愿地前来送水果,送牛奶,送早餐,比之读书上课良苦用心多了。当然,不能说那些男生不用心读书。因为如此高雅地能称上,寻知音,觅知己的法子,多从书上学来。不读书哪儿行啊!假若不读书,计算不来女生的生理周期,如何找准机会献殷勤。
田扬见多不怪,六角亭非他一个人的,譬如宿舍属于六个人一样。以前,田扬早上起来,背靠住墙,百~万\小!说。虽然舒服,尤其冬天,外边寒冷的天,风呼呼地刮。田扬搁床上,被子盖住身子,书本摆胸前,露出一个脑袋来看,有时看完了一页,不愿伸出手来,田扬伸长脖子,用嘴巴翻书,但经常弄巧成拙。而且搁床上百~万\小!说,容易犯困,一困身子不由地下躺,不一会儿,整个人躺下去了,田扬蒙上被子再睡一会儿。大家怪田扬大早上开灯睡觉,不准他早起。田扬无意间发现六角亭,非常开心。
因为早上,大家精神饱满,读书的声音清脆响亮,仿佛炒锅里炸裂的豆子,毕毕剥剥,包罗万象,历史、政治、语文……,少不了外语。但除英语外,田扬不大明白别的语言,胡乱猜测别人读的,日语、韩语、俄语。而那读书之余,朝树梢上的鸟儿吹口哨,大概算鸟语吧!有的同学掩书背诵,声音高亢,但田扬感觉不到闹。可能因为室外,仿佛大海的宽广,能包容下小河地放纵。宿舍里可不一样,空间狭小,人多嘈杂,声音释放不出去,来回窜梭,全钻到耳朵里,让人心烦。外边绝对不会的,田扬尝到愉悦之味。校园本来是读书的地方,应该充满朗朗之声。而非震天动地的鼾声,气壮山河的呼噜声。
那轻声细语,张嘴不闻其声,默念书上内容的同学,似乎正和书上,或者想象里的人物对话,有趣极了。
田扬演算完一个公式,搁下笔,看见花坛那边,一个男生,戴一副大眼睛,穿一件青色衣服,灰色裤子,一双帆布鞋。男生手上拿本书,背到背上,遇到忘记的,瞄一眼,继续背下去。他背的大概是诗词,韵脚分明。田扬羡慕得不得了,花痴似的朝那木讷的男生张望。如果不是怕其他人看见他的怪模样,不知他要把人家望多久。田扬慌张地丢开草稿本,翻开英语书,稀里糊涂地瞧了几行,形式上完成了任务。田扬心花怒放地捧起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诗集,默念道:
八月逝去,山峦清晰,
河水平缓起伏,
此刻才见天空,
天空高过往日;
田扬四处瞅瞅,不见异样,继续念下去。同样张嘴不闻其声地念,田扬不敢像那书呆子那样肆无忌惮。因为,田扬念的理科,而非文科,作为一名理科生,偷偷读点文学已如和尚犯戒。再那样明目张胆,岂非大逆不道。
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六角亭仿佛一个小站,过往的人不断。大家不留不送,不牵不挂,因为陌生。譬如杂技演出时,演员杂耍的铁环,台下的观众看来,那些铁环交叉,重叠。来的人,渐渐从一个到成双作对。田扬明白,时间到了,收拾好东西,上第二节课去,不——,田扬的第一节课。
第二章(2)
田扬不用像大一刚来那会儿,上课之前需花半天功夫来找教室。因此,经常迟到。而那时候,老师们仿佛知道情况一样,相当和蔼,理解学生。同学们来晚了,不管什么原因。老师全当大家迷了路,找不到教室,告诉大家如何找,记住了。有的同学来之前,自作聪明地想了诸多啼笑皆非的理由。但是当老师一说,那些同学结结巴巴,哼哼哈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从前,似水泛滥,田扬欷歔感叹。
上第一节课的同学尚未走完,剩下几个女同学。但不似人们偏见的那样,几个女同学并非因为拖沓而落下了。原来她们忙碌地抄写笔记。田扬朝黑板一望,天啦!整块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仿佛丰收季节里摊晒的粮食。田扬再仔细瞧一瞧,大概是程序代码,读出来不知是何程序。那几个女同学肯定是计算机学院的。其中一个女同学可能抄写完了,她朝门外望了望,再东张西望,大概望见田扬,或者别的同学。那女同学慌张地推一下旁边的同学,催她搞快,别人来了,上课了。那同学白她一眼,继续写字。但明显慌忙多了,走笔如飞。田扬悄悄地看见,不好意思。可能他来早了,影响到她们。田扬弯下腰,翻出书来,把刚才搁下的内容再看看。
