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幽兰

幽兰第7部分阅读

    她果然停下挣扎。

    哥哥来了?

    单纯的水眸中,浮现了雀跃,以及担忧。

    只要哥哥来了,那就代表,一切误会都将解开。金凛将明白,她并没有背叛他,他会知道,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她也担心,一旦两人见面,就会产生激烈的冲突。南北两国,积累了太多仇恨,她最爱的男人,跟最爱她的哥哥,是会杀了对方,还是为了她而握手言和。

    紊乱的思绪,在她脑中盘桓著。

    夜色更深,她被拖扯著,往前方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身後的石屋窗口,正有一双火灼的黑眸,紧紧追随著她,眼睁睁看著她跟那个黑衣人愈走愈远。

    城门附近,有一辆篷车等著,外表看起来极为普通,就像是一般旅人的篷车。这样的篷车、这样的旅人,每天进出城里的,不知有多少。守卫或许一时轻忽,就有了可乘之机,让这个人混了进来。

    「我哥哥在哪里?」幽兰轻问,隐约觉得颈背发麻,心中忐忑不已。

    「就在篷车里。」那人说道。

    太过担忧关靖的安危,又太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一时忘了该要留心,就在那个男人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走上篷车。她心里头,有太多疑问,需要从关靖嘴里才能得到答案。

    站在石屋窗口的金凛,亲眼看见那娇小的身影,毫不反抗的走进篷车。即使隔著这麽远,在深夜之中,他锐利的视线,仍能看见那张美丽的脸庞上,充满著期盼和担忧。

    她要逃了。

    就在她对他说了那些话之後,她竟然心甘情愿的,跟著那个南国派来的男人,头也不回的逃了。

    凛,相信我。

    那柔柔的嗓音,还回荡在他耳边。

    她是那麽无辜、那麽柔弱,甚至滴下泪来,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他。

    因为,这是你留给我的。

    金凛仰起头,肩头肌肉资起,双手捏紧窗框,直到坚硬的木框,在他的手下粉碎。

    我爱你。所以,它对我而言就很重要。

    他紧闭著眼,咬紧牙关,像在承受著最剧烈的疼痛。

    我爱你。

    她说。

    我爱你。

    她说。

    我爱你。

    她这麽说……

    金凛发出兽般的咆哮,声音震动了整座城。

    假的。

    假的。

    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女人再度欺骗了他!

    「落城门!」金凛咆哮著,徒手捏碎了窗框。他反身抽出刀,像头饥渴的兽,赤红著双眼,从窗口一跃而下。

    整座城都马蚤动了起来,男人们握著武器、举著火把,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轰隆隆的脚步声,跟男人们的呼喝,让地面都为之震动。

    踏进篷车中的幽兰,还在黑暗中摸索,她先是低唤了几声,却都得不到回应,只能更往里头走去,直到她的双手碰著了篷车最内部的木墙。

    这辆篷车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其他人!

    她讶异而困惑,正想转身走出去时,就听到那声如雷般的怒吼。那声吼叫,凄厉得接近惨叫,听得她悚然一惊。

    紧接著,火光亮起,男人们的咆哮怒吼,包围了整辆篷车。

    「下来!」

    「你是什麽人?」

    「留活口,得问清楚!」

    男人们咆哮著,手里的武器,在火光中闪耀。衔命而来的南国人,眼见事发,立刻就舍下幽兰,只求能保住小命。

    他跳下篷车,横手挥出一刀,想要杀出一条路来。

    巨声的咆哮,夹带著强大的杀意,从後方逼近,他只能转过身,硬著头皮接下攻击。

    银光,闪过。

    一刀,一刀,又一刀。

    男人瞪大了双眼,居然连一招也挡不住。他满脸惊恐、表情扭曲,眼睁睁看著自己的手臂、身躯,在那个目光如火的男人刀下,一块又一块的削落。

    最後一刀,砍向他的颈项。

    咕咚!

