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边草一定要乱吃》
作者:湛亮
楔子
“那、那是什么?”指着高大猛硕壮汉背上的肉团,年轻男子一只手抖个不停地质问。
“我女儿!”解开系绑的布巾,将原本趴在背上酣眠的五岁女娃抱至怀中,壮汉粗犷的脸上泛开一抹温柔笑容。
“你、你、你……你带你女儿来我这儿干什么?”有着强烈的不妙预感,年轻男子结巴的嗓音满是惊恐。
不要!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不要啊……
“托孤!”壮汉言简意赅,简单两个字便道明来意。
果然!
心中臆测成真,年轻男子二话不说,断然拒绝。“我不要!”
别人要托孤,难道他就得乖乖接受吗?开玩笑!他这儿又不是善堂。
好似早知他会拒绝,壮汉试图说之以理道:“掌门师弟,你可是我们幻天派掌门……”
“那又如何?”一口打断壮汉话语,说起掌门这档事,年轻男子就有火气。
他这个师兄还好意思在他面前提起掌门这档事?若不是上头的几位师兄、师姊没人肯接这个位置,各个跑得不见人影,轮得到他这个排行最小的在师父临终前被抓到病床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掌门令符吗?
再说,幻天派包含他这个掌门,屈指数来还凑不足五根手指头,算什么门派啊?解散算了!
说难听些,他那一干不良师兄姊早就各自为政,没事天下四处逍遥去,有事就跑回来指使他做些有的没的,说什么身为掌门要担起责任,为门人尽心尽力,解决疑难杂症……
屁!全是鬼话啦!
要麻烦人就说他是掌门,待他真要拿出掌门身分想逞威风时,那班不良之人又拿师兄姊的身分压人,这算什么?
愈想愈是不甘,年轻男子悲愤异常。
“我既出自幻天派,我这稚女也该算是幻天派的一员,你身为掌门,本就该照应门下弟子。”果然,搬出冠冕堂皇的责任论来了。
“慢着!”举手制止壮汉鬼扯下去,年轻男子忙不迭叫道:“我不记得哪条门规上有说一代为幻天派门人,代代就得是幻天派门人。”别想诓他,他不是笨蛋。
“也没门规说不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壮汉气定神闲的以同样的理由反驳回去。
“呃……”被堵得一窒,年轻男子最后决定翻脸耍赖。“我不管!你找别人托孤去,我没时间当奶娘。”
闻言,壮汉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开口询问:“小师弟,你确定?”
“确定!”紧握双拳,一脸的坚定不移。
“好吧!既然如此,师兄也不勉强。”抱着酣睡的稚女,在转身欲走的同时,壮汉状若不经意的淡声道:“也许江南荆家愿意让我托孤……”
“不要啊──”像似被鬼给打到,就听凄厉惊吼蓦地响起,年轻男子飞身扑抱住壮汉本欲迈步离开的大腿,眼中闪着晶亮泪花,可怜兮兮地悲凉泣诉,“二师兄,你别见外了,托孤的事何须烦劳旁人?就交给小师弟我吧……”
呜……当掌门有什么用?大家都只会威胁他而已,师门没温情啦!
第一章
“小师叔──”
幽静山谷内,平地一声雷霆怒吼,惊飞了树梢上的十来只鸟儿,也吓得屋内的男人猛抖了一下,丢飞手中的茶杯就地找掩护、抱头惊叫──
“不是我干的!”谷怀白──一个拥有说不上俊俏却异常顺眼,让人猜不透其年龄的娃娃脸的男人,此刻却胆战心惊地躲在桌下,虽然还搞不清楚那道河东狮吼究竟为了什么而吼,但根据长年经验,否认到底就对了。
砰!
踹门声骤然响起,一名身着白衣,袖口边有着绯红色滚边的娇俏少女气急败坏的站在桌前,抡起粉拳就往桌面狠狠用力一捶,震得茶壶水杯乒乓作响,也惊得桌下男人抖得更加厉害。
“出来!”连意思意思的弯身找人也省下了,一张娇美脸蛋此刻却满布煞气的童横眉竖眼的厉喝,要躲在桌下的人立刻乖乖滚出来。
“出来不打人?”抖着声,谷怀白希冀要求。
“小师叔,你还敢跟我谈条件?”瞇起盈盈水眸,她嗓音忒地危险反问。
呜……他不敢啊!