渐渐地,前来上课的同学多了。田扬仿佛从孤独中获了支援,大胆地挺直腰杆,但找不见那几个女同学。她们什么时候走的,田扬丝毫没察觉。不过田扬觉察到别的,一股包子的味道。不少同学为了多睡那么几分钟,用尽各种办法节省时间。比如制定出周一洗脸,二四六刷牙的计划。仿佛不良商家为了增大利润,尽量偷工减料。而把早餐带到教室来吃,省去了到食堂的麻烦。田扬此时想到一件大事情,忘记吃早饭了。平时,田扬早读到七点多,去吃早餐,上课,有条不紊。今天为何忘记早餐了,难不成第一节没课。或者早读太过认真,田扬恬不知耻地自以为是,自夸自嘲起来。但肚子比较实际,那些空头衔骗不到它。它咕咕叫唤,以示反抗。田扬不知如何是好,出去吃早餐,时间够吗?不去吧——。
而此时,罗卜、求白、大冲,大摇大摆地来了。三个人懒洋洋地,悠闲散漫,跟逛大街一样。田扬一眼瞧出三个人刚起床。尽管抹了脸,刷了牙。可是浑身上下透出不想来上课的味儿,仿佛体育课下的汗臭。未见快子,田扬感到奇怪。假如不见罗卜们,田扬毫不诧异,似乎因为季节上,满大街的萝卜白菜。田扬问罗卜们,快子哪里去了,怎么没见?罗卜说快子带早餐去了。青虫不知道,估计又给哪个女生送早餐,献殷勤去了吧!
求白说道:“青虫真是的,尽干那些不靠谱的事,送出去的早餐——求白原准备说青虫送出去的早餐,跟打狗的肉包子一样。但是一想,不对,不对,太埋汰女生。于是说道——十次有九次打了水漂。太浪费。假如他给我送一次早餐,我一准嫁给他。”
罗卜道:“相信你会的。”
大冲忧心道:“不知道青虫愿不愿意。”
求白相当无奈,因为二十一世纪的婚姻制度,抱你情我愿的宗旨,包办婚姻如同发臭的食物,令人作呕。但也许再过几年,不少人将痛苦的领悟到,恋爱自由、结婚自由,哪里自由了?譬如江湖中的那句名言,身不由己,不如媒妁之言实际,希望父母包办了婚姻。
啃包子的人,愈来愈多,味道愈来愈大。罗卜们愈闻愈急,抱怨快子,不就腿短点走路那么慢吗?怨来怨去,怨到快子家里人那儿去了。毕竟快子腿的长短,多少与家里人相关。但也绝非只与快子家里的女性人物有关系啊,为什么女人从来倒霉?
未过多久,快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了,提一个塑料袋子,沉甸甸的,不比别人拎两三个包子,一杯豆浆那么轻松。罗卜、求白、大冲列队欢迎,仿佛出门久而未归的良人,罗卜们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快子地归来。只不过罗卜们期盼的非快子的人。三个人近似抢过袋子来,袋子里分开的四小袋,三个人各取一袋。田扬想分一袋,而不能够,剩下空的塑料袋,有何用。同样无用的,是快子,仿佛过了河的桥,卸了磨的驴。快子说罗卜们假模假式,假情假意,抱怨买一大袋早餐的困难。首先,他买包子的时候,老板一瞧那么多,当成一单大生意,特别对待——把别人少的先卖了。其次,提那么大袋包子,一路上,别人各种古怪的眼神,像看一个大白痴。大冲说快子神经过敏,看别人的眼神不对,那不对。其实,你眼中的别人无非别人眼中的你,别人眼中的你无非你眼中的别人,跟照镜子一样,照出来的无非你自己。照妖镜除外,人生百态——。
“你不过敏,下次你去试试。”快子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历史上的那个故事结局如何,未曾说过。大冲同样沉默了。罗卜、求白根本不说话。快子抱怨的结果,下次不去了,谁吃谁去。
田扬本来以为欺负快子比较实际,想到他那里坑蒙拐骗一个包子。但如此情形下,田扬不敢去招惹快子,怕碰一鼻子灰。田扬看见罗卜揭开袋子,四个包子,白嫩嫩的。田扬立即有了想法,重新制定了策略。
可是罗卜早有防备,母鸡似的,张大一双手,庇护住包子,洋洋道:“小样儿,怎么,想偷包子也?”