    一颗头颅落地,在地上滚动著,那惊恐的表情,就像是无法相信,世上有这麽快、这麽狠绝的刀法。

    金凛站在血泊之中,神情如狂。

    四周静默著,人们举著火把,看著四散的尸首,以及双目赤红的族长。他踏过鲜血,走到篷车旁,一把扯下篷车的遮帘。

    那张柔弱的、美丽的、惹人怜的脸儿,暴露在火光之中,无辜而茫然的望著他。

    「凛?」她伸出手,困惑而胆怯,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你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他的表情好可怕。

    金凛看著她。

    就是这张脸!

    就是这个声音!

    就是这样的表情!

    金凛扯著唇,露出狰狞的冷笑。

    可笑啊可笑,他竟然又被这个女人骗了!

    怒火烧灼著他的胸口,像是要在那里烧出一个空洞,许多再度萌芽的东西,一并被怒火燎烧,全化为粉末。他瞪视著眼前的女人,在胸口剧痛时,还能露出微笑。

    「差一点,是吧?」他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毫不留情的将她拖到面前。

    「只差一点点——」他抵在她的唇上,嘶声说道,笑容诡异得让人发寒。

    差一点他就再信了她!

    差一点她就再耍了他!

    差一点,她就要逃出去了!

    「想走,没那麽容易!」

    金凛愤恨地抓起她,甩在肩头上,像是扛著货物一般,头也不回的往石屋走去,留下围聚的族人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雪花无声的落下,覆盖在散落的尸块上,也冲淡了满地的血迹。

    那是那一年,最冷的一夜。

    第十章

    巨大的力道,将她甩上那张柔软的木床。

    幽兰慌乱的支起身子,看著眼前的金凛,因为他眼里的怒火,骇然得无法动弹。他黑发凌乱,衣衫上满是血迹,表情狰狞得让她胆寒,愤怒的咆哮声震动了石屋。

    「想逃?!」金凛吼叫著,握住她的肩膀,用力之大,几乎要握断她的骨头。他瞪视著她,猛烈的摇晃著。「你想逃?!」

    强大的力道,让她头昏眼花,连话都说不完整。

    「不、不是……凛……我没有——」她试著要解释,但是他根本不给她机会。

    粗糙的双手,扣住她的双手,拉举过头。金凛咬著牙,用沈重的身躯,将她压入柔软的兽皮。

    「逃啊!」他咆哮著,低靠在她的眼前,神情狰狞得像是随时要噬人的兽。「我看你怎麽逃!」

    「不,」她喘息著,试图说出真相。「我没有要逃走,我——」

    轰!

    金凛一拳,打断了床柱,吓得她无法言语。

    「你没有要逃?」他怒极咬牙,嘲讽的挑起浓眉,很慢很慢的说:「我亲眼看见,你自愿跟著那个南国人走了。你是自愿的、毫不反抗的,甚至是充满期待的……」那幕画面,回荡在他脑中,逼得他更恨。

    恨她。

    却也更恨自己。

    金凛咬紧牙关,克制著将她扼死的冲动。

    又一次!

    她竟又骗了他一次!

    而他竟这麽愚蠢,竟让她的眼神、表情,以及柔软的嗓音,突破了心防,忘了所受过的教训。

    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手段!

    她的无辜柔弱,比任何武器都还要危险。当他知道,她扑身入火,抢救那枚戒指时,他的心的确有些许动摇了。

    烙在她掌心的伤,以及她夜半时吻著他手腕的温柔,还有那濡湿的泪,都迷惑了他。

    因为爱过她,所以他软化了,甚至就要开始相信她。

    但,也因为爱过她,当他亲眼看见,她头也不回的预备逃离的时候,所有的爱,全都变成了恨!