心知自己没有谈条件的本钱,谷怀白乖乖地从桌子下钻了出来,提心吊胆的瞅着眼前这个辈分比他低,但气焰却比他高的小师侄,心中感到悲凉万分。
呜……他才是长辈,为何却要被一个晚辈欺压成这样?这世道是怎么了?没人懂得尊师重道、敬老尊贤了吗?
心中悲愤暗忖,却没胆明言指控,他只能陪着笑脸探问:“瞧妳气呼呼的,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先声明,一切都不是我干的。”
总之,不管是不是他干的,先撇清再说。
“还敢说不是你干的?”猛力拍桌,童如青天大老爷问案般的喝道:“老实招来,我去年酿的梅子酒是不是你偷去喝光了?”
“咦?妳有酿梅子酒?在哪儿?我不知道啊!”不知羞耻装傻,可眸光却心虚的四处乱飘,就是不敢和她对上。
果然是他!
一见到那四处乱飘的眸光,童便已心知肚明,当下不由分说冲上前痛扁一顿,直到那不知羞耻的男人抱头鼠窜、哀嚎连连直求饶之际,她才收手退开,嗔恼骂人──
“那梅酒还得酿个三、五载才好喝,等个几年,还不是要进你的肚子,小师叔你是急什么急?才三、五年而已,等不得吗?真是白白浪费了我一番心血!”啐声骂完,掉头转身就走。
“既然早晚都要进到我的肚子,早进、晚进不都一样,作啥打得这么狠?”鼻青脸肿、泪眼汪汪的倒在地上,谷怀白悲愤至极地喃喃控诉。“二师兄,你女儿的性情好凶残,到底是像谁啊……”
呜……他教出来的孩子怎么会这么凶悍?一定是二师兄的种不好,他绝不承认是自己教育失败,绝对不承认!
将责任推了个一乾二净,谷怀白暗自悲鸣不已之际,一阵振翅声蓦地传来,下意识转头望去,当雄赳赳、气昂昂,安立在窗口上那只银白雪鹰的“鸟形”映入眼底时,他忍不住哀鸣一声,飞快紧闭上眼,掉转过头──
“不──我什么都没看到……”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装死,谷怀白呻吟不已地喃喃自语,试图催眠自己。
呜……刚刚幻觉中的那只雪鹰可怕的眼熟,与记忆中四师姊所豢养的那只一模一样,真是好恐怖啊!
“啪啪啪!”
振翅声又起,就见那银白雪鹰直接从窗口飞到不愿面对现实的谷怀白身上,不给忽视地用翅膀努力拍着爪下肉体。
“啾啾啾!”起来!起来!
“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骗不了我的……”捂着耳朵、紧闭双眸,有人还在自欺欺人。
“啾!”长鸣一声,锐利鹰眼斜睨着躺在地上装死的男人,二话不说,利爪直接往那张娃娃脸抓去。
“哇──”凄厉惨叫,谷怀白吃痛地捂着脸翻身坐起,瞠目瞪着已经从身上跳下,安安稳稳立在地板上睥睨着自己的畜生,满腔悲愤的怒声道:“抓坏我这张人见人爱、老少咸宜的俊脸,你这只畜生赔得起吗你?”
呜……太过分了!同门师兄姊和小师侄欺压他也就算了,现在连只鸟畜生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吗?
“啾!”高傲地昂头嘶鸣一声,雪鹰颇通人性的抬起系着卷成圆筒状书信的那只脚,要他快快取去详阅。
“我不要!”撇过脸,谷怀白断然拒绝。
哼!他那些不良的师兄姊,平日四处逍遥,八百年也不见人影,只有出了麻烦才会冒出来指使人。
如今十来年不闻音讯的四师姊突然派出心爱宠物“飞鹰传信”给他,若会有什么好事,那才叫见鬼!
“啾啾啾!”见他撇头不理,雪鹰跳啊跳的又跳到他面前,用那颗银白脑袋和他对瞪,鹰爪再次抬得高高的,犀利鹰眸……很坚持。
“不要!”像个闹别扭的孩童,他原地自转,以背对鸟。
鸟也是有鸟气的,再次被拒绝,雪鹰发出“啾”地一声尖锐长鸣,“啪啪啪”地振翅使出鹰爪功朝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不识相之人展开全面攻击。
“哇哇哇──”有人被抓得抱头鼠窜、惨叫连连。
“啾啾啾……”展开十成功力,下爪毫不留情。
“够了!够了!我看就是了……”唯恐自己不算俊,但至少还顺眼的娃娃脸惨遭鹰爪毁容,谷怀白不由得凄厉惨叫求饶。“鹰大爷,求你快住手……不,是住爪啊……”
呜……没天理了!堂堂万物之灵竟然被一只鸟辈凌辱,果然什么人养什么鸟,四师姊,算妳狠!
