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常欢(影子恋人)

常欢(影子恋人)第17部分阅读

    开口问:“你的兼职?”

    我点头:“一家咨询公司,就是做数据分析,还给我配了电脑,很好吧?”

    “你哪里找到的这么好的兼职?”

    “网上啊,我投简历,他们打电话给我,按项目结账呢,都不需要一直待在公司里。”

    “这么好,不如把我也介绍给他们。”

    我哭笑不得:“我做一百个项目也买不起这辆车。”

    袁宇咳嗽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这车是我表姐换下来的,不是我自己买的。”

    我笑一下:“这有什么,你还是学生呢。”

    他转头对我说话,神态认真:“我一直有做投资,如果我真的想买这辆车也没有问题,常欢,你相信我。”

    我被吓到了,两只手都在指前头:“看路袁宇,看路。”

    袁宇转回头,打了一下方向盘,失声笑:“常欢,你慌起来的样子真可爱。”

    师兄,你开起车来真可怕。

    我抓紧安全带,只想叫救命。

    “我相信你,不过师兄,开车的时候你能别这样吗?我害怕。”

    袁宇翘着嘴角:“常欢,你这么胆小。”

    我在心里大叫:我只是不习惯坐你开的车!我熟悉的男人永远优雅稳重,坐在他身边的我连世界毁灭都不会担心。

    心口那种酸得发疼的感觉又回来了,我闭上眼睛,等待那一阵熟悉而可怕的无力感过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袁宇正在看我。

    车子停在红灯前,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

    他的目光对上我的,那种我曾见过的、乍明乍暗的光芒又在他的眼中出现了。

    我不喜欢被他那样看着,更不喜欢他露出这种眼神。

    我本能地感觉到紧张,但袁宇在我还来不及闪避他的目光的时候突然开口。

    他说:“常欢,你还想着严子非,是不是?”

    我大脑有两秒钟的短路,然后就愤怒了。

    我怒视他。

    袁宇并不回避我的目光:“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常欢,你不要傻了,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你忘了吗?”

    他的话刺痛了我,我的声音尖锐起来:“我知道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不用你来提醒我,你也没资格对我说这些话。”

    “我是关心你!”

    “我不要你这样的关心!”

    我大叫一声,车后此起彼伏的喇叭声打断了我们的争吵,我转头,看到路口已经跳转的绿灯以及在路当中对我们大幅度挥手的警察。

    袁宇踩油门,车子在无数怒目中开过路口,我握住车门把手:“让我下车。”

    袁宇咬紧牙:“常欢,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我拍打车门:“让我下车!”

    袁宇转动方向盘,车子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在路边停下,他转过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听我说!”

    他的双手太用力了,让我悴不及防地痛的叫了一声。

    他立刻放松了手指,但仍是握着我的肩膀,脸上的表情简直是慌乱了:“对不起,弄痛你了吗?”

    我因为他脸上的表情,激烈的反应就继续不下去了,声音也哑了下来。

    “没有……你先把我放开。”

    袁宇迟疑了一下:“你听我把话说完。”

    我点头。

    他收回手,很是沮丧地说:“我没想跟你吵架。”

    我放下肩膀,疲惫至极:“我也不想。”

    他的肩膀也落了下来,袁宇永远是精力充沛的,这样的他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

    他低声说:“我就要走了。”

    我的声音也弱下来,连说话的力气都在离我而去。

    “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情绪失控。”

    袁宇肩膀动了动,那是一个想要靠近我的姿势,但他终究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公司就在下一个路口,时间差不多了,我等着他开口,如果他再不说话,那我就只能下车自己走过去。

    但我仍是希望与他好好道别的,他要去的是地球的另一端,对我来说那就是另一个世界。

    我知道,所有对我好的人都将离开我,我无法挽留他们,一切都是宿命。

    袁宇终于开口,他看着我,十分郑重地。

    他说:“常欢,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美国吗?”