    金凛抿著唇,用全身的重量压著她。

    「凛,你听我说——」

    他置若罔闻,宽厚的手,毫不留情的挪移到他们之间,粗暴的撕开她单衣的裙

    瞬间,幽兰全身僵硬。

    不,不会的,金凛不可能是要——

    「凛,不要!求求你,不要这麽做!」她努力挣扎著,却无法抵抗他的强大。单衣被撕裂的声音,一再响起,她的心像是落入冰窖。

    「没有人可以欺骗我。」他冷声宣布。

    「我没有欺骗你。」冷空气拂上双腿,她惊慌的察觉到,单衣已经无法保护她。

    金凛的回答,是一声冷笑。

    「背叛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他手上用劲,撕开她的亵裤,然後强行分开她的双腿,庞大的身躯挤入,逼得她无法并拢。

    娇小的身子,因为恐惧而颤抖著。泪水涌入眼里,她试著要逃开,却只是徒劳无功,稍有任何动作,就会被他牢牢压住。

    他的坚硬,隔著几层布料,抵靠著她最脆弱柔软的一处。

    她全身冰冷,哀求的看著身上的男人。「凛,不要这样对待我。求求你,相信我……相信我……」

    金凛垂眼睨著她,伸手解开裤头,释放了巨大的灼热。「我相信过你。」他面无表情的,用下体揉著她,像在宣告酷刑的开始。「相信你的下场,是让我在窟牢里,整整待了三年。」

    「不———」

    「那与你无关?」

    「凛,不要——」她的眼里,都是恐惧。

    他视若无睹。

    「我不会再信一个骗子。」他的双手,握住她的腰,阻止她的退缩,强行将她拉近,俯身贴著她的脸,威胁宣告著:「你是我的!我的奴隶!我的人质!你的主人是我!你死都别想逃离我!」

    在他愤怒的宣示下,他悍然挺腰,进入了她。

    他的巨大蛮横,与她的乾涩,让一切成了折磨。

    娇柔的脸儿,瞬间惨白如雪。在他闯入时,她疼得瑟缩,因为他强悍的进入而痛叫出声。

    「啊——」

    些许、些许的不舍,一闪而逝。

    金凛更用力的挺进,强迫她接受自己。

    她无助的咬紧唇瓣,小手紧握兽皮,疼痛震惊的泪水滑落苍白的脸庞。

    狂暴愤恨的怒火,烧灼著一切,让他压下想吻去她泪水的冲动,压下内心深处不舍的温柔,用最直接的方式,伤害这个伤害了他的女人。他冷笑著,侵犯著她,一次又一次,残忍的伤害了她。

    躺在床上的幽尔,痛苦不已,却不再反抗,身子随著每一次他粗暴的挺进,而猛烈震动著。

    她无法动弹。

    她最爱的男人,正在伤害著她。

    没有初次的温柔。

    没有初次的甜蜜。

    没有初次的怜惜。

    只有痛。

    痛。

    愈来愈激烈的痛,在胸口蔓延。他钉入她身体的,是一把宽厚而锋利的刀。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深深的钉入她的心口。

    温热的液体,无声无息的流下她的眼眶。金凛冷酷僵硬的脸庞,在她的眼中,只是个模糊的影子,紧抓兽皮的小手,因为太过用力,不剩一丝血色。

    金凛,一次又一次,伤害著她。

    痛楚从最先的剧烈,逐渐逐渐变得平淡了。她强迫自己,不去感觉、不去思考,才让那些疼痛稍微减轻了些。

    如果,她能在金凛杀掉她的心之前,先杀掉自己的厌觉,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害怕他带给她的伤害?

    万念俱灰的她,彷佛跌进了无底深渊,娇小的身子不再反抗,脸色惨白,像是个破娃娃般,任凭这个男人摆布。

    泪水,滑落。

    而後,渐渐的、渐渐的乾涸了,只留下淡淡的泪痕。

    *********

    烛火未亮。

    金凛已经离开,迳自将她留在黑暗中。

    她不剩任何知觉,只是躺在原处,双眼眨也不眨,望著空气中其实并不存在的东西。

    雪花,从破碎的窗子,飘进了石屋,落在她的手臂上。

    幽兰缓缓的撑起身子,看著窗外雪景。纯白的雪,像是可以覆盖一切,遮掩那些伤痛、那些眼泪、那些过往……

    她忍著腿间的疼,走下木床,在深幽的暗夜里,踏出残破的窗,赤裸著双足,踏上阳台上的积雪。

    天际泛起微微的白光,城里的人们都还在睡。

    她穿著残破的单衣,站在那儿,看著远方,大雪掩盖了所有的一切,将一切都染成了白,教她分不清楚南北西东。

    这里是哪儿呢?