“啾!”眼见“敌人”投降,雪鹰喷出一口鸟气,以着睥睨神态傲然地再次伸出鹰爪。
没用地沦落到被一只鸟辈欺压,谷怀白纵然悲愤,却也只能悲悲切切地乖乖解下书信展开──
救命啊刺目的三个朱红大字就这样大剌剌的落在信纸正中央,蛮横的强行跃入眼底,让他不禁嘴角一阵抽搐,眸光一垂再往落款处瞧去……
武林盟主他家地牢老四娘的!就知道没好事。
万般无言地瞪着求救信,谷怀白欲哭无泪。
“真是的!也不是不让他喝,但多少得节制啊!小师叔这两年来,酒瘾是愈来愈大了,明知酒喝多了伤身,还这般不自爱……”一路唠唠叨叨来到灶房,童想到那个不管她将自酿梅酒藏到哪儿去,总是有法子找出来,并且偷喝个精光的男人,就忍不住直叹气。
唉……看来藏在老鼠洞的另两瓮梅酒得更加小心看管才行,免得又让小师叔给偷去喝光。
又好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眼见烈日高挂,童赶忙着准备午膳,霎时烧菜煮饭的铿铿锵锵声自灶房内不断响起。
不一会儿,几道下饭的小菜已经完成,她端着饭菜出了灶房,很快的来到厅内喊人──
“小师叔,吃饭了……吓!怎么你还赖在地上不起来?”乍见那周身宛如笼罩着一层灰暗之色的背影,童下意识暗惊……
糟!该不会方才太使劲了,打得小师叔严重受创,到现在还起不了身?
但不可能啊!以往打得比刚刚还凶,他还不是一会儿就生龙活虎的蹦蹦跳,没道理今天才挨了那么两下子就要死不活的。
思及此,她思绪顿时清明,那比渣儿还少的愧疚感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手中餐盘往桌上一放,飞快绕到他面前,却见他瞠目瞪着不知打哪儿来的书信,神色很是悲怆。
谁来的信?
正想开口询问,忽地,“啾”地一声清亮鸣叫声让她下意识的转头瞧去……
“咦?这雪鹰打哪儿来的?”诧异的脱口叫了起来,直到此刻,童才发现屋内还有只雄赳赳、气昂昂的美丽雄鹰。
“啾!”鸣叫声又起,达成任务的雪鹰睥睨那个还萎靡在地的男人一眼,这才志得意满的从窗口振翅而去。
小师叔……被一只畜生给藐视了!
看出那显而易见的事实,童有些无言,缓缓收回的视线往下落在自家小师叔身上,眸底满是狐疑。“谁飞鹰传信来?”
怪了!瞧小师叔凄怆成这样,莫非信上写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闻声,浑身散发出阴郁之气的谷怀白终于缓缓抬眸瞅人,以着要哭不哭的悲愤口吻恨声道:“四师姊!”
“四师叔?”脱口惊呼,童瞠圆了杏眼,俏脸满是诧异。
她是知道小师叔上头有四位师兄姊,排行第一的大师姊早已仙逝,至于二师兄便是她那托完孤后便不知去向的爹爹,三师兄据说十多年来不曾踏出天山一步,偶尔才会寄来一些让小师叔唠叨三天三夜的古怪玩意,而四师姊嘛……
其实也和自己那失踪的爹爹一样,十多年不闻音讯了,没想到今儿竟突然冒了出来。
说来也有趣,这么一个算上她才勉强凑足五人的小小门派,除了久远记忆中那面容已模糊不清且下落不明的爹爹和小师叔外,其它几位师叔伯,她都没见过呢!
如丧考妣地点了点头,谷怀白已经悲凉得说不出话了。
“信上写些什么?”好奇。
二话不说,尚未从悲愤中恢复过来的谷怀白自动把信纸递了出去。
伸手接过,凝眸细瞧,当“救命啊”三个斗大的朱红字体映入眼帘时,童不禁一愣,随即忍不住叫了起来。“小师叔,四师叔有麻烦了!”
“我也要有麻烦了……”抑不住满腔悲绝,谷怀白哀怨嘀咕。
没注意他在咕哝些什么,童神色紧张的询问:“怎么办?小师叔,你要出谷去救四师叔吗?”
“老实说……”幽怨的嗓音一顿,他恨声道:“一点都不想!”