田扬道:“非也。”
求白:“那想窃。”
田扬道:“非也。”
大冲道:“无非偷窃。”
田扬道:“无关偷窃。”
罗卜道:“难不成要抢啊。”
快子捏紧袋子,参和道:“抢罗卜包子。”
田扬转向快子,问他的包子什么馅儿。快子老实说,青菜。快子怪老板搞错了,明明要的肉馅儿,成了青菜。田扬说,那未必,可能青菜里面有肉,少了不容易找到。譬如广告里插播的电视剧,反客为主。田扬愿意帮快子找找。快子说,算了,将就吧!一口吞下了剩下的大半个包子,同时露出狡邪。田扬搞不明白快子假装的老实,或者耍的鬼精灵。无意间看见罗卜灌注地,似乎想从青菜包子里寻找到肉。田扬毫不拖沓地从罗卜那里抢走一个包子。
罗卜顿时脸上一黑,仿佛雨前的天空。立即亡羊补牢,捂紧袋子,说道:“哪个悖时砍脑壳的说,强盗不来第二回。”继而自责:“疏忽,太疏忽了。”
大冲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罗卜痛苦道:“防不胜防啊!”
田扬哪里管偷、窃、或者抢。当成贼怎样,包子到手,田扬慢慢享用。
求白蛇进食似的吞了一个包子,喘过气来,关怀地问田扬,没吃早饭吗?田扬说,忘记了。求白看田扬可怜,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包子来,送与田扬。而且告诉说,早餐非常重要,别忘记了。田扬感到肉麻,鸡皮疙瘩掉到包子里,快成鸡肉陷儿。田扬接过包子,差点如同电视剧里的热泪盈眶,想不到关键时刻,求白同学对同学如春天般温暖。尽管此时阳历上已然夏天,外边摄氏二三十度,阳光充足。此种温情足够温暖一颗冰冷的心,哪怕那心如死灰,也能孕育出一颗新的心来。譬如入冬之前,天气回暖,桃树、梨树开了花。
田扬轻轻咬一口,似乎害怕咬痛了包子,肉馅的,相比罗卜的青菜陷儿,简直天壤之别。田扬鄙夷地瞧了瞧罗卜,再含情脉脉地看了看求白。求白说道:“记住下次帮我带早餐。”同时嘟囔快子不去了,早餐咋办。田扬惊骇愕然,作呕吐状,仿佛听见那包子是人肉陷儿的,愤然道:“来,来,来,拿去,难怪你的包子不如罗卜的好吃。原来目的不纯。看你求白平时挺老实的,其实坏心眼不少,说说,什么时候学坏的,或者压根藏了坏种子啊,落地生根,发了芽。”
大冲说道:“压根如此。”
罗卜傻乎乎地问田扬,求白的包子没他的包子好吃?
大冲慢悠悠地说道:“自古偷来的香。”
快子提醒大冲小心了,偷来的香啊!大冲不怕,他只剩下一个包子,随时吃掉。
青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见几个人如此高兴,问大家高兴什么。大清早的,难不成犯什么病了,出门忘记吃药了。罗卜道:“谁犯病了,你犯病了吧。十点钟了。大清早,没睡醒吧。”大冲感慨道:“光阴似箭啊。”青虫不客气地抢了大冲那个包子,且迅速咬一口,防止大冲抢回去。求白、快子再不敢接青虫的话,罗卜一阵胆寒。大冲看见青虫一口一口地咬他的包子,仿佛咬他的肉一样痛,痛苦道:“吃个早饭也不得善终。”大冲捡上塑料袋准备去扔。罗卜、求白让大冲帮忙扔掉。大冲接过来,刚准备走。快子道:“等一等,马上。”大冲道:“不等你,自个扔去。”快子狠狠道:“你走吧!”