    第十六章洋葱

    1

    我愣愣看着他,至少有十几秒,然后笑了,哈一声,仿佛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不可能,学校已经有了公告,我没被选上。”

    袁宇答:“我已经知道了。”

    我看着他,他从车后座拿了个信封过来:“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请教授帮忙给你做了份个人推荐,我替你提交的申请,直接发到uc招生办公室的邮箱里,uc很满意你的材料,决定再增加一个名额,指定给你的。”

    我张开嘴,又闭上:“你替我申请的?我怎么能接受你的……”

    袁宇打断我:“常欢,你的成绩是没问题的。我们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常欢,你是符合条件的,我没有替你做什么,我只是如实把你的材料递交给学校。”

    他又说:“奖学金很优厚,学校提供住宿,你有了学生签证,在国外一样可以打工,生活毫无问题。”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常欢,你可以飞得很远,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

    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说完这些话,然后再公司门口将我放下就走了。临走前他落下车窗,说他还有一周就要走了,表格只需要我再填写一些个人资料就行,我不用现在就决定去或者不去,等我想好了再去找他。

    袁宇说完这些就走了,十分干脆,怕被我打断那样。我拿着那个信封站在路口看着他的车子远去,没有一点儿真实感。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袁宇带来的消息是突如其来的,从不在我的想象范围之内的。

    但袁宇说了,常欢,你是符合条件的。

    他还说,奖学金十分优厚,在国外你也可以打工,生活毫无问题。

    他说,常欢,你可以飞得很远,不要把自己困在原地。

    我打开信封,袁宇说的没错,我被录取了,只要我接受。

    我也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如果不离开,我会被困死在这个城市里,这里每一个熟悉的角落都像是一根透明的蛛丝,他们纵横交错、无所不在,它们令我举步维艰,每一次呼吸都不能顺畅。

    我该离开吗?或许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但我怎么能接受这样的帮助?我将永远都还不清这份情,我将再不能坦然面对他。

    “常欢。”

    我转过头:“齐经理。”

    挂着胸牌的齐经理是咨询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我的面试官就是她,也是她当场拍板让我得到了这份工作。

    她对我笑:“来了怎么不进公司?我正等着你呢。”

    我将袁宇给我的信封与表格收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才到。”

    齐经理看看表,笑道:“也没差几分钟,你一向准时。”

    话说到这里,她就突然收了声。

    我随着她的目光朝公司大门望过去,就看到一辆车在公司正门口停下。

    真正的好车,远看都气势惊人。

    齐经理往前快走了两步,然后又想起我,回头道:“我们大老板来了,难得看到他,我先过去打个招呼。”

    我看着她步履匆匆地赶过去,公司里已经有几个人出来了,阵势很是热闹。

    就连我都对那位老板充满了好奇,忍不住驻足望去。

    驾驶座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脸上笑笑的。

    我木了几秒,然后心里砰了一声,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

    那是肖,留白的先生,严子非的朋友。

    齐经理已经走到他身边了,不知对他说了句什么,又遥遥指了指我。

    那双带笑的眼睛转向我,隔着十数米的距离,并无一点儿意外之色。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肖一起投向我,几秒之后,肖对我略微欠身,并且点了点头。

    我简直能够听到所有人心里的尖叫声。

    我只想掉头就走,但天可怜见的,我还没拿到我的工资。

    穷人没资格讲个性,很快就要开学了,袁宇的提议也好,美国也好,奖学金也好,在现实面前全都遥远到无边无际。

    现实比什么都深刻都紧迫都沉重,现实是不可逃避的,我暂时还飞不起来,我得脚踏实地,每一步都走到实处。

    齐经理对我十分客气,几乎是立刻就签了付款单,还打电话要财务准备好等我过去。

    她一直都对我很好,好得都让我有些奇怪了。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原因。

    我还以为是老天在补偿我,原来是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齐经理从电脑里调出新的项目文件给我,我把公司配给我的那台笔记本电脑放在她桌上,回答:“谢谢,但我不想再继续这份兼职了。”

    齐经理一脸惊讶:“为什么?”

    我简直能从她脸上读出她心里的潜台词。

    为什么有人送钱给你你都不要?