“啊?”万万没料到竟然是这种答案,童不禁傻眼愣住。现在是怎样?小师叔和四师叔两师姊弟的感情有这么差吗?
“可是……”在她愕愣中,谷怀白悲愤的再次倒在地上泪流成河。“呜……我不得不去啊!”
呜……若他真的都没动静,以四师姊的个性,为了脱困,肯定是会出卖他这个小师弟的,届时恐怕连这深山绝谷的幽境居所都要不保,得火烧屁股的连夜逃离了。
看着倒地痛哭的男人,以为他是因为身为掌门,不得不担起照应门人的责任,童一脸怜悯地拍了拍他,语带同情、安慰。“小师叔,辛苦你了!”
“呜……我好苦……真的好苦啊……”悲鸣泣诉,想到自己被强迫当掌门,不论怎样都得含泪接下几个师兄姊强塞来的麻烦事,否则马上被威胁,谷怀白就忍不住自暴自弃的将自己蜷成一团。
呜呜呜……做人真的好苦啊!
哭成这样,小师叔都不会不好意思吗?
眼看这个拉拔着自己长大的男人宛如三岁孩童般倒地耍赖,童万分无言,只好任由他去发泄,径自来到桌前布菜准备午膳,然而才布置好碗筷,回头正想叫他起来吃饭时,倒在地上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却让她不禁一怔,彷佛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般霎时白了脸。
“小师叔……”喉头像被异物堵住,她困难低唤。
“干嘛?”连动也不动,竟然还带泣音。
“你、你会带我一块去吗?”微颤的嗓音隐含几丝惶恐与不安。
闻言,可怜兮兮的泣声神奇的瞬间消失无踪,谷怀白翻过身坐起,目光柔和地凝着她微白的面容,娃娃脸上缓缓露出一抹温柔却又宠溺至极的微笑。“这是当然!妳以为小师叔会留下妳一个人吗?没妳跟在身边管着小师叔的吃喝拉撒睡,只怕小师叔就要饿死在半路上了。”
忍俊不禁的笑了出来,童感动得眼眶微红,却又不好意思地佯装凶恶娇嗔,“饿死了活该,我才不理你呢!”
“不理我?”一副大受打击地捂着心口,谷怀白眸光含笑,可夸张的哭天抢地哀嚎声却再次自嘴里源源不绝的响起。“呜……我养出来的孩子怎会这么没天良?天啊!地啊!谁来为我主持公道啊……”
哎呀!小师叔嚎得真像在杀猪呢!
止不住唇边窃笑,童杏眼斜睨。“哭饿了吧?饿了就快点来用饭!”
“来了!”杀猪嚎声顿止,完全收放自如,眨眼间,谷怀白已经从地上跃起,飞快坐在饭桌前。
呵呵,开饭了!
“哈啾!”
阴冷的地牢内,一道突兀的喷嚏声骤然响起,声音的主人不但不感羞窘,那柔若无骨,宛如凝脂的滑嫩柔荑娇媚万分地轻掩上水嫩诱人的红唇,艳若牡丹的脸庞上,勾人心魂的美眸半瞇,神色慵懒却又风情万种至极。
那是一个艳光四射、美艳逼人的天生尤物,纵然其真实年龄已三十有五,足以被那些二八年华的年轻小姑娘称一声“大娘”了,但任谁瞧上一眼那丝毫不显年纪的艳丽脸庞,那声“大娘”肯定都要硬生生的梗在喉头,怎么也叫不出口。
只见那尤物懒洋洋的靠坐在简陋的石床上,闲适自得的模样彷佛正处在自己闺房,而不是身陷笼牢内。
哎呀呀!无故打喷嚏,肯定是有人在心里偷骂她,那人若不是接到求救信的小师弟,那么就是……
媚惑迷人的美眸朝牢房外那个正经八百、脸色不善的严肃男人瞅去,美艳尤物──姬笑春人如其名的笑了。
她的笑宛如春花般灿烂娇媚、美艳夺目,却让气宇轩昂、相貌英挺,年三十有八依旧尚未成亲,广受众多江湖侠女爱慕无限、芳心暗系的武林盟主──荆天脸色更加铁青难看了。
“我说荆大盟主,你刚刚该不会是在心底偷骂我吧?”教人听了浑身发软的酥媚嗓音慵慵懒懒的扬起,姬笑春眼波流转,艳容甚是诱人。
“我何必?”丝毫不受美色影响,荆天冷笑一声,神色严厉道:“姬笑春,如今妳已是我的阶下囚,我劝妳还是乖乖招了,别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哎呀!荆大盟主是要小女子招什么呢?小女子只不过是个声名狼藉、丧行败德的浪荡女子,能知道些什么呢?”妩媚慵懒的审视着纤纤玉指上的艳红蔻丹,她若不经心的笑道,根本不把某大盟主媲美阎王的铁黑脸色看在眼里。
“姬笑春!”旁人难以撩拨的情绪,总是轻而易举被她激起漫天怒火,荆天不由得厉声怒喝。
“干嘛?”闲闲凉凉的应声,气死人不偿命。
怒目瞪着眼前这个存心惹怒自己的妖艳女子,他强抑下满腔火气,冷声道:“你想装傻也无妨,咱们就慢慢耗吧!”撂完话,径自掉头走人。
勾人美眸目送那挺拔背影出了地牢后,姬笑春的笑靥瞬间一垮,忍不住喃喃嘀咕起来。“可恶!小师弟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来救我这师姊啊?若那小子敢对我的求救信视而不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哼哼!那就别怪我这师姊出卖他了!”