    她不认得这片雪白,不认得这儿……

    她为什麽在这?为什麽?

    一片冰凉落入眉心。

    下雪了。

    雪花飘落,像是那年那月那日,被海风吹落的紫棠花。

    她在雪中仰起了头,缓缓的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却像是誓言,握都握不住,落进掌心里,就要化了。

    幽兰伫立在白雪中,瘦弱的身子,在纷纷雪花中,像是一缕随时要消失的魂魄。

    白雪在她脸上融了,如泪,却冰冷透心。

    那冷,在身子里蔓延著,一点一滴的夺去了她的体温,但她却不想躲,那寒冷夺去了她的知觉,带走了心中的痛,所以她还是站著。

    直到那些冰雪,将她心头那刮骨蚀心的疼痛尽皆麻痹,将她所有的感觉全部带走。

    终於,她体力不支,缓缓倒卧白雪中。

    雪花落下,一片又一片,一阵又一阵,逐渐掩没了她。

    她闭上双眼,梦见了南国、梦见那个岩洞、那个夏季、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她作了个梦。

    她作了个美梦。

    梦中,他与她执手相牵,她怀里抱著他们的孩子,他跟孩子的笑,冲淡那场误会,他们之间再也不剩半点阴霾……

    雪花无声的,覆盖了她。

    兰儿。

    她彷佛听见他的叫唤。

    我保证,永远不会再伤害你。

    夏季。

    别怕。

    紫棠花。

    这一生,我绝不负你。

    那麽,往後,我就只穿你做的衣裳。

    这是我从不离身的戒指。

    为我收下这枚戎指。

    收下这枚戒指後,就代表你是我的妻了。

    兰儿。

    兰儿。

    兰儿……

    声音愈来愈模糊,而那些承诺,也像是雪花一般,逐一逐一的消失,彷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瘦弱的身子,微微一动。

    她的梦醒了。

    美梦,只是梦;美梦,总是要醒。

    她的梦醒了,只剩一片荒凉。而阴霾,还在。

    梦,碎了,支离破碎。当初醉人的甜言蜜语,都变成了刮骨蚀心的毒药。她睁开眼睛,雪地上只有她独自一人。

    一切都远去,逐渐逐渐模糊。

    南国。

    夏日。

    岩洞。

    亲吻。

    欢爱。

    她深爱的男人。

    那个男人。

    模糊。

    雪花一阵阵飘落。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她在冰冷的雪地上,闭上了双眼,吐出最後一口温暖的气息。

    *********

    担忧不己的巴娜,眼睁睁看著金凛将幽兰抱回石屋。

    她不敢睡,始终提心吊胆,只能在大厅里来回走著。她听见楼上传来怒吼咆哮,却不曾听见幽兰的声音。

    半晌之後,当金凛下楼时,他脸上阴沈的神色,吓退了所有人。他站在火旁,紧抿著唇,全身仍散发著戾气。

    直到天边选出晨光,巴娜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担忧,蹑手蹑足的,无声往楼上走去。她亲眼看见,发怒时的金凛有多麽可怕,她实在担心,他会在盛怒之中伤了那个柔弱的小女人。

    门被从外锁著。

    巴娜打开门锁,推开房门。她看见凌乱的床铺,闻见空气之中有著男女交缠之後,所残留的气味。

    凌乱的床铺上,有著被撕裂的破布,看来像是女人的单衣。巴娜深深叹息,知道她最担忧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幽兰,你还好吗?」她轻声问著,心中满是不舍。虽然,对於族长的所作所为,她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但是,这样伤害一个女人……

    黑暗之中,没有半点声音。

    巴娜的手,掀开了兽皮,却赫然发现,床上没有半个人。她急忙下床,点亮蜡烛,却到处都瞧不见幽兰的身影。

    糟了!

    她大惊失色,匆匆下楼,赶到金凛身旁,上气不接下气的喘著,好一会儿之後,才能开口说话。

    「族长,那小妮子她——她——」

    黑眸扫来,在锐利之中,还藏著深深的疲惫。「她怎麽了?」

    「她不见了。」

    高大的身躯,倏地起身。

    「不可能。」门是他亲手锁上的!