    我不是不想要,是不能要。

    她不会明白,我也不想对她解释。

    但我不会放弃我所完成工作的报酬,我已经付出劳动,那是我应得的。

    我从财务室出来,把装着现金的信封放进包里,与袁宇给我的申请材料放在一起。

    我把包抱在怀里向前走,感觉它无比沉重。

    到公交站要走三条街,走到第二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车停在我身边。

    有些人和物是令人过目不忘的,比如肖和他的车。

    我站住脚步,叫他。

    “你好,肖先生。”

    肖从驾驶座上推门下车,绕过车头走到人行道上。

    真奇怪,他居然自己开车。

    “常欢,好久不见。”

    他对我微笑,我没法不回答他:“是啊,好久不见。”

    他眨眨眼:“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我摇头:“谢谢,不用了,我坐公车。”

    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前方:“路口有警察啊。”

    我奇怪地看着他。

    他突然加快语速:“这里不能停车的,他要走过来了,快上车。”

    我身不由己地上了车,车门砰一声合上,他坐进来,带来无比大的压迫感。

    我真不该和这个男人都说一句话,他比谁都危险。

    车子已经起步,我想立刻下车,但我不能像对待袁宇那样对待他,包还在我手里,那个装着钱的信封硌痛我的手。

    我像所有靠打工为生的人一样,对“老板”这种生物充满了敬畏,更何况是肖这样的。

    他开口,这一次十分直接:“小齐说你不愿意继续兼职了?”

    我不敢看他,轻声回答:“是的。”

    他问:“为什么?”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有一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就因为我是严子非的朋友?”

    我吸了口气,这个名字仍旧刺痛我。

    我别过头:“我需要工作,但我希望自己被录取是因为我的能力。”

    肖微微笑,我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来打消我这个念头,但他薄薄的嘴唇一动,说:“你以为这样的兼职到处都有吗?我录取你,当然是因为有个白痴摆脱我照顾你一下。”

    逆向车道上所有的车子都仿佛迎面朝我冲了过来,我紧闭双眼,从没觉得自己会这样可悲。

    肖连转头的动作都没有,只看着前方开车。

    “怎么?生气了?”

    我开口,声音艰涩:“不,请你让我下车吧。”

    “何必这么急?要开学了,你现在还住在咖啡店吗?那个老穿黑衬衫的家伙对你好吗?”

    这个男人知道一切。

    我低下头,是了,他是严子非的朋友。

    他们都是严子非的朋友。

    不会有凭空而降的好运,我以为我已经离开了有他的世界,但事实是我一直被照顾着,无论我知或不知。

    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该愤怒吗?可我只想哭。

    车子在路边停下,我拉了一下车门,但它纹丝不动。

    肖仍旧坐在驾驶座上,我听到他在我背后开口:“常欢,我没有恶意。”

    我放弃开门,回过头与他对视。

    我敬佩留白,和这个男人在一起需要多么强大的神经。

    我强迫自己平静地与他说话:“肖先生,我和严先生已经没有关系了。”

    我顿了顿,又说:“我不该继续接受他的照顾,更何况还是通过你。”

    他笑了笑:“你说得对,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

    我突然噤声,极度的矛盾令我唇舌发麻。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严子非的消息了,久到我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我想听他说下去,不停地说下去,说关于严子非的一切,就算是多一个字也是好的,但我又害怕。

    我不该再看到他、再听到他,我不想知道他还在关心我、照顾我,

    我也不该知道,这会令我前功尽弃,令我连最后一点儿假装的平静都彻底失去。

    肖的声音在继续:“可他说你还是他的责任,他不能不管你,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你们明明已经分开了。”

    我低下头,捂住脸,不想让他看到我的泪水。

    他薄薄的嘴唇无情地摧毁了我最后一道防线。

    肖的声音终于有了一点儿变化:“你哭了?别,我老婆会误会的。”

    他真是收放自如,我要不是那么绝望,一定会捧场地笑一下。

    “如果你是因为感动,不用了,我只是替他确定一下你好不好,你也不用感谢我,不算什么大事,顺手而已。”

    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眼泪和鼻涕已经让我狼狈到不能抬头。

    肖咳了一声,递过纸巾:“擦一擦,你这样让路过的人看到不好。”

    纸巾是连着整个盒子一起递过来的,我接住,他又道:“你可以继续兼职,你做得很好,物超所值,我的公司不请白工。”

    我只是摇头。

    肖叹了口气,他居然也会叹气。

    “常欢,他不是不管你,他也是不得已。”

    手里的纸巾已经湿得稀烂,我不能再听下去,他的话会杀死我。

    我知道,错的只有我。

    可能是我扭曲的面孔太过难看,永远微笑的肖都皱起了眉头。

    “我送你回去吧。本来想让你见见他的,你这个样子,看来是不行了。”

    见他?见谁?严子非吗?!