眸底迅速闪过一抹凶残光芒,她哼哼冷笑,完全应了自家师弟的一句话……
师门没温情!
第二章
“天蓝蓝,水青青,阿妹啊阿妹真是俊;花红红,草绿绿,哥哥我的心啊被勾了去……”破铜锣嗓的歌声唱着不久前才从牧牛小童那儿学来的乡野歌谣,驴背上的谷怀白自得其乐地哼得很是开心,不过另一只驴背上的娇俏人儿可就受不了了。
“小师叔……”暗自咬牙,试图在杀猪歌声中唤人。
“……哎哟哟,阿妹啊阿妹眼儿水汪汪,勾得哥哥我啊心茫茫……”谷怀白唱得正乐,完全沉醉在自己歌声中,丝毫不闻身旁人儿的叫唤。
额际浮现青筋,感觉自己的理智瞬间绷断,童翻脸了,出手飞快地一巴掌就往他的后脑勺招呼过去,怒声喝骂,“小师叔,你够了没?”
“哇——”抱头吃痛惨叫,谷怀白泪眼汪汪的朝“痛下杀手”的凶手瞅去,娃娃脸上满是委屈。“干什么打我?”
呜……他只是唱曲儿也不行吗?
“你唱那什么曲儿?粗俗死了,不许再唱!”嗔声怒骂,童拒绝耳朵继续受到荼毒。
“连唱小曲儿也不成,还有没有天理啊……”摸着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谷怀白满心哀怨,可长久以|qi-shu-wang|来饱受滛威肆虐下,让他没胆大声嚷嚷抗议,只能小小声的在嘴边嘀咕。
“小师叔,你说什么,嗯?”耳尖,从鼻腔哼出一口恶气,凶残恶笑的逼问。
“没!我什么都没说!”感受到一股倏然射来的杀气,谷怀白浑身寒毛瞬间竖起,一颗脑袋摇成搏浪鼓般飞快否认。
呜呜呜……他才是小师叔、是长辈,为何却没半点威严,得在小师侄的滛威下卑贱的讨生活?
呜……他的命好苦啊!
早知他没那个胆,童斜睨轻哼了一声后,这才不满又道:“小师叔,早跟你说得买马儿代步,赶起路来也快些,偏你不要,坚持挑这两匹懒驴儿慢慢踱,眼下半个月都过去了,我们总算才到了扬州城外,你就不怕四师叔被那啥武林盟主的给痛下杀手,惨遭不测吗?”
真是的!亏四师叔还十万火急的飞鹰传信来求救,怎知小师叔却像故意拖延般一路上东晃西晃慢慢来,一点也不像要去救人的模样。
哎呀!他就是故意挑这两只行动缓慢的懒驴儿,就盼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好是那不良四师姊能自个儿脱困,别来麻烦他了!
心下暗忖,谷怀白摸着鼻子嘿嘿干笑起来,不过有件事他倒是很有把握的。“放心吧!四师姊没那么容易惨遭不测的,倒是那个武林盟主……”嗓音一顿,嘴角往上勾起一轮诡谲异常的弧度。
“怎样?”好奇追问。
“我反倒比较担心他惨遭不测!”阴恻恻的一笑,其实满想替那个极有可能已经惨遭不测却尚不自知的武林盟主默哀。
咦?是四师叔成为阶下囚,怎么会是那个武林盟主惨遭不测?