    「是、是真的,我进了房,四处都找过了,就是没见到她的踪影。」巴娜抚著胸口,咽下喘息。就连她也想不出,被伤害过的幽兰能上哪里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进她的脑中。瞬间,她脸色刷白。

    「我、我忘了察看窗子。」巴娜的声音颤抖著。「她会不会——会不会——从窗子——」

    金凛的双眸一黯,迅速跨步,往楼上奔去。

    他看见了空荡荡的房间,跟那扇早先被他摧毁的窗。某种力量,在措手不及的瞬间,牢握了他的心口,他忘了呼吸。

    缓缓的,金凛举步,朝阳台走去。几个时辰前,他亲手拆了窗框,从阳台上一耀而下,阻止了她的逃离。

    他能从这样的高度,一跃而下,依旧安然无事。

    那麽,幽兰呢?

    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直到要路上阳台前的那一刻,才发现掩埋在白雪下的小小人儿。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几乎被白雪覆盖。

    他一惊,忙踏进积满白雪的阳台上,在她身边蹲下,试图叫唤她,但她每一寸肌肤都是冰冷的,不剩任何温度。

    「醒过来!」他伸手,轻拍著她的脸儿。

    没有反应。

    她像是睡著了,一动也不动。

    「该死,醒来!」金凛咬牙低吼,抱起轻如羽毛的她,将她放回床铺上。雪块从她发间、指上,一路掉落粉碎,留下一道雪白的痕迹。

    他握著她的手,却几乎探不到她的脉搏。他俯下身,靠在她胸前,只听见一声比一声更无力而缓慢的心跳。

    她快被冻死了!

    「巴娜!」吼叫声响起,他抓起床上的兽皮,胡乱的摩擦著她全身冰冷的肌肤。

    「巴娜——」他心急如焚的狂吼著。

    焦急的巴娜听见那声叫唤,奔跑得更急,匆忙进了石屋。

    「爷——怎麽回事?」她一进门,就看到幽兰躺在床上,全身青白,僵硬得像个死人。

    「去烧热水来!愈多愈好!」他吼道,继续摩擦著幽兰。

    看见那从窗前散落到床上残留的白雪,巴娜领悟过来,立刻回身跑了出去,边朝大夥喊道:「烧热水!快!」

    脚步声远去,金凛头也不抬,双手没有停下来。他脱去她的单衣,抹乾冰冷的雪水,试图用体温去暖和她的身子。

    她的体温愈来愈低。

    她要死了!

    就要死在他的面前了!

    他无法忍受!

    「醒过来!该死的你!」金凛咆哮著,摇晃著她。「给我醒过来!你是我的!就算想死,也要看我准不准!」他怒叫著,双手握牢了她的双肩,却又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生命就在他的指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幽兰毫无反应,赤裸的肌肤,因为他不死心的摩擦,终於有了些许血色。只是,她仍昏迷不醒,呼吸也愈来愈微弱。

    她要死了!

    恐惧攫住金凛,他全身僵硬,瞪著眼前的小女人。直到这一刻,他才猛然惊觉,他无法承受她即将死去的事实。

    为什麽会这样?她对他来说,只是个骗子;只是关靖手下,一个最诱人的诱饵,他甚至为了这个女人,付出最沈重的代价。

    但是,他就是无法看著她死去!

    「巴娜!」金凛再度大吼。

    「来了来了!」巴娜急切的应道,不但提来一桶热水,甚至还把睡梦中的丈夫挖了起来。她把床单扯下,浸在热水里,待温度不再烫人後,才迅速盖上幽兰,而後再将保暖的兽皮,覆盖在床单上。

    金凛抱著幽兰,不肯松手。巴娜的丈夫,只得皱著眉头,走上前来,按住幽兰的脉搏,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他几乎探不到她的脉搏。

    「她怎麽了?」

    大夫低下头。

    「呃,受冻过久,已是气若游丝——」

    「住口!」金凛低吼,另一手抓起大夫的衣襟。「废话少说,我只要你救活她!」

    「但是——」

    「要是她死了,你也别想活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黑眸亮得有如火焚。

    大夫丝毫不敢怀疑金凛所说的话。他跟妻子互看一眼,才先回房去,拿来一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摊开。