    我惊惶起来:“不!”

    肖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他这么说着,放开手刹,再次发动了车子。

    车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雨水在车窗上蜿蜒出无数透明的曲线,天地间一切都变得朦胧扭曲,我的泪眼透过重重雨雾望过去,看到路的另一边的医院大门。

    是医院,肖把我带到了医院门口。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方向盘,声音里满是惊恐:“为什么是医院?他在医院里吗?”

    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也不用回答。

    因为下一秒,我就看到了严子非。

    2

    熟悉的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他推门出来,在雨里站直身体。

    隔着雨雾,我也能清楚地看到他。

    只一眼,我就忘记了呼吸。

    他整个人很明显地清减下来了,眉骨愈高,如同刀刻,但看上去精神很好,身姿笔挺。

    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向他奔了过来。

    但他随即弯下腰,从车里又牵出另一个人来。

    我最先看到的是他的背影。

    那一头白多于黑的头发还有略微佝偻的瘦削后背,让我以为她是个老人。

    但她随即转过身,让我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让我无法形容的脸,她的五官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或许是因为它们都太正常了。正常得像是被人安在她脸上的,并且各自为政,没有一点儿联系。

    那张脸与我所见的那张照片上的她没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但我知道,她是程瑾,她就是程瑾。

    小施从驾驶座下来替他们打伞,我看到严子非用手揽住她的肩膀,以免她淋到雨。

    我也看到她仰起头来,对他露出笑容。

    那笑容让她怪异的面孔变得柔和,我也看到严子非与她对视时温柔的目光。

    纵然她受尽苦痛,但终于历劫归来,而他仍在原地,不离不弃,谁说这不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仍是美丽的,谁也不能破坏那份完整,就像那张凝固了他们最好的时光的照片,谁也走不进去。

    我再也不能看下去,肖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善解人意,车子掉头离开,但是车子侧边的后视镜仍旧照出那双人影。

    蜿蜒雨水的镜面上,他们是天地间我仅能看到的人和事。

    我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肖将我送到咖啡店,我下车,他也推门下来,对我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我没想到他会道歉,我摇头:“不,谢谢你让我看到他。”

    “程瑾还没用完全康复,他每天都陪她去医院复健。”

    我点头:“我看到了。”

    “有一个人需要照顾,他就知道身体要紧了,我看他最近越吃越多。”

    我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突然松动了,衷心地说:“那太好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请放心,我是个学生,自然是过一个学生该过的日子,请你转告严先生,让他不要再为我的事烦心了。”

    他很干脆地回答我:“好,我会转达。”

    我抬起头,肖避开我的目光。

    根本不需要,像他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做出考虑不周的事情的。他让我看到那一幕,就是想要我死心。他从一开始就认为我是个不该存在的人,他虽然答应严子非给我一份工作,但他叫他白痴。他也不认同严子非至今还把我当成一份责任。当他觉得有必要替朋友解决我这样一个麻烦的时候,他就顺手做了他想做的。

    不,他没有错,何必说对不起?他做地很对,很好,他是我最好也是最贴心的朋友,只是不是我的。

    我开口,平静地说:“还有,请告诉他,我祝福他们。”

    肖走了,我没有回咖啡店,而是走去了公共电话亭。

    我拨了电话,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被我拨了不下十次才成功。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被接通,那头背景声十分安静,所以传来的语言就变得无比清晰。

    他说:“喂?”

    我没有出声,只是把听筒紧紧按在耳边,紧得几乎要进入我的骨肉里。

    他顿了顿,突然声音急切起来:“常欢,是你吗?常欢。”

    那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穿过我的耳膜,进入我的身体,随着每一次血液的流动,永不停歇地撞击着我的心脏。

    我猛地按断了通话,然后再单调的嘟嘟声中轻声回答了他。

    “是我,我爱你,再见了。”

    我离开了电话亭,直接去了袁宇的家。

    他在,一个人。

    他给我开门,第一句话就是:“常欢,你决定了吗?”