满心疑惑,童正想开口问个清楚之际,却见那前一刻还诡谲阴笑的小师叔,蓦地神色微凛的偏首侧耳,随即以指轻抵唇瓣,示意她噤声倾听。
微微一愣,她攒眉细闻,待那随风飘送而来的细微声响窜进耳内,当下不禁诧异脱口,“是琴声!”
而且还是散发着浓厚杀气的琴声。
“可不是!”眸光一亮,谷怀白兴致颇高地笑了。“能以琴声杀人于无形,奏琴之人功力甚是惊人哪!”
“要去瞧瞧吗?”不知为何,童竟有些兴奋。
哎呀!从小在不见人烟的绝谷内长大,好不容易因为四师叔的事儿,终于出谷来了,虽然一路上已遇过不少人,但是真正的江湖人、江湖事,今儿个才算是正式碰上,感觉好刺激呢!
斜睨她莫名雀跃的小脸一眼,谷怀白断然拒绝。“过去只会沾惹麻烦,不去!”
“那好!小师叔,你在这儿等我,我过去偷瞧一眼马上回来。”抑不住好奇之心,她决定自个儿过去瞧瞧,抛下话后,便迅速朝声音来源飞纵而去,眨眼不见踪影。
来不及出声阻止,谷怀白只能瞠目瞪眼。“这丫头是怎么回事?这般爱凑热闹,也不想想自己功力抵得住那杀气腾腾的琴音吗?”
嘴上忍不住叨念、嘀咕着,可终究还是放不下一颗心,一手牵着那被女主人抛下的老母驴,一手轻拍自己身下的老公驴,垂眸微笑商量——
“让你们偷懒大半个月了,不介意现下加快脚程卖力点吧?”
晴空下,童兴奋难抑的一路寻去,只听那原本隐隐约约飘散在风中的琴声由细微转为清晰,时而婉转、时而高亢的美妙琴音却隐隐透着肃杀之气,让她的气息不禁一阵翻涌。
糟!不能再靠近了。
心知以自己浅薄的功力,若再上前,势必难以抵抗抑注在琴声里的杀气,她颇为识相的马上找了方草丛躲藏在后,略为调整气息稳定心神后,这才悄悄的拨开一小缝草丛,凝目好奇的瞧去。
就见前方黄土官道上,八名秀美女子抬着一项华美软轿,软轿四周垂挂着随风轻轻飘扬的朦胧白纱,教人看不清轿内景象。
轿旁,一名脸上满是皱纹,可老眼却闪着精烁光芒的老婆婆,那双枯瘦老手此刻正飞快弹奏着一把白玉古筝,阵阵杀气随着乐音源源不绝而出。
至于一旁的黄土路上,已经倒了两匹暴毙的骏马,至于骏马的主人——一对年轻男女此时则冷汗涔涔的盘坐在地,全心运功对抗琴音,可从那苍白的脸色看来,恐怕再支撑也没多久了。
哇——这就是小师叔常说的什么江湖恩怨吗?好紧张刺激喔!
草丛内,童不知为何也跟着紧张地紧握双拳起来,粉嫩双颊兴奋得酡红,险些没跳出来帮双方摇旗呐喊了。
就在她振奋不已之时,蓦地,激烈宛如千军万马的高亢琴声一声接着一声剧烈扬起,不仅震得那对年轻男女再也承受不住地喷出鲜血,就连她亦难逃琴声所藏的杀气所慑,胸口不禁一阵气血翻涌,心脉瞬间大乱。
糟!这下不妙。
心中一惊,心知自己已受影响,童慌得连忙想运功稳住气息,然而惊惶之下,心神已乱,而那琴声却一波接着一波更加高亢激昂,震得她血气纷乱的几乎就要随同那对年轻男女一般呕出血来……
“……天蓝蓝,水青青,阿妹啊阿妹真是俊;花红红,草绿绿,哥哥我的心啊被勾了去……”
蓦地,粗俗的乡野曲调既突兀又和谐的在高亢琴音中响起,其声悠然清和,好似只是随意哼唱,却神奇的化去了琴声中那几乎要将人崩裂的强烈杀气,让气血翻涌的童不禁松了一口气,乘机调息自己的呼吸,同时也让那对年轻男女逃过一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奏琴的婆婆老脸一变,恼怒地正想加深功力与其一别苗头之际,薄纱软轿内却传出一道清冷女嗓——
“琴姥姥,够了!”