    布包里头,是长长短短、光芒闪耀的银针。

    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战战兢兢的取出一针,先稳住幽兰的心脉。接著,再逐一用银针,刺激她全身大|岤,活络她的血气,逼退那些寒气;又要人在房里生火,以药气蒸其脉络。

    半晌之後,再探她的脉搏,总算稍微回稳。

    「爷,我暂时稳住了她的状况。」他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搁在脖子上的刀,像是刚刚被挪开。

    「她没事了?」

    「不,寒气伤她颇重,五脏可能都有损伤,得再经过一段时间观察,才能够下定论。」大夫垂首回答。「她现在身子还冷著,除了保暖之外,最好也让她喝些热汤——」

    话还没说完,金凛已经喊道:「巴娜!」

    巴娜连应也没应,转过身子,急呼呼的就往楼下冲。没一会儿,她就煮好了热汤,匆匆端了进来。

    「爷,来了来了!汤来了!」她喊著,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才刚踏进门,就往床头冲,匆匆把汤碗搁下。

    金凛拿起调羹,舀了半匙热汤,撬开幽兰的口唇,将温热的液体,喂入她的口中。

    热汤滑入她的口中。下一瞬间,单薄的身子剧烈颤抖,她在昏迷之中,咳出那口热汤。

    金凛深吸一口气。

    他不肯放弃,再度舀了热汤,逼著她吞咽下去。

    又是颤抖。

    又是剧咳。

    即使昏迷不醒,她的身子还是拒绝食物。她再无求生意志,只是一心求死。

    「不!」他摇晃著她,怒声咆哮著。「我不允许你死,听到没有!醒过来!我不许你死!」他抓住汤碗,将热场含进嘴里,而後低下身,执意将热汤哺进她的嘴里。

    幽兰的反应,是更剧烈、严重的呛咳。她咳出的热汤里,甚至混著些许的血丝。

    巴娜实在看不过去,胆怯的走上前。「爷,不能这麽灌的,她——」

    「住口!」

    大夫扶住妻子,也硬著头皮开口。「爷,您再这麽灌她,她会噎死的。」那可怕的景象,让他这个做大夫的都无法再看下去。

    黑亮的眸子,瞪视著夫妻两人。此刻的金凛,像是失去理智的兽,神智早已被恐惧与焦虑侵蚀。

    大夫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开口。

    「爷,我看,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你先离开,到楼下歇会儿。」

    「不——」

    「爷,我能救她的。」只要金凛不再试图噎死这个小女人。

    高大的身躯,先是僵硬,许久之後才逐渐放松。他低下头来,看著脸色惨白的幽兰,因为心中难言的情绪,几乎就要濒临疯狂。

    「爷。」巴娜也开口劝著。

    深幽的视线,滑过她的发、她的眼、她的唇、她瘦得彷佛轻轻一捏就要断裂的四肢。就连聪颖如他,在此时此刻,也辨认不出,心中充塞的到底是什麽情绪。

    半晌之後,他才松开手,将幽兰交给巴娜。

    「照顾她。」

    「我会的。」巴娜允诺。

    如火般的眸子,最後再看了那张小脸一眼,而後才转过身去,大步的离开了石屋。

    *********

    一天一夜,过去了。

    巴娜夫妇已经离开,金凛再度回到石屋中。

    幽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双眼已经睁开,但那双眸子里,却空洞得像是没有灵魂,简直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他坐在床边的木椅上,静静看著她。

    她被救活了。

    只是,幽兰已没了求生的意志,众人的努力,虽然暂时保住她的命,却没能救回她的神魂。她躺在那儿,像是一朵被摧残过後的花,正在一点一滴的枯萎,眼睛里不剩半点的光芒。

    他伸手,触碰她。

    她毫无反应。

    复仇的烈焰,已经烤炙她太久,将她的希望燃烧殆尽。她的肉体与心灵,再也压榨不出分毫的疼痛,或是一点一滴的泪。

    她的心只剩下一片焦土。

    复仇的心,是种不出花朵的。

    当他心中只存在复仇时,她只能枯萎。

    金凛坐在床前,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中有如火烧。

    这是仇恨。

    他反覆告诉自己:他恨她,恨这个欺骗他的女人,所以他惩罚她、凌辱她,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都是为了仇恨。他牢牢记住这件事。

    只是,亲眼看著幽兰生命流逝,看她因为他的报复而枯萎,他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快厌。

    只有痛苦。

    报复是这麽痛苦的一件事吗?