    他的声音里居然有一丝紧张。

    我把手里的信封举起来,他瞪着我,急着要说话。

    我开口打断他:“借我一台电脑号吗?有些信息得在线填写,我已经把笔记本还给公司了。”

    袁宇笑起来的样子吧真如阳光洒落,我知道他对我好,但我不值得。

    我想离开这里,不是因为他。

    我申请uc交换生成功的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教授给我发了一封邮件,邮件里说他一直很看好我,相信我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琳达已经回国了,与我视屏通话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对我说到了美国一定要去找她。

    小菜十分舍不得我,还说我是这家店里从打工到出国留学的第三个人了,和以前一样,最后只剩下她。

    老板拿刚洗过的勺子敲她的头:“你要是能考出去,我也替你庆祝。”

    小菜立刻大声回答:“我才不走,我要一辈子留在这儿。”

    老板瞪起的眼睛,让我笑了足足五分钟。

    我到系主任办公室敲章,一路收获各种各样的目光无数,国经老师签字的时候十分爽快,还特地把我送到门口,对我说:“你是我见过最努力也最幸运的学生,恭喜你,常欢。”

    我知道自己幸运,也知道自己正被人羡慕,但我不快乐,人生就是你最想得到的,永远都得不到。

    我还给爸爸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常欢。”

    她一下子局促了,说话都有些结巴:“哦,哦,是你啊,我这就给你爸听。”

    我在脑海里描摹她的样子,但我连她的照片都没有见到过,我能想到的只有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还有她转过身对我露出的笑容。

    我记得她常把头发用一根黑色的皮筋扎起来,厨房里热,碎发总被汗湿黏在额头旁边,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用手去捋一下,有时候两手都端着汤碗的时候,还会要我帮一下忙。

    我多想能够走到那幻景里去,再替她捋一下头发。

    “常欢。”爸爸在叫我。

    我握紧了话筒,他也没有错,我没有权利要他永远活在过去的记忆里。

    我叫他:“爸!”心平气和地。

    他嗫嚅着:“要开学了……我正想过去看看你。”

    我对他说:“爸,我申请了一个交换生名额,去美国。”

    他啊了一声,那声音充满了惊讶。

    我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他的声音。

    他又说:“已经通过了,学校在加州,那里给全额奖学金,不用自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用担心,学校有通知发给家长,过几天你就会收到。”

    他还是不说话,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过了一会儿,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那头竟然传来了抽噎声。

    是我爸,他哭了。

    “爸……”

    他在那里断断续续地说话,像是对着身边的人,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女儿要出国了……她要去留学了,好孩子,我女儿是好孩子。”

    我的眼泪突然滚落下来,遮也遮不住。

    电话那头是我一辈子潦倒失意的父亲,他用酗酒和暴力发泄自己对人生的不满,我曾经恨过他,也曾经发誓永不原谅他,但我错了,我想他爱我,只要他的一句话,我就能够满足。

    三天后,爸爸来了上海。

    我已经住回了宿舍,他找到我,什么也没说,就给了我一张存折。

    我打开,然后立刻合上。

    那里面简直是他一生的积蓄。

    我说:“我不能要。”

    但他执意把它塞进我手里,然后就走了。

    我把他送到车站,上车的时候他说:“有时间就回家看看,你的房间我没动过,还在那儿呢。”

    我点头,他就说:“没事儿了,回学校去吧。”

    长途汽车司机按着喇叭催客,我一直跟着他,他一只脚踏上车,突然又转过身,摸了摸我的头。

    他说:“好孩子。”

    我低头,热泪奔涌。

    送走爸爸以后我一个人回到宿舍,打开箱子,把两张存折放在一起,仔细包好。

    这就够了,它们让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是孤单一人。

    3

    签证面试是袁宇陪我去的,我问他:“你不用开学?”

    袁宇笑嘻嘻地说:“我成绩好,导师允许我请假。”

    我无话可说。

    其实我知道,袁宇嘻嘻哈哈的外表下有一个最值得信任的灵魂,在我需要的时候,他一直在那里。

    他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

    我对他说:“我请你吃饭吧。”

    他眼睛一亮:“你做吗?”

    我愣了一下,一时居然没反应过来:“你要吃吗?”