大冲情意绵绵道:“不走了。”
快子无情道:“走吧。”
大冲羞涩道:“等你。”
快子心满意足,慢慢地吃。大冲提醒快子上课了。
快子说:“慌什么,不慌。”
大冲说:“老爷子来了。”
快子把塑料袋扔与大冲。大冲出去扔垃圾前,对青虫说,找个好位子,有件重要事情商量。青虫问商量什么。大冲卖关子说,关系求白下半生的幸福。
第二章(3)
田扬吃了两个包子,垫补一下,下课了,回去吃午饭。田扬回到座位上。铃声随之响了,不少同学从外面跑进来。那铃声仿佛田径比赛场上的枪声,大家闻之冲刺,赶在铃声结束前冲进教室,也不算迟到。过了一会儿,一位老师款款而来。进门时,一个掉队的同学冲上来,弯腰缩颈,从老师胳膊下面挤过去。老师喊道:“挤到哪里去?”那同学忙停下来,朝老师一望,但见老师笑呵呵地,他也笑呵呵地找位子去了。
这位老师为人和蔼,脾气好。可能跟他的年纪有关,譬如一锅粥,干的捞完了,剩下清汤寡水。人大抵如此,年轻时,莽撞、桀骜;而年纪大了,牙齿不好,倒愿意喝清粥。如果年纪大了火气不减,那不用说,肯定哪里出了问题。老师五十多了,但有时候拖堂讲课,占用休息时间,毫不不爱惜身体,似乎尚不知何为天命。同学们对此又爱又恨,称呼他,老爷子。
老爷子踏进教室,一股包子的味道扑面而来,作欢迎一样。老爷子问道:“谁吃的包子,太香了啊!”伸长脖子嗅一嗅,说道:“韭菜味的,好吃不,我也饿了。”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请求老爷子别上课,走去吃饭吧!也有关心老爷子的,身体要紧,课能补回来。老爷子哈哈一笑,说道:“你们那小心思,我不知道吗,上课。”立即传来失望地叹息声。老爷子精神饱满,挎个单肩皮包,非常时髦。望见下面满满荡荡的学生,只零星的几个空位子,像是小偷路过的萝卜地。老爷子非常开心,说来迟了,不好意思。其实老爷子哪里迟到了,不早不晚,仿佛胭脂小说里的缘分。他到那里时,她也在那里。而他,或者她,即使要等,也等不了几分钟。何况此时,一位同学从外面冲进来,脚下没刹住,冲进教室两三米才停下来。老爷子严肃道:“不知道时间吗?”那个同学唯唯诺诺,以为老爷子要训他呢。原来不是,那个同学“失望”地找位子去了。老爷子说道:“他比我晚。”顽皮的样子仿佛恶作剧成功。同学们嘻嘻哈哈,那个同学仿佛刚从过山车里下来,大出一口气,悬着的心尘埃落定。老爷子从皮包里取出书来,问大家上节课讲到哪里,今天该讲什么地方?同学中不乏不知道上节课讲到哪里的人,因此瞎猜胡说,100页,200页,250页,第五章,500页。老爷子一翻书,哪里有那么多页?有的同学耍小聪明,说道:“上节课讲到哪里就从那里讲吧。”老爷子接到踢回来的皮球,训道:“就知道没人知道,你们呀,从来不认真上课。”其实同学中有认真上课的,大家知道今天讲哪里,不过大家不告诉老爷子,等老爷子讲错了,再告诉。但老爷子哪里不知道该讲哪里,他标了记号的。老爷子戴上老花眼镜,找到记号,道:“开始讲课,注意,注意。”
老爷子详细地阐述了定义,再推导出公式。田扬早上预习时,被那公式难住,不明白演算过程。老爷子一个一个符号地解释,一步一步地演算,写满了黑板。手里的小棍子,指来指去,问大家明白了吗,明白了吗?那棍子非木棍竹棍,仿佛电视机或者收音机的天线。譬如传达室老大爷那收音机的天线。田扬不禁想老爷子如何从家里的收音机上卸下天线来。