霎时,就听“当”的一声脆响,前一刻还杀气腾腾的高亢琴音,瞬间归于平静,那叫琴姥姥的枯瘦婆婆似乎极为听命软轿内的女子,当下马上抱琴退守一旁。
琴声一停,那粗俗的乡野小曲也跟着消失无声,歌声的主人从头至尾皆未露面。
哎呀!幸好有小师叔那杀猪般的歌声相救,不然她可要同那对年轻男女一样惨了。
躲在草丛后拍着胸口暗自庆幸,童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就听软轿内的神秘女子又开口了——
“小姑娘,你热闹也看够了,该出来了吧?”
呃……这是在说她吗?不会吧!连她躲在草丛后面竟也知道,软轿内的人是神不成?
惊疑不定,正当童踌躇着该不该“出面自首”之际,彷佛看穿她的犹豫,那神秘女嗓又冷冷扬起——
“姑娘背后有高人相助,还怕些什么呢?”言下之意,分明暗指“只闻其声、不见其面”的杀猪歌声主人。
看来是真的在说她了!
原只是好奇想躲起来看热闹,没料到却莫名其妙被点名,童无奈地搔了搔头,缩头乌龟做不下去,只好乖乖从草丛后现身露面,不知险恶的主动走到白纱软轿前。
朦胧白纱内,那神秘女子似觉她这种毫无心防的举动颇为有趣,不过嗓音依旧清冷。“小姑娘,你想插手管闲事?”
管闲事?她?别开玩笑了!没道理凑热闹的莫名其妙成了事主,是吧?
瞠目结舌地比了比自己,眸光下意识往那瘫倒在路边,内伤受创颇重的年轻男女瞧去,童飞快的摇头否认。“没有!我只是瞧热闹的路人,不关我的事,只不过……”嗓音一顿,似有难言的下文。
“只不过什么?”不知为何,软轿内的女子很有兴致与她闲扯。
“只不过要弄死人是没差啦!但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光天化日下躺了两具尸体,吓坏了路过的百姓那就罪过了。”
没料到她的回答竟是这般奇特,软轿主人不禁一怔,随即兴味地笑了起来。“你这小姑娘倒也有趣,本宫挺喜欢的,看在你的面子上,为了不吓坏无辜路人,本宫就饶了那两个无礼之人吧!”
啊?看在她的面子上?
又关她什么事了啊?
无端成了那对年轻男女的救命恩人,童不禁再次瞠目结舌,还来不及婉谢这项“殊荣”,软轿内再次传出神秘女子冷淡的嗓音——
“琴姥姥,我们走吧!”
就听这命令一落,八名抬轿侍女与那琴姥姥便以着看似缓慢优雅,实则其快无比的速度,身形如魅的抬着薄纱软轿远去,转瞬间消失了踪影。
呃……现在是怎样?把那两个严重内伤的人丢下,就这样走了?她可不想捡这种烫手山芋啊!
简直不敢置信自己无端揽下麻烦,童欲哭无泪。
“多……多谢姑娘救……救命之恩……”就在她还来不及回神之际,那对狼狈的年轻男女已经摇摇晃晃的起身来到“救命恩人”面前,神色灰败、语不成句的努力表达心中万分之一的感激。
“哪、哪里!”摸着鼻子尴尬一笑,觉得自己这“救命恩人”的头衔实在受之有愧。
“姑娘恩德,我们……我们兄妹……”
想报恩的话尚未说完,就听“咚”地一声,当妹妹的率先不支的倒地昏厥了,随即当哥哥的也“咚”地一声,“妹唱兄随”跟着昏迷过去。
“哇——现在是怎样?说昏就昏啊!”瞪着地上两具“人尸”,她傻眼惊叫,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这种情况,当下连想也不用想,直接搬出某人求救。“小师叔,你快来啊!”
这种时候,把麻烦丢给小师叔准没错,谁教他是幻天派掌门,有事为门下弟子服其劳也是应该的。
心下暗忖,童果然承袭了幻天派优良门风,遇上麻烦事儿,赖给倒楣被迫成为掌门的某只可怜虫就对了。
“唉……别吼!别吼!这不就来了。”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谷怀白从不远处外的一棵大树后转了出来,表情很是哀怨地骑着老公驴慢慢晃到她面前。
唉唉唉!早要她别来凑热闹的,若不是他紧随在后,以自己足可绕梁三日的优美歌声化掉那凶煞至极的琴音,这丫头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吼得这么有力吗?
也幸亏软轿内的神秘女子对这丫头没有恶意,否则说不得他还得露面与那些娘子军大战三百回合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不要管那两个倒地昏迷的烫手山芋,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啊?