    他像个小男孩一样雀跃:“要啊!走吧,我家有厨房。”

    我在他的喜悦面前投降了,袁宇带我去超市,我看着冰柜上贴着的价格发呆:“太贵了,去菜市场吧。”

    他已经大刀阔斧拿了不少:“没事,我付钱。”

    我固执地把推车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回去:“不行,说好了我请客。”

    袁宇苦着脸:“我不知道哪里有菜市场。”

    我忍不住笑了:“走吧,我知道。”

    我推着空空的手推车转过一个货架,袁宇追上我,然后差点儿撞在突然停步的我身上。

    在我面前不远的地方立着严子非与程瑾,他推着车,而她正从货架上拿下一盒牙膏。

    我与他,分开一个月又十天,再一次面对面。

    程瑾注意到我的目光,放下牙膏问身边的男人:“遇到熟人?”

    袁宇站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肩膀。

    我从未这样感激有他在身边。

    我听到袁宇开口:“这么巧,严先生。”

    我也听到严子非的回答,在几秒以后。

    他对我们微微点头,声音略微沙哑,说:“是,这么巧。”

    袁宇看着程瑾:“这位是你的朋友?”

    严子非点头:“程瑾。小瑾,这是袁宇。”

    袁宇紧了紧揽住我的手:“幸会程小姐,这是常欢。”

    程瑾对我们露出笑容,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而严子非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短短一瞬。

    那是一对深黑色的漩涡,足以令我降落至万劫不复。

    袁宇接过我手里的推车,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他道谢,向前走,我们擦肩而过,我缩在袁宇的臂弯里,想象自己是渺小的一粒尘土。

    背后传来程瑾混在嘈杂人声里的模糊声音。

    她说:“他们看上去真般配。”

    我没有听到严子非的回答,想必他会给她一个微笑。

    我甚至可以看到那个笑容,看到他温柔牵动的嘴角。

    我知道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分开以后,无论曾经怎样亲密过,终有一天会变成路人。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我在菜市场里发挥了无与伦比的讨价还价热情,几乎没有停过嘴,拎着大包小包上车以后,我又一路不厌其烦地说着菜单,到走进他的家门口都没有停过嘴。

    走进厨房的时候,我的嗓子已经哑了。

    袁宇终于受不了了:“别说了,你不觉得口渴吗?”

    我嘎然收声。

    他问我:“喝水?”

    我摇头:“不要,你出去吧,我很快就能弄好。”

    袁宇转身走了,我开始洗切,两分钟后他又回到厨房,把一杯水放在我手边,然后问:“要帮忙吗?”

    我连头都不抬:“你什么都不会,别来凑热闹。”

    “你教我呗,你都说了一路了。”

    “不用了,很快,你出去等我就行。”

    “不就是洋葱土豆丝吗?我会切,你让开。”他捊起袖子。

    我用一只手推他,怎么都不抬头。

    袁宇不再说话,厨房里只剩下砧板上散落着浅紫色的洋葱衣被滴落的水珠击中时发出的细碎声音。

    我扔下刀捂住脸,哽咽道:“洋葱。”

    袁宇没有回答,我听到水声,他打开水龙头,把刀和洋葱都扔进了水里。

    “好了。”他说。

    我仍旧捂着脸,刺鼻的气味让我泪流不止——我真不该买洋葱。

    “要毛巾吗?”他问我。

    我摇头说:“不,让我一个人待着。”

    但袁宇并没有走开的意思,我的手被他拉开,光亮让我红肿的眼睛无所遁形。

    我看不清袁宇,他在我的泪眼里还是那么模糊的一团影像,而他执意地不肯放开我。

    我听到他叫我:“常欢。”声音轻得像叹息。

    然后他低下头,吻了我。

    那是一个带着微咸味道的亲吻,十分温柔,甚至带了一点儿小心翼翼,这太不像袁宇了,我记得他曾经那样霸道地吻过我,不顾我的挣扎与反抗,我也记得另一个男人所给我的无数个温柔而持重的亲吻,在那许许多多个静夜里,那些耳边的低语,朦胧睡意中的拥抱与缠绵,最后都成了喧嚣尘世里简短的一个擦身而过。