天气热了,老爷子讲课认真,汗水哗啦啦地流淌,像小女孩哭时的眼泪。老爷子食指弯成钩子,刮去汗水,同时抹平了几条皱纹。但只过了一会,那汗水伙同皱纹冒出来,老爷子再刮去。如果老爷子模仿调皮的孩子,或者饭馆里的厨子,尝一尝那指头,肯定咸了。而相比老爷子的认真,下面的兔崽子们,可不那么认真。瞧瞧大家干什么呢,塞住耳朵睡大觉,闭上眼睛听音乐,打情骂俏——班里女生少,限于男生之间,看小说,聊天。还有那什么不干,双手托住下巴朝黑板发呆,单手托住下巴朝窗外发呆;或者不用手托住下巴照样呆头呆脑,十足一个大萝卜。大家各干各的,把老爷子搁到一边,仿佛一对分居而未离婚的夫妇。他讲他的,他们干他们的。老爷子作为男人,免不了霸道,不忘警告同学们,注意纪律,认真上课。这是课堂,不是聊天睡觉的地方,要睡觉回宿舍睡去。
其实,从老爷子上课的情形,可以看出来他今天非常开心。不知遇到喜事了呢,抑或别的什么。但如此多的学生来上课,肯定是原因之一。譬如艺人表演需要观众,老师上课同样需要学生。但大学里的学生去不去上课完全看心情,仿佛出门看天晴。不上课成了习惯,上课成了负担。第一小节下课前,老爷子刚准备讲一道题目。下课的铃声响了。老爷子今天心情好,瞧大家满开心的,不想因占用休息时间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于是合上书,让大家下课休息去吧。
老爷子脱下眼镜,但未搁下那根天线。因为脱眼镜的时候,无意间望见一个睡大觉的同学。老爷子轻悄悄地走到那个同学旁边,用那根天线敲那个同学一下。那个同学吓一跳,蹦起来瞎嚷嚷,啊——,哈——,干什么!老爷子惊慌失措地倒退几步,踉跄一下,险些撞到桌子。大家哈哈大笑,那个同学宿舍的同学更要笑破肚皮,说他在宿舍的时候,比这夸张得多,搞笑得很。那个同学摸摸脑袋,和尚摸头似的,摸不到什么,瞧见老爷子,非常尴尬。老爷子春风拂面,满面春光,说道:“倒要问你干什么,哼哼哈哈,练武功啊!”老爷子张牙舞爪地演示功夫套路。
“练辟邪剑谱。”
“葵花宝典。”
一个同学解释道:“他做梦了。”
老爷子问道:“做什么美梦?”
“白日梦。”
“肯定捡钱了。”
“艳遇。”
“捡钱时遇到美女了。”——那钱到底捡不捡。
大家络绎不绝地编织出五彩缤纷的梦,从不担心那梦太过美好,须贴上“小心易碎”的标签。一个同学说道:“春天已过,哪有什么梦好做。”老爷子作势敲他,那同学忙逃跑。那根天线虽然不比戒尺、荆条、黄金棍之类闻名学生界的刑具。但往脑袋上一敲,仿佛插了根天线,岂不变成天线宝宝。那个同学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同样跑掉了不少“认真”的同学。因为上课的时候,大老爷子似乎说过,要睡觉回宿舍睡去。下了课,那些同学佯装上厕所,悄悄溜走。到上课的时候,老爷子发现人少了不少,仿佛之前那个小偷顺手拔回去的萝卜不够吃,此次有备而来,偷走不少萝卜。老爷子问人呢,跑哪里去了。厕所挤,排队吗?难不成掉到粪坑里去了,不至于吧!田扬转过去一看,不少空位子,而且不见罗卜们,也不知道大冲和青虫讨论的事情怎么样。
老爷子忧郁了一小会儿,自嘲道:“难不成我讲的课不好,大家不喜欢上我的课。或者因为我人不好看,大家不喜欢看我讲课。嗯——,有个办法,你们看行不行,下次上课的时候,我找个袋子把脑袋蒙住,怎么样。哈哈!”