    看著床上的小女人,金凛的表情,在黎明的光辉中扭曲。

    为什麽复仇不能让他感到满足?

    他把脸埋进掌中,像头落入陷阱的兽,在心中发出痛苦的低咆。

    为什麽?

    第十一章

    枯萎。

    她的身躯是冷的,双眼是死寂的,苍白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仿佛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灵魂已经退缩在无人可以触及的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的枯萎、死去。

    数个日夜里,金凛从不离开她身边。

    他先是焦虑,在屋内踱步,黑眸中满是怒火,愤怒的咒骂她。

    「妳这是在报复我吗?」他咆哮着,跨身上床,抓住她的肩头,猛力的摇晃着。「告诉妳,这没有用!我不在乎妳,我根本就不在乎妳!无论妳对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他怒吼着。

    幽兰软弱的任由他摆布,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双眼是睁开的,但是神智却退缩到一处最隐密的地方。

    在那里,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再也没有那么磨人的爱情、那么伤人的仇恨、那么多泪水,以及绝望。

    只有虚无。

    金凛感觉得到,她的生命之火即将要熄灭。痛苦揪紧他的胸口,他已经失去理智,更用力的摇晃她、逼迫她。

    「该死,醒过来!」他咆哮着。「看着我!看着我!我命令妳,关幽兰,我不许妳死,妳看着我!」巨大的声音,回荡在石屋内,甚至从窗口传出,惊动了所有的族人。

    从白昼到深夜,那些咆哮没有停止过。

    那声音逐渐嘶哑,就像是绝望的兽,用尽全力,在呼唤着牠的伴侣,凄厉得让人不忍听闻。

    终于,大夫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去,看着濒临崩溃的金凛,鼓起勇气,无奈的开口:「族长,她已经不行了,您就让她安静的去吧!」

    「不!」

    那声愤怒的怒吼,震得大夫狼狈的连退数步,被金凛那狰狞的神情,吓得差点跌倒。

    他的双手,把她圈抱得更紧,紧紧护卫在胸前。

    「去哪里?她要去哪里?」

    他低下头来,神情欲狂,厉声警告怀里的人儿。「收了那枚戒指,妳就是我的妻。我去哪里,妳就得去哪里,没有我的同意,妳哪里都不许去!听到没有?妳哪里都不许去。」他用颤抖的手,把串在金炼上的戒指,放进她的掌心。

    苍白的小手,软弱无力的垂下,再也握不住那枚戒指。

    金凛紧绷的身躯,剧烈的颤抖着,他抱着逐渐冰冷、毫无反应的幽兰,一次又一次的摇晃她。

    「醒过来!快醒过来,妳还没有解释清楚。」

    他摇晃着她。

    「说话啊,我还没有相信妳。」

    他怒叫着,声音嘶哑。

    「妳胆敢就这样放弃?!妳敢?!」

    滚烫的热泪,滑下深刻的五宫,落在他的手上、她的肩上,他却浑然不觉,执意要唤醒她。

    在死生之前,爱恨就模糊了。

    或者,更清晰。

    金凛的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其它,只一心一意的,抱着毫无反应的幽兰,对着她一再的怒吼、咆哮、威胁、咒骂,甚至哀求。

    他不要她死!

    他不允许她死!

    他不能忍受她死!

    谁来告诉他,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的痛?

    为什么会因为即将失去她而浑身欲裂?

    他不是恨她吗?