心中转着如意算盘,满眼希冀地瞅向自个儿的小师侄,似乎在无声询问:可不可以?可不可以?
不愧是被谷怀白给养大的,就算不用言语,童也明白他想说些什么,当下有些烦恼道:“人家都叫我一声“救命恩人”了,若真丢下不理人,好像说不太过去。”
话落,蹲下身开始在两具“人尸”身上东摸西找,试图找出有关两人身分的线索,好把他们送回去。
见状,谷怀白哀叹一声,明白这麻烦是抛不掉了。
“啊——有了!”喜叫一声,童从年轻男子衣衫内抽出一封书信,定睛一瞧,待信封上的名号映入眼帘时,她一脸要笑不笑的把信递出。
“什么啊?”满脸狐疑,谷怀白接过书信垂眸一凝,随即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哈……本还烦恼要找什么名目混进去,如今这可不就是最好的机会!我就说嘛,好心有好报的啦……”
还真敢说!刚刚不知道是谁还打着想见死不救,拍拍屁股走人的主意呢!
斜眼睨觑那个不知羞耻的“好心人”,童懒得戳破。
扬州荆家庄“来人啊!快把伤患抬进客房好生照料,并迅速请大夫过来看诊。”气派恢弘的大厅内,如今的武林盟主——荆天迅速命令着下人,待奴仆们把与荆家可说有着世家之谊的“碧云山庄”庄主一对陷入昏迷的儿女给抬进去后,这才脸色难看的质问:“王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禀庄主,两名伤患是让一对不知名的年轻男女给送来的,送来之时,“碧云山庄”的公子、小姐已是昏迷不醒,老奴也不明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年已六十,身形颇为福态的王总管恭谨说道。
不知名的年轻男女?
神色一凛,荆天喝问:“人可还在?”
“老奴招呼他们在偏厅候着,就等庄主示意。”王总管甚是机伶,心知此事兹事体大,不敢随意让对方离去,圆滑的留下雨人,就等着主子的意思。
“立刻领那两人来见我!”果然,立刻要求见人。
迅速应了一声,王总管很快朝偏厅去了,不久,当他再次回到大厅时,身后经多了两名陌生的年轻男女。
“庄主,人带到了。”将两人带到主子面前后,他很快往旁边退下。
眸光如电的审视着站在大厅中间的两人,只见那娇俏小姑娘东张西望,满眼好奇;至于那有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男子则神色自若,眉眼嘴角净是笑意的回视自己,荆天神色不波开口了——
“在下荆天,不知两位贵姓大名?”
“我?”指着自己,娃娃脸男子神色古怪笑道:“我姓谷,谷怀白;这位是我小师侄,名叫童。”
一旁,童一听自己名儿被提及,马上笑盈盈的挥手招呼,表示自己就是童本人,本人就是童,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听娃娃脸男子自称姓谷,荆天脸色微微一变,厉眸迅速闪过一抹突如其来的莫名恼怒,随即像似察觉到自己的不该,他强自压下心底那股对全天下姓谷男人的痛恨,让自己的神色恢复一贯的冷静。
“程家与荆家有着数十年的世交之谊,他们兄妹遇险,幸得两位相救,荆某自是感谢万分,只不过……”嗓音一顿,语带刺探。“两位与程家兄妹素昧平生,亦不知我们两家交情,怎么知道把他们送来我荆家庄?”可疑!太可疑了!
哎呀!男人多疑猜真是惹人嫌。
心下暗忖,谷怀白摸了摸鼻子,笑眸朝身旁窃笑人儿瞅去,只见她不慌不忙取出那封从程家兄妹身上得到的书信——
“荆盟主,我与小师叔是找到他们身上有封写着你大名的信柬,猜想着你们可能有些渊源,这才将人给送来荆家庄的。”回答多疑之人的问题,童笑咪咪的奉上信柬。
剑眉一挑,荆天接过信柬拆开一看……是碧云山庄程庄主五十大寿的寿宴请柬,上头笔迹也无误,看来程家兄妹是为父送请帖而半路遇险,与眼前这两人的说法完全吻合,不过……一切都太过巧合,反倒让人起疑。
心下对眼前这对师侄尚有几分存疑,为防两人与程家兄妹的遇袭有所关联,荆天心中已有了决定,当下神色不波的微笑道:“蒙获两位好心搭救,我荆某仅代替程家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务请多留几日让荆某好生招待,以示谢意。”
明白一切得等程家两兄妹转醒后,才能弄清一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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