同学们照例地笑,而老爷子苦笑道:“本来准备点名的。”
大家喊道:“点吧,点吧!”
老爷子大义凛然道:“算了。”
下面的同学幸灾乐祸地请求老爷子点名。但老爷子并未因大家的影响,而落井下石。也许一时没了心情,毕竟干什么事情必需有个好心情。尤其小孩子和老年人。虽然老爷子和大学生算不上标准的老年人和小孩子,可是偶尔任性一下不行吗!老爷子原谅了那些逃课的学生。下面传来失望的声音。老爷子调皮道:“做人要厚道。”同学们露出狡邪,不过看不出多少邪恶的成份,只是从纯真中生出的乖戾而已。
老爷子把花名册塞到皮包里,翻开课本,布置作业。他说把作业布置了,不然一会儿下课铃一响,大家急忙慌地,一哄而散,忘记了作业。
有同学说,忘记了就忘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作业而已。大有财大气粗者挥金如土的气魄。
老爷子感慨道:“你们如今的学习环境比之我们那时候,好到天边去了。你们呀,不懂珍惜,偷懒耍滑,一说布置作业,马上喊苦叫累。我们那时候,老师从来不布置作业,全靠自学。”
同学们对自学的兴趣不大,但非常赞同老师的老师从不布置作业,认为此教学方法,非常人性化,而老爷子怎么不学习来。大家怀疑老爷子以前上学经常逃课。
老爷子道:“你们,你们。”——那说不出的话如同说不尽的过去。老爷子不说了,说道:“把书翻到225页。”
下面传来“稀稀哗哗”的翻书声,间或掺杂其他的声音。比如,“把我的书给我。”“拿去,拿去。”“你烦不烦啊,在我书上乱画些什么!”还有,“你,你,你,把我的书当枕头,滴了一滩哈喇子,好恶心!我不要了,把你的书换给我。”“我的书可不只哈喇子。”“那算了吧!”
老爷子十分慷慨,毫不小气,1,2,3,4,5,翻到多少多少页,再来2,3,4,5,6,如同广播体操的拍子。同学们怨声载道,似有揭竿而起的趋势。老爷子变成老佛爷,哈哈哈——,道:“不多,不多,几道题而已。”
同学们不依不饶,抗议说,那么多,哪里几道吗,要写死人啊!老爷子太狠了。老爷子闻之,呵呵一笑。老j巨猾之中露出淘气的味道,仿佛生姜煲的汤,说道:“回去告诉没来的同学,下堂课星期五,到时候交作业。如果星期五没交作业的,我当他今天没来上课。到时候新账旧账一块算。啊——!记住了。”
有同学问老爷子,星期五只交作业,不点名吗?老爷子明白他的意思,不告诉他。
第二章(5)
田扬愣住了,仿佛挨了一棒,继而烦躁,大早上的,被训一顿,比早上出门踩到狗屎更晦气。尽管祥子说的没什么错,大家不仅大不如前,而且大不如从前。顾城那一代人尚且希望用眼睛寻找光明。而他们呢,见了阳光反而闭上眼睛。因为大家晚上不睡觉,白天睡不醒,仿佛生了病。而且此病医不好,治不了,找不到对症的药。青春像是大雾弥漫的清晨,有的人即将远行,但归来的人总能找到回家的路。田扬心里掠过一丝苍凉,好像晚风拂过山岗。田扬仿佛一个喜欢言情小说的女生,泛出纤巧的情绪来。他惶急地躲闪开,好比碰到刚粉刷的白墙。田扬怪祥子乱说话,惹他瞎感慨。今天根本没人带早餐来教室吃,大家知道祥子的课,不敢带早餐来。大家要么吃完了进教室,要么干脆不吃,比如罗卜们,习惯了不吃早餐,偶尔吃一顿早餐,胃不习惯。罗卜们快到七点五十来的教室,田扬估计几个人没吃早饭,而且如祥子说的,七点四十几才起床。哪有人在教室吃包子,韭菜馅的包子。田扬伸长脖子嗅了嗅,闻不到韭菜的味道,不明白祥子的鼻子是什么构造,能闻到莫须有的味道。