    他恨她啊……

    我爱你……

    她温柔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响应着他的恨。

    「回来!妳给我回来!醒过来……」

    他的呼喊、命令、诅咒,全都唤不回她任何回应。

    热泪滚落,一滴滴落在她脸上,却滋润不了她已经干枯的心。

    金凛抱紧了她,把脸埋进她的发里,发出模糊的号叫。

    始终守在一旁的巴娜,亲眼看着金凛濒临崩溃,甚至落下泪来。她捣着嘴,心乱如麻,既恐慌又难过。

    这么多年来,她从没看过金凛落泪。他始终是那么果敢、坚决,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他,就连前任族长遇袭过世时,他也没有落下一滴泪,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统领鹰族出兵,为族长复仇。

    金凛是他们的骄傲、是他们的英雄。

    但,巴娜万万想不到,竟会亲眼看见,一个即将死去的南国女子,彻底的击溃了他们伟大的族长。

    恐惧让她手脚冰冷。

    她听着金凛那一声又一声,语无伦次的咆哮与低喊,看着他难以抑止的泪,她多么害怕,万一幽兰真的死了,族长即使不会跟着死去,只怕也会发疯吧!

    慌乱的巴娜,只能转过身,对着丈夫求援。她扯着丈夫的衣袖,急切的催促着:「你再救救她吧!」

    「救不了的。」大夫叹气。

    「不,你可以的,就像是先前那样,为她下针,刺激她的|岤道……」

    「那只能暂时让她回过气来,最多只是再多拖得一天。」

    巴娜哀求着。

    「一天也好!」

    大夫低下头来,看着妻子,满脸的疲惫。「妳该知道,那只是让她多痛苦一天。」

    巴娜咬着唇,抹干了泪。「就算我自私吧,只要你可以,无论她是不是痛苦,我都希望她能活下去。」

    大夫注视着妻子。

    「巴娜,这样下去,不只是她痛苦,族长也痛苦。」

    「但是——」巴娜不知所措,慌得没了主意。

    低沈的声音,陡然响起。

    「大夫,你一定还有办法的。」金冽倚靠在门边,慢条斯理的说道,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你也听到了,那个南国女人不只是个人质,还是我老哥的妻子。这中间,肯定有着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大夫皱起眉头,看着金凛怀中的幽兰。

    「您的意思是?」

    金冽走了过来。

    「真相尚未明朗之前,这个女人不能死。」他看着大夫,表情变得严肃。「如果我记得没错,在你手上,有着能够延命的奇药。」他观察了几日,才作了判断,知道保住幽兰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大夫的表情,变得万分谨慎。

    这是鹰族内的秘密,族内的大夫,手中确实拥有奇药。但此药珍稀,炼制过程更是艰难,又旷日废时,往往花费十年的光景,也只能制出几颗。

    这么珍稀的药,通常是为了族长所留,只有在族长身受重伤时,才能够拿出来使用。

    「把药拿出来吧!」金冽淡淡的说道。

    「爷!」

    「拿出来吧!」

    「但是,我手边仅有十颗药。照这个女人的状况,这些药撑不了几天。」大夫满脸为难,作梦也想不到,这珍奇的药物,竟会用在一个南国女人身上。「况且,要是把药全给了这个女人,往后要是族长,或是您,发生了什么事——」

    金冽伸手,制止大夫再说下去。

    「不论发生什么事,都由我负责。」

    大夫踌躇了一会儿,终于明白无法再坚持下去。他只得脱下衣袍,将衣袍的内衬翻出。在衣角处,有一处牢靠的补丁,看来与寻常的补丁没有差别。大夫拿了刀,仔细的挑开缝线,巴娜跟金冽这才发现,那块补丁其实是块皮革。

    皮革是两片相叠,再用铁丝绞合。大夫跟金冽借了匕首,然后小心翼翼的一一划开铁丝,将皮革摊开。

    皮革上头,有十个凹痕,凹痕上各有一颗药丸,色泽嫣红,还有着淡淡的香气。凹痕容纳了药丸,也保护了药丸,当皮革密合时,这些药丸能保存长达数年之久。

    就连巴娜,也不知道丈夫的身上,竟藏着这些药。

    金冽微微偏头,示意大夫上前,用这些药去救人。大夫拿着药,咬了咬牙,终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慢吞吞的走到床边。

    「族长,这是——」

    话还没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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