    袁宇的唇终于离开,我听到他说话,就在我耳边:“忘了吧常欢,一切都会好的。”

    或许我应该再给他一个耳光,但我悲伤而软弱,再没有一点儿力气,而他收拢双手,年轻男人的胸膛坚硬而温暖,就连他的声音都是带着温度的。

    他说:“我在这儿呢。”

    两个星期以后,我与袁宇一同去了机场。

    我的行李少得可怜,而袁宇只背了一只运动包。

    我原本想把被子都带到加州去,但袁宇说相信我常欢,宿舍里什么都有,包括电饭煲,学校旁边就有亚洲超市,连粽叶都能买到。

    我十分怀疑,但行李超重也是要算钱的,最后我还是妥协了。

    机场人很多,一切顺利,我们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有人替我们换好了登机牌。

    、袁宇给我们介绍,说那是他姐夫,现在在海关工作,又嬉皮笑脸地抓着我的胳膊说:“常欢,我同学。”

    袁宇的姐夫笑得很和善,说:“原来你就是常欢。”

    袁宇的姐夫有东西要他带去美国,离开前我拉住他:“你的姐夫?”

    “堂姐夫!常欢,我有个大家庭,以后你可得记清楚了。好了,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我还来不及抗议,他就跟着他姐夫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人真多,我不敢走开,怕袁宇回来找不到我。

    几个孩子跑过我的身边,后面跟着满头大汗的父母,我手忙脚乱地避让,最后还是没能避开最后一个小肉球。

    三四岁的孩子炮弹一样撞到身上也是杀伤力十足的,我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那孩子与我摔作一团,场面无比狼狈。

    孩子的高分贝尖叫简直扯碎我的耳膜,幸好有人伸出援手,一把将他从我身上抱起,交还给堪堪赶到事故现场的他的父母。

    然后那人转身,弯腰,又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又看到了严子非,如同在梦中。

    孩子的哭声、父母的道歉声、围观众人的议论声包围了我们,而我眼前模糊,根本不能作声。

    几分钟后,我坐在铁质的长椅上,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也在这里,这么巧。”

    严子非微笑了一下,在这拥挤嘈杂的机场大厅里,他仍旧优雅而俊美,看上去如同一卷画。

    他说:“不,我是来送你的。”

    我哦了一声,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我想说“能够再见你一面太好了,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还有,希望你幸福”。

    就像小施说的,爱一个人,不就是希望他幸福吗?无论这幸福里有没有我。

    可我说不出口,我的灵魂飘飘荡荡,已经不知去了何方。

    我只听到他说话:“加州很适合你,看到你这样,我也很高兴。”

    我们肩并肩坐着,隔着窄窄的一个扶手。

    几分钟以后,他又开口:“这么久了,我都没能与你告别,对不起。”

    我看着他,双眼一眨不眨。是的,他是来与我告别的。

    他仍在微笑,就连那微笑都是遥远的。

    然后他站起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这个短暂的拥抱非常用力,用力到让我无法呼吸,我们靠的那么紧,他每一次心跳都直接撞击在我的心脏上。

    如果拥抱可以说话,我相信那一定是千言万语。

    袁宇找到我的时候,我仍旧坐在那个椅子上,一个人。

    袁宇急得气喘:“常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站起来,说:“对不起。”

    他拉住我的手,拽着我跑:“被你吓死了,安检都要关了。“

    我被袁宇一路拉着上了飞机,机上人很多,有小夫妻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坐在我们前头,一路都在哭。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起飞的时候闭上眼睛。

    袁宇给我盖了一条毛毯,我每次睁开眼,都看到他在我身旁百~万\小!说。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机舱里的灯都暗了下来,就连那不断啼哭的孩子都累了,只时不时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抽噎。

    我真想问他:哪有那么多忧伤?就连睡梦中都不忘哭泣。

    5

    加州阳光灿烂,我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袁宇在第二年从ucb转到了uc读研究生课程,身体力行地把师兄这个词进行到底。

    也是这一年的期末,我接到袁宇父母的电话,要我提醒他别忘记夏日家庭聚会,还对我十分热情地表示了欢迎。

    我没有拒绝。我需要的时候,袁宇在我身边,所以如果他需要我,我也不能走开。

    袁宇的父母都在国外长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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