祥子的时间仿佛精心计算过,刚准备翻书,上课的铃声随之而响。那铃声如同吹响的号角,祥子闻之,血脉贲张,仿佛《大河之舞》的演出。一支粉笔犹如老烟枪嘴里的烟一样“香消玉殒”,刷子“唰唰唰——”,扫大街似的扫过黑板。前面几排的几个学生少不了领略到泉涌似的唾沫,如同泡进温泉里的味道。对于后面的学生,祥子不能施以园丁似的灌溉。但尽量提高音量,不让任何一个人落下任何一句话。
田扬的一支笔像祥子说的,有墨水吗,能不能写出字来?那笔几次罢工,田扬强它工作。尽管田扬走笔如飞,照样跟不上祥子的节奏。那铃声如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及时而响。祥子搁下粉笔,让大家下课休息。田扬不禁概叹一节课满满当当,好像老家过年前灌的香肠。不过田扬看了黑板上的字不流口水,流出汗水来。
祥子不见人出去,不满意道:“下课了,出去休息。”可是响应祥子的人少之又少。祥子道:“出去,出去,别老呆教室里,出去走走。哪能一直搁教室里坐着,起来走走,活动活动。上了一节课不出去休息一下,上个厕所,待会上课又无精打采的。起来,出去。”祥子拉起面前的一个学生,撵人似的,道:“出去,出去。”撵走了那个学生,祥子自己坐下了。
田扬搁下笔,跟几个同学出去,站到阳台上,依靠栏杆,看见下面来来去去的同学,田扬脑子里泛出以前下课时追跑打闹的场景。也许人大了,不喜欢跑了。但大家怎么喜欢逃课了。也许逃课是一种罪恶,但不逃是一种错过。田扬猜测下面那些同学,哪个逃课了,哪个不逃课。外面比教室舒服,田扬吸了吸鼻子,像有什么堵住了。
“哎呀,抠鼻屎啊,恶心。”
“抠出来弹你。”田扬邪恶追那个逃跑的同学。
第二章(6)
大家象征性地出去逛一圈又回到教室里。因为没吃早饭,也不用上厕所,节省出力气来继续上课。祥子见大家回来了,他也回到讲台上,放眼一望,问道:“怎么少了人啊?”大家前后左右地看,不相信谁的胆子如此之大,敢逃祥子的课。田扬看见罗卜们仍在,人蛮多的,没有人走吧。田扬怀疑祥子故弄玄虚,没事找事。有人说可能上厕所去了。祥子不相信,点名验证到底少不少人。点完名,少了两个人。祥子一副喜洋洋打败灰太狼的表情,刚准备再借题发挥。两个同学从外面跑进来。祥子喊住两个人,问哪里去了。一个说:“上厕所去了。”祥子问另一个:“你呢?”那个学生吞吞吐吐,说:“我——,我。”祥子问道:“你干嘛去了。”
“他给我送纸去了。”
祥子不耐烦地说:“下去,下去。”
两个人回到座位上。祥子取出花名册,涂去刚才画的两个“x”,再把册子塞回公文包里。
田扬摊开本子,准备记笔记。刚才下课的时候,田扬找罗卜借了一支笔。罗卜只一支笔,不愿意借,说祥子下来的时候,可以装装样子。田扬霸道地借了来。
祥子似乎不准备延续上节课的节奏,估计跳舞跳累了,缓缓道:“去年我去美国universityofutherncliforni访问。他们的教室跟我们的教室差不多。老师讲课,但只讲半节课,留下半节课的时间,学生自学、讨论。今年,加拿大的universityofbritishbi邀请我去访问。我开始准备了,早上六点钟起来,看中央九台(英语频道),练习英语。七点钟到办公室,备课、批作业。问问你们,早上干嘛呢?”祥子叹口气,再叹口气,道:“大好青春啊,你们全睡过去了。”
田扬莫名的忧伤,手上的笔转过来,转过去。掉到桌子上了,田扬捡起来,再转过来,转过去。田扬想祥子去年去了美国,今年去加拿大,明年他会去哪里呢?墨西哥、危地马拉、伯利兹、洪都拉斯、萨尔瓦多、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巴拿马、古巴、牙买加、巴哈马、海地、多米尼亚、安提瓜和巴布达、多米尼克、马提尼克、圣卢西亚、圣文森特和格林纳丁斯、格林纳达、巴巴多斯、特立尼达和多巴哥,那些个岛国不去了,到南美洲吧!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委内瑞拉、圭亚那、苏里南、秘鲁、玻利维亚、巴拉圭、乌拉圭、巴西、智利、阿根廷。仿佛相声里的灌口,田扬喘不过气来,脑子里泛滥外国名字。缺哪里,少哪些国家?田扬仿佛那戴铁箍的猴子,而那些国名儿如同咒语。田扬手一滑,笔掉到地上了。
祥子讲完一道例题,从中推出公式。祥子停下来,让大家消化一下。祥子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再把水杯搁到桌子上,双手握住杯子,整个人仿佛靠杯子支撑住的,但肯定不是,祥子哪有那功夫。祥子看了看大家,田扬看了看祥子,不知祥子准备到哪里去了?
祥子道:“上周我去天津。”
田扬默默道:“天津啊,不是牛津。”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搞房地产的,开车来接我,开的x5。我问他,资产过亿了吗?他笑了笑,说早过了。我们到一个酒店吃了一顿饭,喝了一瓶xo。晚上——。”
田扬的鼻子里喷出粗壮的气,仿佛对祥子抗议。田扬才不管祥子晚上干什么,抓上书和笔记本,悄悄逃走。田扬一时忘记逃课的罪恶,但此时,田扬不以为逃了课。田扬只不过不想看祥子胡说八道,而耳朵不具备闭而不闻的功能,田扬因此罢课。祥子讲到满意处,端上杯子喝一口水。
第二章(7)
教室外非常安静,虽然下课的时候,热闹,仿佛刚出锅的铁板烧。可是一上课,同学们全回教室里去了,空荡荡的阳台和楼道,好比假期结束的游乐园,满目苍凉、落寞。偶尔遇见几个人,神神秘秘,不知干什么的。
田扬下了楼,出到外面,天空广阔,但是田扬茫然地不知要到哪里去,譬如一叶浮萍,而那浮萍尚且随波逐流。田扬犹如晴天里的一朵云,而且只一片闲云,不比老徐那片云一样,能够投影到谁的波心。田扬回宿舍去,仿佛那里如家,漂泊流荡的唯一归宿。
田扬朝宿舍的方向跑去,好像逃离灾难现场。十三号教学楼愈来愈远,相邻的十四号教学楼看见田扬哪里逃出来的,假如有什么盗窃之类的事情发生,它能站出来检举田扬。田扬瞥了它一眼,目无情愫,陌生似的从它脚底下跑过去了。路过生物学院、地质学院、实验室,田扬大概累了,慢下来,走过外语学院、四号楼。那四号楼比较矮,也旧了。大概是修建年代早的原因,仿佛过气的明星离开流行,被时代抛开了一大截。前面的图书馆,三三两两的同学,有的从图书馆里出来,捧几本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href=”lwen2”trt=”_blnk”>lwen2平南文学网)有的捧了书进图书馆去了。田扬停下来,想去图书馆借本书来看。
从图书馆的大门进去,右边一排柜子,供同学们临时存放东西,譬如超市外面的大柜子。但与超市那柜子不同的是,图书馆的柜子未安电子锁。前面一张桌子,一个同学负责登记、管理。左边一个门,通到一楼的书库。门边上的楼梯,上到二楼,左拐一个弯,再左拐一个弯,前面一道走廊。外面偌大的空地上,一副恐龙骨架,顶上盖了雨棚。那恐龙骨架有三成楼那么高,如果它踮上脚,估计能够到四层楼窗台上的花草。但那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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